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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那个女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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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吗?”乔治冷笑了一声说,由于痛苦和气恼,他的脸变得极其阴沉。
“那你现在在做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无助地说。

    乔治瞪着她看了一会儿,低声骂了一句,就向门外走去。“我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你这是在耍弄我,柔斯。你不应该这样对待我。谁也受不了这个,我也不
能再爱你了。”柔斯一句话也没说,乔治就走出去了。

    杰姆慢慢地把报纸放下,说:“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做的事,柔斯。”

    她什么也没有说,眼泪却从脸颊上滚落下来。但是她不耐烦地把眼泪一擦就俯
身到炉子上做晚饭去了。这一天稍晚一些时候,杰姆从报纸上面偷偷地看着她。橱
柜旁边墙上钉着一个搭毛巾的架子。柔斯把钉架子的螺钉取下来,把毛巾架改换了
一个位置,接着就把橱柜推到对面的角落。她又把壁炉架上的一些小摆设更换了几
个。杰姆记得,过去柔斯就为这些物件总是同母亲争吵。橱柜应该摆在哪儿啊,毛
巾架应该钉得多高啊,母女的意见从来不一致。现在好啦,杰姆想,柔斯爱怎么样
就怎么样了。女儿的一张平静却胸有成竹的脸叫他看着有些吃惊。母亲刚一离开人
世,她就把屋子里的陈设按照自己心意全都改变了……这以后她弄好茶,在他对面
原来母亲的椅子上坐下来。女人就是这样,杰姆想;他对某些事物的一成不变既感
到有趣又觉得震惊。面前的这个女人居然把一个又规矩又正派的人给甩了,只因为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并不理解。最后,他耸了耸肩膀,还是接受了既成事实,
日为他知道柔斯的主意打定以后是无法更改的。在老人的心坎底下,这倒也是一件
叫他高兴的事。他决不会对女儿施加压力叫她不嫁人,但让自己搬到一个新地方却
是头痛的事。现在他不仅不用搬家,而且生活也不受打扰,一切都可以按老样子继
续下去了。他安慰自己说:反正柔斯年纪还轻,有的是时间找人出嫁的。

    过了一个月,消息传来,乔治同另一个人结婚了。柔斯因为悔恨,心好像被扎
了一刀,但这本是一件无法避免的事,只能如此发生,所以懊悔很快也就过去了。
有时候她在街上碰见乔治,招呼一声“乔治,你好”,乔治却一点儿也没有热情,
只同她点点头。柔斯感觉受了伤害:这人还没有忘掉过去,对那件事仍然耿耿于怀
呢。

    如果柔斯能像老朋友一样同他打招呼,他这种冷漠态度就太不近人情了……她
偷偷看了一眼现在已经成为乔治妻子的那个年轻女人,但并没有叫自己对这个人的
兴趣显露出来。她等着对方跟自己打招呼,可是那女人却把头扭到一边儿,态度冷
漠地向远处望去。她一定知道柔斯,知道乔治是因为心灰意冷才投到自己怀抱的。

    以上这些事发生在1938年。战争的谣言和战争引起的恐惧当时还只是人们心底
的一股暗流,尚未成为思考的一部分。柔斯和她父亲在迷茫中都期待着一切事物都
照老样子运转下去。母亲死后四个月左右,有一天杰姆说:“你现在干吗还工作?
回家吧,你不挣钱咱们也过得去,只要稍微节俭一点儿。”

    “是吗?”柔斯用怀疑的口气问,这说明父亲的建议她不想考虑。“你太劳累
了,”他坚持自己的意见,“又要收拾屋子,又要做饭,还得整天上班。”

    “你们这些男人!”她说,虽然没有生气,但听得出她对父亲的提议根本不肯
考虑。

    “太没有意义了。”他表示抗议,虽然知道自己正在白费口舌。

    他妻子当年也是一定要出去工作,直到柔斯十六岁接了她的班才回家。“女人
就应该独立生活。”她总是说。现在柔斯也是这种意见:“我喜欢独立生活。”

    杰姆说:“女人。人们都说女人需要的是一个能养活她们的男人,可你和你母
亲只要一听我说别去工作就大叫大嚷,倒好像抢走你们的什么东西似的。”

    “别老说女人女人的,”柔斯说,“我不懂得女人,我就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
的。”

    杰姆是在工会运动中成长起来的一个老派儿工党工人。每星期参加一两次集会,
几个朋友有时候到家里来一起喝茶,争辩些问题。多少年来他总是对妻子说:“要
是他们正正当当地给工人发工资,情况就不同了。工人一天工作十个钟头,都是为
了老板。”现在他又对桑斯发表这套理论,柔斯的回答是:“别跟我谈政治,我不
感兴趣。”父亲说:“你真固执得像头骡子,跟你妈妈一模一样。”

