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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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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非是道:“谁认为我武功差,就自己上来找打。要是谁认为我武功差,我就跑去打别人,那显得我多傻缺啊?”

    邢奇章:“……”

    谢非是又道:“至于‘再没有比我更了解南疆王’这种话,我听听也就罢了,要是传到席停云的耳朵里……啧!”

    邢奇章:“……”

    等慕枕流与邢奇章道别,谢非是跳上马背,一抖缰绳,就驾着马车去了。

    慕枕流从窗口看着邢奇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由好笑,从车厢里出来,与谢非是并坐:“生气了?”

    谢非是道:“我为何要生气?”

    慕枕流道:“阿裘那一战,你是故意输的吧?”

    谢非是憋屈地噘嘴。答应方横斜时,他并不觉得输一场比武有什么大不了的。哪怕真的输了以后,天下人都说东海逍遥岛的武功不过如此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当邢奇章当着慕枕流的面说自己不如霍决时,他却觉得,那一场,自己输冤了。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输,不过,我相信绝不是因为武功不济。”慕枕流道。

    谢非是搂过他,在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还是媳妇儿了解我。”

    慕枕流道:“若是以后,方横斜再叫你输,你还输吗?”

    谢非是道:“以后听媳妇儿的。”他突然抬手捏住慕枕流的下巴,坏笑道,“你套我的话?”

    慕枕流无辜道:“有吗?”

    谢非是拇指摩挲他的嘴唇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我输,想来是留着阿裘有用吧。”

    有什么用呢?

    越是了解方横斜,就越不了解他。

    就比如,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方横斜为什么会救自己一样。

    慕枕流看着前路,突然有些茫然。

    自己带着的证据,真的能扳倒方横斜吗?

    不管外面如何的风风雨雨,天机府里一派祥和安宁。

    文思思在府里“闭门思过”憋得慌,冒着性命之危,找席停云下棋。

    霍决在旁虎视眈眈。

    文思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王爷久离南疆,真的不要紧吗?”

    席停云微笑道:“有武女子在。”

    文思思哂笑道:“他就算竖起冲天辫,也模仿不出王爷的神韵于万一啊。”

    席停云道:“他有别的办法。”

    霍决瞄了眼棋盘:“将军。”

    文思思一边上“士”护驾,一边笑眯眯道:“他的办法,大抵又是逮着个人胡缠一通,闹得满城风雨吧,也不知颜初一和平主他们吃不吃得消。”

    席停云笑道:“他们相处得很好。”

    文思思别有深意地道:“颜初一和平主?”

    席停云愣了下,笑而不语。

    文思思见自己的活路被对方封死,抱拳认输道:“王妃技高一筹,文某甘拜下风。”

    席停云道:“师爷分心了。”

    文思思道:“我只是同情邢奇章。”

    席停云微讶。

    文思思道:“既然武女子与颜初一等人相处得很好,那么南疆附近也只有邢奇章这只软柿子了。以武女子的作风,说不定隔三差五地用王爷的名义送邀战信去。可怜邢奇章一心要调离望南府,眼见着胜利在望,府主‘闭门谢客’了,想安安稳稳地当个知府,又要成日被‘南疆王’威吓。真是望穿秋水空欢喜,南疆王府真麻烦!”

    席停云听他的猜测与自己所知一般无二,虽不忍心,但仍是笑了出来,连一直黑脸的霍决眼里也有了笑意。

    。。。

 ;。。。 ; ;    天黑,街静,阴冷。

    风灯,在风中照明。

    路人,在路上慢走。

    瞿康云盯着微弱灯光下的一方之地,小心翼翼地走着,一个球滚过来,慢吞吞地滚到他面前。他停住了抬起的脚步,往球滚过来的方向望去。

    一个人影隐藏在屋檐下的阴影中,只露出一小块肩膀。

    瞿康云挥退手下,有些无奈地走过去:“你怎么总喜欢挑这个时候来?”

    “因为这个时候你最小心翼翼。”沈正和慢吞吞地从阴影中踱出来。

    瞿康云看着他道:“你我同朝为官,大可光明正大地见面。”

    沈正和摇头道:“不可。”

    “为何?”

