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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那个女人-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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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那个女人
                           
                         作者:多丽丝·莱辛

    柔斯的母亲是上午到街上购物过马路的时候遭遇车祸身亡的。柔斯当时正在上
班,被人找了回来。一个有些笨拙但富于同情心的年轻警察问了她几个问题,最后
建议说:“你应该通知一下你父亲,小姐。这件事该让他知道。”柔斯为什么没有
先提出这个请求?警察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装作这些事理应由死者的女儿负责处理
似的。柔斯表现得过于镇静,叫他觉得不合情理。她的嘴巴闭得很紧,只是眼神有
些紧张。警察再一次提出他的建议,于是柔斯叫人给自己父亲捎去口信。可是等老
人一回来,她给他弄了一杯热茶,就马上叫他安卧在床上。约翰逊先生是个皮肤白
皙、矮矮胖胖的老头儿,几络淡黄的头发平贴在红红的头皮上,蓝眼珠显着忠厚老
实的样子。柔斯把父亲安顿好,又回到厨房。从神色上看,她很希望那个警察赶快
离开她家。警察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吭吭哧哧地说:“我很难过,小姐,真的非常
难过。这是件可怕的事,可你也不能全怪那个卡车司机,你母亲——当然了,她也
没有错儿。”柔斯把一张血色全无的脸转向警察,眼睛闪烁着冷光,语气辛辣地说
:“骨头轧碎了,难过有什么用?”这句话一说出口,柔斯自己似乎也吃了一惊。
她的身子不觉向后一闪,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好像就要号陶大哭似的。但她马上就
重新把牙关咬紧,气呼呼地说:“这些卡车,这些可恶的东西,不应该叫它们开来
开去。我就是这么看的。”柔斯说了这些无理的话倒让警察舒服一些。他想,这是
感情的宣泄,是痛哭一场的前奏。这比把悲痛憋在心里好多了。他引逗她说:“你
说得也对,小姐。可是咱们也不能没有卡车啊,是不是?”柔斯的面容没有什么变
化,只是客客气气地说:“是吗?”她这样说既表示怀疑,也表示不愿意再同警察
争辩下去。这两个字已经把话说绝:“你有你的意见,我保留我的看法。”它的另
一层含义是:整个这一机器时代经过考察,她并不赞成。年轻的警察认为自己的职
责尚未尽完,又建议说:“有没有什么人来给你做个伴儿?你的脸色很不好,小姐。
我说的是实话。”

    “没有人,”柔斯仍然不想多说话,但是又加了一句:“我没有事儿。”她的
话音里带着恼怒,于是警察就离开了。柔斯在桌子旁边坐下,对自己刚才说的那几
句话感到震惊。她又想:我应该通知乔治一下……但是她仍然坐着没有动。她目光
迷茫地环视着厨房,脑子里杂乱地思索一些问题。一个问题是,这事对父亲的打击
不轻,今后照顾他的责任就要全部落在自己肩上。另一个问题是,那些警察、警官
都是些爱管闲事的家伙,倒好像谁该做什么,他们知道得最清楚不过似的。她发现
自己的目光正注视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心里想:“现在我可以把这幅画摘下来了。
她人已经走了,我现在爱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这个想法叫她感到有些对不住
死者,但还是一下子站起身,马上就把画摘下来。这幅画画的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上
一艘战船,柔斯一直不喜欢它。她把画收在橱柜里。墙上露出空空荡荡一个方块,
叫她觉得不舒服。她挂上一张带黄蔷薇图案的月份牌把方块挡住。这以后她给自己
弄了一杯茶,就开始给父亲准备晚饭。她想:“我要把他喊醒,叫他吃点儿东西。
吃一点热菜热饭对他是有好处的。”

    晚餐桌上,父亲问:“乔治在什么地方?”她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气呼呼地
说:“不知道。”他不仅吃惊,简直吓了一跳,责问道:“可是柔斯,你应该告诉
他啊!怎么能不叫他知道呢?”其实这一整天,柔斯一直在寻找借口,拖延着不叫
乔治知道这个噩耗,尽管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早晚得叫乔治知道。晚饭后刷洗完餐
具,她从五屉柜里取出一张信纸,坐下写信。其实,她自己也同父亲一样感到吃惊
:为什么她不想通知乔治?父亲问她:“柔斯,为什么你不给他的工厂打个电话?
他们会立刻把消息告诉他。”这虽然是责问,但老人用的是一贯的温和语气。柔斯
假装没听见父亲的话。她把信写完,从提包里找了一点地准备买邮票的零钱,就出
去把信发了。

