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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时雨在一起,她有点得意,多少焕发出点少女气息。
她小声读了一遍楹联,不免暗自欣然。仔细品味“当座有可人,今生无憾事。”
面带绯红,瞟了一眼时雨。倏忽地果然从里面飘出香气。
“还真说着了,这家茶楼确实燃着香呢!”丰格说。
踏上石阶,迎面是茶楼的正门。一拉溜地排开,共有八扇杉木格子门,核桃木的颜色;门旁又有对联,也是黄色的底、油绿的雕字;联句是:高朋满座雪迎春,红颜簾影雨送秋。
丰格笑说:“下联怎么就像说粉楼。”时雨也笑。
两人迈进茶楼。香气扑鼻,清而不腻。茶厅里都是镂花的桌椅。桌子是大理石的圆面镶在红木宽边里;桌裙才叫气派,不惜天时的雕琢,一个回字一个万字,大套小、小的咬着大,回旋出来又去托起一个寿字花;桌腿是老虎的瓜子,威风凛凛地抓着大红的新疆地毯,四平八稳地盘距一方,想抬起来也得四五个壮小伙子。
两人拣了一个临窗僻静之处坐下。
丰格说:“这里的屏风给我一种怀旧感,屏扇的周围隐藏着久远的故事,它仿佛把年代分割了,还复印着当年一对情侣粉红的梦。”
时雨望着屏风,那誉满天下的苏绣上面,绣着莲藕和一对戏水的鸳鸯,似乎一直诉说着几千年的故事,那是天地间人们向往的理想。
他说:“当年的情侣不知是否也对着屏风有此感想。”
他们面前摆上了四盘点心、一壶碧螺春。丰格是个有心人,面前的点心很有特色,她都记在心里。它们是绿豆糕蒸、虾酥红汁油酥、平分春秋月和狮子花头。两个人互相望着。
丰格说:“我脸上写着什么?”
时雨说:“你脸上写什么我不在意了,我想知道你现在想什么。”
丰格垂下眼睑,说:“我也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时雨说:“我想的是我们该以什么关系相处。”
丰格摇头:“我没想过,但心里有些感觉,好像是随着你的愿望来定。我知道的就是你能带着我走,走什么路我不知道。”
时雨笑说:“你真跟我想象的如是雷同。上一次我就看出你对我有种感觉,似乎是过于信任我,这我看得出。但我还看出,其实连你自己也没有确定这种好感意味着什么。”
丰格说:“是这样,我承认。我确实没有确定自己。可我明确地跟你说,我有一种感觉比我们宽限的关系大许多……”
她的脸色红了。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微波激射,朝她点点头,热情洋溢地鼓励着她说下去。
丰格想如果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玩世不恭的家伙,她就惨了。因为他太有魅力了!
时雨说:“我如果跟你说我没有怀着鬼胎,你不会相信。我也不对你做这么可笑的表白。在我刚见到你的时候我想跟你有一夜情。你不要生气,当时是这样。但你倾心的直白点化了我,你让我突然看清了我自己。我萌发了一种奇特的感觉,我不知这感觉来自你的容貌还是你心灵。说来太奇怪了,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丰格的心突突跳着,她说:“你让我无所适从,我给你的感觉会这么强烈吗?”
时雨说:“我倒希望不是太强烈,太强烈的没有生命力,不会长久。”
丰格颤声问他:“你想跟我长久吗?”
他微笑着反问她:“你希望我怎样回答你?”
她朝他脱口说:“你真滑头!”
两人都在回避一个现实的问题,谁也不想说。丰格诧异自己能跟他把话题一下深入到一个层次上,有点直奔主题的趋势。
她说:“我觉着跟你谈话真有点春天的滋味。如果时间和空间能滞留的话,我愿意永远依存在这上面。”
时雨说:“你的要求不高,也正是我要跟你表达的。就像一个不打开的盒子,反而会珍惜、长久一些。”
丰格闭上眼睛像在沐浴一样……
时雨的手感觉一阵滑润的凉爽,他握住这双抖动的小手。
她支持不住自己,把额头伏在手臂上,脉搏狂奋地跳动着。时雨看到她耳后那粉嫩、透明的肌肤,鬓根部的皮肤下都能见到暗绿涌动的毛细管。
她侧身坐起来,抚一下头发,动作风雅灵巧。茶厅里的灯光纷纭又刺目。她看他的眼神依稀神秘;在这神秘的背后,她竟然发现有点新鲜憨拙的美妙;这种感觉委实使她吃惊。从他古怪、乖僻里应该见识他的疏狂。
现代男人自认不可取之点,就是无限苍凉与感慨,它早已被现实的幽默、无情所取代了。
两人都从对方的身上发现了令自己激荡的潺潺泉眼,仅仅是一点点的闪射,足以烧灼了火烈的亢奋,奔突共同的发掘点。
时雨望着桌上的点心说:“你要品茶还是要尝点心,总不能两样都成了摆设。”
她说:“都不重要,品茶、尝点、茶楼、屏风都有韵无味。有滋有味的该是当座之人。”
时雨笑,说:“经你批判,茶楼才归省了它的人文气色。”
丰格望着飞檐翘脊的茶柜说:“就像个佛龛……”
时雨说:“里面的人可不是佛呀!”