    “我就是骡子。”柔斯笑嘻嘻地说。她本来可以说,自己同母亲两人合不来,
母亲很能干,事事都要别人依顺她,她是经过一番斗争才得到独立地位的。但是有
一点看法她同母亲却完全相同,那是打她能记事起母亲就灌输给她的:女人必须自
己照顾自己。同母亲一样,柔斯对于工会举办的一些集会采取放任态度,把它们看
做是可以允许男人消遣娱乐的活动。为了取悦父亲,她也给工党投票,同母亲当年
一样。但是父亲每次劝她放弃面包店的工作,她却毫不动摇地说:“谁知道会发生
什么事儿?要是不小心着点儿就太蠢了。”就这样她几年如一日,每天很早起床,
收拾位于地下室的厨房和厨房上面的称之为家的两个小房间,然后准备早餐,上街
采购。忙完了家务,她就去面包店上班,晚上六点钟回家给父亲做晚饭。周末进行
一次大扫除,把每间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做布丁和蛋糕。一般都是九点钟上
床。父女两人从不外出,吃饭的时候听广播,再就是看报纸。生活虽然艰苦,但柔
斯从来没有艰苦的感觉。要是她曾经用过“幸福”这类词语,她会说自己的生活可
以算幸福的。偶然她也有过遥想。她想的不是乔治,而是乔治妻子快要有的宝宝。
说不定自己走的一步棋真的错了?但她很快就把这一思想抛在脑后。今后时间还长
着呢。不用着急,她想,我现在不能抛下爸爸不管。

    大战爆发了,柔斯用宿命观点看待它,可是父亲受到的冲击却非常大。这位老
人是用一个社会主义者的目光对待未来的。不论什么事都会变得越来越好,尽管进
程比较缓慢。受到公众舆论的督导,工人终究有一天会取得政权,到那时候——那
时候究竟怎样?一时他还描画不出一幅清晰的图画。他模模糊糊想到的只是一幢带
小花园的房子和每年到海滨度一次假。他们一家还从来没有过有富余钱度假呢。如
今战争却一下子把他对未来的幻想打碎了。

    “好了,你原来期望的是什么?”柔斯的话语带有讽刺的意味。

    “你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他不甘示弱地反问,“如果工党在台上,现在的
事就不会发生了。”

    “也许。也许照样打仗。”

    “你真跟你妈妈一样,”他抱怨道,“你们俩的思想都没有逻辑。”

    “哼,这么多年你们一次又一次地举行集会,又制定决议,又演讲,但仗还是
打起来了。”她觉得自己这样一说这场争论也就可以结束。虽然无法用言辞表达,
她却总有一种很深的不安全感。生活在她眼中像是敌人,必须哄着,别叫它发脾气。
随时随地它都可能同你翻脸,同像柔斯这类人翻脸,叫你一贫如洗或者甚至丧命。

    惟一切实可做的是只要赚一个便士就紧紧摄住不放,把它安全地积攒下来。母
亲在世的时候,每周赚两镑钱,她要花三十先令作家庭开销。现在柔斯却反过来每
周把三十先令存到邮局里。当报纸同广播大肆宣传战争和战争恐怖的时候,柔斯一
想到自己银行里的存款就有了些安慰。钱数虽然不多,但万一发生点儿什么事……
她对具体会发生什么事并不清楚。反正生活是可怕的,没有公理是非可言,母亲二
十五年来天天过马路却有一天过那条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可恶的卡车撞死了,这不是
很清楚的证明吗?何况现在又打起仗来,不论什么人都可能无缘无故地受到伤害,
这又是证明,如果柔斯的看法需要证明的话。一句话,生活极其危险,非常可怕,
所以必须在邮局储蓄些钱。不要轻易放弃职业、工作,再去邮局存款,这是最重要
的事。

    父亲整天听广播,买了一份又一份报纸,跟几个老朋友争论,力图把强权政治
的种种令人摸不到头脑、感到受了嘲弄的行动,分析出一些条理来。家里的生活模
式变了样,充满政治口号和战争的喧闹。街上尽是穿制服的军人,谣言满天飞。
“都是希特勒的祸害。”老人气势汹汹地对柔斯说。

    “也许是,也许不是。”

    “怎么?战争是他挑起来的,不是吗?”

