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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运言静静看着她,这么小就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孩子,到现在依然一副不知愁苦的乐观模样,是乍出象牙塔尚未反应过来的懵懂,还是掩住悲伤后现出的坚韧坚强?樱桃似乎依旧是从前的樱桃,而他的心情,却再不比从前了。
从前,他对樱桃的关切,不过一分两分,看在姚阿姨分上,勉强再加两分,很多时候,是缺乏耐心和不十分情愿的。樱桃于他,代表着麻烦、闯祸、不懂事、不思进取。即使偶尔主动过问她的事,也是心里同时挣扎着要不要浪费时间去管她。
他是自私的,却也是寻常的,对于一个并不是生活里不可缺少的邻居小孩,他相信大多数人都会如他一样。
可是现在,姚阿姨不在了,仿佛对姚阿姨的喜欢一下子都转投到了樱桃身上,变成一种同病相怜、同舟共济、甚至更怜悯更痛心的复杂情绪,不能不管她,不能让人欺负她,樱桃就是他的妹妹,只要他有力量,只要需要他,他就会毫不迟疑地伸出手。
“樱桃,其实……”
其实房子还是卖掉妥当,正如母亲所说的,留出钱来给樱桃生活和念书,否则,她的亲戚会不会借口负担太重而待她苛刻挑剔?会不会在同等选择下支持自家子女而放弃她的学业?
太难说了,现实这样残酷,让毫无准备的他们需要面临这么多突如其来的思考。
“樱桃?”
均匀的呼吸声响在耳畔,身边的小孩睡得热了,一脚蹬掉毛毯,动作幅度之大,吓了江运言一跳。
将毯子扯回,盖在樱桃身上,对她凶悍的睡姿实在不敢恭维。
少年的思维偶尔也会天马行空一下:故事里常说多忧而一夜白头,明天一早起来,他会不会发现自己突然成为故事有力的佐证?
事实证明,一夜白头是不太容易发生的,通常还没有忧虑到那个地步,事情就已经发生了转机。
姚阿姨的房子不用卖,樱桃不用转学,她的阿姨和舅舅就让步各自回家去了。
因为樱桃的外婆留了下来照顾她。
老人的身体还算硬朗,从前偏疼了小女儿,现在便舍不得外孙女,一句话搁在那里——这孩子从今我带着,你们谁也不用操心!一双子女也还算孝顺,劝了几天见无果就都识趣不提了。
只是,以江运言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说不定他们也庆幸不必多管这么个小拖油瓶,就算是妹妹唯一的骨血,也不比自家的生活更重要。
他对看在眼里的一切感到不可接受和激愤痛苦,可是,很久以后,也许会觉得,这些痛苦却是人生过程中,所必经的一种学习和成长。
而樱桃,他则永远不希望她经历这种学习,这种销蚀了美好的所谓成长。
都进入了新学期——初二和高二。初中部那边没什么变化,高中部经过文理分科,有了一种新气象新局面。
李束白出人意表地去读了文科班,被人戏称成了让文科女生莺声燕语环绕的“怡红公子”。不善交际的江运言对换进班的许多新同学没什么结识的渴望,学习才是第一要务,其他都要统统让路。
十七岁花季雨季时节,枯燥紧张的书山题海环境中,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气氛在沉闷空气间隐约蔓延。比如说经常出双入对的背影;比如说谁谁为了某人变更报考方向;又比如说谁为了谁开始发奋图强力争上游;再比如说新转来的漂亮女生以共同进步为由,压迫后座的潘宇同学成了她的伴读……
就连才十四岁的樱桃,书包里也塞了梦幻封面的口袋版读本。
下午自习课,文科班的“怡红公子”溜回来叙旧,原同窗们半是讥讽半是钦羡地打探:“怎么样,在连支足球队也凑不齐的大观园里感觉如何?”
“一个字……爽!”李公子笑吟吟地接收好事者们的嘘声,“要不是还有七八位战友和我共同分担众多爱慕眼神,鄙人很有可能甚至成为被西梁女国瓜分的唐僧肉。”
“去——”
有名的八卦爱好人小曹凑过来进行采访,“请问李公子,听说你是为了追求某位MM才去读的文科,不知大家是否有幸能够得知这位姑娘芳名?”
江运言大是诧异,李束白不是喜欢读文才说服家里人报的文科?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有喜欢的女生。
“狗仔队已经遭到全世界人民抵制,来人哪,把小曹拖出去埋了……”
哄哄的笑声引起前几排同学不满,有人回身抗议:“能不能小声点,别人还看书呢!”
