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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上去,与她并肩而行。我说我伤害了你,但我要有一种了结;我最后见你
一面,向你道歉,然后决不再打扰。
这是半真半假。如果这悲壮的最后通牒能够打动她,那我会真的做下去,我要
好好爱她。如果就这样也不行了,我也不愿再拖泥带水。一个男人,娘们儿似的,
娘们儿也看不起。
我说:“个人情感,也不要妨碍了工作。从明天起,鲜花足履净广告,请贵公
司另外派人与敝公司洽谈,就不劳吴助理亲临现场了。”
她将头猛地扭了过去。我只能看到她的肩头在轻轻颤动。我不免疑惑。我突然
绕到她那一边……刹那间幸福来到我心间:她在偷偷地笑。
她凶狠地掐了我一下。“龟公司!鳖公司!不是乌龟就是王八!你是个啥东西
哟!”
我绑架似的将她抱过路边的金马车茶坊。
她落座时还勉勉强强的,当她对付应小姐说要一盘炸薯条时,我心知风雨已经
过去。
我说妹妹那天我伤害了你,不是我对你的人格有什么看法,是我心里充满了醋
意。一个人只要心中有爱,就要疑神疑鬼,莫名其妙地吃假想敌的醋。
“你的假想敌是谁?”
“你所有的异性生意伙伴。”
她叹了口气。“泰阳你这样会活得很累,还把别人也弄得很累。”
我也叹了口气。这时有手机响,她将挎包提了过来。
“你有手机了?”
“公司配备的。”原来她才到那里不久,刚刚试用合格。
这下我明白她为啥主动向老板提出“风险广告”的设想了。她必须出色地工作。
我又是一阵歉疚。
她打完电话后我将那支黑色郁金香递给了她。看得出她很高兴,但她说哟你这
一套很熟呃,“你给多少女人送过郁金香?”
我说这是第一欢。她不信。我发毒誓:“如果我说的是假话,一出这门就出车
祸。”
她伸手来捂我的嘴。我一直将这手按在我嘴上。
我回去时王静说老汉儿打电话找你。
我打过去,老汉儿说:“我儿莫事了早一点回家。我就是问问你回了没有。”
“业务上的事,拖晚了。”
“我儿莫要同女的单独吃饭。尽量地不要。”
“你咋晓得我在同女的吃饭哩?”我大吃一惊,然而嘴硬。
“现在的事情,都是吃饭拖晚了。没有啥事情比吃饭更拖时间。也没有个啥饭
比一男一女更拖时间。”
我更吃惊了。神了,鬼老汉儿,“(口也)老汉儿,”我笑起来,“好像你很精
通这一套呢!叫我妈来!你这个搅女人的老手!”
“哎呀我的娃你莫胡闹。”老汉儿急了,陕西腔越加本色,“这是害怕你这个
家庭!”
“没的事。你儿我在外轰轰烈烈,家庭安定团结。”我拍着胸膛。我逗他。
老汉更急了。“我的娃,莫做那样的美梦了!我说,我说……你媳妇贤惠是贤
惠,并不糊涂噢!她精细得很哩!”
“老汉儿你放心。男人是有了钱才变坏的嘛,我的公司才起步我还没有钱嘛。”
“但是我儿容易动感情,我晓得你这德行,你从小就是这德行。”
“人要动感情那有什么办法?”
“所以要早一点防着。动了感情那就很痛苦。谁动感情谁输掉啊!”
“老汉儿你输给谁了?”我笑起来。
“我儿莫打岔了。我跟你说,以前是男人要疯,只是女人不敢疯,所以疯不起
来;现在是女人也敢疯了,还更疯,所以现在要疯起来了。要疯得血淋淋的,每个
人都伤得很重才算事。所以要早一点防备。我儿你的心一定要安静。你各方面都不
错了,上帝是很宠爱你的,你一定要满足。啊?”