风格有点喜形于色,她说:“茶楼的气氛不比香格里拉。香格里拉那是大气派、大颜色、大热闹、大花钱、小心意;”她朝茶厅扬起下巴颏,又说,“这里是小场面、小颜色、小动静、小花钱、大心意。”
尽管她的声音不大,周围有几个人听到了,忍不住来看她。有二个女孩子为她轻轻拍起手来。
时雨也高兴地给她添茶水。
他说:“你说的真好!你也是春风碧玉呀。”
丰格被自己搞得窘迫,小声说:“是进门时那些联句牵动的。我说得还好吗?”
时雨说:“蛮对仗的。”想想,问她:“你说得小颜色是什么?”
她说:“你看,这景泰蓝的茶壶不是大涂大挘⒍蜒涨猩桑锩嫠克柯坡频慕鸹粕椭旌焐癫痪褪切⊙丈础!
时雨把眼睛盯住她看。他想,早晚有一天他会很难过。两人的目光搭成一条直线,好像都能感觉出对方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
一个服务小姐走过来,她穿着包黑边、绛色的窄衣,下身是黑色的罗裙。她笑吟吟地伸手示意一下,用眼睛询问时雨是否打上屏风。
时雨点头。“哗朗”屏风就张开了,立刻又是两人的世界。
她像一幅小照,不是广告美女的那种。她平淡而青美,困窘而迷茫。她失落又没有资本,投入在他面前,时刻准备着失望。
她跟他细声说:“我喜欢外面的长联,上下联从哪里切开都是一个故事。”
她想想说:“茶水幽兰,往事如烟;讲得是一层个人的回忆;当座有可人,今生无憾事;那又是一个忧患的故事。可是,把它们加起来又成了另一个场景了……”
她的脸上平白地添上红晕。他们海阔天空,无遮无掩……在如佛如禅的音乐背景里谈。
丰格还说了她的母亲,她说:“她的身影总是和猪圈、草垛、锅台联在一起;一双泥巴腿,一张红黑的、充满希望的脸……她最大的心愿是把我送到城市里。让我穿着她的鞋来踏这块水泥地。她没有等到我毕业,她先有了结果。”
她苦笑一下说:“我回家时,弟弟、妹妹瞪着像小挠钩一样的眼睛看我,不知我给他们带回多少希望;父亲两只粗大的手张罗着给我做饭吃,这时我的心就颤抖……”
他说:“我听你的故事就像听一首女人的诗,有些凄凉却很美丽。”
她笑了。她说:“我是不是太沉闷了点。”
他说:“思想都是在沉闷的时候才深刻起来的。”
她让他讲自己的故事。时雨就给她讲他少年无知的故事;无论他讲什么,她都瞪着一双美目专注地听着;有时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他握住了她的手;她顶不住他,心慌意乱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说:“我们走吧……”
他说:“我刚才有一些是编给你听得。”
她抿嘴笑,说:“我能听出来,不想给你说破。”
他问她:“为什么?”
她说:“编的,也是你那个世界,更能看出你那时的理想,我喜欢听!”
六
他们往下开始约会,大约每周一次见面,约会的地点还是茶馆之类的地方。
他们交往了三个月后,丰格恳请时雨不要进茶楼。
她说:“我们仅仅是说话、交谈,有二碗茶水,有无点心并不重要。有个地方坐就不要讲究其它的,重要的是我们两人的心境。谁也不能尽花钱,嫂子也很辛苦,你不能太大手大脚的。我们来去打的,加上按钟点来算的茶室钱,你不心疼我还不安呢。”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保持着平淡的关系,相互制约自己。两人像秋天墙角下的两棵野菊花,没纷扰行人也不惹任何人的眼晕。
周五到周日的三天两人不见面。他们对此心照不宣,谁都知道该怎么做。对各自的家摩挲着心思没有做出不负责任的举动。多么冷的天也不到对方的舍地;两人很默契,同时也明白,他们默契的时间越长,相识的运时就越长。
这段时间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刻,尚时雨在近似封闭自己的生活里,从丰格身上寻找到理解。并且,义无反顾地与之在黑暗中磨擦火花、在淡泊中搜寻激情。他们有时去听音乐会,却不去酒吧与歌厅。他们把自己的内心表露给对方,在哀愁中共同对抗一种情绪。
进入腊月的一天晚上,他们走进台东商业区。这里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烧烤店满街满巷,鳞次栉比;空气中狼烟滚滚,烧尸味随风流窜。
丰格手搧烟雾,不断地抬眼瞟时雨。
时雨问她:“想吃吗?”