聊友们识趣地偃旗息鼓,各处缩身回去用功,李束白赶走江运言的同桌,坐在他旁边笑道:“怎么不过来聊天?”
“我在背公式。”
“真没面子啊,一点都不想我。”他无聊地随手从江运言书桌里抽出两本听课笔记看,翻开其中一本,粉红色封面跃入眼帘,画里的古装美女冲他嫣然微笑。
“不是吧,你看言情小说?”
活见鬼的语气让江运言拨冗看过来,“从樱桃书包里搜来的,我怕她上课看,晚上再还她。”
“哦,不过,小樱桃看言情……是不是早了点?”
“不知道,她说她班里的女生都看。”江运言是没翻过的,即使三不五时从樱桃那儿没收来这类口袋本,他也没兴趣查阅。其实小学时已经有不少女同学读过琼瑶小说,想来都是些情情爱爱空洞内容,不晓得女生们为什么都爱看这种无病呻吟的东西。
默背了两条反应式,转头却见李束白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他匪夷所思:“你怎么也看?”
“还行,挺有意思的。”好友居然还蛮入迷,无暇他顾,专心攻读。
江运言摇摇头,不可理解地继续背自己的化学公式。
十五分钟后,小说交回到他手上,他抬头,看见李束白一脸严肃,“其实,这种东西最好不要让樱桃看。”
“怎么了?”
李束白难得吞吞吐吐:“反正……不太好。”
江运言瞧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奇怪地翻了几页:谈情说爱啰嗦废话肉麻黏乎,也没什么……
“往中间翻。”
同窗在旁指点,他依言一翻半本,终于,看到了……不太好的内容。
李束白饶有兴趣地仔细观察,看见同龄少年从满脸通红变成了面色铁青。
由外婆照顾的樱桃依旧是被放在手心疼爱的宝贝,衣食无忧零用不缺,丧母之痛没有磨去她活泼快乐的天性。只是,江运言有时在想,到底是希望樱桃因为变故从此成熟懂事好,还是任由她就那么没心没肺地继续快乐着就好?
下个月高二要开始上晚自习了,每天一直到晚21:00的在校时间,必定令他无暇再看着樱桃学习,所以,发现问题就要即刻解决。
当还未意识到危机的樱桃乐颠颠来领取她的小说时,着实被牢头老大的包公脸吓了一跳。
“你自己说,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本小说狠狠摔在桌上,心疼得樱桃呲牙咧嘴。
“大侠,押金五块咩,摔坏了要赔的!”
“赔?笑话!租这种书给初中生看,我就算当着老板的面撕掉,看他叫不叫我赔!”
樱桃胆怯地吞了口口水,“这书怎么了啊,看你气得这样?”
江运言抓起书,怒得一时顾不得窘,“这是色情书,色情书你懂不懂!你在哪家店租的?我去问问老板,他租这种书给学生,教坏小孩犯了罪,他负不负责任?”
“先别激动,让我看一下,不好的话我去找老板换一本……”
“你还敢看!”一巴掌拍掉她伸过来的爪子,“你以前看的是不是都是这种?”
“哪种啊?租书时都是随便翻一下,觉得还行就交钱走人,这本我还没看呢。”樱桃很委屈,“老江你看了?色情书长什么样子?”
江运言结舌,觉得脸上轰地烫起来。色、色情……还不就是……
“是不是有床戏啊?现在的书都这样,电视里不也有?干什么大惊小怪。”十四岁的小女生见怪不怪地开导他。
江运言磨一磨牙,“我分得清什么叫适度描写,什么叫色情尺度,你觉得书里近半的情节发生地点都在那种地方还算正常吗?”他为什么要担负起教导初中女生正常读书方向这么艰巨的任务?
“都在啥地方?哦我知道了,有一半吗,你仔细看啦?咳……我是说,那一定是地雷书,通常这种书的男主角都很沙猪女主角都很欠扁,我一般不看的,老江你很冤,第一本言情启蒙居然踩到雷。”
阅读经验丰富的小孩掰着手指向他热诚推荐:
“像×绢的系列书啊,×晴的后期小说啊,还有××、××、×××啊……你想看什么样的?古代的现代的,喜剧的悲剧的,严肃的恶搞的……”
“我一本也不看,从现在开始,所有租的书拿来我先检查,合格了你再看。”江运言冷淡地再一次把手里的书掷在桌上,“这本,明天我跟你一起到租书店去换掉。”
樱桃瞟他一眼,脑筋转转地应着:“知道了。”
“老江真是太可恶了!想断我的粮草,没那么容易!”唰地从书架上抽出两本印着“禁”字的小开本,得意地翻一翻,“老板,有没有新来的BL?”
