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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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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唐驰洲外出剿匪,俞东海整日里守着知府衙门,甚少出现在军器局,平波城突然就安静下来。

    老掌局的线索到了古塘镇就追查不下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他送给沈正和的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慕枕流眼下能做的,也只有静下心来整顿军器局。军器局事务庞杂,好在从唐驰洲和俞东海处借用的两个室令还能帮上手,一时间倒也有条有理。

    十天后,唐驰洲大胜归来。

    俞东海出城相迎,两人把臂言欢,一路进了总兵府。

    慕枕流得到消息,一笑置之。

    至傍晚,俞东海在曾经保护过慕枕流的两个衙役的引领下,从后门进了官邸。慕枕流正端着青菜往客堂里走,见到他,愣了愣道:“俞大人?”

    俞东海沉下脸来:“怎的又是俞大人?”

    慕枕流笑道:“你一身官袍,不怒自威,叫我不自觉地便拘谨起来。”

    俞东海哈哈一笑道:“慕老弟也会调侃愚兄啦!”他跟着慕枕流进屋,见到夙沙不错,笑容倏然收起,不咸不淡地说,“夙沙公子。”

    夙沙不错抓着筷子,似笑非笑道:“你来得倒巧。”

    慕枕流招呼俞东海一道用膳。

    俞东海婉拒道:“我已用过啦。”

    慕枕流拿来碗筷,眼睛盯着夙沙不错的酒壶。

    夙沙不错笑容一僵,把着酒壶往自己的身边拢了拢。

    慕枕流收回目光,对俞东海道:“我去打一壶酒。”

    夙沙不错拿着酒壶的手一顿,慢慢地又推了回去。

    慕枕流看着他,忍不住笑出来,被回以一声冷哼。“俞兄请坐。请恕粗茶淡饭,招待不周。”

    俞东海又推辞了一番,实在推辞不过,才坐下来。他从总兵府出来,粒米未进,不看食物尚不察觉,闻着菜香,勾起了馋虫,顿觉饥肠辘辘,见慕枕流动筷,也跟着动起来,等吃了个七八分饱,才放下筷子。

    慕枕流见他放下,也跟着放下,道:“俞兄可是从总兵府来?不知那火云山的山贼可层捉拿归案?”

    俞东海苦笑一声道:“谈何容易。自我上任以来,唐总兵剿击火云山就不下四次,前两回还能逮到几个人,到了后来,山贼越来越精,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躲入深山,叫人看不见,摸不着,找不到。”

    慕枕流道:“这些山贼到底从何而来?”

    俞东海道:“起初是附近城镇游手好闲的混混,后来,陆陆续续地加入了绿林大盗、朝廷钦犯等凶恶之徒,成立了个火云寨,专门与平波城对着干。唐大人虽然又一次地驱走了他们,却也是治标不治本。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道,“这次剿匪,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慕老弟这回可要好好谢谢唐大人。”

    慕枕流一脸茫然。

    俞东海道:“唐大人在火云寨缴获了一匹兵器,上面都刻着‘平波城军器局’。”

    慕枕流心里风云变幻,脸上亦是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慕老弟稍安勿躁,”俞东海拍拍他的手道,“即便真的是平波城军器局的,也是多年前的事,与你有何关系?当务之急,是将它们运回来,不要再落回那些山贼的手中。”

    慕枕流道:“难道唐大人未曾带回?”

    俞东海道:“唐大人希望由军器局出面,收归这批物资,再拨给总兵府,以免以后扯不清楚。不过,根据我朝律法,军器局不可私下运送兵器与地方军队。我以为,唐大人的想法不甚妥当。最好是由军器局出面将兵器运回来,交由朝廷处置。”

    换而言之,若是军器局不出面,其他人不好处置这批兵器。

    慕枕流道:“俞兄所言甚是。”

    俞大人道:“唐大人虽然在火云山派驻了几千人马,但火云山与平波城尚有一段距离,终不能久留。慕老弟若是准备妥当,就早日将兵器运回来,以免那些山贼卷土重来。”

    闷声喝酒的夙沙不错突然一瞪眼,道:“你让他单枪匹马地跑去贼窟?”