她点点头,说:“想吃烤鱿鱼。”
他们站在当街。丰格擎着烤得鲜嫩的鱿鱼,两根手指捏着竹杄,翘起红嘴唇,露出两排小白牙美滋滋地咬一口,伸出舌头说:“辣!”
她望着烧烤摊儿“嗤”地笑了。店伙计在烤炉前一手翻着生肉,另一只手紧忙着搧火;他被烟熏得一脸黑灰,歪头别眼地嘘唏鼻涕和眼泪,口里忘不了叫喊:“来、来、来,烤鱿鱼……”那个“来”字打着嘟噜,最后的“鱼”字往上拐音儿,再拖一个长腔……
丰格笑得捂住嘴。
时雨看她,笑颊粲然、低回婉转的娇羞十足一付美人胚的模样;若给她稍加妆扮一定是惊艳的女人。
那天晚上,他有意和她转到化妆品柜前,他给她买了一整套“羽西”。他不懂化妆品,在买之前他问她:“喜欢吗?”
她出于自己的内心回答他:“喜欢。”
当他二话不说,让服务员开小票的时候,她在一旁一直语塞。她知道他是送给她的,但她心里很矛盾。她突然想到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
如果是情人他除了拉她的手,似乎还没有接吻过;如果是朋友,好像也早已超出朋友的范围了。
他满以为她该高兴,但她冷着脸走一边去,并不接受他的礼品。
他一时被她搞得尴尬,笑一笑问:“你不喜欢?”
她望他一眼,不做声。他问她“喜欢”或“不喜欢”的词句,越来越像情人之间的专用语。她转身朝楼下走去,决计不理他。
街市上嘈杂又热闹,奈不住她内心的寂廖。化妆品那深红色精巧的包装,在他手里着实与男人的形象不相衬。她想甩掉他一走了之,却又不忍心。一直保持在能见度之内。她在拥挤的人流里又觉着自己好笑,她把自己折磨出点伤情,又确实找不出伤情的真实。
于是,她在一个拐角站下。
他有些恼怒,但他还是笑嘻嘻地说:“这是世界上最适合你的化妆品,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可要把它扔了。”
她说:“为什么非要这样?”
他问她:“我哪里错了吗?”
她说:“你究竟要把我们摆在什么位置上?”
他说:“我不知道。你想让它是什么位置呢?你从一个没有位置的人身上,讨一个没有用的、关于位置的答案!你把一个多余的人送给你的礼物,也变成了多余!”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觉着对他不公平。她心里其实是透亮的,他也不过是在她这里找到一个位置。另外这种东西确实对她很有帮助,她憋红了脸恨透这种引诱!
她伸手拎过了这个精致的、让人一看就生温柔的包装袋。她与他侧身相对,她盯视他的眼睛对他说:“我以后不矜持的时候你就不要笑我了!”一扭身消失在商业街的人流里。
七
一周后,二人的不快在见面里消溶掉。她似乎对他更加理解,对他更加贴近。时雨提出再上“太平角”。他说:“我们今天是最后一次在外面‘摆龙门’,你再也不用跟我寒风萧月地流浪了。”
“那是怎么啦?”她问他。
他朝她释放捉弄人的笑。
她说:“坏样!”就不再问……
很晚了,他们在离开的时候她问:“你还不说!”
他说:“我给我们租了一个房子……”
他看看她的脸色。她有些措手不及,正在愣神。
他说:“下一次你去给它起个名吧。”
她咬着嘴唇,有些兴奋也有些难为情。他往下说得什么她没听进去。他的样子太得意,有点讨厌……
外面的空气新鲜极了,冷得十分亲切。两人踩着积雪,脚下的咯吱声搅扰了他们并不平静的心。他的手突兀地握住她的手,她的心像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她摇晃了一下身子,放慢了脚步。他们正走到一段幽暗的小路上,他问她:“你冷吗?”
