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五人闻言都是大笑。
龚子楠叹道:“宗海,乃真文魁,我是不如。我们几人之中,当年唯有进卿能在书院时与宗海一争长短。”
众人闻言都看向叶向高,叶向高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这一次来京参加会试,对于金榜提名而言,他是志在必得。
龚子楠又道:“当然还有克生兄,谨任兄也是大才,不过你当时并非在船上。”
翁正春,林材都是一笑。翁正春摆了摆手道:“别抬举我了,当年乡试时名列孙山,已是侥幸,这一科春闱若是不中,我就去吏部侯缺。”
林材则是对龚子楠,陈应龙道:“我们三人再如何,都已是落榜过了,但你们却是第一次来赴考,锐气正盛,倒是能一朝惊人。”
数人说说聊聊都是马上的会试之事。
这时数名读书人从他们身旁经过。
“听闻林三元这一次出了诏狱后,要被天子削籍革职。”
“是啊,我也是才听说,这其中何其不公,不说林三元乃当今文宗,朝之重臣,朝廷也没有如此待谏臣的道理。”
数人在一旁听闻林延潮罢官的消息后,都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七百七十章 念起好来()
这一日京城突降大雪。
大雪一落,天寒地冻,而宫女太监们反而都是搓着手,笑着看着这场新雪。
文华殿暖阁外,雪落无声。
暖阁里因通了地龙,却是温暖如春。
天子只是穿了件单裳,于暖阁里踱步,而一旁侍奉太监高淮则是给天子念着文书房呈上的奏章。
现在高淮念的是武清侯李伟,上疏请辞侯爵之位的奏章。
那日百官叩阙之事后,李太后的名望已是跌至谷底。
大臣们已没有多少将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慈圣太后放在眼底,眼下正忙着落井下石。
李太后毕竟是天子生母,言官们多少还留些颜面,但对于武清侯李伟言官们就没多少客气了。
终明一朝,官员们对外戚从来都是能动手殴之,就绝不在旁BB。
百官叩阙之事后的第二日,御史台弹劾武清侯的奏章,就如雪片般纷纷而至。
要说武清侯的把柄,那简直遍地皆是。
万历五年时武清侯李伟,还只是武清伯。当时他就敢干没,京营军士过冬棉衣,结果造成士兵数十人冻死,京营军中哗变。兵变事情一起,天下侧目,武清伯李伟顿遭官员弹劾。
但是事情闹得这么大,引起了兵变,太后也只是装模作样地派中使斥责了李伟几句,其余什么具体处罚也没有。反而因此张居正以下的百官都赞李太后,不包庇家人,还得到了贤明之名。
但这一次不同,张居正已是不在,太后在朝堂上没有依持。
这一次言官直言武清侯李伟,以及其二子糜烂,其居宅‘李园’规模之广大,简直奢侈无度。
奏章里写至,李园从产石名地灵璧、太湖、锦川运来的各种怪石以外,另修柳堤二十里,名花千万种,牡丹以千计,芍药以万计,有柳堤花海之誉。
武清侯之李园,前后重湖,一望漾渺,在都下为名园第一……若以水论,江淮以北,亦当第一也。
笔者按,李伟所修李园的原址就是后来的清华园。
天子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就在这天子脚下,天子的眼皮底下,武清侯李伟修建的这个李园,不仅是京师第一,而且还是江北第一,连皇宫的御花园也被比下了。
这十年来李伟父子究竟贪婪到什么程度?贪墨了多少钱?这才修成了这么奢华无比的园子。
这一次要不是言官将此事捅出来,天子恐怕是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了。
潞王大婚用去六百万,而外祖父李伟明目张胆地,在天子脚下修了个如此奢侈的园子。
而这一切都是谁纵容的?
“朕恨不得现在就命锦衣卫去抄了他家,看看武清侯这几年到底贪墨了多少银子。”
天子几乎是咬着牙齿言道。
高淮急忙劝道:“武清侯毕竟是陛下的亲人,若要抄家还请三思啊。”
天子冷笑道:“若不是武清侯李伟是朕的外公,你还以为朕会放过他。可眼下还能怎么办?潞王刚拿出四百万两,朕又要抄了武清侯的家?朕实不能再伤了太后的心了,所以只好罢了。”
高淮劝道:“是啊陛下,太后已是决意荣养了,眼下武清侯必不敢再犯此事,只是武清侯请辞侯爵,陛下如何处置?”
天子道:“内阁如何票拟?”
