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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守着自己的俸禄田产,像贞观四年的长安,他依然能混的很滋润。然而贞观十一年的长安,日新月异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旧年长安城中,权贵行走身披皮草,脚踩暖靴,屋中多以棉被为垫,取暖皆是煤炉,煤质更是梁丰县男特供的无烟煤。以往的二轮马车,根本体现不出自己的地位,保利营造和顺丰号,一辆豪华马车能直接让窦诞的一年俸禄喂狗。
便是骑马,金山追风、青海骢、龙种马……毛色稍微差一些,就难以在权贵圈子中厮混。
窦诞从未这样渴望魏征去喷一下时事,让他的同僚们不要这样豪奢。
堂堂河南窦氏之后,扶风起家的名门,竟然到了跑去城西问胡商借贷的地步,可想而知这长安城,已经让不少边缘贵族,难以继续维持着家业体面。
窦孝慈难得硬气一把追着张德去了汉阳,在那里置办物业,也是被现实逼到了极点,他作为长子要是再不挺身而出,这个家必然是要败的。不论是迁出长安,还是被胡商前往长安令那里告一状,然后被勒令拿田产物业抵押,都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这等事情一旦披露,窦诞这一支想要将来再起来,也必须顶着“无能”的名声谋划三代……
窦诞是真的感谢张公谨。
只是,他要是明白,今时长安的风气,今时长安的变化,和张公谨的那个侄儿息息相关,又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吃上肉馒头的权贵们在狂欢,那些迟钝的、保守的权贵们,逐渐在边缘化,逐渐被冷落,逐渐被排挤出那个曾经不算难混的圈子。
只是当那些狂欢的权贵们还在推杯换盏的时候,一个小道消息,又从长安人民群众那里传了出来。
“什么?!陛下欲收糖业,以为国有?!”
“岂有此理!昏君与民争利耶!”
“各道各州府,自有分销摊派之家。国子监祭酒尚在齐鲁之地指染铜臭,何况他人?皇帝这是要杀各家而自肥?”
“冯盎那老匹夫居然上疏,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岭南本就不产白糖,他冯家吃不到这锅中肉,便是要来砸锅?反正糖业专卖,长安还是要向岭南收买灰糖,冯盎横竖不亏……”
那一勺少少的白糖,又一次卷起了令人遐想的涟漪。
第二章 温彦博的刀()
♂
“去年南天竺诸邦商船从千里石塘过来,市舶司交割白糖三十万斤,这钱难道不是给朝廷的吗?”
“说这有个甚用?太原子临死都要咬一口,不当人子!”
“老子咒他万劫不复!”
“河套榷场东宫还有‘太子糖’,当年丝路未开,金山北线就是独占。怎地,眼下连河东河北这点汤水都要惦记?他温大临就是这么做事的?”
长安城城西,吵嚷的白手套们都有很大的压力。主家那边给的消息,已经越来越清晰,去年就说要死的温彦博,硬挺着活过了贞观十年,在贞观十一年给李董献了一策。
白手套们半点话语权都没有,只能等着主家继续给消息。而胡商们更是悲惨,只能等着这些汉商吐露最新的情况。
“入娘的!除了温大临,还有魏玄成!就他们是忠臣吗?呸!”
“此事跟魏玄成无关,他是侍中,还能如何?这是温大临蛊惑皇帝!”
“去他娘的!”
……
白糖价钱随着灰糖产量增高而降低,甘蔗的种植面积,已经从岭南北上到了淮南。虽然淮南的甘蔗只能种一个暑期,产量却也不低,撕叶子勤快的庄户,往往能把甘蔗种到七尺长。中间还套种大豆,一亩地不但有糖产,还能迂回一下,只缴豆税。灰糖是半点税都不用缴的,反正官府也收不上来。
政策空子,就是这么钻的。虽说官字两张口,收还是不收,全看地方主官。不过这些甘蔗又不是农户自己种的,全是大户的私产,地方上只要保证粮税,其它都可以打马虎眼。
不过眼下因温彦博的建议,李董有了三个章程准备冲制糖业下刀子。
从贞观五年开始,养了六年的制糖业,已经肥的不能再肥,这一刀子下去,只怕是白刀子进白刀子出。
对老张来说,这破事根本无所谓,李董爱咋咋。
贞观十一年二月初四,洛阳有个倒霉蛋因“非议朝政”,被流放沙州。这个倒霉蛋是个本地商贾,贞观七年开始操持白糖铺面,算是柴家的白手套,铺面的九成利是柴令武的,只有一成是他的。
物伤其类,洛阳的本地商户及他们的背后主家,都开始寻找门路,看看朝廷的政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要让商贾们造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哪怕家财万贯,只怕投献的好汉也只拿他们当猪来养一阵,倘朝廷来了厉害角色,立刻三下五除二,将商贾洗剥干净,宰杀好了放在王师面前。
砰!
