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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不能只在这里吃饭,回家去睡觉,节约五块钱。”方天觉得在这仓库睡还要五块钱,太划不来了。
“可以,可以。”女孩头点得象鸡啄米,眼前这一脸风霜的男人,好有气质,追她的男孩子和他一比;都成了故做深沉地奶娃娃。居然要到这里来做散工,背后一定有个伤心故事,女孩被他深邃眼神看得有几分迷离。一见钟情,一定是一见钟情,她想。
深沉的嘴唇吐出一句深奥的话语,陶醉的她没理解过来,只好红着脸要他解释。
方天鼓足勇气再说:“我听见里面有位大婶在喊,开饭了。我能不能欠钱吃顿饭,明天在我工资里扣,好吗?”乞求的眼神望得她心碎。
“好的。”女孩连忙答应,最好让我请你次情侣晚餐。
可怜的方天不知道,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他错过了可以吃红烧肉的机会,选择了去吃大锅饭。
飘着几点油星的白菜汤,大笼没洗干净掺着沙子的白米饭,方天吃的高兴不已。却让女孩羞愧不已,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伙食,但让她第一次感到无脸面对这些吃饭的人,良心陡然发现的她事后要求婶婶在不提高伙食费的前提下,由门面补贴将伙食标准提高一倍。十几个人或蹲或坐围成圈,有意无意的把方天挤在外,平时最热闹的场合,居然无人出声,透着几分怪异。
方天见女孩站在一边,忙招呼她:“你怎么不来吃。”
里圈哄笑,一个粗声说:“她是老板的女儿,怎么会和我们一起吃,哈哈。”
方天看去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汉子,穿着七号的背套,打个赤膀,鼓鼓的肌肉,散发出的力量让人一见就知道,这肌肉不是练的,是长期体力活干出来的。换句话说,就是一看就知道是个卖苦力的。
女孩红着脸不做声,方天忙解围说:“对不起,我把你当我们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你可以回家吃饭的。”
旁人笑得更大声了,方天也知道自己糊涂,老板的女儿是不可能和他们苦力般吃大锅饭,看架势这老板的身家起码有个几百万。
女孩听了莫明心头一喜,虽然早猜个八九不离十,但亲耳听到他说自己是个单身汉还是心狂跳不止。叔叔、婶婶站一边就摇头不止,中琼瑶毒太深,这是他们难得看法一致的事。
“早上十点,下午三点,这也是开饭的时候,别忘了。”女孩恋恋不舍地追出来说。
跨上没气的单车时方天才想起忘了问她名字。
第十一章
提早十来分钟;方天就到了。一半是因为计件制,另一半则是肚子饿造成的。饱汉不知饿汉饥,这句真理方天昨晚无数次体会,第一次是下午六点,对门小孩放学时随手扔在垃圾桶里的半只鸡腿,第二次是饿得不行的他半夜下楼时发现扣在楼道的一大碗卤肉面。盘旋在他脑海里,害他做了一夜噩梦,蛇般缠绕着他的面条,张嘴会笑的鸡腿执把利剑与他搏斗整晚,让他早上起来还疲惫不堪。
当他吃得饱饱的时候,豁然明白了,都是肚子饿闹的,勇气百倍的他迈着豪迈的步伐走上跳板。
随着声“起”,两百斤的麻袋扛到他肩膀上,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精神力量再强大也不能转化为实质力量,虽然他怀着必胜的信心,可两条腿该怎么抖就怎么抖,一点也不含糊,腰象个虾公,颤悠悠的走下来。眼前一条粗壮的腿,正拌在他迈了一半的前腿上,眼睛虽看见了,可怎么也躲不开,他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向水泥地。
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拎住他的领口,方天在空中转个半圈,摔在麻袋上。惊魂未定的他连声称谢,那是个干瘦老头。老头铁青着脸,冲七号左右开弓几个巴掌,七号黑红的脸膛立马肿得象馒头,也不敢做声,捂着脸低下头。老头用沙哑地声音说:“想闹出人命吗?两百来斤的麻袋要是砸在他脑袋上,你想想,不马上碎成一个烂西瓜。”
女孩脸色苍白;愤怒地对七号说:“李得财,你给我滚出去,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方天拍了拍自己的头,笑着说:“恩,那个,恩”想了想,还是说:“妹子,既然我的那个西瓜还没烂,就没必要发这么大个脾气,玩笑,玩笑而已。”
老头也说:“小李子,快道歉。”
李得财本想冲句江湖豪气十足的‘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被女孩圆睁地杏眼一望,软半截,低声对方天说:“大哥,对不起。”
方天忙说:“没事,没事。”对女孩使个眼色,女孩见好就收,缓和口气说:“小李子,别怪我发这么大的火,不是老爷子帮把手,出了事谁也脱不开,我也是为你好,下不为例。”
老头见事情圆满解决,大声喝散围观的人:“没事了,开工,开工。”
老头再拍下方天肩膀,摆个姿势,说:“学着点。”
方天照他姿势,双腿微蹲,屁股稍翘,上身前倾,随着一声:“起。”麻袋稳稳落在他肩背,老头一边扶着一边叮咛:“腰不要弯,要挺住,不然会把你要榨跨;肩膀不要耸,对,对,对,把力道均匀分散在背部;迈脚,一步步来。”随着他的指点,方天慢慢抓住了诀窍,虽然还是那么沉,但没有那种永远走不到岸的感觉了,脚也不象开始灌了铅一般,毕竟身体刚愈,走起还是有点飘忽,看得女孩心上心下,怕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永远就爬不起了。那感觉就象当年看着妈妈躺在病床伸出枯瘦的手,一边一边呼唤她的名字,让她的心紧紧被揪着。
婶婶看着她痴痴地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计数哦。”
女孩如梦初醒,拦住回走的他问:“还没问你名字的呀?”
