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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弃地-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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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的压根儿不对茬子。
黄头发的公公,蓝眼睛的婆婆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地是圆的,天是没边儿的。
萧观音这辈子还没听过这么没边儿的话呢。迷茫过后,她小女子的心思,忽而又愁肠百转:那天要是没边儿,自己爷们儿会不会这一飞就回不来了?
万幸章素节有这般耐性,给她讲这世道上还有一回事叫航线、导航台,还有那看不见摸不到的无线电。
她依旧似懂非懂,平白急出一头的汗。
回头看那没心肝的冤家只会闷头笑起来,抱着她香一口,说:“你真可爱。”
狠狠地推开他,萧老板咬碎了银牙:“真真前世的冤孽。”
她纵可爱也还是听不明白。
萧观音是个要强的女子,可这哪里是一天两天补得上的?即使很努力地听书看报,还是会听着公爹和丈夫满嘴的风云变幻一头雾水。
邦德那回说:“素节,其实你老婆很像如今蒙昧未开的中国。古典、美丽、与现代世界格格不入的逻辑混乱。”
于是章素节喜眉笑眼地抱住萧观音亲一口:“所以我不能离开她。”
萧观音想不明白,怎么她就像了中国呢?她觉得自己总是笨手笨脚,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怜她满肚子的经史典籍诗词歌赋怎么应酬得了一个烧石油的发动机世界?

邦德家早早点了一壁炉的火。玛姬夫人梳洗完毕,正打算惬意地坐在炉火边读一段《傲慢与偏见》。谁知道唐妈过日子的女人出身,永远见不得火闲着,转眼不见功夫,温馨壁炉上已经架了炒锅焖栗子。不多时起居室里烟雾蒸腾,宁静的房间里就听到锅里的栗子噼啪作响。焚琴煮鹤,可把当家太太恼到肚肠烂,叽里咕噜地数落了出来。
唐妈满脸委屈地嘟囔着:“难不成白费了那火?”
萧观音左右不是人地站在地中央。
前来邦德家商量公务的黄敬仪总经理见了如此场景,不由觉得萧氏小娘子异样地楚楚可怜,兔死狐悲加上悲从中来。要说受这中美双方的夹板气,他黄先生原本是行家里手。
经黄经理一番调停,两下居中。
不久,就有桔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八宝粥的锅底。这个挂了砂锅的壁炉看着好像战地篝火,把邦德家偌大客厅弄得不伦不类。
好歹没了烟气,怪不得人都说:洋人的东西一到中国就变味。果然如此。
章素节依旧飞在蓝天上,过年也不歇。
据说因为日本人也不歇,美国人也不歇,所以中国人也不能歇。
萧观音愁苦地坐在炉子边儿,看着里面翻个儿的红枣儿,心里乱七八糟的想:咱这是招谁惹谁了?哎,我怎么还没个孩子?

客厅里弥漫着咖啡的苦香味,邦德觉得他和黄敬仪坐困愁城:咱们怎么才能多弄几个飞行员?
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最近在驼峰拦截的日军飞机有所减少,说明日军急缺飞行员。坏消息是中航更缺飞行员。
黄敬仪抖着手里哗啦啦几页薄薄的纸,美国盟友又有飞机奉送,这番善举让中航飞行员数字更加相形见绌。自从夏克阵亡了之后,他们又掉了两架飞机。阵亡了一个机组;另外一个机组大难不死,结果机长摔断了腿回美国治伤去了。
现在中航的飞行员两个巴掌都能数过来了。但凡能飞的都在天上挂着呢,实在是人手不够,歇飞机不歇人的飞。所以事故率居高不下,别说是活人,就是灯笼天天这么挂在上面也得毁在雨打风吹上。
邦德坐在客厅里黄眼珠转了好几圈,终于口吐人言:“那就去市面上招聘吧。”
黄敬仪一口咖啡呛了出来。