她点点头,他把她的手套摘下,一双大手与她的小手交叉着,一齐装进他的宽大的口袋里。她不想太快地走出这条多情的小路,这样的夜晚只要被他牵着,时间就是多余的!他冷不防站住。丰格悄悄低下头。她身子抖动起来,因为他加劲地攒她的小手,痛得她闭上了眼。她知道有一个时刻要来,他拥她入怀,她紧绷起身子,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的手和肩膀过分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唯恐破坏了他。他先是轻轻吻她的唇,后来就大口地吃,连他带着甘草味的气息也一齐推进她的气道。他强迫她把她的气息也要吐给他……这是她全新的体验,他的吻就这么囫囵着吞!他放肆起来。她怀里的那只手什么时候进来的?它伶俐的很!一下子覆盖上,指尖坚硬却不粗糙,捏起她的乳如同写字……她惊奇地发现,他使她狂泛着把自己弄湿了,这可是不多有的事,他要归省她少女时代的感觉吗?天哪!她把双腿收紧,她的思想一片混乱;她想,就这么开始了吗……她在等待着他往下。他对她这么长久地亲吻和揉捏,总归要往下的。
可是,他生生地住手!放开她。她睁眼看他,他正低头望她的脚,显然在忍抑中。这样的场面颜色不都一样吗?但他只轻轻给她点了一个小红点。
他给她戴好手套,牵着她走出这条小路。她感觉到下面的湿凉,独自羞迫难当。
他招了一个的士,她钻进去,离他远远的,一句话也不跟他说。车开起来,她恍惚中感到闪过去的灯光就像朝她脸上甩巴掌。他把她送到楼下,给她打开车门。她下车后,抱着膀子站在原地。时雨把脸抻给她,说:“上楼吧。”
她不做声。
他问她:“生气了?”他矮了身子,几乎跟她脸贴脸。
她冲他挤出点笑容,说:“别再找我了。”
他问:“为什么?”见她不做声,就说,“说好了,明天我在那里等着你……”
她转身朝楼上走。甩了一句:“我不去……”声音从楼洞里传出……
可是第二天她把握不住自己了。跟他说了她不来,自己为什么又走出家门。
她心里有些惆怅。望着路上的行人,他们绷紧了脸努力要挣出马路以外的悲哀。风从春天吹到秋天,走过四季,永不消停。人的眼前的快乐是多么美好,它揣不到兜里的,随时要被风化、被日月侵蚀。意识里的感觉是自己的;面前有两条让她迷茫的路,一条是笔直的男女之路,路上的景色刺目色彩炽烈却很短暂。另一条路幽深而迷离,路旁的景色就像一幅幅图画,可以搁在心里,时刻拿出来沐浴在思想的雨幕里。她害怕了,她害怕自己的内心。在通向另一条路的同时,必须通过这条路吗?
她远远地徘徊在另一条路上。她迟疑地不往。那条路上他来了吗?她不要他来,他能来吗?她在一个书报亭前站下,无心地翻阅一本杂志。眼睛定格,思想却纷纭撩乱。坤包里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响着,对别人的提醒报以微笑并不理会。来了一辆大巴士,她迅速跳了上去。她要逃走。天黑下来。巴士路过那条路时,她看到时雨站在路旁……一霎那,她很感动,想哭。呆愣愣地看前面……她已经狠狠地让他站在那里两个小时;时间真是可恶,没给人带来一点安慰,无情地抽打她的心;她快要崩溃了。
她猛地转过脸去看他,风掀起他衣服的一角,翻出光亮的暗灰色衬里,像一个小孩子的手朝她挥舞。
他慢慢地转过身。他要走了。回头朝这边望,满目的伤感。
车子到站后,她跳下去疯狂地朝他跑。她大声叫他的名字……
随风荡来了他身上的气息,她闻到了他身上没有烟味的清淡气。
他冲她笑,被冻得鼻青脸肿,那笑就变了形。她忍不住扑到他身上……她说:“带我去吧。”
他捧住她的脸,问她:“你都想什么了?”
她说:“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失去你。”
“那就应该不顾一切地朝我走来!”
“走过了头我怕看到你的另一面。”
他端详她好一阵,说:“我一定帮你守住那一面。”
她不是城市里的阳光女人,但有着阳光女人的娇媚。她对时雨的理解和感受都有她独特的思想背景。追求希望又时刻准备与希望分别,抓紧最后一点热情,那怕只温了温她的手。
他领她走进了胡同,拐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