“你又来了,那个高年级男生不是不让你看过格的书?你快把那两本放下吧,他要是真去举个报什么的,我还吃不吃饭了!”老板忙碌地给其他顾客登记,没有余暇理会她。
樱桃嘴巴张了又合,恨恨嘀咕:“好,算你狠!”拉一拉颜静,“走,换别家。”
“别走了,再挑下去就要上课了。”颜静婉言劝她,“你不是已经拿了两本可以过关的?先看着吧。”
不舍地捏着手里的小说,想了想,塞到颜静手里,“快拿过去登记,就说是你租。”
“我又不喜欢看,再说,既然内容不好,就别……”
“啰嗦,快去!”
迫于樱桃淫威之下,乖巧女孩成了理所应当的挡箭牌。正常的装进自己书包里备查,禁书藏到颜静书包里,反正她从来不看,也不像自己身边有个牢头管这管那,实在安全得很。
“小静,你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两本正常的借你看。”
“不要了,好多字,我看不下去。”
樱桃可惜地叹气:“有很多浪漫的桥段唉,了解一下,将来也可以作参考,追你的人要是没有浪漫细胞,第一局就咔掉他!”
颜静害羞了,赶紧转移话题,“其实我特别羡慕你,有个那么关心你的大哥,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学习上又能教导你。”
“你不是也有哥,还是亲的咧,干嘛羡慕我。”樱桃忽然笑得暧昧,“再说你家前楼那个什么健哥,好像对你特别好,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颜静顿住,踌躇半晌后,小声说:“告诉你一件事,别跟别人说好不好?”
“好不说不说,告诉我吧。”嗨嗨嗨她最喜欢听八卦了。
“健哥说——”
颜静瞧瞧左右无人,附在她耳根。
“他说,他要等我,六七年也等,他要娶我。”
“哇!”樱桃瞪大眼,合不拢嘴,手指颤抖,尖叫:
“好浪漫啊啊啊啊——”
所谓检查过滤未必起到什么作用,江运言不是不知道,但趁着樱桃还算顾忌他,威慑一下让她不敢太明目张胆也是好的。
她已经够贪玩了,再看些爱情小说,弄一段早恋什么的不是更糟!
操场的那一边初二八班也在上体育活动课,初中部的体育课比高中部要正规许多,由老师带领大半堂课时,进行些测验达标跑步游戏之类,不像他们,基本上在操场溜达十多分钟后,就都猫回教室学习去了。
十月的阳光仍然散发着无穷热力,初中部的学弟学妹们练三级跳远练得兴高采烈。他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樱桃跳得不错,姿势标准距离超线,也许只有体育方面,才不需他督促——或许比他还强一些,上次800米他还没达标。
樱桃看见了他,从沙坑里连跑带颠地冲过来,“老江,你们也是体育课?我偶像呢?”
“被老师叫走了。”樱桃口里的偶像就是潘宇,十天前的秋季运动会上,潘宇带领一支方队表演一场双刀一场棍法,立即艳惊全校,樱桃从此成为其裤下拜臣,常常籍故跑来瞻仰偶像风采。
“真是的,我怎么早没注意你们班也在,偶像去体育组帮忙吗?还缺不缺人手?”
“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班,集合时找不到人,老师会记你旷课。”
樱桃没劲地应着:“知道了。”忽然出手,“看招!”
江运言一呆,“干什么?”
“老江,你很没默契啊,你应该这样——我挡!”
见樱桃那副搞怪的淘气相,他忍不住失笑:“好了,你自己玩吧,我走了。”
“OK,拜拜!”
这边才离了樱桃,那边班里的小曹拎着乒乓球拍过来逮人,“江运言,来帮忙凑个数,这边台子三缺一。”
“打麻将吗?”
“去,请看我尊严而神圣的球拍,难道长得像红中白板?是我提议双打的,居然没有人肯跟我一组!”
那是因为他打得太烂,“我想回班里看书。”
“就十分钟,拜托,please!”
第五章
结果一玩就是大半节课,江运言有些懊悔,有这三十分钟,他应该把上节物理课发的卷子做完的。
从厕所出来,拐向走廊末的楼梯,还在上课期间,到处都静悄悄无人走动,因此阶梯上乍响起的小声说话,也让人一吓。
“小静,你怎么样,能不能走啊?”
声音很耳熟,江运言登上几级台阶,看见一个女生蜷缩在墙角,旁边那个急得团团转的身影,可不正是樱桃。
“怎么了?”他出声询问。
见了他,樱桃如遇救星,扑过来一把抓住他,“小静说她肚子疼得厉害,快想想办法!”