大年初一,密集飞了两个来回的章素节晃晃悠悠地踩着云回来了,绝对不是喝高了。大少爷冲进家门直奔卧房,一脑袋扎到床上再不起身。这厢他媳妇儿没帮他把衣服扒下来,那边儿已经响起来胡噜了。
章素节终于不再好色无度,听任他的如花美眷在幽闺自怜。
萧观音也没工夫自嗟自叹,手忙脚乱的帮他脱衣服盖被子。顺便拧个热手巾帮他擦脸擦脚。这么折腾都不带醒的。实在是太累了,加尔各答到汀江到昆明来回两趟,要不是得再带一个从昆明到重庆的客运航班,章素节直接就在机场当倒卧了。陈定睿他们借口章素节得回家所以坚决不带昆明到重庆的航班,这会儿已经在昆明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
兄弟们这也是良心丧于困地。
可不是困地么?太困了。
这一回大梦谁先觉,平生我不知。
章素节黄粱一梦,仿佛听见他媳妇儿跟他说:“爹跟黄经理商量好要上街去招飞行员了。”
实在太荒唐了。章素节醒来之后尚且觉得好笑。这怎么可能?飞行员又不是挑夫?
他的妻恁贤德,看人醒过来,纵使半夜也立刻端上茶水点心。
实在是饿了,章素节拥被高枕,坐月子一般躺在床上大吃大喝。填饱了肚子之后,喝着咖啡,尤对萧观音唏嘘:“我真是累糊涂了。我居然梦见你跟我说爹要上街去找飞行员。”
萧观音恍惚了一下儿,说:“可是爹真的要上街去找飞行员啊。”
章素节屏住呼吸到满脸呆滞,想了好一会儿,他说:“那什么,有点儿晕,我得再睡一会儿。”
萧观音只来得及“哎”一声,就看见她爷们儿又昏昏睡去。
他爱睡,便睡吧。
屋子里极安静,萧观音慢慢地蹭着章素节的额头,试图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和他一个频率上。绵长而悠远的吐纳之道,也许真的可以持续到地久天长。
过了好一会儿,巷子里传来“噼里啪啦”鞭炮爆响。
萧观音摩挲着章素节的肩头,默想:这便又是一年了。
1944年是农历甲申年。
后来有个大学问家叫做郭沫若的写了篇意味深长的文章,叫做《甲申三百年祭》说大明朝已经亡了三百年了。
萧观音在送子娘娘的神龛前虔诚地喝下又一碗浓黑稠苦的补药。
这小女子一厢情愿地相信:改朝换代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

中航当真开始招飞行员了,轰轰烈烈:登报、设立办公室,四面八方广放风声。彼时国统区面积日渐缩小,日占区各知名大学不乏爱国学生迁徙来大后方。有意献身救亡的不在少数。中航公司这是明车明马的意图抢人,架势拉的很开。
陈定睿和章素节等一干主力只当邦德暨黄敬仪痰迷心窍,糊涂找不到地方。无奈他们苦口婆心劝了良久都不见效,陈定睿干脆让邦德一扫帚都轰到了天上。
萧观音旁观者清加上童言无忌:“这个倒是跟唱戏揽客路子不差许多。无外乎招呼来人流才有买卖。”
一边儿听着的章素节就欠翻白眼了。
邦德如觅知音:“这姑娘有见识!”老头子不耻下问:“你们还有什么揽客的手段?”
可怜萧观音一辈子也没想到过自己还能被公公这么高看,忙不迭出主意:“贴告示、敲锣打鼓……”想一想:“你们是国事,还好张榜招贤的啊……”
邦德一拍大腿:“就这么办!”
章素节起身就走:“我还是陪我妈祈祷去吧。”