    后来她发现自己非常不愿意乔治到家里来,简直近乎恐惧。她自己也不理解为
什么会有这种心情。不久她干脆上了床,希望在睡眠中把一切都遗忘。她梦到撞死
自己母亲的那辆卡车,又梦见一台庞大的黑色机械,毫不留情地前后移动着上面的
大炮,一直向她瞄准,威胁着她。

    乔治第二天晚上下班以后看到柔斯写给他的信。他的第一个思想是:为什么那
个老太太现在被车撞死,不能晚死一个星期?那时候他们就已经结婚了。这个残酷
的、自私的想法叫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是他同柔斯相好已经有三年之久了,老太
太如今这样毫无意义地、令人不寒而栗地突然丧了命,给他们即将举行的婚礼遮上
一块阴云,他不能不认为这是命运对他残酷的捉弄。他不喜欢柔斯的母亲,他认为
这个老人太多事,有点儿霸道,可是才五十多岁,精力旺盛,却一下子死于非命,
也未免——。他突然想起了柔斯:“可怜的柔斯,她一定非常悲痛,还要安慰她父
亲。那个老头简直像个大小孩儿。我最好马上就去看看柔斯。‘就在他把柔斯的信
往衣袋里装的时候,他突然想:”为什么她写信来?为什么不往我工厂打个电话?
“他又看了一遍信,约翰逊太太昨天早上就在车祸中死掉了。一开始,他只感到吃
惊,忘记生气,但是过了一会儿,就再也不能遏制胸中的怒火。”怎么回事?“他
嘟嘟嚷嚷地说,”她怎么能这样做?真是岂有此理?“他也是家庭的一个成员,不
是吗?——或者至少可以算作一个成员。可是柔斯写给他的信向来都很短,一点儿
也没有热情。每封信都以”亲爱的乔治“开首,最后只是署名柔斯——没有爱的字
样,甚至连”忠实于你的“几个字也没有。乔治气得了不得,但在气愤掩盖下,更
多的是困惑莫解。他想起最近一个时期,柔斯总是无精打采,对一切都非常冷淡,
简直可以说漠不关心。比如说,他带她去看房——准备成家后作为居室的两间屋子,
柔斯一点儿也不像他那样兴致勃勃,她总要提出种种理由反对,比如说,”看看那
些楼梯,实在太陡了“等等。你几乎认为她根本没有跟他结婚的热情。但这种猜测
并没有什么根据,所以乔治很快就不再这么想了。他还记得,三年前他们开始恋爱
的时候,柔斯曾经提出过他们立刻就举行婚礼。婚后生活即使有什么困难,她也愿
意承担风险。很多人钱比他们少也都结婚了。

    但乔治是个谨慎的人,他说服了柔斯,决定等生活有了保障以后再谈嫁娶的事。
这是他犯的一个错误,现在他发觉了。当初他完全应该相信她的话,马上就举行婚
礼,那样的话……乔治急匆匆地从伦敦这一头儿赶到另一头儿去抚慰柔斯,路上一
直为柔斯感到不安、忧愁。他非常着急,简直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孩。
 



    就在乔治走进柔斯家厨房的时候,他还不知道看到的将是怎样一个场面。可是
后来他发现柔斯仍然坐在桌子旁边的老位子上,双臂悠闲地交搭在胸前,虽然面色
苍白,眼皮有些浮肿,但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叫他着实吃了一惊。厨房收拾得一
干二净,空气里飘散着肥皂气味,叫人觉得这间屋子又清爽又温暖。看得出来,柔
斯刚刚着实费了力气把厨房清理过。

    柔斯目光呆滞地看着他说:“你走这么远路来看我,真太谢谢了,乔治。”

    乔治本来准备跟她亲吻,给她一些安慰,但是柔斯招呼他的话叫他感到惊愕。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感情受了伤害。“咳,”他用责问的语气说,“你这是怎么了,
柔斯?为什么你不叫我知道?”