江运言过去蹲下身,颜静脸色苍白,鼻尖冒着虚汗,看见他,只投过一个柔弱的眼神,连话也无力说一句。
“送她到医务室吧。”
“不要……”
“不能到医务室!”
一个声音虚软,一个声音果断,却都是坚决反对,江运言意外诧异,不知道这两个小女生搞什么鬼。
“老江,你背她回我们班,我去跟体育老师请假。”樱桃下达指令,催着他转过身去,“小静,动一下试试,往这边点。”
“不行……”颜静蜷紧的身体直不起来,眼泪已经痛得掉下来,“樱桃,我可能要死了!”
“别瞎说,要死的可不是你!”樱桃恨声低咒,不知在跟谁咬牙切齿。
一双不甚强壮的手臂环住颜静背后膝弯,在樱桃瞠目下,竟将她抱了起来,“你们班里没锁门吧?”
“老江……你、你行不行啊?”
“少废话,你不是要和老师请假?还不去!”江运言顾不得多说,已经上了两级台阶。颜静应该算是很轻,还不到八十斤,但抱着她上四楼,也实在艰难得很。
“哦哦知道了。”樱桃发挥她灵巧特长,像施展轻功一样两三步就跃到了楼梯底层,回头喊一句:“别摔了小静啊!”
江运言不答,屏足一股劲直上四楼。
整整一下午,江运言都在怀疑颜静是不是急性阑尾炎,不去医院行吗?急病发作起来会死人的!
五点半放学,才出教室,就看见樱桃靠在墙边等他,于是走过去问:“小静好一点没有?”
“好多了,下午第二节课班主任就让我送她回家休息了。”
“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检查一下。”
“哎呀不用不用。”樱桃想起什么似的窃笑,“老江,你那时很帅咩,看不出你没几块肌肉,力气还不小。”
“我体育课引体向上达标了的。”江运言当然不能告诉她,他胳膊脱力,上午时连字也写不了。
樱桃低头一阵,扯着他悄悄耳语:“你有没有钱?”
“干什么?”江运言奇怪,她向来不缺零用钱,肯定比他富裕,怎么想起来问他?
“别管了,就说有没有?”
“多少?”
“一百……可能得二百,三百就更好了。”樱桃心里估算着,一抬头看见江运言冷淡的眼神,就知道没戏,“算了,当我没说。”
“你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出了什么事?”
她暗骂自己真是来自投罗网,就算偷拿家里钱也好,谎称交书本费向外婆要也好,干嘛鬼使神差跑来跟老江开口,明摆着往枪口上撞!
“哈哈跟你闹着玩的,查查你有多少私房钱,走吧回家回家。”
“是不是有人敲诈你,还是校外的辍学生抢钱?”
江运言洞悉的表情让樱桃打怵,犹豫再犹豫,除了江运言,她还能跟谁商量?
“小静怀孕了!”她声调不稳地吸吸鼻子,“我想,打掉宝宝应该去医院妇科吧?可是又不知道多少钱……”
救助中心里,医生阿姨不像普通医院里的那样冷漠不耐,和蔼的态度,温柔的声音,安抚了惊惶无助的年少女孩的情绪。
只是,那洞穿世情的眼睛,看向江运言时,透着一种隐约的责备,和一种长者深显痛心的告诫神色。
“她干嘛那样瞧你,和你又没关系。”
樱桃抱不平地想要去替老江辩解几句,江运言拖住她,“马上要手术,我们出去。”
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看着不时匆匆而过的医护人员,偶尔投过来的古怪眼神,江运言窘迫地低头看地面,樱桃气不过地冲人家瞪眼,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丁健这个王八蛋,不要脸!这种时候成了缩头乌龟!小静什么也不懂,他都二十岁了,根本就是……”
江运言转过脸看她,愤怒的樱桃,那么激忿不甘,颜静是她最好的朋友、伙伴、姐妹,谁伤害了颜静,她绝不会置之不理。
“我知道丁健在什么地方当保安,我非把他揪出来,让他看看小静受了多少苦!”
“现在才开始气愤有什么用,造成这种后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恋爱、追求?”
淡漠讥讽的语气掩住痛惜,刚刚十几岁不解世事的女孩,不该有这种残酷可怕的经历。
“你知道颜静交朋友,为什么不早劝她,如果不出事,是不是还会乐见其成?”
“追求归追求,谁知道小静这个健哥会那样,那什么……”樱桃想要辩白,末了也只能泄气,拉着江运言的手赔软话,“老江,还是你最好了,一样是邻居,你比丁乌龟强一千倍一万倍,又照顾我又对我好,我就没小静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