“我记下了。我听你的话。”我放了电话。爸爸说得对。
我去到孩子房间。王静正教儿子画画,确切地说是在欣赏孩子的创作。原来小
子准备参加全国少儿美术大赛,主题是人与自然。小子正画的这一幅叫《我们爱小
鸟》(暂名)。画面上的鸟儿还是躺着飞,天空非常晴朗,不,是清朗,因为没有
污染。孩子们在水里也躺着,这个虽可理解为仰泳,但姿态同鸟儿一样,所以感觉
是人在向飞鸟学习。
“哟,这构思不错嘛!谁的?”我问。
“我自己想的。”泰然笃定地说,很是泰然。
“是吗?”我问王静。她点点头。
我幸福地离开。这小子其他妈是个天才。王静之所以不像有些快要不年轻的女
人那样在外捞取“最后的生活”,可能跟她儿子是个天才有关。她不能浪费了天才。
当然这样一来她也充实。
我想到一个问题,假如让王静同吴越换个位置,我干不干?我不干。我可不愿
让吴越这种能同不是丈夫的男人上床的女人为妻。
这么一想又觉得男人的确比女人坏。我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那夜我们过了夫妻生活。我还是想象是在某个宾馆,是同吴越,效果才好一点。
这次完了以后王静精神还好,她说今晚跳操者的丈夫打了电话来问了些事。
“他好像有点察觉。”
“你说吧,有些女人外遇,是因为丈夫挣不到钱,那跳操者丈夫收入不错了,
她还——”
“唉,人嘛,总是,缺什么想什么。”
“那她缺什么?丈夫性无能?”
“我问过她,她说那个倒是正常的。她说她也问过自己,感觉好像是寻求男人
的保护。”
“丈夫不能保护她介
“可能老公气质上比较弱吧……还有她说到一种感觉是我这种人不可能有的。”
“嗯?”
“她生的是女孩儿。她说生了女孩儿没有安全感,将来女儿不能保护母亲。”
“他妈的胡说八道。我看你对你妈比我对我妈强多了。事实是养女儿实惠。”
“唉,事实是事实,感觉是感觉。的确女人一生都在寻求保护。”
“但像她那样寻来寻去,弄不好保护设得到,伤害倒来了。”
“当然可能。那有什么办法?”
我想起吴越也是一个女儿。
然后告诫自己千万别在梦中叫她的名字。
然后决定渐渐疏远她。渐渐。
第二天我同吴越通了电话以后感到按捺不住,犹豫之后我请她下班后来一趟。
她在电话中的声音让我想起同她的做爱。一阵激动让我既幸福又心酸。
“你来看一下做好的鞋箱样品。”我说。
“这么快?”
“毛主席说过抓而不紧,等于不抓。”后八字我用的湖南腔。古月模仿毛主席,
我模仿古月,“完了去珊瑚台吃饭。”
她来了。她当然没有看到样品,倒同我在办公室苟合了。我很紧张。虽说完全
下班了,但也保不准哪位出去拉广告的员工要回来一下。但我心存侥幸。
开始她不肯。我说我只抚摸你。到后来倒是她说来吧。
一完事我立刻决定仅只一次下不为例(男人在事前事后完全是两种人)。
在珊瑚台,侍应小姐讨好地说你们好久没来了。我说我们离了一次婚,今天才
复婚,在办公室复的。
小姐说先生真幽默。吴越则在我背上擂了几拳,又在我虎口上掐了一下。
吃饭的时候我问起跳操者那个说法:生女孩儿的女人要寻求男人的保护,所以
这种女人容易外遇。
吴越冲我愣着。半晌,她说,想寻求保护倒也是的,“但是,外遇哪里能够保
护女人?”
说得太对了,我说,如果说我爱上不该爱的你,是出于男人(雄性动物)那种
普遍的野心,那么,你爱上不该爱的我,又是出于什么呢?(动物界遗传法则规定
由雄性进攻)
她又冲我愣了半晌。“是诱惑,泰阳;坦白地说,想得到尽可能多的异性的爱,
这个,男人女人是一样的。”
说绝了,我说,谢谢你的坦诚。我想起王静——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她对儿
子的爱,也是一种异性之爱,反过来也一样。所以王静之心相对平静。这不仅仅是
个性欲问题。
“但是,我不希望你再去爱别的男人了。否则,我们之间就串味了。想起你我
之间并不叫爱,心里很不是滋味。那还不如狎妓。”
“我也是这样想的,泰阳。”
我们伸出小指紧紧地勾着,两人都流泪了。
我的心发了誓:我要对吴越忠诚。这一刹那我感到了一种境界。一个人决定了
忠诚的时候就感到了境界。
就是说,我虽未忠诚婚姻,但是忠诚爱情;所以我并不……我至少交代得过去。
当然这也可能是自欺。但有什么办法?人总之要对需要做出解释。
谢天谢地,人会解释。
老汉儿来电话,说妈病了,你来看看。
现在我明白了,我妈为哈一生病就想见我。其实每次照料她到康复的都是我姐。
我见到妈时,她在沙发上看电视,腿上搭着棉毯。
我以一个魁伟的美男子的姿态接近她。一切有如外国电影中的情人诀别。
“你为什么要生病呢,亲爱的妈妈?”