高淮道:“内阁言此乃陛下家事,不敢票拟。”
天子与张四维他们打交道这么久了,内阁懂得揣摩他的意思,天子也知道阁臣们心底是什么打算。
以往也不是没有言官弹劾过武清侯,只是这样的奏章,内阁一般都会在票拟上写,此系子虚乌有。
眼下太后被打倒了,内阁态度就暧昧起来了,与其说将皮球抛到天子,倒不如说张四维的意思是,以往对武清侯宽容不计的那一套,现在不能再用了。天变了,眼下规矩要重新定。
天子左右权衡了一番,犹豫地道:“武清侯爵位不变,给予夺俸一年告诫。”
话刚说完,天子就后悔了,这实在不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武清侯营建如此规模的宅园,那么仅给与夺俸一年的处罚,那等于这边既承认武清侯的过失,那边却又处罚得太轻,百官必会不平,继续上谏。
但如果加重处罚,那么天子也过意不去,必然会再伤了太后的心。
而完全不处罚,也不足以告诫武清侯,对上谏官员也不是一个交待。
这就是左右为难,怎么都不是一个办法,天子不由气闷。
天子看向高淮,高淮就算有主意,也不敢说,只能跪下叩头道:“陛下你知奴才最是糊涂了,不敢多嘴。”
天子气道:“真没用?殿外轮值的讲官是何人?”
高淮道:“回禀陛下,是于慎行与黄凤翔。陛下是否宣他们进来?”
天子一听即是皱眉道:“于慎行乃耿直君子,听闻此事后,必然谏朕将武清侯夺爵,从重处置,不行,不行。”
“至于黄凤翔,此人百无一谋,也不得其用,二人都不必宣了。”
高淮只能称是。
没人给自己出谋划策,天子只能叹道:“真是没有一人可以为朕解忧,你叫朕如何是好?若是朱赓,林延潮还在就好了。朱赓谋事周全,遇事可列详谋,一一给朕参详,而林延潮能有奇谋,而且每次进言都能切合朕的心意。可惜他们眼下都不在朕的身边,林延潮更是被朕给革职削籍,赶回老家去了。”
天子感叹了一阵,竟是念起林延潮的好来。
一旁高淮听在耳里,却不敢说话。
“此事暂且搁下,再给朕念几封奏章来。”天子吩咐道。
高淮称是一声,然后又取一奏章念起,这封奏章是御史台弹劾武清侯李伟之子李高及仆,在御街上纵马,撞死路人三名之事。
“岂有此理,”天子怒而推桌骂道,“这几年武清侯背着朕干了多少坏事。”
“宣张诚!”天子气极后,忽对高淮吩咐道。
高淮一愕,当下命人去将张诚找来。
不久张诚入内拜见道:“臣张诚叩见陛下。”
天子道:“先起身说话。”
张诚谢恩后,躬身站在一边。
“那日你去诏狱给林延潮宣旨,他是如何说得,你给朕说明白了,不可少了一字?”
七百七十一章 此林延潮之功(二合一)()
风雪下得渐渐大了。
文华殿殿顶的琉璃瓦上已是覆了一层雪。
暖阁之中。
天子解开单裳的衣扣,额上已有了几分汗。
听了张诚说完后,天子气道:“荣华富贵天不由我,匹夫之志我不由天。林延潮是告诉朕,荣华富贵,朕可以不给他,但他这志气也不可为朕所夺。”
“林延潮真当咱大明的官,就这么缺人了吗?大明两万多官员,少了你一个,就没人给朕干事了吗?大明江山就垮了?告诉林延潮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
天子一拂袖。
张诚道:“陛下,这些文官就是如此,就是假清高,好矫情,就是沽名卖直,陛下实不必动气了。”
天子道:“朕还要你说,朕看不明白吗?这林三元就抛下这两句话走了,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了?”
张诚道:“确没有什么话了。”
天子皱眉道:“什么?朕就不信他没有一点后悔之意?他林延潮十几年寒窗,大魁天下,虽不说是白了少年头,但三元及第国朝百年来才有一出。”
“如此千辛万苦考来的功名,他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们给朕说说,他只是作作样子?还是真的要走呢?”
