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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阳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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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不过是容器,也是娇生惯养的容器。

只是被索了一笔债,哭了一场,就大摆架子的病起来。

娇生惯养得可怜,没有清理内部的浊液,当晚开始腹泻。

腹泻之后,又是胃疼。

胃疼之后,开始高烧。

安燃迟早会发现把我找回来得不偿失,他花这么多的钱,登广告,寻人,却找回一个哇哇大哭的药罐子。

浪费金钱,浪费时间,浪费药,浪费医生和护士。

病到昏昏沉沉,连容器都当不了。

最基本的使用价值都没了,所以安燃没空理我。

我终于苏醒的时候,护士说,「安先生吩咐,等君悦少爷全好了,再通知他。」

我失笑。

你又是哪位?

为谁效命?

叫的哪门子的君悦少爷?

看见我笑,她竟然说,「君悦少爷,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她也说好看,像我当年,对安燃说的话。

安燃,原来你笑起来,那么好看。

安燃,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好看。

我用安燃当年的话答她,「再好看,也不过是无聊的皮相。」

护士愕然。

半天,她叹气,「君悦少爷,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这么颓废?」

于是轮到我愕然。

颓废?

当年安燃这样答我,我为之神魂颠倒。

我说,「安燃,你一定有出息。因为你有志气,你不看外表,注重本质。」

同一个答案,原来可以演绎得天差地别。

过了很多天,安老大终于抛开重要的工作事务,屈尊来巡查我的病房。

当然,他已经是至尊中的至尊,做事不必预先招呼。

要来就来。

大驾光临后,不曾扫我一眼,先把医生召来,问了病情。

医生刚刚说完「好多了」三个字,他就没了听下去的兴致。转身走到床边,直接把我从病床里横抱起来。

我头皮发麻。

我知道自己欠债太多,但追得这样不留情,未免过分。

我说,「安燃……」

他低头,看着我,等我说下去。

我说,「我的伤还未好。」

他听了,不置可否?抱着我站上病房门旁的人体秤,看上面显示的重量,片刻心算出结果,对医生说,「五十五公斤,差标准体重太多。」

我惊讶。

原来他还有一些习惯残存。

我当初挑食,太瘦,唯恐大哥知道挨骂,死活不肯称重,他就这样抱着我,一起站到人体秤上。

一起的重量,减安燃的重量,等于君悦的重量。

简单的公式,亲昵的坚持。

我惊讶地看他,目光一定很傻。

他低头看着我,抿唇一笑。

那刹那,我以为我重新见到属于我的安燃。

他让医生护士离开,把我放回病床。

他问,「伤还未好?」

我点头。

他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燃说,「君悦,你真傻。不说这句话,或许今天我不碰你。」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被轻描淡写地冻结。

如果我是爸爸,我会破口大驾。

如果我是妈妈,我会一口唾沫愤恨地吐在他脸上。

如果我是大哥,我会用凶恶的目光怒视他,发誓迟早将他碎尸万段。

可惜,我是君悦。

说这话的是安燃,而我是君悦。

君悦只能被冻结,僵住,不敢置信地看安燃。

他不恨我,他只是想折磨我。

我越痛苦,他才会越享受。

他脱我的病人服时,我断断续续地说,「安燃,我收回前言,我的伤已经好了。」

安燃笑,「君悦,你还是旧习不改,说过的话总不算数。」

「所以现在你要惩罚我?」

他说,「不,我惩罚我自己。」

他骗我。

如果他在惩罚自己,为什么痛的是我?

被撕裂的那个人,是我?