一只东关窑场的骨瓷茶杯被砸了个粉碎,柴令武目光凶恶地盯着前方空洞的户门:“偏是弄了我柴家的人!”
咬咬牙,他跑去禁苑求见老董事长。
这光景,老董事长因为经常游泳,反倒是减了肥续了命,一夜连御数女虽然做不到,可玩一个还是有富余体力的。
柴令武见他的时候,老董事长正在学习《音训初本》,教那些口音重的女官学习大唐普通话……
“外翁,洛阳恁大,怎么偏寻了我柴家的铺子?这不公平!”
“呵。”老董事长笑了笑,将手中的《音训初本》放下,看着柴令武,“行商贾贱业,难道不该惩戒吗?”
“朝中又不是我柴家一家。外翁,举凡公侯,又有几家不做的?便是没有白糖,不还有生丝吗?就是温彦博,他家难道没有做麻料?当年太谷县王中的,可是走的他的门路!”
“呵,好大的脾气。”
老董事长站了起来,负手而立,然后迈着步子缓缓走着,一边走一边说,“朕这宫苑,比你家如何?”
柴令武一头雾水,茫然道:“这如何比?外翁住所巍峨雄奇,非是我家门户可比。”
“你知道若要修朕这宫苑,要几何?”
李渊的话让柴令武更是迷惑了,摇摇头,老老实实道:“这实在不知,不过总计不会少。”
“如果朕告诉你,这三年翻修新建的禁苑,折算下来有千万贯,二郎以为如何?”
“千……千万……”
前几年收税主要还是绢布,支出也是大量用丝绢硬通货,而不是开元通宝。当然这也有开元通宝发行数量还是低,老旧计吏又鲜有掌握现在新式的记账法,加上还要防止偷盗,反而是丝绢更容易抵账出账。
“洛阳宫,你舅父一直想要修,有……有六七年了吧。”李渊笑了笑,“都是钱,懂么?”
“可还修了太极宫……”
柴令武脸色憋的通红,他舅舅这个皇帝这几年翻修宫苑那是不遗余力,这砸进去的钱,简直是海量。实际上若非有各色特产的新增收益,按照这种修建法,别说内府破产,就是民部也承担不起,必须将一年以上的税赋拿出来。
贞观五年之前,全年税钱大概是两百万贯,大头主要还是恢复生产的实务税,粮食和布匹才是维持贞观朝运转的核心,这也是为什么冉氏找上长孙皇后合作,立刻就能打通关系的缘故。
即便是现在糖酒茶盐铁并举,却都比不过粮食和布绢。
讲白了,所谓小老百姓日子,就两样:穿衣吃饭,吃饭穿衣。
不过时代是变化的,李董作为一个已经尝到甜头的皇帝,为了名声,他又怎么可能回过头去,拿税赋开刀,专门给自己盖宫殿呢?既然糖酒茶盐铁的利润能够让他过的很滋润,又何必去给农户添堵呢?
他不是不清楚,田亩就是他李唐的根基。
拿“商贾”开刀,阻力要小的多,“商贾”没了白糖,他们不会造反,因为他们会换别的来买卖。但“农户”没了粮食、田产,他们一定会造反。
临死快要不行的温彦博,给他定的第一条章程就是“杀鸡儆猴”,先找个倒霉蛋出来,杀一刀看看,如果猴子们蹦跶的欢,却没有挥舞棍棒冲过来,那就证明,这是一只可以杀的鸡。
柴家这只鸡,一刀下去,别说正面抗诉,更别说柴绍如何如何,当事人居然跑去找过气的老董事长,可见其软弱。
无人鼓噪之后,温彦博给李董定的第二条章程则是“釜底抽薪”,由魏征提出议案,将套种物产,重新计入税赋,以增国库。
也就是说,你一亩地产多少甘蔗,以前钻政策空子,套种黄豆就能只交豆子,但现在是不行啦。一亩地的甘蔗,这里面有四成半是税赋。
温彦博这两个章程,一是看准了人心,二是看准了本质。他是天生做官的人,还是一路做到宰辅的人,更是和房天王曾经过招的人,而李董,则是一手握着杀鸡刀,一手攥着收蔗刀,两只手握刀,两手都很硬……
第三章 缓冲()
“时下青盐尚未征专税,只收市税,倘使对糖业征税,且是官营国有,恐引非议,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皱着眉头的房玄龄有些郁闷,现在朝廷内部意见不统一,不仅仅是糖业征税的问题,而是想要彻底把盐铁糖茶丝打包专营。文官们的兴致相当的高,主要是以家族势力不强的重臣牵头,还有马周这种……