次日,中航公司、机场、车站、甚至邦德家大门口都张贴极醒目的硕大黑字招贴。
热血男儿,航空报国!
下面是极简单英文书写的要求:18…25岁学识优良之健康男子。
这大概是有航空史以来最低的飞行员招聘要求了。
过了正月十五,重庆飞行员招考轰轰烈烈的开了张。事实证明章素节纯属瞎操心。虽然报纸上登了招贴告示,应聘的其实寥寥无几。中华大陆其实会说英语的小伙子并不多。
邦德总经理亲自主持的所谓入职考试更加扯淡:先用英语问问身家姓名,再测个身高体重不聋不瞎,最后一关是考所谓的反应和记忆力。打开一抽屉,让人凝视十秒,然后再把抽屉关上,让应试者复述里面都有什么,说上来五个的就算合格。
合格了的上一个星期飞行原理课,就给打发上飞机当副驾驶。
恁地多快好省。
就这么着,才找出来六个缺宝儿。
高矮不齐地参差戳在那里。
陈定睿莫名想起来小时候背书,孟子见梁惠王:望之不似人君。
章素节摔门而去:“这纯属胡来。”
在驼峰上挂了一年的人都觉得自己是人物。更何况他们,系出名门的天之骄子,自己都认为自己绝对不同于普通人。体魄健壮、反应一流,再加上三年航校,一年实飞的精雕细琢,光机械理论就得念六个月。
所以希特勒屠杀以水手、飞行员为主的高技术兵种为千夫所指。不过说实话:这主意是可以非常有效地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这年头美国开足了马力造架飞机两个月,培养个飞行员没有实打实的一年工夫哪里有可能?更别提脑细胞足够当个飞行员的棒小伙儿可不是俯仰皆拾。
于是连噤声了许久的老绅士泰勒都忍无可忍:“这是飞行员!不比寻常陆军,出了事故顶多本人身死再赔条枪。这要是有个好歹,损失的可是一架真金白银的运输机。邦!你还有很多飞机可糟蹋吗?”
邦德老先生扭过头,给他个后脊背。
于是中航当家的就彻底光荣孤立了。
饶是陈定睿好性儿,也觉得副总活该。
万般尴尬的寂静之中,门口有个娇怯怯的声音:“爹,有人来揭榜了。他们说……会开飞机。”
门口萧观音大奶奶领来了一对儿小伙子,乌黑头发,对襟褂子、布底鞋,极相似的喜庆长相。
黄敬仪一瞬间疑心萧观音是把戏园子里的小花脸给领来了。
二位自称能开飞机的英雄说一口蹩脚中文。
他们自我介绍:“我们是A马和C马。我们来自加拿大。”
邦德有点儿不敢相信:“你们会开飞机?”
C马费劲地解释着:“父亲在加拿大有一大片农场。”嘴不灵,他用手比划着:“我和哥哥都可以开飞机撒农药。”
A马干脆说中文就口吃:“我们在加拿大长大,从来没有来过东方,但是我们,很想,很想……为祖国做点什么……”
黄敬仪揉揉额头,说:“好……”
当时谁也不相信邦德选来的这些货……能飞上天……
后来,他们也就飞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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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鸟随鸾凤
他们都说1944年是一个好年份。世界战场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德国人终究没能跨过英吉利海峡,也没能打服了苏联。意大利人连北非都搞不定得召唤德国人帮忙更不用说了。武运长久的日本海军在太平洋上一败再败,连山本五十六大将都见天照大神去一年多了。
黄敬仪看着各大盟国报纸上的通篇喜讯,心里丝毫没有一点儿宽敞。他担心着:是不是整个地球只有中华民国的抗战形势没有变得更好?怎么各国人民都有斩获,只有中华民族在苦苦挣扎?国统区还那么小,日本兵还那么多,驼峰航线上拼死拼活运过来多少东西都跟正午时候把水泼旱地里一样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太平洋那边反攻有望的美国麦克阿瑟将军跟尼米兹将军雄心勃勃且信誓旦旦。在中国境内的陈纳德将军也不甘心闲着:大张旗鼓地要反攻日军。且将军为人慷慨,开金口要给驼峰航线护航。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更有泛美航空锦上添花,愿意再派飞机前来助阵。
然诸般好事加在一起,总落实在一个“油”字上。
飞虎队本领通天,但是变不出油来。
黄敬仪有点儿恍惚:抗战大业就像个无底洞,无论他们填进去多少人,多少飞机,都永远都不会满。
邦德盘算着手里的飞行员名单,开始揉太阳穴。
运油!运油!运油!
油是头等大事!