    “心中有鬼,光天化日下,无所遁形。”

    “何鬼?”

    “反鬼。”

    瞿康云带着沈正和去了一处荒废多时无人入住的宅子里,推开后门,灰尘就噗噗地落下来。

    沈正和伸手掸灰。

    瞿康云从屋子里搬了两把椅子出来,往院子里一放,才发现一个瘸腿,一个少凳面。瞿康云道:“只有这两把椅子了。”

    沈正和道:“是哪家?”

    “徐家?”

    “户部侍郎徐为英?”

    “户部上上下下这么多侍郎,难为你还能一个个的记住。”瞿康云嘲弄地说。

    沈正和道:“他很特别。”

    “很特别?”

    沈正和一本正经地说:“特别地听皇上话,死得也特别惨。”

    瞿康云道:“是啊,皇上说要建造通天真龙宫,他第一个附和。皇上着他去办,他立刻接了旨,最后阴沟里翻船,凑不出银子,交不了差,皇上二话没说就把他全家上下咔嚓了。”

    沈正和道:“皇上又要建通天真龙宫了。”

    瞿康云道:“你猜,这次是轮到你,还是轮到我?”

    沈正和道:“我突然有点羡慕方横斜。”

    “……的确。”

    闭门不出的方横斜名正言顺地不用蹚浑水。

    瞿康云突然苦笑道:“我都有些怀疑,他是否知道皇上要重提通天真龙宫的事,早早地避了开去。”

    沈正和道:“若这个差事落在你头上,隆王打算如何?”

    瞿康云道:“落到我头上应当是我当如何,与隆王何干?”

    沈正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瞿康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反客为主道:“沉寂了这么多日,故意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找我,可是想通了?”

    天色不早,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寒风凛凛地站在院子里,还是有些吃不消。沈正和也不和他兜圈子,道:“隆王不行。”

    瞿康云道:“那你有什么好人选?”

    “兆王。”

    瞿康云哈哈哈地假笑两声:“你还不如说南疆王!至少霍决武功独步天下,为人杀伐果断,单枪匹马敢闯皇宫,凭着这份胆气……”他猛然收口,怔怔地看着月色,叹了口气,“呛这个有何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隆王好色好赌,独断独行吗?可他舅舅守着东北!光凭一个筹码,他的赢面就比其他几个皇子要高出不少。兆王虽然不似隆王这样……‘声名远播’,但为人懦弱无能,根本不能担起江山重任。”

    “不是还有你我吗?”沈正和淡淡地说。

    瞿康云怔住了,失态道::“你,你,沈匡国,你竟然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沈正和面不改色道:“小心被人听到。”

    瞿康云的笑声被硬生生地掐断了。

    “以为这里闹鬼。”沈正和慢悠悠地接下去。

    瞿康云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沈匡国啊,我有时候不知道是应该恨你好,讨厌你好,还是应该钦佩你好。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你总是喜欢在我以为我已经赢了的时候,又抢在我面前。”

    他伸手抓住沈正和的胳膊,脸上在笑,手里用劲:“明明,是我先进凌霄阁的啊。”

    沈正和任他抓着:“意下如何?”

    瞿康云道:“没有隆王的助力,一切都白搭。”

    “那就要他的助力。”

    瞿康云道:“你当隆王是傻的?”

    “难道不是?”

    瞿康云想了想道:“我怎么知道你事成之后不会过河拆桥?”

    沈正和道:“千秋骂名,我会留与你共享。”

    “……真是感激不尽。”

    “方横斜呢?”

    “杀了?”

    “你杀?”

    沈正和、瞿康云一声不吭地在风里站着,似乎在比谁更能御寒,谁的腿力更好,谁更有毅力。

    天,开始白了。

    瞿康云熬不住了:“你说怎么办?”

    沈正和道:“能拉就拉拢。”

    “不能呢?”

    “赶走。”

    “方横斜的武功不在霍决之下!”

    沈正和道:“总有办法的,霍决一样被赶走了。”

    瞿康云见沈正和要走,一时有些舍不得。他和沈正和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谈得这么投契,没有在半路中被气死。他道:“我们刚刚合作,难道不该预祝一下合作愉快?”