房玄龄一度怀疑,马周这货是不是法家隔代传人,怎么一门心思扑在君王身上。也只有法家的人,才会以法度事君王。
“时下风气确实不好。”
杜如晦不是打对台,他看着房乔,肃然道,“军州户口计算,不如前朝。隐户多成私产,操持经济之物。去年河东丝麻高产,却从河北赎买口粮,何故?糖业眼下种植甜蔗,还不需粮食田亩,只是长此以往,必逐利而种甜蔗。税政尚未定夺,套种之法使彼等以豆为蔗,实乃奸猾。”
“大户前年才开始涉足糖业,自是不愿放弃。”
对山东士族,戴胄还是相当了解的,不过眼下不是靠武力说话,真要是对抗起来,那必然在史册上留名,当然这名声如何,大抵上就是贞观君臣以严苛之法如何如何。
“唉……”
有人叹了口气,是个胖子,他叫李靖。
参政议政的宰辅级巨头们对征税这件事情也相当的头大,主要是现在跟数字打交道不比从前,手下计吏稍微差一点,就是糊涂账。
光审计这一块,就说不清楚,皇帝是有自己的私账,可皇帝的内帑,那就是个小朝廷,跟外朝不搭界。可这几年大兴土木,皇帝的钱花的也差不多了,赞了十年的钱,一口气花出去是爽,可今年就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皇帝肯干?
要么外朝拿税赋补贴他李世民,要么征专税。但征专税不敢征到盐铁上面去,实在是没糖吃死不了,没盐吃那真会死人,只要不是逼到没办法,真不会征盐铁专税,市税就足够了。
食盐市场足够大,朝廷就算征税不能面面俱到,但是只要大市场能抽税,就能保证稳定,而且差不多也能拿到全国食盐利润的两三成。
“章程要早点拿出来,洛阳那里到底是死了人的。再拖下去,人心动摇,只怕铤而走险之辈不少。”
房乔看了看杜如晦,二人对视一眼,却又都偷偷地看了一眼魏征。
作为侍中,魏征是亲手起草了针对甘蔗田的税赋,只因没有直接拿白糖开刀,尚书省这便还是捏着鼻子执行了。
但是房谋杜断二人很清楚,这事儿没完啊,起了个头,总归要有结束。皇帝盯着那点甘蔗田就心满意足了?
别人不清楚,房玄龄和杜克明会不知道李董夫妻两个的胃口有多大?没瞧见这阵子长孙无忌那个畜生都不敢来晃荡吗?还不是怕被打。
皇后是独占“太子糖”之利的,更恶心的是,“太子糖”通过东宫专营榷场,特么的根本就不抽税,长孙皇后不显山不露水,“贤后”当着,好处拿着,后宫镇着,还不沾染腥臊,比吕后这种智障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长孙家是垮不了啊。
房谋杜断感慨万千,然而大唐第一喷子现在也很感慨,他感觉自己这一趟要是不把皇帝伺候爽了,死后指不定会被挖坟。但是把皇帝伺候爽了,搞不好京洛大户们会联手给他墓碑泼狗血。
“温大临还有后招,今年肯定要见分晓。”
“冯盎那老匹夫远在岭南也要作对,长安甘蔗田税刚刚定,他居然就已经上缴新税,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那你待怎地?温彦博反正就要死了,他什么都不怕!现在给皇帝出谋划策,福泽子孙,说不定太原王氏因王珪故还要被打压,到时候太原温氏就起来了。你当他没有盘算过吗?”
“李大亮骂的好!他就是人奸!”
宰辅们在纠结,老干部活动中心同样抑郁。要死要死没死成的陆德明当然没力气去骂皇帝,不过唐俭却潇洒的很,一边骂一边拿白糖泡茶,他就喜欢糟蹋东西!
喝了口茶,唐俭看着所躺椅里面晒太阳的陆圆朗:“你那徒儿怎么说?”
“嗯?”
陆圆朗一脸很傻很天真的模样,唐俭大怒:“老货!莫要作怪!”
