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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殿下他疯了!
温琅再三劝说五殿下放弃这个疯狂的想法。
但五殿下已下定了决心,丝毫听不进他的进言,反而将他逐出了颍王府。
他带着极度的惊惧回到了温家,将自己关进了书房,整整一夜没有闭眼。
温琅少时便聪慧多才,当年甚至能与陆铭齐名,能在人才济济的天子脚下闯出自己的名头,他自然能看出五殿下的行为有多么的异想天开。
宫变只能是以卵击石!
温琅明白这一点以后,开始着手划断自己与五殿下的关系。所有来往的信件、物品统统销毁,尤其是与他帮五殿下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有关的东西,统统一件不留。
只要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证明他与宫变一事有关,那么即便以后有人要拿他曾是五殿下的党羽说事,只要他一口咬定对宫变一事毫不知情,最多也就是被罢官,却与性命无碍。
只要没人查出那些他参与五殿下那些秽事的证据!
之后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料一般,五殿下一败涂地,落得个圈禁终生的下场。
他本就是心比天高的皇子,那样的下场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温琅没有参与宫变,所以承元帝清理第一波叛臣贼子时没有他。一个月后,处置第三波时,因他平日与五殿下走得近,他被贬了官。
温琅松了一口气,这结果比他预料的好得多。幸好他动作快,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翻遍了温府上下,都没有翻到什么。
虽然他被贬去了西南不毛之地,但好歹官身还在,日后能东山再起也不一定。
原以为就此逃过了一劫,他却没料到——在他将要启程去往西南的前一日,朝上御史却拿出了他当初串联江州官员贪墨的证据!
在温琅的大惊失色中,他被流放三千里,温家也被他连累得四分五散。男丁被罢官,家财被炒,五代子孙不得入仕
他知道,他成了温家的罪人
囚车还在摇摇晃晃地行进,温琅抬起干涩的眼眸,襄京城恢弘的城门已近在眼前。很快,他就将告别这襄京城,此后大周都城里的所有功名利禄,皆与他无关了
前方突然出现骑着几匹高头大马的队伍,囚车停住,往旁边避让开去,好让马队先行。
大约是遇到了什么达官贵人,温琅抬头看去,入目的是一截绣着华丽祥云的宝蓝衣襟。视线再往上,他便看到了七殿下韶亓箫。
他不知为何并未与囚车擦身而过,反而手执马鞭停在了囚车旁边,对着囚车里的温琅嗤笑了一声。
“温琅,”韶亓箫微微低头,对温琅轻声道,“你这人汲汲营营一辈子,到头来却一场空的滋味,可好受?”
他说话时的语气嘲讽而鄙夷,眼中闪过明明白白的仇恨。
温琅一下子便明白过来,只怕那份致他于死地的证据,与眼前这位七殿下脱不了干系!
但韶亓箫没给他任何提问的机会,便已挥鞭离去。
温琅羞怒交加,实在不明白自己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他,才招致了他的致命打击?!
当日夜里,温琅已被囚车载着,带离了襄京城近百里。
不知是不是今日遇到了韶亓箫的奚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下,他梦到了韶亓箫和他的王妃。
这是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只觉得自己飘到了空中,注视着底下朱雀大街上的十里红妆。
新郎正是他自己,但似乎又不是,因为他始终都飘在空中,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注视着底下的“自己”大婚。他想要下去看个仔细,却仿佛有一层薄膜似的隔开了他,叫他无法接近。
而大红花轿中的新娘
温琅发现这并不是他迎娶徐氏时的情景。他自小博闻强记,又是自己人生中的大事,自然不会轻易记错。不说婚礼中的人员,便是这场婚礼中的嫁妆行伍,就比徐氏当年长得多。
他一路跟着迎亲队伍,看着“自己”牵着新娘进门,看着“自己”与新娘拜堂,然后入洞房。
及至“自己”揭开了覆面的红纱,他才完完全全地看清楚——新娘不是别人,而是原该成为七皇子妃的赵氏!
他浑浑噩噩,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娶了赵氏?!
此后,他看着“自己”与赵氏开始了新婚的日子。
刚开始,二人的日子美满而幸福,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但渐渐的,他开始体会到“自己”对妻子娘家人的不满。
赵家人护短,这一点“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甚至“自己”当初还十分满意,因为这意味着“他”这个姑爷能从赵家得到想要的助力。
然而,赵家人却未免将手伸得太长了!