妈妈笑起来,伸直脖子喘口气,“肺气肿。”
这是我第一次将这玩艺儿同妈联系。妈老了。但我很轻松地说噢还不是肺癌嘛!
“妈妈,肺气肿严格说来并不是病,是中老年人容易碰上的现象,同环境、气候很
有关系……”
“出太阳就要好些。”妈反过来附和我。
“对了嘛。关键在于气象台。”
妈妈哈哈大笑,不知怎的就撤掉了棉毯。
老汉儿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窜来窜去,矫健得很。快八十岁的黄黄的他结实得像
一块可以保存很久的老姜。而小他十多岁的白白的妈妈虚胖软弱,像一团精粉发酵
面。
我到厨房去打打下手,做个样子。老汉儿切的萝卜丝又长又细又均匀,像毛纺
厂产品。
我突然明白过来:老汉儿之所以结实是他对这婚姻称心,妈则不行。你越体贴
细致讨好她越不行。有些人就这样:不是态度就能改变了她的心的。
老汉儿不但仔细地做了几十年的饭,还用心地做了几十年的官,从科长、处长、
局长到了部长。这会儿我明白过来:这同样是为了讨好我妈,让她认定嫁得值。
的确,回想起来,父亲的每一次擢升,母亲都有一段短暂的快乐。在那一段快
乐中父亲也不时放肆一下,如一个工作太忙的人伸一个懒腰。
可能许多男人都像我爹,它为老婆而升。
我爹还有一点可笑,他将传宗接代看得要紧。我无兄弟,我儿便成单传;老汉
儿长年提心吊胆,怕有闪失。
那年联合国卫生组织来抽查,泰然被抽到,卫生官员们欢呼,说这是一个A级儿
童。老汉儿很得意,回来后机密地希望我们还生一个,以加大保险系数。
我不干,说要罚款;老汉儿说罚款他出。
我还是不干。老汉儿便私下给王静许了大愿,让她做手脚,又怀上。
王静更恶劣,说爸还是让妈再生一个吧。老汉儿气得吹胡子。
吃饭时,老汉儿问孙儿画的什么去参赛。
我描述了一通。老汉儿很兴奋,说这可能会获奖的。他立刻将老家捎来的西凤
酒开了,喝起来。
喝了一阵,他去打电话。他给孙儿打,让把《我们爱小鸟》画三张,爷爷选一
张。
孙儿说爷爷你又不懂画,怎么能选?
爷爷说我不懂画,但我懂那些评奖的人。
孙儿居然就答应了,画三张。
我说:“是她妈让他答应的。”
老汉儿说我咋不知道哩!“你这个老婆很优秀。”他直直地盯着我,“你要保
护你的家庭。我儿我说,任是个啥人,地位呀,事业荣誉,还有金钱豪华呀,过的,
都没有家庭重要。”
“吃饭,吃饭。(口罗)嗦!”我妈说。
“老汉儿你说得对。”我说,“吃饭吧。你也要保护你的家庭。”
突然呼机响了。是吴越的。
她在那一头很紧张,叫我快去救驾。“我在银杉宾馆三楼会议室里。”她说。
原来有一个男的在宾馆门外死等她。这宾馆是独门进出。
我放下电话,对妈说公司有点急事要赶去。
老汉儿很不高兴,说是女的吧,急事!
他的直觉很厉害。但我冒火了,说女的又咋样,你给你儿媳妇告密吧。
坐在的士里,我明白了自己冒火的原因:宾馆(房间)、她、男的。
我一直担心她的德行:她既可以不该爱地爱上我,也可以不该爱地爱上别人。
我想起了老汉儿所说的“交际花”。这是个旧时代的名词。
我在银杉宾馆三楼会议室里找到了她。她缩在角落里大空调机后面。
“怎么?遇到了性骚扰?”我笑着问。
“也不能叫性骚扰。”她说,“那是税务局一个科长,姓赵。他要我离了婚来
和他结婚。”
我们来到窗前。她指给我。我看到了焦灼地仰着头。但是看错了方向的赵科长。
这人年龄比我大。“他还没结婚?”我问。
“孩子都上中学了。他说他也离。”
“那你离嘛。科长噢。收税的噢。”
“这是什么情形了,你还来取笑我,泰阳!”她哭起来。
我立刻心软了,用餐巾纸给她擦眼泪,哄她。
她不哭了,拧着我胸前的纽扣说带我离开这里吧。
我后来常常回忆这个细节:她挂着泪痕拧着我的胸扣。
我同她一起说说笑笑地出了宾馆。赵科长看着我们,没有过来。我假装什么也
不知道。
走了一段,我问是送你回家吗?