    沈正和头也不回地说:“你不冷?”

    瞿康云打了个喷嚏。

    沈正和回头道:“果然是合作愉快。”

    瞿康云:“……”

    望南府的关卡极严,如临大敌,谢非是和慕枕流刚到城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几个士兵围过来,兵器几乎要戳到了慕枕流的胸前。谢非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慕枕流一只手握着谢非是的手,无声地安抚,一手将文书递交过去。

    “你是平波城军器局的掌局?”接文书的门卫十分惊奇。

    几个卫兵围在他后面,窃窃私语。

    谢非是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说的是:“可能是假的。”

    门卫十分机警,道:“慕大人来望南府这样的大事,我一定要禀告上峰,还请慕大人屈就在这里等一下。”

    慕枕流拉着谢非是下马来,在旁边等。

    谢非是将听到的话告诉他。

    慕枕流道:“难道望南府最近有什么变故?”

    谢非是摇头。

    过了一个时辰,门卫那里依旧没什么动静。

    谢非是火了,走到城门前,抓了一块下来。

    门卫们惊得站都站不住了。

    要知道,这是城门啊,望南府的城门!

    几个门卫连滚带爬地喊道:“霍南疆王来了!南疆王杀进来了!霍决来了!”

    谢非是脸色更黑,对着还留在原地的卫兵道:“谁是霍决?!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东海逍遥岛谢非是!”他说完,扭头看慕枕流。

    慕枕流似笑非笑。

    谢非是道:“我哪里说错了?”

    慕枕流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谢非是噎住,很快凑到他边上,赔笑道:“该改还是得改,我以后跟着媳妇儿姓。”至于他爹会怎么想,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东海逍遥岛岛主莅临望南府的消息以之前“抓到两个疑似南疆王夫妇”快百倍的速度传到望南府知府邢奇章的耳朵里,他立刻用比“东海逍遥岛岛主莅临望南府的消息”快百倍的速度出现在了谢非是和慕枕流面前。

    “岛主和慕大人大驾光临,邢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邢奇章抱拳。

    谢非是道:“我本没有打算让你知道。是他们逼的。”

    “……”邢奇章干笑道,“这个,手下多有得罪,还请岛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则个。”

    慕枕流道:“邢大人客气了。”

    邢奇章道:“慕大人不是刚刚调任平波城吗?为何会出现在望南府?”

    慕枕流轻描淡写道:“要务在身。”

    邢奇章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盛情邀请两人入府。

    谢非是见慕枕流没有拒绝,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

 ;。。。 ; ;    从山上下来,慕枕流与谢非是便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借道望南府,顺京南长道直入京师。一是继续向北,入吉同府,转道向东,从正威道入京。

    谢非是道:“借道望南府更近。”

    慕枕流道:“邢奇章是方横斜的人?”

    谢非是扬眉道:“是吗?”

    慕枕流看着他。

    谢非是笑眯眯地搂着他:“是师弟的人更好,好吃的好喝的好好地伺候着。日子过得何等舒心!”

    尽管方横斜出手救过自己,慕枕流对他仍心存戒备,怕他另有后招,只是不好在谢非是面前说。加上吉同府紧邻西北,与景迟太近,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他衡量再三,还是同意了谢非是的建议。

    入望南府之后,马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正巧迎亲队敲锣打鼓地路过,谢非是策马上去凑热闹,凑到新郎官边上,说了几句吉祥话。

    新郎官见谢非是长得乖巧讨喜,慕枕流又清秀斯文,十分有好感,便给了几个铜板。

    谢非是怂恿慕枕流道:“你也说几句,让新郎官再给几个。”

    新郎官笑道:“两位兄台要是不嫌耽误工夫,就随我喝杯喜酒,有什么吉祥话,咱到了喜宴再说。”

    谢非是早就吃干粮吃淡了嘴,闻言大喜,点头道:“求之不得。”

    慕枕流本惦记着赶路,看他馋嘴的样子,也不好扫兴,便默许了。

    只是新郎官迎了亲,又要往回赶,来来回回耗费了不少时间,让兴致勃勃的谢非是有些不耐烦,好在新郎家与新娘家是邻村,隔得不远,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拜了堂。

    谢非是带着慕枕流混在村民中吃吃喝喝。

    村民见两人样貌与打扮不俗,都过来攀谈。这个问成家没,那个问做什么营生。谢非是一概说成家了,做的是保镖营生,闲扯得天花乱坠,将村民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等酒宴散了,新郎的兄弟们看他们没有住处,就带到自己家里安置。

    谢非是看慕枕流白白嫩嫩的样子,实在与那干草铺的床不甚相配,就脱了自己的外袍子铺在身下,让他躺上去:“我们明儿进城,找最好的客栈要最好的房间狠狠地睡他个三天三夜!”