章素节机长面无表情地坐在去拉油的飞机上,听着螺旋桨嗡嗡地转。他身边学国文出身的韩峰眠先生刚刚荣升副驾驶一职,今天头次上飞机。这人几乎战战兢兢地看着机长上级,诚惶诚恐的手脚完全没有地方放。
机舱里一片尴尬的寂静,报务员偷偷乐:瞧机长那满脸不乐意,好像掀开盖头看见了个丑媳妇。
章素节很想叹气可是他不敢。他觉得自己再皱皱眉头这孩子就要给自己跪下了。
想起来新任机航长陈定睿先生的殷殷叮嘱:“你得耐心教他。我看没问题,鸟随鸾凤飞得远。你再教不出来就彻底没救了……”
章素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鸾凤,他就知道这几个飞行员招来就是彻底没救的。
然这是他洋爹和总经理两边的意思,陈定睿这老实头已经认了账!让章素节还能说什么?
昨天在家越说越气,邦德“砰”的一声当着一家老小摔门进屋。吓得萧观音捂着章素节的嘴把他拽回屋,直劲儿的数落他忤逆不孝。气地章素节有苦说不出。
忤逆不孝就得认下这壶醋钱!
章大少爷耐着性子交代韩峰眠:“别紧张。以前不是教给过你们么?这是高度表、这是油表、这是水平仪……哎……你摸杆的时候手别发抖啊。”
韩峰眠脸都吓绿了:“我……我怕摸错了,飞机掉下去……”
章素节仰望了半天苍穹,叹口气:“不会掉下去的,还没飞起来呢……”
韩峰眠颤颤巍巍地摸过操纵杆,留下一道冷汗的痕迹。

章素节要发疯!
天知道他就要带着超载货物的陈旧飞机飞跃世界上最危险的航线,而他的副驾驶今天以前连飞机都没坐过。这学中文的孩子饱学史书可是不懂液压的基本原理。
青天白日,好不荒唐。
看着他副驾驶哆里哆嗦的孬种样子,章素节想把韩峰眠踹下飞机去。
起飞之前,章素节破天荒地学着邦德的样子在胸口画十字、做深呼吸。

航线依旧是昆明—达姆达姆—汀江。
起飞的时候这个副驾驶是帮不上忙的,当然你可以说他全程都帮不上忙,也没人指望他能干点儿什么。章素节骂着娘的希望这孩子过驼峰的时候别被吓尿了就算谢天谢地。
无线电里塔台通报前方天气晴好,机航长陈定睿身先士卒已经带着一只菜鸟飞过去了,你让章素节还能说什么?都知道少爷今天脾气违和,报务员简直用巴结的声音通知他:没有接收到任何日军截击的讯号。
章素节决定不再看他的堵心副驾驶。
他试图给自己宽着心,说:没关系没关系。你看我还碰到了这么多好事情:今天万年冰山泰勒机长今天破天荒的有了点笑模样,据说泛美会派新的美籍机长过来助阵。萧观音昨天笑嘻嘻的告诉他她已经喝足了一年的补药,中医说再吃几个月就能大见好到时候有个孩子也不是不能。
然后他忽然呵斥:“加速时不许碰刹车!”
韩峰眠吓得一哆嗦,低下头,豆大的水点儿落在了熨烫笔挺的制服裤子上,也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章素节近乎恶毒地想:难道穿上制服,就能当个飞行员了吗?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们迅速地掠过跑道。
三月的昆明已经是春光潋滟晴方好,机场的空闲处早开满了一丛丛不知名的山野鲜花。惊鸿一瞥下,尽是极娇嫩绚烂花朵,一片一片自顾自开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但是他们速度太快,只一瞬间就错过了那些青葱的、近乎稚嫩的颜色。
章素节轻轻的叹了口气,反手握了握韩峰眠汗湿冰冷的手掌,说:“别害怕,我慢慢的教给你。”
看着身边这个脸色苍白的孩子,章素节想:这不是他的错。
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难道这是我的错??
谁都知道让这么个人来当飞行员是丧失理智!