    。。。

 ;。。。 ; ;    从古塘镇赶回平波城已近傍晚,到军器局,正是掌灯时分。厨娘不知慕枕流今天回来,并不在府里,夙沙不错见慕枕流一脸疲惫,知道赶路辛苦,主动请缨去买些吃的回来。

    慕枕流回到屋里,正打算换件衣裳,就听窗户晃了一下,屋里已多了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青蘅郡主?”慕枕流淡定地系上腰带。

    青蘅郡主配合地转过身去。

    慕枕流系好腰带,走到她面前道:“郡主无恙否?”

    青蘅郡主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可怪我弃你不顾?”

    慕枕流微笑道:“你我非亲非故,肯出手相救,已是恩情,何来责怪一说?”

    青蘅郡主道:“我救你是受人之命。若让他知道我临阵逃脱……”她脸色苍白,身体竟微微发抖。

    慕枕流心中一动道:“你指的是千岁爷?”

    青蘅郡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慕大人救我!”她悔恨交织,早知道夙沙不错会及时赶到,当时拼着缺胳膊少腿她也会留在那里。

    可惜,世间没有早知道。

    慕枕流连忙扶起她:“快快请起!郡主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怎可如此?”

    青蘅郡主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泪汪汪地说:“我早已沦落为阶下囚,哪里还是什么金枝玉叶?”

    慕枕流道:“郡主如何会……归于千岁爷旗下?”

    青蘅郡主道:“如若不然,信王府上上下下数百口,鸡犬不留!慕大人,我知你是可信之人,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只求慕大人看在我诚心悔改的份上,为我求情。”

    慕枕流道:“郡主切莫如此,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但有吩咐,竭力为之!”

    “你慕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青蘅郡主定了定神,坐下来,拿着个空茶杯握在手里,慕枕流想倒茶,才想起还未烧水,正要起身,又被青蘅郡主拉了回来,“夙沙不错很快回来,我没有太多时间,请大人听我说。实不相瞒,我是信王府的青蘅郡主,也是雅阁风花雪月四使中的风使。”

    慕枕流道:“郡主如何会成为雅阁风使?”

    青蘅郡主苦笑一声,道:“我母妃早逝,虽有郡主封号,却过得并不如意。机缘巧合之下,我被雅阁老阁主收为弟子,凭借一身功夫,渐渐得到了父王器重,也因为得到父王的器重,成了雅阁四使之首。日子原本过得越来越平顺,直到有一日,父王秘密召见我,与我商量谋逆之事。”

    慕枕流心头一跳。

    青蘅郡主道:“他说,沈正和还未进京,瞿康云这些年备受打压,方横斜因失宠而心灰意冷,京师几大势力各自沉寂,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我劝他莫要鲁莽,纵然方横斜、沈正和、瞿康云沉寂,还有个千岁爷虎视眈眈。他却说,雅阁阁主能牵制住皇帝,只要皇帝在手,不必怕千岁爷不乖乖就范!”

    慕枕流道:“莫非,宫中有雅阁之人?”

    宫中谁有这般能耐?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翟通。席停云远走南疆,他即是大内第一人。

    第二个想到的是皇后。皇帝对皇后言听计从,若是皇后存有异心……

    青蘅郡主缓缓道:“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雅阁阁主百香凝就是宫中的牡丹妃。”

    慕枕流大吃一惊。

    当初四大美人,名动天下,引多少文人骚客赋诗作词,神魂颠倒,如今,紫纱夫人渺无音讯,画姬香消玉殒,百香凝与牡丹妃却是同一个人,真正是世事难料。

    “可惜,父王的计划失败了。”青蘅郡主道,“那一日,我们按照计划,准备控制朝中重臣,强攻皇城,但是,途中出了几个变数。一是几位朝中重臣被皇帝留膳,没有出宫。二是天机府机关重重,久攻不下。三是,一入皇城,父王就被翟通擒拿。之后,雅阁就成了千岁爷的手下。”

    慕枕流道:“是之后,雅阁成了千岁爷的手下,还是之前就已经是……”他见青蘅郡主脸色一白,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对她是双重打击,猛然收口。

    青蘅郡主怔忡半晌道:“若百香凝之前就是……千岁爷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引我父王造反?难道,是皇上的意思?可皇上为何要这么做?他,他……”她痛苦地抱住头。

    慕枕流道:“我只是做个猜测。极可能是阁主在宫中露出端倪,让千岁爷察觉,才令信王功败垂成。”他一顿,察觉自己竟然开解谋逆之人,不觉有些困窘。

    青蘅郡主抹掉眼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往事多说无益,如今的青蘅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待人宰割。我别无他求,只能多活一日便算得一日,还请慕大人替我美言!”