“方天,方向的方,天气的天。”方天回答。
哦了一声,女孩写下他的名字,红着脸说:“我叫你小天,或者小天天,好吗?”
不会吧。方天翻了下白眼,出了幼儿园起就没人这么叫过他,现在的女孩真是叫人佩服呀佩服。说道:“随便你好了。”
“小天,你还没问我的名字呢!”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说,全然没看见李得财想杀人的模样。
方天摸摸自己不粗的脖子,看着远处粮垛上李得财狠狠地把麻袋摔在顶上,轻得象根稻草。慢慢地问女孩:“他有没有练过武功?”
女孩生气了,说:“你管人家这么多干什么?到底问不问?”
“好,好,我问。”方天举手做投降状,心里说:这么积极,也不怕我吃了你呀。
女孩飞快地说:“我叫雷开,打雷的雷,开心的开。听清没有?”
方天忙复叙一遍,雷开听了一字无误才满意的放过他。
没事的空档,老头和雷开一起招呼他,方天犹豫一瞬间,果断地走到老头那堆。
老头关切地问:“还顶得住吗?”
方天点头。
“小兄弟也是遭难人呀!”老头饱含深意地说。
“也不是遭难,说来都是自找的。”老头说中他心事,让他有些不明白,自己难道就这么容易让人看穿,不懂。方天也是有感而发。
李得财听他口气,就知道他有满腹心事,也生了亲切之感,就是不懂怎么看出来的,问道:“师傅,你怎么看得出呀?”
“你看他身子底板还算扎实,按道理背200斤麻袋,起码头几趟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可他一上肩,脚步就飘忽不稳,一看就知道,不是有伤在身,就是大病刚愈。如果一个人,身体还没好,就要出来做苦工,不是遭难是什么?要是心术不正之人,真个缺钱花,来的路子也不好,怎么会想到这里来打散工。所以我才会这么狠的打你,你自己不会忘记自己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下着大雨,发着高烧,蜷缩在墙角,不是小雷无意中看见你,怕早就进来铁板公社了。”老头说。
李得财跪下,狠狠地给自己几个耳光,对方天说:“方哥,我瞎了狗眼,我不是个人。”
方天一把扶住他说:“没关系,我没怪过你,说真的,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躺在麻袋上看天花板了。”
老头嘿嘿一笑,说:“其实,以后你就会知道,小李子平常最心软、最热心,为什么这么对你,呵呵,怕是猪油蒙了心肝。”
方天有点明白,也不好怎么说。李得财更是涨红脸,不敢说话。
吃过下午饭,做散工的要结帐了。方天心里算了下,怕赚的还不够填饭钱,麻着胆子走到雷开面前。
“方天,四十包,八块,三餐共六块,还有两块。”方天接着这两个硬币,看着周围奇异、惊诧、若有所思的各种眼神,小声说:“好象没这个数哦。”
雷开拿着本子,指给他看,“八个正字,四十包没错。”
方天知道是他好意,不好再多说。
旁边一人,小声嘀咕:“别是把我们的数算到他头上吧。”
雷开把记数本往桌子上一摔,说:“你们都来看看,看谁少记了一个数。”众人围上来一看,几乎人人都多记了个三、五包,都骂开始说话那人,小心眼。惟独老头笑着说:“小雷,别进出数对不上库存哦。”
雷开脸微红,低低说:“帐本是另外记的,错不了。”
方天见没事了,转身出去,听身后雷开叫:“方天,你的电话号码?”