第二次的索债,依然痛不欲生。

整个残忍过程,他享尽蹂躏的快感,只说了一句话。

竟还是一句谎话。

他说,「不痛的。」

我当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谎言,大概是他用得最纯熟的一样武器。

当年第一次把自己给他,他也骗我。

「很痛,你会哭。」

结果很舒眼,很温馨,心涨开来,满满都是幸福。

我哭,只是因为太感动。

来来回回,都是谎言。

到如今,他却责怪我说过的话总不算数。

不过,大概他已经察觉养一个药罐子不划算,毕竟容器需要维持使用价值,这次做完,他帮我清理了里面。

手指捅至里面掏的时候,我吃痛地抽气。

他竟然说,「呻吟得这样娇滴滴,我会想再来两次。」

我立即咬住唇。

他又说,「咬出血,破坏美感,我会不要你。」

他补充,「我不要的人,会有很多人愿意接收。何况,你又是何家君悦少爷。」

于是,我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衷心佩服。

他已经是老大,懂得将人搓圆按扁。

我当初用大哥给我的零用钱,为他买那么多那么多的心理学教材,真没白费。

那一次过后,我娇生惯养的体质又发挥威力。

只是少了腹泻。

生病的时候,安燃当然不会出现。

三四天后,高烧稍退,有人拿了一张画满格子的牛皮纸,贴在病房的墙上。

护士例行送饭过来,我吃完,她竟不肯收拾。

她说,「君悦少爷,这里的东西,要全部吃完。」

我说,「我饱了。」

她看看我,叹一口气,居然拿出一支红笔,在墙上的牛皮纸第一格打个叉。

我问她,「这是干什么?」

她摇头表示不清楚,说,「安先生的吩咐。」

我看着纸上触目惊心的红叉,哭笑不得。

我从一个容器,又变成了一个被调教的物件?

安燃,何君悦虽然没出息,但还未下贱到这种不堪的地步。

下一顿饭送来,我依然我行我素,按着自己胃口,挑自己爱吃的吃。

护士依然叹一声,做出无可奈何的馍样,掏出红笔。

又一个叉。

一连三天,早中晚三顿,纸上多了九个鲜红大叉。

刚好一排,煞是整齐。

不出所料,安大公子又大驾光临。

他一出现,例行抱我上秤,大概计出来的数目不太满意,所以目光也不太温柔。

岂是不温柔,简直阴冷。

偏我被他双臂抱着,竟还觉得暖。

他笑,「君悦,为什么不吃饭?」

我很无辜,「我吃了,只是吃不了这么多。」

「你吃得太少。」

「但是我已经吃饱了。」

他把我放回病床,目光从上而下,扫着我的脸。

他叹,「君悦,你真是傻气得可怜。」

我痴了片刻。

他今天心情一定很好,居然肯陪我回味这么多过去的句子。

清清楚楚的对白,很久很久前,已经说过太多遍。

他一遍遍哄我吃饭,一遍遍抱着我称重,一遍遍对我无可奈何地叹。

安燃,你既然已经不心疼,为什么还要在乎我吃多少,有多重?

是不是,你还没有把过去全部忘记?

我记得十分,你也许,也能记得一分?

但他却回头,指着墙上的牛皮纸,说,「九个不听话的纪录。」

「我已经尽量吃了。」

「我要罚你。」他轻轻地说,唇边还带笑。

我无声地看他。

你罚吧。

你罚过我很多很多次,因为我挑食,因为我不读书,因为我惹祸,因为我淘气,因为我不讲理。

安燃,你把我撕得血淋淋,今天,为什么却让我再三想起过去的你?

你罚吧。

我只恨自己,不争气,仅仅一个思潮起伏,就几乎热泪盈眶。

他看见我眼中湿润,转身又在纸上画了一个红叉,说,「我说过,你的眼泪不值钱。」

于是,眼泪断然滑落。

我说,「安燃,我不吃饭,不是娇气,是因为我胃不好。」

他反问,「那又如何?」

我说,「安燃,我的胃,是当日为了求大哥放你一马,几天不吃东西饿坏的。」

他神色不变,依然一句,「那又如何?」

我词穷。

难堪到极点。

他好笑地看着我,「你以为你还是过去那个君悦少爷?」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会在他面前这样窘迫。

他说,「君悦,下床,脱衣服。」

语气平静,但威严。

情色的命令,我却听不出丝毫暧昧。

我看着他。

他不容忍任何迟疑,忽然把我拉下床,撕去我身上衣物。

狠狠的,没一点犹豫。

我赤身裸体,站在那里,看着他解皮带。

皮带抽过的时候,带着风声。

第一下已经让我几乎疼晕,我蜷缩在地上,抚着被抽到的手臂。

第二下,又毫不留情地抽下。

皮带抽在赤裸的皮肤上,很疼。

别致的男式皮带扣,法国名师欧布设计,意大利真皮,纯手工制造。

全球限量一千条,专供收藏,非常昂贵。

我不知道他还留着这条。

当年我刚刚买来,得意炫耀。

给他看,他说,「君悦,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我听了,大为扫兴,把刚刚才系上的奢侈品从腰间一口气抽出来,千方百计逼他系上,宣布,「我就要你由简入奢。」

这份礼物,他收得很无奈。

我不知道,他会保留至今,把它系在腰上。

把它,抽在我身上。

十下。

我用手抱着头,用赤裸的手臂和背,默默承受。

疼。

又疼,又冷。

为什么,安燃?