    “郡主请说。”

    “请慕大人书信一封,说我曾出过力,我便感激不尽了。”

    慕枕流带她到书房,想了想,先写了落笔写道:青蘅郡主危难援手,不胜感激,涌泉之恩,永铭于心。书信为证,友谊长存。提笔落款。

    当信交到青蘅郡主手中时,她双肩一松,感激道:“多谢慕大人。”

    慕枕流道:“郡主,今日相谈,交浅言深。若是不弃,听我一言。信王谋逆,不忠不义,如今结果,亦是作法自毙。你实不必为此郁结。”

    青蘅郡主苦笑道:“事到如今,哪里还有我郁结的余地,只是苟且偷生吧。”

    大门传来动静。

    青蘅郡主脸色一变,推窗跃出。

    同时,书房大门被一脚踢开,夙沙不错冲了进来,见屋里只有慕枕流一个,且面色镇定,安然无恙,质问道:“是谁?”

    慕枕流慢条斯理地搁笔起身道:“一位朋友。”

    夙沙不错脸色骤变,想了想,又沉静下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朝外看了看,道:“是青蘅郡主?”

    慕枕流反问道:“你以为是谁?”

    夙沙不错身体一松,嗤笑道:“是否是我回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你约会佳人?”

    不知因何,夙沙不错扯起这个话题就没完没了,说是玩笑,夙沙不错又扯得一脸认真,说是嘲讽,偏生不知因何而嘲讽。慕枕流暗道:莫不是他受过情伤,见了人便怀疑居心叵测。他道:“晚上吃什么?”

    夙沙不错看了看他,转身拿了几包油纸和一瓶酒回来,打开油纸,俱是腊肉、烧鸡等肉食。

    慕枕流倒了两杯酒。

    夙沙不错眼睛一亮:“你也爱酒?”

    慕枕流摇头。

    夙沙不错失望地垂头。

    慕枕流见他垂头丧气,失笑道:“只能小酌几杯。”

    “聊胜于无。”夙沙不错说着,仰头一杯酒落肚,一边斟酒一边道:“那个厨娘找你作甚?”

    慕枕流道:“上次不告而别,特地登门道歉。”雅阁与信王旧事与夙沙不错无关,又是信王府的秘辛,他不便私下传说,便没有说出来。

    夙沙不错道:“你自然是原谅她了。”

    慕枕流道:“她本无过。”

    夙沙不错怕又惹他生气,低头喝闷酒。

    两人埋头吃了一会儿,夙沙不错仍是意难平,又道:“以后便要常常见她了?”

    慕枕流笑道:“我身边有你这个大高手坐镇,何必再劳烦她?”

    夙沙不错这才高兴起来。

    天色已晚,慕枕流派人送了张拜帖给俞东海,一是通知他自己平安归来,二是约定明日登门拜访的时间。送信的人很快回来,还带来了口信,说俞东海这几天忙着处理公务,抽不出时间来,等空下来,自会来拜访他。

    许是怕他误会,入夜后,暂代室令的秀才又特特地送了一包茶来,顺便透了点口风:“俞大人正为那火云山山贼烦心呢。”

    “火云山的山贼?”

    秀才道:“慕大人刚来没多久,自是不知道。在这平波城外十里不到的地方,有一座火云山,山上住着一群山贼,神出鬼没,武功奇高。俞大人与唐大人围剿了几次,都被他们给逃脱了。过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又会卷土重来,真真叫人头疼啊。”

    既与军器局无关,慕枕流也不好细问,只说等唐大人得闲时,自己再行拜访。

    他一走,夙沙不错便从窗外幽幽地冒出来:“避而不见,做贼心虚。”

    慕枕流无奈地看着他:“你站在窗外做什么?”

    夙沙不错道:“自然是保护你。那秀才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慕枕流道:“在你眼里可有什么人算是好人?”

    “自然有的,比如你,比如我。”夙沙不错抖了抖眉毛。

    慕枕流失笑。

    到了第二日,无需慕枕流刻意打听,唐驰洲围剿火云山的消息已传遍街头巷尾,想不知道都难。那边大军起营,这边俞东海却闲了下来,到下午就亲自来了军器局。

    门房进来禀告时,慕枕流冲拿着梨把玩的夙沙不错眨了眨眼睛,似在反驳他昨日说的避而不见。

    夙沙不错拉下脸,拿着梨出了屋子,蹲在院子里啃。

    俞东海从外头进来,见这般姿态,与当日所见截然不同,不由愣了愣,抱拳道:“夙沙公子,别来无恙否?”