    她有些慌乱,遮遮掩掩地说:“一切很快就都处理完了,他们已经把遗体弄走
了——再打搅你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乔治拉出来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他同柔斯交往了三年,自认为对这个
女孩子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可是现在他却困惑地、有些焦虑地望着她,倒好像坐
在自己对面的是个陌生人。柔斯是个小个子,皮肤黝黑,身体过于瘦削。一张苍白
的尖脸蛋儿有一种不合常规的美丽动人之处。平常她总爱穿一件深色裙子,一件白
色短衫。夜里她睡得很晚,洗自己的短衫,洗了又熨,所以衣服总是那么干净。清
爽、干净,这正是柔斯最明显的特点。乔治常常跟她开玩笑说:“如果把你倒着从
树篱另一边扯出来,看来你的头发也会一丝不乱。”柔斯的回答多半是:“你别逗
我笑了。那怎么可能?”就是乔治跟她说句笑话,她也总是那么严肃。遇到这种场
合,乔治就自我安慰地叹口气,不得不承认柔斯没有幽默感。可是说老实话,乔治
喜欢她这种稳重、严肃的性格,这种看重实际的精神。这仿佛使他有了主心骨。乔
治不知道该怎样对付现在这个场面,他开口说:“不要难过了,柔斯,一切都会好
的。”

    “我没有难过。”她好像纯粹为了应付他,回答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或
者说,她的目光从他身上穿透过去。她在等待着事情下一步如何发展。乔治虽然仍
在生气,但更多的是焦虑不安。“你爸爸怎么样?”他问。

    “我给他弄了杯茶,叫他上床休息去了。”

    “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影响?”

    柔斯好像耸了一下肩膀。“当然了,他受了一点儿刺激,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

    乔治这时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声音非常大。
他移动了一下两只脚,发出一些声音来。沉寂了半晌以后,他发动进攻说:“这事
对咱们两个人没有影响。下周办我们的事没有问题吧,柔斯?”

    他心里知道,会有问题的。又沉寂了一会儿,柔斯把目光转过来,幽暗、迷茫
的眼睛直直地盯住他。“唉,怎么说呢,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立刻反
问,身子也探过来。他的语调强劲有力,不容她不作回答:”你这是什么意思,柔
斯?让咱们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吧。“

    “是这么回事——爸爸还跟我在一起。”她回答说。她的真实意思仍然含混不
清,这简直要使乔治发疯。

    “你的意思是咱们还不结婚?”他气冲冲地喊道,“已经三年了,柔斯……”
柔斯沉默不语。“你爸爸可以同我们一起生活啊,或者——他也可以再结一次婚什
么的。”

    柔斯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乔治不由得移动了一下身体。柔斯有些时候会表现得
一点儿也不文雅,这叫乔治不知所措,同时也感到非常痛苦,因为在这种时刻她显
得不近人情。“你的意思是,”

    她笨拙地用讥笑的口吻说,“你是说你希望他再娶个老婆?这可是别人谁都没
有想过的。”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眼泪——一个孤寂、自负的女人的泪水。乔治慢慢
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臂无力地垂下来。他一点儿也不能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他一
点儿也不理解这个女人。他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想法:她并不想同自己结婚了。

    但是这个想法太荒谬了,简直不可能。于是他自我安慰地想:“明天她就好了。
她只不过受的刺激太大了。她爱她妈妈,一点儿也不假,虽然她们俩总是争吵。”
乔治本来想说:“好吧,要是这里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就走了。我明天再来看
你。”就在这个时候,柔斯问他:“你要不要喝杯茶?”从她那不太自然的语气中
可以听出来,她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注意力转到乔治身上的。

    “柔斯!”他悲切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什么?”她的声音痛苦而又执拗,对乔治来说,她已经无法接近了,好像被
一道栅栏隔在另一面。但那是什么样一种栅栏,乔治却不知道。“咳,真是见鬼啦。”
他唠叨了一句,站起来就哈哈地走出厨房。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用乞求的目光看
了柔斯一眼,可是柔斯的眼睛却没有在他身上。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过后又怀着
歉疚的心情想:她受了刺激了,我对待她的态度也不够好。

    但是乔治走了以后,柔斯却没有再想他。她仍然待在原来的地方,又坐了一会
儿,眼睛迷茫地望着那个带黄蔷薇图案的月份牌。后来她就站起来,像平日一样洗
了洗手,把围裙挂在门后的挂钩上,然后上了床。“事情结束了。”她自言自语地
说。所谓事情,指的是她同乔治的一段来往。她开始掉泪。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嫁给
他了——也许更应该说,不可能嫁给他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不可能,也不明白自己
为什么掉眼泪。一句话,她不了解自己的行为。