    慕枕流道:“我连柴房都睡过,哪里还计较这些。”

    “你几时睡……”谢非是猛然想起自己造的孽,干笑着不说话了。

    村民的枕头有股油脂味,谢非是就用自己的胳膊当枕头,让慕枕流靠着自己。

    慕枕流想起今日新郎新娘成亲的情形,有些睡不着。

    “还不睡?”谢非是听他的呼吸就知道他醒着,“想什么呢?想新郎?”

    慕枕流道:“你看他们,日子过得这样苦,却愿意分钱给你。”

    谢非是道:“这是讨吉利。自然是要的。不然日后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慕枕流道:“给了钱就有安生日子过了吗?”

    谢非是拍拍他的脸:“这样的大喜日子,你就不要忧国忧民了。”

    “也是。”慕枕流轻笑一声。

    谢非是突然道:“沈正和待你如何?”

    慕枕流道:“恩重如山。”

    “你与他感情如何?”

    “情同父子。”

    谢非是叹了口气。

    慕枕流抬眸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道:“我要睡了。”

    谢非是捏他的脸:“你不问问我为何叹气?”

    慕枕流依旧闭着眼睛。

    谢非是道:“我在想,沈正和这个岳父,一定很难讨好。”

    慕枕流身体震了下,转头埋入谢非是的臂弯里。

    谢非是将他搂入怀中:“你笑什么?”

    慕枕流红着脸从他臂弯里探出头来:“嗯,的确很难。”

    谢非是道:“夫人会帮为夫的吧?”

    慕枕流摇头道:“帮不了。”

    谢非是原本是开玩笑,听到这个答案却有些真急了,“为何帮不了?难道你打算一回京师,就将我一脚踹开?”

    慕枕流道:“自古岳父对女婿,一向是严格审视。我素知恩师的个性,何止严格,简直严厉。”

    谢非是冷哼道:“他又打不过我。”

    慕枕流正色道:“你若是对恩师动武……”怕伤感情他,他没有将话说完,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对个不会武功动什么手!”谢非是说完又挂不下脸,抽出胳膊,一转身,背对着慕枕流。

    慕枕流对着飞扬的干草打了个喷嚏,盯着谢非是的背影好一会儿,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因为彼此的立场,他们注定会比别的情侣更加敏感和脆弱。

    他有点懊恼自己的较真,撑起上半身,伸过头去看他。

    谢非是故意闭上眼睛。

    “其实,我的意思是说,”慕枕流慢吞吞地说,“你当女婿不如当媳妇儿划算。”

    谢非是睁开眼睛,抬眼看着他:“什么媳妇儿?”

    慕枕流道:“我的媳妇儿。公公对媳妇儿总是很宽容的。”他低头,讨好地亲了亲他的嘴角。

    谢非是这才微微翘起唇角,脸色好看了几分,怔怔地看着慕枕流半晌,一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佯作狞笑道:“你说谁是媳妇儿。”

    两人看了拜堂,都有些兴奋,胡闹了大半晚才睡去,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慕枕流笑道:“要知道公公对媳妇儿好不好,去看看新郎的耳朵有没有被揪红就知道了。”

    谢非是大笑。

    两人出门洗漱,就看到新郎和他的兄弟们在修房子,一个年轻妇人在外面喂鸡,看姿势看样子,不见丝毫生疏。

    吃迟来的早饭时,谢非是和慕枕流才知道,那个妇人就是新娘子。

    吃完饭,谢非是和慕枕流就起身告辞。

    慕枕流塞了一块碎银子给新郎,双方客气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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