    夙沙不错眼皮子不抬,冷冷地说:“你看我是老了病了还是残了?”

    俞东海被噎了一下,呵呵笑道:“无恙就好无恙就好。”暗道:果然还是那副德行。也就不再理他,径自上屋里头去了。

    。。。

 ;。。。 ; ;    “说到练功,认识你以来,倒是极少见你练功。”慕枕流道。

    夙沙不错道:“难不成你以为我练功也像那些江湖卖艺的一样,每日鸡鸣而起,拿着一把剑在院子里挥来挥去吗?”

    慕枕流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问,难道不是。

    夙沙不错没好气道:“自然不是!最基本的拳脚功夫我十岁之后就不再练了。武功练到一定程度,练的是意境。”

    慕枕流似懂非懂。

    夙沙不错指着路边的一棵树道:“好比,我以前看着那棵树,只能看到它的叶子,现在却看到了它的纹路。”

    慕枕流眼睛一亮:“莫非,学武还能治眼?”

    夙沙不错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来道:“你眼神不好。不过,不能。我只是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

    慕枕流:“……”

    夙沙不错疑惑道:“你没听懂吗?”

    “……”慕枕流岔开话题道,“看客栈店家的样子,应当有人来过客栈,且很不友好。”

    夙沙不错道:“平波城有事,多半是俞东海的借口。他极可能是威胁店家的人。”

    慕枕流道:“也可能是被威胁的人。”

    夙沙不错道:“前者是狼,后者是鼠,名副其实的鼠狼之辈!”

    慕枕流道:“还有可能是平波城真的有事,另一拨人是在他之后赶到客栈。”

    夙沙不错瞪着他:“莫非你又看上了俞东海?”

    慕枕流怔忡道:“什么?”

    “俞东海虽然不似高邈长得人模狗样,但读过书,也识得字,一张面皮还算白皙,为人虚伪,与高邈还有些相似之处。你若是移情别恋……”

    慕枕流猛然一夹马腹,马冲了出去。

    夙沙不错忙追了上去。

    此后,任由夙沙不错如何找话题,慕枕流都一言不发。

    到了晚上打尖时,夙沙不错快人一步,要了一间房,然后威胁店里的伙计:“若是你敢再给他一间房,我便拆了你的店。”

    慕枕流提着行李上楼。

    进了屋,夙沙不错猛地甩上门,差点将送热水的店伙计的鼻子砸平。店伙计心惊胆战地送上水,倒上茶,出门后,好奇地将脑袋凑过去,想要贴着门偷听里面的动静,就听那个看上去凶巴巴的那人冷冷地说:“再偷听,戳瞎你的眼睛!让你听一辈子!”

    店伙计双腿一软,提着水壶头也不回地跑下楼。

    等外头完全静下来,夙沙不错才缓和了脸色,冲安静地洗手洗脸的慕枕流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也值当你生气这么久?”

    慕枕流抹了把脸,扭头看他:“我并未生气。”

    夙沙不错委屈道:“你一整天不理我,还不是生气?”

    慕枕流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无话可说。”

    这比生气更严重!

    夙沙不错忙道:“怎会无话可说?不说俞东海,还能说唐驰洲,说青蘅郡主,再不济,说说杨柳胡同那个皱巴巴的老虔婆!”

    慕枕流道:“我有些累了,有话明日再说。”说罢,兀自脱了鞋子,和衣躺在床上。

    夙沙不错站在桌边看着他,眼神深沉又幽邃。过了会儿,突然走到床边,一把掀起慕枕流身上的被子。

    慕枕流睁开眼睛看他。

    夙沙不错道:“你至少要告诉我,为何生气。”

    慕枕流按了按额角:“我并未生气。”

    夙沙不错道:“你是!”

    “不错……”

    “你承认了?”

    “……我是在叫你的名字。”

    “……”

    慕枕流坐起来:“你是否觉得……我十分龌龊?”

    夙沙不错结结实实地怔住了:“我?”

    慕枕流道:“你说的不错,的确有龙阳之好。但,我并不认为我有错,也非朝秦暮楚之人。你若是看不过眼,回到平波城之后,各走各路便是。”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拳头放在盘起的大腿下方遮挡着,只有这样,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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