赵家要“他”保证十年内不准纳小,“他”看在赵氏给“他”带来的好处的份上同意了;之后,“他”与同僚交际去了花楼,还只是喝喝酒而已,赵家也要管!甚至母亲要赵氏立规矩,赵家还要管!
赵毅那个老匹夫还常常不分青红皂白将“他”打一顿,还美其名曰“切磋”。可“他”分明只是个文人而已,哪儿来的能耐与赵毅那样的武人动粗?!
久而久之,“他”心中的不耐如野草般疯长起来。
一直在空中旁观的温琅知道,“自己”迟早会与赵氏离心。
但他也没料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连氏的主动靠近,叫“自己”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温琅看着“自己”半推半就地与连氏成就好事,又看着赵氏抱着五六个月大的肚子,脸色惨白地盯着在她的床上翻云覆雨的男女
一片混乱之后,赵氏流产了,赵家也与温家结成了死仇。
“他”与赵氏之间这还不是结束。
相处了一年多的时光,“他”深知赵氏的性格,她从来都是将家人放在第一位的。
所以“他”投靠了五殿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肆宣扬赵家扣着温家妇不放,将赵家人的跋扈不堪弄得人尽皆知。有五殿下帮“他”,这件事做起来自然不难,赵家若还不放赵氏,那便是骑虎难下。
果然,没多久赵氏为了平息流言,主动回到了温家。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赵氏的权宜之计而已,一旦等风头过去,赵家便会帮助赵氏脱离温家。
可“他”不甘心!既已入温家,那自然一辈子都是温家人!
温琅知道自己的风光霁月从来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高尚无暇。但他看着下头的“自己”做出奸污嫡妻之事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他隐隐觉得自己不至于无耻成这样,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他——是真的,你自小自视甚高,从前不会,只是因从前没有人如赵氏那般将你弃如敝履而已。
温琅又觉得这梦只是假的而已,现实当中他与赵氏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现实中的赵氏,是高高在上的璟王妃,与七殿下恩爱有加。七殿下为了她,甚至不置一妾。
但这梦却还在继续
赵氏又有了身孕,如“他”所料的那般,赵氏无法舍弃孩子,于是便一直做着“温三夫人”。“他”成功将赵氏留在了温家!
只是,从此赵氏便在赵家的帮助下,将主院辟出,另立中馈,又以众多护卫和婆子守卫,“他”自然成了谢绝踏足的人。
一年又一年,赵氏带着女儿,他与连氏及庶子庶女们,中间隔了一道楚汉河界各自生活。
而先前梦中一直没有出现过的七殿下
梦中的“自己”没有发现,飘在空中的温琅却明明白白地看见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七殿下每每都痴情地望着赵氏,又每每在别人发现之前硬生生地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会为她悲伤,会为她流泪,为看她一眼而千方百计。
十几年过去后,赵氏的女儿,梦里的“他”的嫡女出嫁了。赵氏将女儿嫁回了赵家。
温琅看着赵氏又一次起了准备与“他”和离,看着五殿下因为生怕赵家倒向旁的皇子而将七殿下的心思捅到“他”眼前,看着“他”嫉恨之下设计了赵氏的死亡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吧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毒计,最后会引来承元帝的滔天怒火。
当承元帝身穿龙袍追在脚步踉跄的赵毅身后踏入温家,当承元帝扶着吐血而亡的赵毅眼神冰冷地看过来时,“他”就知道温家完了。
从前承元帝会在明面上在温、赵两家之间保持中立,不过是为了显示他的公正和五殿下的脸面,但当赵毅死在了温家、死在了承元帝的面前之后,承元帝再也不会维持所谓的明君风范。
赵攸瀚即便守孝,三年不曾踏入官场,也给温家带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打击。承元帝乐于看见温家一系的官员落马,只要有一丁点错误,他便会追究到底绝不姑息。
即便到了长庆朝,身为太上皇的承元帝绝不插手其他政务,却不允许长庆帝起复他们温家的任何一人。
只是不知为何,赵攸瀚却始终留着“他”的户部尚书之位没有动,哪怕在承元帝的打压下“他”的实权早已被架空。
“他”就像一个抓着最后一块浮木的溺水者,只能静静等着最后一个浪头将他打翻沉溺,却无力自救。
而那最后一击,却同现实中一样,是七殿下给的