张诚与高淮对视一眼。
张诚道:“内臣听说,林中允出了诏狱后,即去了张居正府上。”
说完张诚递了一条子道:“陛下,这都是东厂番子从张家奴仆中暗中打探,林延潮与张家兄弟二人对话一字不漏,都在其中。”
天子对张诚赞许地道:“还是你心思细密。”
天子将张诚字条看后不由动容。
“国之积弊在宗室,在吏治,在兵备,在国用……”
“幸天子天授智勇,仁智通明之德……”
天子边看边对张诚,高淮道:“太岳先生,竟赞过林延潮为王佐之才,为诸翰之首,这份期许真是不同。”
天子一目十行,张嗣修为林延潮罢官不平,说林延潮与张居正相交甚平平,这一次冒死上谏,却落个革职削籍的下场。
林延潮却道回乡著书讲学,未必也不是报效天子,兴盛一方文教,还说自己终生不出闽一步。
天子看完后心想,这林延潮被革职削籍,不仅没有一句怨怼之词,反而在外人面前维护天子的尊严,说自己的好话。此不像有的大臣得天子信任器重时,满口歌功颂德,大唱赞歌。
到了贬官或革职,怨天尤人,满肚子骚气,朝别人大吐苦水,往日君恩都不知丢哪里去了。
自古以来,上者用人,都是要观其进退的。如何察看?达观其志,穷视其退。
一旦显达,就是骄横的,是为器小。
一旦穷困,就怨天尤人,这却是人之常情。
孔子都说了,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孔子说的虽是穷富,但放在进退来讲,道理也是一样的。
所以林延潮被革职削籍后如此表现,实是难能可贵,也不辜负天子当初对林延潮的信任与器重。
林延潮如此,令天子觉得十分受用。
天子面上仍是作出生气状道:“林延潮是真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张诚巧妙地道:“雷霆雨露皆君恩,陛下严惩林三元,对他未必不是维护之意啊。”
天子赞道:“还是张诚你深悉朕心,朕不过给与告诫,若大臣们人人轻率渎奏,那么天家威严何在?太后那边朕也没办法交代啊。”
这时候外头太监道:“陛下慈宁宫的高公公来了。”
天子目光一冷道:“必是有人给慈宁宫通风报信,故而高公公来给武清侯求情了。”
高淮,张诚皆是吓道:“臣不敢。”
天子摆了摆手道:“这几十名言官弹劾武清侯,满朝皆知,也不一定是你们从这泄露出去的,宣!”
片刻后高公公入殿,向天子行礼道:“奴才参见陛下。”
天子向高公公道:“听闻母后凤体有恙,高公公刚从慈宁宫来,可知母后好一些了吗?”
高公公道:“劳陛下挂念,太后凤体有恙,乃积忧所至,今日又听闻武清侯被大臣弹劾,更是忧思不解。”
天子佯怒道:“你们怎么回事,明知太后这几日一直凤体欠安。太医叮嘱要母后好生静养,而你们这些饶舌之人,竟整日拿这等事惊动她老人家。若是母后身子不豫,朕必拿你们这些身边之人重责。”
高公公本是代太后来质问天子的,但被天子这么一喝吓得跪下道:“陛下,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惊动太后,是今早侯爷亲自入宫向太后鸣冤啊!太后念在父女之情,这才记挂。”
天子冷笑道:“才想的,原来是武清侯入宫。”
高公公缓了缓,就在十几日前,天子对太后还是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待自己这位跟随太后几十年的老人,也是十分恭敬客气。
但百官叩阙之后,天子竟不将自己放在眼底了。
高公公斟酌着语气道:“言官奏事,向来皆捕风捉影,多系子虚乌有,言辞间夸大其词,好惹人注目。陛下不可轻信这些大臣们的话啊。”
高公公说还未说完,就见天子将案头这一堆奏章捧起,然后摔在高公公的身下撒得满地都是。天子怒道:“这是科道言官们弹劾武清侯的奏章,他们都是捕风捉影?子虚乌有的吗?”
天子走至高公公面前随意拿起一封奏章,对着高公公念至:“你既不信,朕就随意挑几条来给你说,你给朕听好了转禀太后。万历五年武清侯私吞军用,以至兵卒冻死数十人,引京中军士哗变。”
“武清侯私下结交大臣权宦,如前吏部尚书王国光,以及冯保之流,并收受大臣贿赂,为其奔走,卖官鬻爵。”
“武清侯府邸李园之奢侈,乃无数民脂民膏所砌。李园中之所藏。百姓们称,但凡宫里所有的,李园必有,宫里没有的,李园未必没有。”
“武清侯晋爵后,为了扩建李园强圈民田,强拆民屋,百姓反抗,武清侯竟让家丁,京营军丁冒充市井流氓殴打,打死五人,打伤几十人。”
“百姓家宅被拆,流离失所。民间控武清侯之讼状于顺天府堆积如山。顺天府府尹徐敏行,明知武清侯枉法,却不为民主持公道,反而包庇其事,言百姓欺蔑吓诈皇戚,竟着处以大刑,并以大枷枷示为首者十余人一个月。”
“还有其他大罪小罪十余条不说,一条条都是骇人听闻。武清侯父子,乃是朕之家人,眼下朕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约束,又如何治理天下?高公公你替母后教教朕?”