方天习惯地回到:“231,”停顿一下,心想自己真笨,不会推说没有呀,但又说个半截出来,只得告诉她:“2314797。”
雷开听得号码,记上。得意的想:看你现在还能跑上天去。
方天躺在床上疲倦欲死,心道:现在,每天三餐改两餐,也好。听说老家那穷山沟,是每天只吃两顿饭,现在打好基础,免得将来混不下,回老家去种田时,再倒时差,不过这算不算时差还有待琢磨。胡乱想着,久久不能入睡。摸摸口袋里的两块钱,硬硬的还在,放个心,万一夜里饿得挺不住,还能下去买碗米粉。朦胧间,听见电话响,有些奇怪,不过这一向老是有电话,不是问了半天不说话,就是个男人说打错了,也就懒得去接。哪知对方好象知道他在家,响了三遍,方天不得不佩服他,也就伸手接了。
“死方天,你给我滚下楼来。”是雷开的声音,不过手机听不太出,再说白天也没看过她打手机呀,试探地问:“是雷开吗?”
“不是我是谁,还有好多女孩打电话给你?”好象有点发脾气了,方天想。
“你在哪里呀?叫我上哪里来?”方天问,反正我口袋里只两元钱,还是她下午发的,方天不怕她宰。
“下楼,我就在你家楼下的卫红副食店。”
卫红副食店离他家只百来米,虽不是在楼下也不远了,她怎么知道的,狐疑着方天挂下电话。
过去一看,雷开穿身红连衣裙和个穿白裙带眼镜的女孩笑闹着,看见他,雷开就板个脸,说:“怎么这么慢呀?比我们女孩子还扭捏。”
方天伸个懒腰,说:“在睡觉,当然慢哦,我这人有个习惯,睡觉不解手,醒了就要去茅坑。”两女孩啐了他声,对女孩说这话也不害臊。方天嬉皮笑脸下,想起刚有个问题没问:“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
第十二章
两女孩互相推搡着说:“秘密。”“不能告诉你。”
经不住方天一再追问,雷开说:“我姐姐何艳,在电讯局工作,只要你报上电话号码她就知道在哪个集线盒,再查地址不就易于反掌。”
方天心道,原来如此,说:“不说出来还真以为你们是中央情报局的呢!”
两人又是一阵笑。何艳提出要方天请客,方天潇洒的拿出硬币,爽快的说:“任人宰割。”雷开忙说,她是老板她请。走上街头,却又找不出娱乐项目,雷开说去打游戏,两人摇头,何艳说去网吧,雷开更不高兴,那不成各玩各的了,最后方天提议去看镭射,商谈后低空通过。谁知道是三级片,方天看得兴高采烈,两女孩大窘,好不容易看完一部,女孩们忙起身,方天说是连场,两人死也不肯看,出来后已九点半,何艳说要回家,打的走了,留下两人。方天说去河边走走,女孩羞答答的点头跟上,方天才想起对女孩说去河边什么意思,想说不去,雷开又答应了,他实在不想在现在这种处境和女孩发展什么什么,心里叹声,惨,只好走步算步了。
堤上河风习习,柳枝随风自摆,月光下更显婀娜,草从中,流萤点点,不愧为南方最美丽的小城,对岸红光突起,照亮南方半边天,映红一江水。
“好美呀!”
“柳钢开炉了。”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却说得风牛马不相及。雷开问:“你常来?”