谁也没想到,那个平日里安静无害的七殿下,会一举将五殿下与“他”这两个害死赵氏的罪魁祸首一同打落尘埃,再无翻身之地。
然后,温琅发现他又一次回到了御史台狱,站在他眼前的是面色苍白的韶亓箫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的视线不再在空中,而是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但自己的身体却又不像是自己的,说出的话语也不受控制。
他仿佛被人掌控了身体一般,一次又一次地说着刺激韶亓箫的恶言恶语。
直到将人激走了之后,他发疯般狂笑起来,直到笑得眼泪流尽。
然后,他用自己腰带自缚,死在了狱中。
眼前一花,温琅发现自己又从自己身体里出来了,只是犹如实质的死亡阴影仿佛还留在他的身上,叫他浑身发凉。
他随波逐流般飘在空中,不知过了多久,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入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直到飘入了一处暖阁里。
温琅已认了出来,这里是大兴宫明光殿。
底下有两个人,一个是油尽灯枯的韶亓箫,一个是白发苍苍的承元帝。
“你真的决定了吗?”他听到承元帝苍凉的声音。
“是生不能同衾,死同穴咳这是儿臣的遗愿请父皇成全。”韶亓箫看起来快死了,他喘着粗气说道。
承元帝闭了眼,“罢了。泷江太大了,她的遗体只怕早就遗落各处,你意欲水葬一事不必再提。”
韶亓箫着急得咳血不止,却仍有话要说。
承元帝却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道:“你别急。父皇知道赵家其实打捞到了她的一截手臂,就葬在她的衣冠冢里。等你去了,父皇会派人将它并其他衣物一起盗出来,与你同葬。至于你的葬墓,就安置在泷江畔的通涛崖吧。在那里,你可以看见整条泷江。”
韶亓箫安静了许久,才点了头。
“叫八弟为我送葬吧。其他人,便不必了。”
“好。”
“父皇,对不起。”
承元帝老泪纵横。
面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画面越来越淡
温琅眼前一黑,发现自己正蜷缩在狭小的囚车里,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他脑中模糊一片,隐隐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嗤笑一声,终究是南柯一梦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lanindan的地雷,么么哒
lanindan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14 17:51:41
第224章 番外 ⑦()
在赵家的爵位从忠勇伯升为忠勇侯之前,赵毅便已向承元帝上疏,奏请将自己的爵位传给世子赵攸瀚;也很快便得到了承元帝的准许。
于是,忠勇侯的第一代便是从赵攸瀚开始算的。他从赵毅手中接过爵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疏给承元帝;请封长子赵煦为世子。
如此;赵煦从伯府的嫡长孙一跃成了侯世子;身价倍增。
而他的婚事;又一次被提上了日程。
即便前些年曾出现过赵煦克妻的流言,但当年的流言究竟为何,襄京城官宦场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如今韶丰琪都获罪成了庶民了;自然再没了障碍。
眼下赵煦是前途一片坦荡的侯世子,自然又一次成了许多人家眼中的香饽饽。
八月底的时候,忠勇侯府正式分家,二房三房皆搬出了忠勇侯府。
府中一下子少了二十多口人——这还是不算奴仆的,如此一来,整个府邸也仿佛冷清了许多。
当赵敏禾一家子搬回璟王府后,忠勇侯府显得更空旷了。
没几天;宋氏就闲得受不了了。
于是,当娘家人拐弯抹角地问起赵煦的婚事之后,宋氏大手一挥,下定决心要给大儿子娶个媳妇儿回来!
“你看看你都几岁了。寻常人在你这个年纪,别说有儿有女,动作快一点儿的只怕孙子都快有了!”宋氏点着赵煦的脑袋。
赵煦听着宋氏的唠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今年二十五岁,哪怕娶妻早的人在这个年纪,最多就是有个八|九岁大的儿子,哪儿来孙子?母亲说得也太夸张了。
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父亲。
赵攸瀚却仿佛视而不见,只轻笑问道:“听闻你昨日去回春堂了,后来还回来得很晚。做什么去了?”
赵煦颤了颤睫毛,随即迥然地低了低头。下一刻,他便又抬起头来,仿若无事般道:“先前我对傅姑娘多有误会,之后她又为了护送圆圆他们受了重伤。我便买了些补品去给她赔礼。”
赵攸瀚挑了挑眉,转而问妻子道:“傅姑娘那里,你最近没有派人去看望吗?”