正驾驶气鼓鼓的,副驾驶战兢兢的。机舱气压诡异,报务员咬着嘴唇盯着无线电不敢吭声。
起飞很顺、横断山脉过的也很稳,没有日军截杀,这种天气几乎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韩峰眠的脸上也慢慢恢复了人色。
章素节到底不是挤兑人的主儿,他试图安慰他:“你看,其实没关系……前面是喜马拉雅山脉,气势磅礴,景色优美……”
韩峰眠记得那天机长话音未落,他们就一头扎进了景色优美、气势磅礴的漫天狂风暴雪。
巨大的C…43被鹅毛大雪、冰雹和狂风包围。刚刚作别了昆明的人间春(那啥,这都口口,俺如同章素节一样无语)色,韩峰眠瞪大了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巴掌大的雪花。哦,那不能叫“雪花”。一片片甚至一团团巨大的白色的冰雪向飞机劈头盖脸砸过来。随之而来还有不间断地“乒乓”声音,好像千百愤怒的人群企图用石头毁灭这个脆弱渺小会飞的铁壳子。
报务员在跟无线电罗盘拼命企图确定航线,韩峰眠惊恐地看着机长,章素节牢牢地把着杆,甩出一句:“是冰雹。”语气淡淡地好像他正坐在烧着壁炉的温暖家里。这个倒霉地方当然不是温暖的家里。机舱外的温度迅速下降到了零下四十。舱内的温度也急速地下降。
根本没有能见度,机长在做全仪表飞行,副驾驶在哆嗦着掉眼泪。
剧烈激荡的气流把飞机猛然掀到8000米高空再一把摁回4000米。一瞬间会有失重的感觉,刹那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控制,血液在人的身体里乱窜。在这么生死边缘的时候,飞行员会头晕,呕吐,甚至失去知觉。即便忍住了一遭,第二波甚至第三波疯狂气流也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冒出来,挑战人体能容忍的极限。
章素节忍住缺氧带来的微微晕眩,他想:这么接近极限的折腾,大概考验的不是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而是机组的运气吧?
经常飞驼峰的美国人把这个叫:上帝之手。
其实也对,中国人常说天威难测也是:翻云覆雨……
如果你认为:生存还是灭亡,由至知至善的神来决定,也许可以更加平和地面对命运的结果。
邦德说:信仰从来不能改变人的命运,它只能让人接受地比较坦然。

章素节没工夫说这个。
当时高度表指针疯狂的旋转,水平仪晃动到让人头晕。无线电彻底失灵,报务员挣扎着爬过来帮机长含住氧气喷嘴,并且遗憾地通知他:“咱们已经迷航。”
韩峰眠连氧气喷嘴都含不住,蜷缩在一边几乎把肝都呕了出来。
章素节牢牢地把着飞行把杆,盯着仪表,一动不动。韩峰眠吐脏了驾驶室和仪表不要紧,飞行姿态不要紧、甚至迷航暂时也不要紧,反正现在的风速大概已经抵消了航速,他们几乎悬停在高空。
满天风雪里他努力分辨着螺旋桨的声音,全部心思都在控制发动机不要在这鬼天气里低温停车。
一个人把能吐的都吐出来之后,也就没那么难受了。机舱外面,旋风呼啸,噪声都能撕裂人的耳膜。但诡异的是,韩峰眠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砰砰”的跳,他觉得自己已经把内脏统统都吐了出去,就剩下一颗心,就剩下一颗心还在。
机舱前部的玻璃上凝结了厚厚的冰雪,偌大的机舱让人错觉是个白色的棺材在高空悬浮。韩峰眠忽然迫切地想知道外面的样子,哪怕外面是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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