为什么,你要在从前,给我那么多往事,那么多纵容,那么多幸福?

我想通通还给你。

一点不剩。

我很疼,疼到哭不出来。

十下过后,他半跪下来,专注地看我,「告诉我,你还是过去那个君悦少爷吗?」

我摇头。

「说出来,君悦。」

我从齿缝挤出他要的答案,「不是。」

他心满意足,站起来。

「安燃。」我叫住他,咬着牙说,「把我的皮带,还给我。」

这口气实在无礼。

他已经是安大霸主,何君悦还有什么资格对他用祈使句。

如果皮带再抽下来,一点也不必意外。

结果,他没有再动手,也没有还我皮带。

安燃说,「皮带我留着有用,这个还你。」

一串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玩意,落在我面前的地板上。

白金链,镶钻椭圆挂牌。

熟悉的亲切感,让我身上伤处更痛。

他还给我。

还得好。

应该还。

挂牌上面,刻着君悦二字。

安燃,你带着它,就表示你是属于何君悦的。

只属于何君悦。

安燃,你愿意戴着它吗?

我记得,你承诺愿意。

我真粗心,当初竟忘追问—句,那个愿意的年限,是不是永远。

如今,已经不须问了。

不是的。

不是永远。

次日,很迟才醒。

再一次领教娇嫩的身体多不适合目前状况,不过被皮带抽了十下,过了一个晚上,睁开眼,竟还是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痛。

我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到底被人发现已经醒了。

护士立即端了饭菜过来,请我坐起。

墙上的牛皮纸,上面十个殷红的叉,不知道被谁用蓝笔在中间画了一条线。

说明此帐已清。

一目了然。

新送来的不知是早餐还是午饭,也很简单,一大碗放了肉末的稀饭。

倒不是我讨厌的东西。

护士谎,「君悦少爷,动筷吧。」

她说动筷,却递给我一个勺稀饭的勺子。

我不由扯唇一笑。

原来只要细心观察,总能发现身边的言行不一。

她说:「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我问,「何以见得?」

「你在笑,不是吗?」

能说什么?

只能说;「是。」

但我不接勺子。

护土问,「怎么了?」

「不想吃。」

「为什么?」

「没心情。」

「是没心情,还是没胃口?」

真是所谓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颇为奇怪,她居然没有立即拿出红笔在纸上留个叉。

「是没心情,还是没胃口?」她温温柔柔,再问一次。

「不,我只不过在摆少爷架子。」

她愣了一下。

可能想不到,我会这么配合,给她一个最切中要害的答案。

效果很好。

她连红笔都不用了,直接出门。

不用问也知道是去直接报告老大。

我等着。

虽然手有点颤,但是我等着。

安燃,没人可以这样逼我,大哥都不能,何况你。

看来我的回答踩中了对方尾巴,安燃来得很快。

一进门,首先就一句嘲讽,「君悦少爷发脾气了?」

我冷冷回他,「我不是君悦少爷。」

你说的,我已经不是了,从前的君悦少爷。

你逼我说的。

安燃站在床头,有趣地环起手,「那你摆什么少爷架子?」

我继续回他,「俗语说皇帝口,乞丐命。连乞丐都能奢望一下皇帝的享受,不是少爷的人就不能摆少爷架子?」

安燃被逗乐了似的呵呵笑,笑罢了,说,「君悦,你这个脾气,真是可恶至极。」

从前的安燃,从不这样笑。

安燃的笑很醇厚,很自然。

他曾经说,「人是万物之灵,应该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嬉笑怒骂,只要是真的,就是好事。」

他喜欢说「万物之灵」四字。

仿佛做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也许他真的曾经这样认为。

结果,害我也曾经这么相信。

现在,我听他呵呵笑声,却知道他怒了。

嬉笑怒骂,不再是真的。

我抬头看他。

他问我,「你看什么?」

我说,「我看你什么时候解皮带抽我。」

他还是清淡一笑,黑得发亮的眸子,十分压迫人。

那目光无声无息,令人心悸。

宛如他是猎人,我是猎物。

猎人在考虑用哪种方法宰杀猎物。

哪种方法,最迅速,或者最有快感?