傅云在宫变中被叛军所伤,当日失血过多,着实凶险。所幸忠勇侯府中还有承元帝赐下来的止血药粉,又火速请来名医救治,这才没有性命之忧。
在侯府分家之前,她才刚能下地走动,便被傅怀安接回去了。
宋氏方才脑海中还闪过一丝什么,还没来得及抓住便听丈夫这么问,她也没再多想,连忙反驳道:“当然有啊。人家为了阿禾一家人受的伤,我当然不会撒手不管的。”
她说着又不免叹气起来,“大夫说她年初进京路上受的伤本来就重,后来也没好好养回来。这回一受伤,身体便是雪上加霜,没几个月好好补补是不行的。可她怎么就这么倔,非得回家去呢?傅宅里头只有她跟她父亲两个人,傅怀安平日还忙于公务,剩下的两个下人能抵什么事啊?留在咱们府里休养多好,我一定把人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赵攸瀚对这点不置可否,“母亲不是已经将钱嬷嬷派过去好好照顾了,你也送了大丫鬟过去帮忙,还时不时派人送东西过去。想来,她在哪儿养伤差别不大。”
不过,对某些人而言,大约还是有差别的。
赵攸瀚又看了儿子一眼,说道:“先前傅姑娘在咱们家养伤,待了大半个月,那时候你没去跟她道歉吗?”
赵煦一愣,敛了敛眼睑道:“去过。”
傅云当时便已很宽容地表示了谅解。但赵煦就是莫名地有些在意。假如反过来,是他被她这么误解蔑视甚至出言威胁,他哪儿能如此大度地说出原谅的话?
“那怎么昨日又去了?”赵攸瀚轻笑,“你这歉意要说那么多次吗?”
“什么道歉?”还没等赵煦回答,宋氏便抢着问起来。她总算抓住了什么,倏地转头去看赵煦,“你跟傅姑娘之间能有什么误会?”
赵煦窘迫间,赵攸瀚已附到宋氏耳侧,轻声说了几句话。
宋氏瞪圆了眼睛,上上下下地开始打量儿子。
她倒不是为儿子跟傅云之间的误会吃惊。
当日有关傅云妄图攀附韶亓箫的流言,说起来也就是一场乌龙,早该在傅云在韶亓箫的“死讯”传来后还特意上门陪伴赵敏禾时就不攻自破了。只是那时整个襄京城风雨飘摇,又有谁去在乎她一个小姑娘的流言是非。
事实上,整个赵家——包括宋氏当初刚听到流言时也没怎么担心。韶亓箫用十几年的时间向赵家人证明了他的真心,就算流言是真的,区区一个傅云又岂会叫韶亓箫移情别恋?没看连爱女狂魔赵毅当时都没打上女婿家去吗?
现在看来,“整个赵家”还是要打上一个问号的。
她家大儿子就反应过度了!
赵煦被宋氏打量的目光弄得双耳通红,没一会儿就落荒而逃。
宋氏兴致勃勃地回头去看赵攸瀚,双眼冒光,“儿子开窍了?”
赵攸瀚轻轻点头,说道:“你可以去提亲了。”
宋氏又迟疑起来,“会不会太快了?是不是问过阿煦的意思或者等他们感情再好一些,我再去提亲。”
赵攸瀚摇头,淡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见宋氏还是迟疑,他加了一剂重药,“过了这村,下一店什么时候出现,可就不一定了。”
这下,宋氏半点犹疑也没有了。
她儿子好不容易开窍了,万一这次出什么差池,指望他下次铁树开花,还不知要何时呢。
夫妻俩这边说定了,又跟赵毅吴氏商量了一回。二老也不反对,于是宋氏便大刀阔斧地给儿子定了亲。从纳采,到问名、纳吉,速度快得不得了。
赵煦只觉得自己一眨眼的功夫,亲事已经进行到纳征这一步了。
而他,却似乎还没下定决心。
只是家里人却没一个人来问他的意见。
这次宋氏是铁了心要给他娶个媳妇,就算是强按也得将他按去成亲,更何况赵煦也从未反对过这桩亲事。
而作为父亲和人生导师的赵攸瀚,只是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道:“你不想娶傅姑娘?”
赵煦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并不讨厌傅云,甚至傅云的个性还是他欣赏的类型。假以时日的话,他觉得自己喜欢上她并不是件难事。
但显然,现在这也太快了,父母根本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家中无人可以帮他理清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