吴越说不行,赵科长会撵到那里去找她。
“他能找到你家?”我又生气了,但没发作。
“能。为了公司的利益,我请他来我家做客。他还下厨,同女儿他爸一人做了
几个菜。”
娘的这种人!同老公混得像哥们儿,却打人家老婆的主意。我对“人面兽心”
第一次有了体会。
“那往哪儿走呢?”我问。
“随便你。反正我跟你在一起。”
我的心温暖极了。我们上了出租车。
刚开动,她的呼机响了;我估计是赵科长的,果然。
“喂,是这样,临时有件急事要处理……嗯,他是银杉宾馆保卫处的干部……
呃,有个小案子请他帮忙……可能时间长一点,你先回去休息吧……你不要多心,
他不是我什么人……不是表哥,实话说吧,赵科长,是堂兄,呃,亲的堂兄……我
实在没有理由闹这个事……主要是看在孩子分上……好了以后再说嘛。好吧,我考
虑,我考虑。”
她关了手机,低低地骂了一声。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说粗话。
原来赵科长仍在催促她离婚。
“你为啥不叫女儿她爸来接你呢?”
“他没有用。而且,倒生些事情出来。”
“那么你今天回不回去呢?”
她摇摇头。“那个人肯定在我楼门外等着我。他已经这样干了一欢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上个月的事情吧。”
我很难过。掐指一等,她到这公司也不过三个多月,却已有了一个我和还想超
过我的他。
我很想扌扇她两耳光。但我的确很爱这人。何况她现在正处在急难之中。
这种危急带给我接了许多伤痛的幸福。
我在对她的爱中第一次掺了恨。憎恨。
“你说女儿她爸来了没用,怎么可能呢?姓赵的还敢做些啥?”
“那人懦弱。上次在我家里,姓赵的处处占上风。”
那么在她眼里,姓赵的占不了我的上风。我很骄傲。我将她搂着,直到下车。
我开了爸妈的门。两老正在客厅看电视。我让吴越进我的房间休息。然后我出
来说明情况。
“我说是女的吧,”老汉儿说,“啥人能将男人弄出急事?”
我脸一沉,逼视着他。他软了,“我没说啥嘛!欢迎,欢迎,好不好?”
他推开我的房门。“小吴你饿坏了吧!你吃啥,我给弄去。”
吴越站起来,说我自己弄。老汉儿说那叫泰阳给你弄。
我就同她进了厨房。我们快快活活地做几样下酒的小菜。这时她的呼机响了,
我估计又是姓赵的,果然。
“不回他。”我说。
“不行。”她说,“不能弄僵了。公司利益。”
她用手机给他回话。我将厨房门关过去。
姓赵的果然已经候在她家门外。“……我今天不回家。事情办完以后我就去姨
妈家住,姨妈就在这附近……你回去休息吧,求你了……你不要来……姨妈要吓倒……
我明天一定给你联系,一定……啥时?下午吧……那么上午吧,十点以前……”
她长叹一声,“他说他心里难受,不见到我不行,坚持不住了。”
“这人倒很痴情。这把岁数了还这么痴情。”我反感之中也有好感,“你不该
弄得人家这么难受。你总之做了点什么,至少说了点什么。毛主席说世上没有无缘
无故的爱。”
“我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我最多只是巴结了他。我万没想到一个中年
人还这么不稳当。”
“你们单独吃过饭吗?”
“吃过。不可能他的每次邀请你都拒绝。”
“吃饭时总不可能光谈天气吧。说没说过……譬如你老公让人不踏实这一类的
话?”
她低下头,不开腔。
“妹妹以后千万不要再对男人说这样的话了。我就是听了这句话才胆壮的。”
“男人都是这样的?”
“都是这样的。男人见了好女人都是要起心的,只是要掂量能不能进攻。这是
本能。”
她点点头。“我错了,哥哥,以后我不了。”
我突然心疼起她来。“你也没有什么错。以后什么事把握一个度,就行了。现
在当女人比过去容易,也比过去难,尤其是你这一行的。”
我妈给吴越装了新被套,然后两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