    若干小时以前她还一心一意要同他结婚,要同他在两间小房子里共同生活,什
么都定下来了。但是自从那一时刻起,从街头上人们惊惧地呼喊:约翰逊太太死了,
叫卡车撞死了……自从那一时刻,或至少她这样觉得,她不可能同乔治结婚了。头
一天,乔治还是她的一切,代表着她的未来;第二天,他就什么也不是了。悟到这
一点,她自己感到非常震惊,因为她最引以自豪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是个通情达理的
人,在称赞别人的时候,她最高的赞誉也是“你很通情达理”,或者“我喜欢一个
人活得规规矩矩,不喜欢那些胡乱来的人”。可是她自己现在就不通情达理,所以
她就无法把这事分析清楚了。她哭了很长时间,尽量不叫自己呜咽出声来,免得叫
父亲听见,因为他睡觉的地方同她只隔着一堵墙。这以后她一直躺着睡不着觉,望
着窗户显露出方方正正的光亮。光亮中是一座座烟囱上的顶帽和伦敦黎明前的天空。
这又是一个雨天,一块块淡黄色的雨云正在化解成雨珠。她用鄙视的语气责骂自己
:掉眼泪管什么用?但眼泪还是一个劲儿从眼皮后面涌出来。她把浸着泪珠的脸颊
贴到已经潮湿的枕头上。

    第二天早上,她父亲在吃早餐的时候问她:“柔斯,你同乔治的事有什么打算?”
她平静地回答:“挺好的。他昨天来过,我告诉他了。”

    “告诉他什么了?”父亲提出问题的语气很谨慎,一张白白净净的圆脸有些焦
虑,明亮的、孩子似的蓝眼睛也流露着不赞成的神色。这位老人的同事都知道他是
个乐观、幽默的人,爱笑,对人热情,但对于生活和政治却有他一成不变的看法。
他在家里面很随和,对什么都不挑剔。从表面上看,跟他结婚计五年的老婆处处都
让着他,但实际上却操掌着一切事情的大权。这一点他并不是不知道。在同别人谈
到自己老婆的时候他常常说:“她的脑子里有了什么主意,不管你说什么也不管用。
还不如对着一堵墙吹口哨呢!”现在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有了从前对待她妈妈的
那种心理。他不知道女儿心里有什么打算,但是他知道不论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叫女
儿改变主意。

    “一切都挺好的,爸爸。”柔斯心平气和地说。

    我想也是,他想;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又开口问:“你不会胡思乱想,不
预备结婚了吧?别考虑我。”柔斯给他的茶杯倒满他喜欢喝的浓浓的棕色甜茶,眼
睛没看着他说:“都挺好的。”老头儿刨根问底地说:“你可别走错了这步棋,柔
斯。你受了刺激,需要时间把事情好好想一想。”

    柔斯根本不作回答。他叹了口气,拿起报纸,坐到火炉前边。

    这一天是星期日。柔斯正在做晚饭的时候,乔治来了。杰姆——这是柔斯父亲
的名字——跟他点了点头,就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另外两个人。这是他用来表示
已经叫那两个年轻人单独在一起的一种方式。他心里想:“乔治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柔斯要是不要他可太傻了。”

    “怎么样,柔斯?”乔治一夜没睡好觉,非常难过,话语也就说得不怎么婉转。

    “什么怎么样?”柔斯支吾了一句,这时她正在洗盘子。她一直没有抬头,面
色苍白,脸绷得紧紧的。她知道乔治非常痛苦,在这种场合下,她的决心好像不那
么坚定了。她想哭,可是在乔治面前是哭不得的。于是她走到窗户前边,背对着他。
柔斯一家人住的是一半掩在地下的地下室;她看着窗外的垃圾桶和铁栅栏,在街对
面湿淋淋的灰色建筑物衬托下,铁栅栏显得又脏又黑。自从能记事起,这就是她的
窗外风景。她的耳边又响起乔治的信心不足的语声:“星期三咱们就举行婚礼,照
过去安排的做。你父亲不会成问题,他可以继续待在这儿,也可以跟咱们一块儿过。
随你怎么安排都可以。”

    “我很抱歉。”柔斯过了一会儿才说。

    “为什么?柔斯?你这是为什么?”

    沉寂了大半天工夫。“我不知道。”她含混不清地说。她的声音固执而又痛苦。
乔治利用她这一时心肠软化,把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乞求道:“柔斯亲爱的,你
受的刺激太大了。事情就出在这儿。”但是柔斯却把肩膀一挺,因为乔治的手还没
有离开,她索性把身体往旁边一扭,生气地说:“我很抱歉。再说也没有用了。我
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三年了,”乔治又惊诧又恼怒地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已经三年了。
现在你却把我甩了。”

    柔斯没有立刻回答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却又无法
控制自己。当初她是爱他的,现在他却叫她心烦。“我不是把你甩了。”她为自己
辩解说。

    “你不是吗?”乔治冷笑了一声说,由于痛苦和气恼,他的脸变得极其阴沉。
“那你现在在做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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