“哎呀……”陆德明嫌弃地啧了一声,“眼下还能如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看这白糖,早晚姓李。还好老夫不喜甜食。”
当年陆老头要种甘蔗,老张跟他说还是经营生丝,反正还有虞世南儿子顶着,苏州市舶司现在出口生丝是肯定不会亏的,一千年都不会亏。但盐铁糖丝茶,早晚都要控制,不是李世民就是房谋杜断。
这跟个人利益关系不大,更多的是为了帝国的存续。
尤其是盐和茶,安北都护府设立之时,乌堡政策就是围绕草场和盐池进行,绝不给草原余孽任何染指的可乘之机。这几年官定草场,分区游牧,加上青料塔的建设相当成功,游牧虽然还游牧,但每个牧民都要登记造册。
新生的计吏很紧俏,华润号出来的学徒,都能轻易地在长安官署找一份计吏的活。但为了稳定北方局面,计吏被大量摊派到了草原,进一步细分草原势力,肢解其几千年来的经济结构。
别的不敢说,但有一点,贞观朝开始,草原民族提前进入了历史垃圾堆。
“我在李靖那里听说了一件事情。”
原本因为陆德明的话有些安静的老干部活动中心,又被陆老头的一句话给吊其了胃口。
竖起耳朵的唐俭斜眼看着陆德明:“有屁快放!”
陆圆朗轻咳一声,有些严肃地说道:“中书门下有意在东都施行一法,以缓汹汹民意。”
“何法?”
“折算糖户规模,以其为本,两市交易多寡,皆以本为额。且糖市虽为官营,却止交易之权,期间市税定夺,可由糖户推举信重之辈监察,设糖市令史。”
“呵,这糖市令史流外几等?”
“总不能低于二等。”
“虽是小吏,却是权重利大。若以糖户规模为本,只怕多沦为大户奴仆。”
“故而次年以糖市令史之功,再议其职。”
“噢?如此说来,倒是颇有玄机啊。”
这是一个相对折中的方案,不管什么政策,房谋杜断执行之前,都会找个试点,不会直接推广。只是这一次,皇帝很明确地告诉重臣,朕缺钱,朕要杀猪,朕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魏征难办,房谋杜断就好办了吗?于是房乔就建议,在洛阳试行一下,让渡给经营糖产的大户们一点点监督权。第一年要是监督工作搞得不好,那么这个糖市小吏,就可以下台了,换一个人上台。这对糖业小户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不然还能怎么办?造反吗?
与其等着皇帝直接杀人,不如先杀一部分,然后再弄点钱出来,堂而皇之地交上去。糖业市税抽到了,皇帝也就不会杀鸡取卵,这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
只是,这事儿让见多识广的唐俭沉默了许久,糖市令史虽然是个流外二等的玩意儿,可如果他现在才十八岁,眼前放一个县令位子一个糖市令史,他唐茂约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第四章 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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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洛阳多了个新事物,叫做“产本”,属于试运行的新玩意儿,且只针对灰糖和白糖生产。
根据大唐六百多军州上报的产糖规模,今年初步决定颁发六百张“产本”,此“产本”除洛阳两市令签押之外,还有民部和内府的印章。
有了“产本”,就能合法生产灰糖和白糖。也就是说,从贞观十一年开始,全国生产灰糖和白糖,需要这个“产本”,也就是经营许可证。
老张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房谋杜断也是蛮辛苦的,绞尽脑汁啊。
但这还没完,产销并非一体化,而是产销分离。主要是华润号当初搞的分区销售效果不错,没道理扔掉,而且这也避免了不同州县的大族发生剧烈冲突。只是针对销售这一块,行销商必须从拥有生产经营许可证也就是“产本”的人手里采购。
这个交易手续,是在洛阳完成的,然后凭借交易手续,就地交割。
全国第一个大宗货物交易市场,就这么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诞生了。而且交易的地方,实物交易还不多,全靠凭证……
张德心说老子弄出来的宣纸真是日了狗了。可这事儿也没办法,房谋杜断两头受气,上头皇帝逼得紧,下头文官紧得逼,差点把两大天王累死。
“这在洛阳交易,倒也不差。”汉阳城中,李德胜披着一件棉大衣,还是军绿色的,翻领用了貂皮,远看像犀利哥,近看像犀利哥,仔细一看,确实很犀利。老张给他倒了一杯建州岩茶,老李嘬了一口,“冯盎不做白糖,眼下能吃进白糖的地方,多在中原,止多加个苏州常州广州之类。在洛阳交割,也不妨碍白糖入京出关。”
“我估摸着,这糖业令史还会增员,糖市也不会只有洛阳一个。兴许广州也会增加一个,常州或者苏州也要增加一个。”
“这是自然,若走千里石塘,绕道高达国,前往南天竺,这广州大有可为。白糖交易也是早晚的事情。”
李德胜很看好广州的前途,只是眼下涉及到冯冼世家的政治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