    “我对于谁挑起战争来不感兴趣。我只知道普通老百姓不想打仗,但是仗却打
个没完。要是你想听我说心里话,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叫我厌恶——你们男人也叫
我厌恶。你要是还年轻的话,就会跟别人一样也上战场了。”她用责备的语气说。

    “可是柔斯,”父亲感到震惊,说,“得把希特勒阻止住啊,是不是?”

    “哼,希特勒,”她鄙夷地说,“希特勒、丘吉尔、斯大林和罗斯福——他们
都叫我感到厌恶,这就是我心里想说的。你们那位艾德礼也不例外。”

    “女人的思想真没逻辑。”他绝望地说。

    他们不再讨论战争,只是默默地忍受战争带来的苦难。慢慢地,柔斯也学会使
用挂在每个人口头上的言辞、口号,但是她也同别人一样,内心深处不无悲哀感觉
地认识到,这一切都是空谈,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非常严重、非常可怕,她一点儿
都不能理解。要是她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该多好,但是她根本没有希望知道。
最好的办法还是上班干活儿,尽量活得好一些,不要胆怯害怕,还有——在邮局存
钱。

    不久以后,她转到一家军火工厂上班。她觉得自己也该为战争出一把力,再说,
军火工厂给的工资要比面包店多得多。她也参加了防火队,常常夜里三四点才上床,
六点钟又要起床做饭、打扫屋子。她父亲仍然当砖瓦匠,每周也有三四个晚上值班
警戒火灾。

    父女两个都很劳累,心情也非常不好。仗一直打下去,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
过了一年又一年;食品开始短缺,供暖不足,探照灯在伦敦凄凉黑暗的天空晃来晃
去。炸弹呼啸着落下来,灯火管制沉甸甸地压着人们的心灵和精神。他们父女听新
闻广播,看报纸,虽然神情困惑,却一直没失去耐心和勇气。战争像一条又黑又长
的隧道,仿佛永远不能从另外那头地钻出来。

    在战争的第三年,一个雾气迷蒙的寒冷的早晨,杰姆从梯子上摔下来,把腰摔
坏了。“不要紧的,柔斯,”他说,“我还能出去干活儿。”

    “你别再干活儿了,”桑斯毫无通融余地地说,“你已经六十七岁了,从十四
岁起就干活儿,你已经干得够多的了。”

    “咱们每星期的收入不够啊。”

    “不够吗?”她得意地说,“你过去总是因为我到外面干活儿跟我吵嚷。你现
在高兴了?你拿到的退休金加上我挣的钱,精打细算每个星期我还能存起来一点儿。”
她一边沉思一边用冷峻的诙谐语气说,“没打仗的时候我每周挣两镑,就感激得要
命。战争来了,他们简直把我当作皇后似的供养起来,容容易易地一个星期就拿七
镑。所以你不必想不开。要是我发现你的腰还像现在这样,再加上风湿痛可还去上
班,我就跟你没完。我这么说一点儿也不是开玩笑。”

    “我不应该在家里坐着,外边又正在打仗。”他不安地说。

    “哼,是你要仗打起来的吗?不成,你现在得有点儿脑子了。”

    柔斯发现,父亲不出去工作家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困难,因为自从老人能下床行
动以后,他就把清洁卫生的事担承下来。晚上柔斯下班回家,还总有一杯热茶已经
弄好等着她。但是她心中常有一种空虚感,她不能欺骗自己没有这种感觉。有一天
她在街上碰见乔治的妻子带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柔斯把那个女人拦住。乔
治的妻子态度并不怎么友好,柔斯急忙说:“我只是想问问乔治现在怎么样。”对
方不很情愿地回答:“他挺好的,现在在北非。”那女人一边说话一边把孩子拉过
来,像是在安慰自己。柔斯的眼泪一下子扑籁落下来。两个女人在人行道上有些尴
尬地站了一会儿。柔斯用祈求的语气说:“你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唉,事情
反正会过去的——等他们不再玩这种战争游戏的时候。”乔治的妻子苦着脸说。柔
斯非常同情地对她笑了笑,两个女人突然变得友好起来。“要是你愿意的话,找个
时间到我家来吧。”乔治的妻子缓缓地说。柔斯立刻说:“我非常愿意到你家去。”

    就这样柔斯的生活中又添了一个新习惯,一个星期去一次本来为自己准备的房
子。她去乔治妻子那里是为了那个叫吉尔的小女孩儿。她暗中间自己:我那时候是
不是犯了个错误?但就是在她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也知道提出这个问题
毫无意义。