“以前我老婆喜欢来,”方天黯然说:“有时就陪她来。”方天想把有些事挑明,所以留半句没说。有时别人陪她来,方天在心里说。
“她现在呢?”雷开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离了。”方天说。
“你还爱她吗?”雷开有点紧张,毕竟现在出来的是第一手资料,对将来策略、发展、计划都很重要。
“我不知道。”方天很迷茫,应该是恨吧,又恨不起来,爱吗,他还没有想过。
雷开无语。雷开窃喜。
“白天那老头是什么人?”方天问。方天觉得那人应该在店里应该有很高地位,他们都很尊敬他,包括雷开和她的叔叔、婶婶,但是他又是扛包干活的,没号服,也不算散工,很费解。
“我爸说,他年轻时是林彪的警卫员,没想到吧。”雷开俏皮地望着他。
方天确实吃了惊,叹口气:“政治,哼,本来如此。”原来也是个落难人。
“老爷子好武功,以前救过我爸爸,小李子是他来这后收的徒弟。”雷开口气很尊敬,“他是自己要做,说一天不活动,骨头都会松掉,我们拦也拦不住,只好由他。”
“你爸呢?”方天总算想起自己真正的老板来。
“我爸在外面跑呗,不然你以为生意哪里来,自己跑上门来?”雷开笑他无知。
“他怎么给你取给男孩名字。”方天一直觉得奇怪,但不熟,不可能开口问候他人父母,现在提起了就顺便解解心头疑团。
“我妈怀我时,老爸希望我是个男孩,就取了这名字,后来,生了,是个女孩也没改。”雷开的语气不知是怨恨还是悲伤,一丝丝愁绪让方天听不出。
“你妈呢?”这么久还没听雷开提,方天估计答案不好,还是问了。
“死了,在我高三那年病死了,不然我现在读大学去了。”雷开问方天:“大学里好玩吗?”
“你怎么知道我读过大学?”方天疑惑。
“你脸上写着。”雷开笑,“猜的,随便乱猜的。”雷开说。你那书呆子样,谁看不出,只你自己还在藏着掖着,雷开想。
“读大学有什么好,远比不上有个好父母。”方天有感而发。
“是呀,读大学有什么好?那就不认识你了。”雷开也是有感而发。
走吧。夜凉如水。方天把她送到座小洋楼边。雷开闭上眼站在铁门前。
“你在听青蛙叫呀!”声音飘走,雷开看时方天走远了。想忍住,还是没忍住,一滴泪水落下。月光下的荷塘,真美。
第二天;散了工。雷开就一直跟在他后面,蚊子般哼哼唧唧不停,方天却一句也听不清。问她,她又不说。走了里来路,方天实在忍不住,威胁她:“你再不说,我就骑单车走了。”还示威一样,拍拍车座。
“你嫌弃我。”雷开声音还是小得象蚊子叫,总算吐词清楚了。
“我嫌弃你什么?”方天想,总不会好意思怪方天昨晚没把她吃掉吧。
“你嫌弃我脸上的麻子。”雷开说。
方天仔细地看了她脸上的三、五粒白麻子,说:“蛮可爱的吗?”
“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雷开说。
方天想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我怎么想的,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用得上嫌弃两个字吗。嘴里还是替她开解道:“你看过欧美风格漫画吗?里面的女主角都在脸上点几点雀斑,以此为美哦。”
“真的吗?”雷开有点高兴了。
假的。方天心想。凡是欧美风格的东西我都不喜欢,何况他们的变态爱好,再说了,人家脸上长的是雀斑,你长的是麻子,大大的不同哦。不过嘴里还是称是。
“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这是昨晚回家后,两女孩通宵烫电话煲后共同商量出的结果。对方天,只能单刀直入。
来了。方天心里暗暗叫苦,虽然心里有数,来得如此突然还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深悔刚才没骑上单车一溜烟的跑掉。
“我太老了,与你不合适。”方天推脱。
“我喜欢成熟男人。”雷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住他,让方天有种体会到被蛇盯住的青蛙感觉。
“你爸会有看法的,谁想找个老弟当女婿,何况他还是个穷光蛋。”方天继续推脱。
“是我喜欢你,又不是我爸喜欢你,现在我只问你喜欢我吗?”雷开追问。
“下次,我带我老婆的照片给你看好吗?”方天觉得只能这样才能打发她了。
“为什么?”雷开不懂的问。
“你看了就知道。”方天说。
从方天家出来,拿着李倩的照片,雷开久久不松手也不说话。方天只好跟着她慢慢地走。
“这只是张生活照,对吗?”雷开问。
这是三年前,两人回家吃年饭,在前面的中学草坪里打羽毛球时,弟弟抢拍的一张,洗了后就一直留在父亲家的像册内。照片里的李倩,飘洒着长发,穿件紧身毛衣击球,优美的身线,展露无遗。
雷开站在草坪上,豁的展颜一笑:“曾经沧海难为水,对吗?”
不管心里怎么想,方天还是决定点头。
“我不会放弃的。”答案让方天抓狂,白白努力这么久,牺牲那么多,结果为零。
一个足球落在方天面前,远处球场内,几个中学生喊:“球星,来一脚。”方天还没出脚,雷开就狠命地一脚踢上去,偏了,落得更远。方天追上去一脚,总算踢进场内。
两人走近去,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