眼见天子震怒,下方张诚,高淮都是垂首。
高公公听了,抬起头强硬地道:“奴才如何敢教陛下,只是陛下,太后因潞王之事不仅作了让步,眼下还已是病倒了。陛下虽为天下之主,但也是人子,自古以来圣朝圣君皆以孝治天下。”
“武清侯纵是有错,但陛下应以家法惩之,岂有让外人言事,若是放任言官们抨击,如此朝廷颜面何在?”
天子竟被高公公这几句堵了回去。
天子本以为可以压下高公公,却不想自己在太后面前,以往都只是俯首听命的份。一个月前,天子就算明知武清侯贪赃枉法,但在太后面前也是半个字都不敢提。眼下刚扭过大势,但乍然下想要完全强压高公公这些宫里老人,却是办不到。
高公公又叩头道:“奴才言尽于此,请陛下明鉴,奴才还要回宫服侍太后。”
说完高公公起身走了。
高公公离去,天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高淮,张诚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才是。”
天子向高淮,张诚道:“朕这皇帝竟当真是窝囊。”
张诚与张鲸都是眼下司礼监太监张宏的干儿子。
张鲸聪明干练,但性贪婪。
张诚则不同,在司礼监时,张宏曾与他说了五代时优伶敬新磨之事。
当时唐庄宗于中牟田猎,纵马践踏百姓的禾稼。中牟县令于唐庄宗马前力谏,唐庄宗叱去,要杀这官员。时敬新磨追禽至马前,为皇帝骂之道:汝为县令,却不知吾天子好猎,怎么放纵老百姓开耕种稼,以妨天子驰骋?汝罪当死,请行刑。
唐庄宗听了笑而释之。
张宏与他说,我等太监,实与优伶一般粗鄙,被人看不起,但也是与百官一般侍奉君王,若是不滥权,不扰官,不害民,也算是为天下老百姓做好事了。
张诚道:“陛下,内臣也以为如高公公所言,不可令武清侯难堪,否则就是伤了太后与陛下的母子之情。”
“但下面众议如沸,武清侯与其子犯了这么大过错,就算抄家充军都是轻饶的。眼下若连夺爵都不办,天下臣民会以为朕不公,朕如何向天下交代?”天子气道。
张诚道:“陛下,武清侯父子之骄纵不是一日两日,但内臣以为陛下还是应以太后为念。若是太后因潞王之事已是闷闷不乐,再闻武清侯被夺爵,那是何等伤心。除非陛下决定与太后,从此母子不相认,否则夺爵之事切不可为。”
天子心想,武清侯父子犯了这么大错事,放在官员身上,哪怕你是官居一品都要被抄家夺职。但天子连将武清侯夺爵也办不到。但张诚说得对,潞王大婚削去三百九十万两已是令太后伤心,再将武清侯夺爵,以后母子二人就形同陌路了。
天子向张诚道:“因潞王大婚之用被削三百九十万两,太后已是气得病了。若再听闻武清侯被多爵之事,而有损圣体,那么朕也是实在太不孝了。那你说若无夺爵,有何办法替朕平息,天下臣民之议论怒呢?”
高淮闻言也心想,潞王大婚虽被削了三百九十万两,但仍用去国家两百万两银子。
这两百万两,放在明朝历代藩王中,也算是前无古人的。但就是这样,仍是把太后给气得病倒了。
天子对太后也实在是太宽容忍让了。
张诚却道:“臣以为当释之以宽,怀之以柔,如此天下百姓自会对陛下感恩戴德。”
“怎么说?”天子问道。
张诚道:“应先予武清侯惩戒,命他以钱补偿这一次扩建李园,而侵占百姓之田土,若有将百姓打死的,双倍偿之。然后追究顺天府府尹徐敏行之罪责,勒令徐敏行罢免致仕,先平息民怨。”
徐敏行,堂堂三品顺天府尹,就如此成了武清侯的替罪羊。
天子点点头,但又道:“但如此不足以给百官士子以交待。”
张诚道:“士子好办,上一次不少士子因砸了顺天府衙,现在还被囚在刑部天牢,将来轻则革除功名,重则充军。若是陛下能一并宽宥,那么足以令天下的读书人都感念皇恩之浩荡。”
天子称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