我迎着他的目光,虽然那很痛。

心痛。

假如他不是安燃,我不会这样心痛。

假如我不是君悦,我不会这样心痛。

「君悦,」安燃问,「我把你惹火了,是吗?」

低沉的声音,很悦耳。

那么温柔。

看,他知道我抵抗不了什么。

他坐下来,坐在我的床边,端起碗,拿起勺子。

我深深,深深地,吸气。

不必期待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傻傻憧憬的,没有实现的可能。

重逢的第一秒,他已明白告诉我。

我却没料到,相信一个证据确凿的事实,也会这么困难。

半勺稀饭送到嘴边。

不过被轻轻一触,我就浑身一震。

「至少吃一口。」他说。

像很久之前,那么轻轻地,坚持地说。

我知道,这只是技俩。

我什么都知道。

但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地情不自禁。

就像我真的见到了属于我的安燃,他风尘仆仆归家,出现在我面前。

我忍不住要抱住他,抱住他哭诉。

安燃,有人欺负我。

安燃,有人弄得我好疼。

安燃,有人把我饿了二十四小时,还把我的双腕铐起来,

安燃,有人用皮带抽我,整整十下。

你看,我满身的伤。

安燃,你看我的遍体鳞伤。

我怎么能忍住不抱他,不哭诉,怎么能残忍地和自己说,这只是假像?

我忍不住。

所以情不自禁,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情不自禁张口,吞下他亲手递来的食物。

他问,「还吃得惯吗?」

我点头。

不仅他,原来连我也已经变了。

从前的君悦会拼命摇头,大声抗议,「吃不惯!吃不惯!安燃你说只要吃一口的,你说了,只要我吃一口就好。看,这已经是一口。安燃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不可以再逼我。」

如今,我竟然点头,把期待赤裸裸写在脸上。

期待的我,没有等到第二勺。

他把碗和勺子都放下,给我一个静默目光,

不需一个字,一个目光就够了。

一个目光,足以把一个曾经的何家二少爷,羞辱到淋漓尽致。

他玩够了,才站起来,说,「进来吧。」

进来的三个男人都穿着男式护士服,我只知道精神病院有男护士。

安燃淡淡吩咐,「灌他。」

于是,我被制住。

我看着他们熟练执行,准备好的一碗糊状物,均勺倒入两排试管里,拿到了眼前。

手被扭得好疼,牙关被撬得好疼,喉咙被擦得好疼。

没人理会我疼不疼,一支试管空了,轮到下一支。

食物灌入食道约感觉,让我疼得好绝望。

我终于领教到安燃的手段。

他确实可以轻易把我撕成碎片,先撕碎心,再撕碎身。

从内到外,辣手无情。

也许是不习惯,也许是疼,第一碗两排试管灌下去,一被放开,我伏下对着床边人吐。

安燃看着一地污迹,安慰我,「不怕,我备了十二碗。」

第二次灌食,是双倍的疼。

我不敢再吐。

捂着嘴,忍着恶心,不敢让胃里的东西再跑出来。

他说备了十二碗,我知道他这次说到做到。

他从来,都喜欢用「说到做到」这个词,就像他喜欢「万物之灵」。

每次惹怒他,他都会无可奈何地,用深黑眼睛看我,叹气,「君悦,再犯一次,我会让你后悔莫及。我说到做到。」

结果他做不到。

每次,每次,都做不到。

我喜欢他无可奈何地恼怒,抱着他,哄他,「安燃,我下次一定改。为了你,我什么都肯改。」

他苦笑,「给个确切数目。你一共要多少万个下次?」

一边苦笑,一边让我肆意亲他的脸和颈,咬他的耳朵。

今天,他终于真正说到做到。

我疼得厉害,无暇扪心自问是否真的后悔莫及。

不论如何,他确实大有长进。

而我,再不能肆意抱他,亲他的脸和颈,咬他的耳朵。

对他说,「安燃,我好喜欢你。」

对他说,「安燃,我知道你会一生一世都对我这么好。」

对他说,「我谁都不信,我只信你,安燃。只有你的心我可以看得清,可以摸得着。」

我错得厉害。

谁的心,是可以被旁人看得清,摸得着的?

既然有错,只能接受惩罚。

报应不来则罢,—来就源源不绝。

连续两天,被灌得毫不留情。

每次不一定是一碗。

分量随着安燃心情而定,他的心情,直接决定我这一顿要受多少支试管的折磨。

六顿下来,我领教他的好整以暇,他的冷静,他的不手软,还有他阴晴不定的心情。

终于我投降。

他比大哥厉害,大哥不可以这样逼我,他可以。

因为他已经不再心疼。

真正的,不心疼。

我终于对着令人心悸的试管,绝望地投降,「不用灌,我自己吃。」

安燃并没胜利的得意。

他只是淡淡地问,「君悦,你做得主吗?」

我僵住。

对,我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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