    她那时候不可能作出另外的选择,这是一件纯属感情、毫无理性可言的事。感
情上的事看起来很小,无足轻重,但在决定一个人的行动上却有极大的力量。但是
时间并不饶人;每次她照镜子,都不觉像然一惊。她发现自己面色苍白,身体消瘦,
几乎比过去小了一圈儿,原来的乌黑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在镜子里面望着自己的是
一双下陷的双腮和突出的颧骨上的一对目光严肃的黑眼睛。她安慰自己说:“这都
是因为我工作太累了,睡眠也太少,就是这个缘故。吃得也不好,再加上工厂里的
化学材料……战争结束以后就好了。”重要的在于熬过这一段日子,不管怎么样,
她也得挣扎过来,等这场仗打完,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过了不久,她就每个星
期都盼望着快到星期日晚上,那时她就可以到乔治的妻子家,给吉尔带一点儿小礼
物。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她想的不是乔治,也不是工厂里那些可能对她
有意思的人,她想的是小孩儿。“打了这么长的仗,男人都死光了,”她有时候忧
虑地思索着,“也许太晚了。等到他们把男人都打死以后,就找不到活着的男人了。”
如果说她父亲过去还能够一个人生活,现在可不成了;他真的靠着她了。就这样,
每逢柔斯感到忧惧或者祈盼的时候,她就想:“等仗打完了,吃得饱、睡得足,我
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像样,那时候也许……”这是她用以排除杂念的一个办法。

    战争结束前不久,有一天晚上柔斯回家很晚。她疲倦地拖着两条腿走在黑暗的
人行道上,脑子里想,晚饭什么吃的也没有,忘记买了。在她转身走进自己住的那
条街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向自己住的那幢房子望了一眼,立刻
僵立在那里。

    在大火的闪烁红焰中,她看到几处冒着青烟的瓦砾堆。她的第一个思想是:我
在灯火管制里一定走错住的地方了。但是她又辨认了一下,马上就向自己的住家跑
去,一只手紧紧摄住手提包,另一只手揪着下巴颏底下的围巾。街道的一边有一个
很深的弹坑,她差一点儿跌进去,但她很快站稳脚,在轰炸后凌乱的杂物和纠缠在
一起的电线中踉踉跄跄一步步往前走,一直走到原来是她家大门的地方,才站住脚。
一群人正在那地站着。“我父亲在哪儿呢?”

    她生气地问,“他到哪儿去了?”一个年轻人从人群里走出来,说:“别着急,
小姐。”说着,他把一只手搭在柔斯肩上。“你住在这儿吧?我怕这回让你父亲赶
上了。”这个人的话柔斯好像没听懂;她皱着眉头直勾勾地看着说话的人。“你们
把他弄到哪儿去了?”她用责备的语气说。“他们把他弄走了,小姐。”她愣愣地
站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这条街上的房子都已经不见了。

    她挤过围观的人,站在房前,望着通向地下室的台阶。房门从门框上耷拉下来,
但窗户玻璃却还完好无损。“大概没有问题。”她自言自语地说。她从手提包里取
出一把钥匙,迈过一堆乱砖,慢慢走下台阶。“小姐,小姐,”年轻人在她背后喊,
“你不能下去。”柔斯没有理他,她把钥匙插进门上的锁孔,转了一下。钥匙没有
转动,于是她把门一推,门扇吊在仅存的一副合叶上向里开开,她一步跨进室内。
屋子里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摆在壁炉架上的一些小摆设都已经摔在地上。街道另
一边的房子正在燃烧,室内半明半暗。柔斯把掉在地板上的物件慢慢捡起来,一件
件重新摆在壁炉架上。

    这时,一只手搭在她的胳臂上。“你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为什么不能?”她突然变得非常执拗。

    她看了看天花板,那上面有一个大裂缝,屋子里尘土还没有完全落定。水壶仍
然摆在炉子上,水已经煮开了。“不会有问题的,”她说,“你看,煤气没有断。
要是还有煤气,屋子就不会有大问题,这是很明显的事,你说是不是?”

    “可是,整幢房子的重量现在都还压在天花板上。”哪个人表示怀疑。

    “房子不是一直建筑在天花板上面么?”柔斯虽然倦容满面,却诙谐地说,这
让那个年轻人非常吃惊。他看不出有什么逗笑的地方,但是那女人却被自己的玩笑
话逗乐了。“所以说,什么变化也没有。”她的语气非常轻快。尽管如此,她的面
容仍旧让那男人感到不安。果不其然,她开始颤抖起来;她抖得很厉害,好像四肢
无力,肌肉却绷得很紧。突然,她全身一阵痉挛,她开始紧咬牙关,想把痉挛止住。
“这里不安全。”男的又抗议说。柔斯服从地用僵直的目光四处看了看。水壶和平
底锅仍然摆在自从她记事起所摆的地方;桌上的台布是母亲在世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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