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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裳低头不语,知道白初宜没有说错。
这些天,她始终担心白初宜会在自己失神的瞬间重演旧事,因此,她力求时时刻刻跟在白初宜身边,直到确定她睡着,却又要求自己每天在她醒来前就到她身边。
白初宜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很认真地将头发梳好。没有用任何钗环珠簪,只用了一根素白地发带将头发拢束起来,极是简单方便。
红裳回过神,抬头看见她这般梳头,心中也是一酸,并不过去帮忙。反而退到一边,低头不语。
“走吧!”白初宜戴好面纱,便起身对红裳吩咐,自己又转身到床边,取了那柄长剑带上。
红裳知道每年的这一件,她都不会用膳,自然也不好劝,只能跟上。云白居一行人早已在外面候着。白初宜戴上离,率先走出去。
将要到大门口,原漓烟才赶过来,十分匆忙的样子,显然没预料到白初宜这么早就要出门。
“居主,您现在就要去神殿?”行礼后,原漓烟语气恭敬地询问。
白初宜点了一下头:“再迟些,路上人多。”
原漓烟低头执礼:“是妾考虑不周,这就让人引路。”
“麻烦夫人了。”白初宜答谢,语气却相当平静。
“居主这么早啊!”一个随意的声音夹着几分好奇、惊异。
白初宜不得不转身看向忽然出现的苏佑。
“苏公子。”她冷淡地与苏佑打招呼。
苏佑一身锦袍。上面是繁复的重绣,看着明灿动人,却尽显风流气象,他仿佛没有察觉白初宜地冷淡,反而满脸兴味地走近,同时道:“今天可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居主仍旧一身素净,不怕冲撞神明吗?”
白初宜微微皱眉,不明白这位苏公子的用意,但是,她仍然淡然地给了答案:“于在下而言,今日亦是母难日。”
苏佑抚掌惊道:“今日还是居主的生辰啊!”
“亦是家母的忌辰!”白初宜冷言,毫不留情地打断苏佑的惊叹。
苏佑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白初宜却只当他已无话可说,转身就出门。
原漓烟看了苏佑一眼,见他仍无回神的迹象,便低头送白初宜出门。
马车是前一天就准备好的。是白初宜来时用地马与车,这一点上,谨慎戒备,而是因为他们自己的马车更舒适,白初宜的身体禁不起太厉害的颠簸。
白初宜先行上车,原漓烟将引路的仆从介绍给红裳,并告诉红裳,神殿方面她已打点好。
“苏公子对京都早已熟悉,今天是热闹的日子,也
烦别人了,请夫人引路吧!”白初宜打开车窗,仿佛主意。
原漓烟一惊,下意识抬头,却见白初宜已将车窗放下,显然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了,一时间,她不禁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夫人请吧!”红裳淡定的声音让原漓烟回过神来,她抬眼,只见红裳抬起手臂,示意她也上车。
“妾……”原漓烟强笑着想推托,却被红裳摆弄皮鞭的动作阻止,只能转头交代了仆从几句,就在红裳的扶持下进了车厢。
红裳跳上驾位,执缰驱马,眼光却仿佛无意地扫过仍站原处地苏佑,嘴角有一抹讥诮的笑意若隐若现,似乎在嘲笑着什么。
苏佑的神色一僵,盯着远去的马车半晌没动弹一下,直到仆从寻来,连唤了几声,他才仿佛自言自语地呢喃:“小丫头,是你吗?”
仆从听不清自家公子的声音,又不好询问,只能默默地皱眉。
*****
“居主要妾相陪,可是有事吩咐?”坐到白初宜身边,原漓烟不得不放下所有心思,心中却忽然有些明白了她的用意。
白初宜靠在软垫上,离已经取下,拿在手中,似笑非笑地道:“没什么事,只是想要少姬跟着一起去。”
—
原漓烟显然不信,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白初宜总不会杀了她!
知道白初宜地身份后,原漓烟心中有时会有畏惧的念头——她并不清楚紫华君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但是,多多少少,她也听过一些传闻,也知道永寒对紫华君是何等忌惮。
她恐惧——那样的人真的会顾惜自己这样的一个棋子吗?
不需要多想,她也知道,紫华君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顾惜棋子,在他们的心中,除了得失成败,其它恐怕都是浮云一般地存在,看过便罢,不必上心。
“从上次送绣品的人来过后,卿就一直不怎么来见我了。”白初宜忽然开口,却是一针见血,直指中心。
原漓烟一颤,抬眼却见白初宜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离,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少姬心有顾虑,我又怎么敢吩咐呢?”白初宜在她低头的瞬间,丢开离,坐直身子,极认真地开口,“这条路不短,少姬有什么话尽可放心一言,我自认不是严苛之人。”
原漓烟心中凛然,一时弄不清楚白初宜到底意欲何为,自然也不敢开口。
白初宜等了一会儿,见她仍不说话,不由微微扬眉,身子再次一软,靠在柔软舒适地团垫上,淡淡地开口:“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少姬若心有不甘,我决不会强求。”
原漓烟一惊,抬头看着白初宜,心中却再三揣摩白初宜的意思。
………【第四十章 谈心】………
漓烟不是天真的孩童,自然不会只往好的地方想,白在她听来,更是不得不往深了想。
——白初宜不喜欢她的态度。
——白初宜在等她的解释。
——如果她确有不愿,她可能会改变主意。
……
不过眨眼的工夫,原漓烟就转了好几个念头,却还是拿不准白初宜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妾没有任何不甘……”她只能先如此回答,却也是实话。
白初宜的手指沿离的边缘轻轻划过,听到原漓烟如此回答,她也只是无声地微笑,并没有看她一眼。
那笑容没有什么冷淡的意味,却也不是鼓励,原漓烟隐隐有些恐惧的感觉。
“……妾只是……”原漓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更多的实情,“不知道居主到底想如何做……”
最后,她还是找了一个借口。
白初宜微微挑眉,道:“少姬在担心什么?”
原漓烟很是头痛——为什么总是问这样简单又不简单的问题?
——她不知道白初宜的问题到底是否只是单纯的追问!
“……我……并没有探听到任何与血珠有关的讯息……”原漓烟硬着头皮,只当没听懂。
白初宜轻轻按住立起的离,静默半晌,才道:“我并未催促少姬。”
原漓烟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刻,她再度紧张起来,只听白初宜道:“卿一直在同苑待着,所得讯息自然有限。”
“我……”原漓烟无法否认,但是。对她近于责备地语话,却隐约觉得不服。
“我请少姬随行,就是希望少姬能多得到一些讯息。”白初宜淡然而言,神色十分平静。
原漓烟一惊,失声惊呼:“神殿?!”
“自然。”白初宜为她的惊诧皱眉,“永寒那里得不到讯息,神殿的可能性自然增大。”
原漓烟无语,盯着白初宜看了良久。忽然道:“居主是为此才对我说明家兄的情况的?”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白初宜表现得很平静,似乎她只是问了一个意料之中地问题一样。
“卿希望我如何回答呢?”白初宜微笑着反问,眼中的笑意是明显的愉悦。
原漓烟不由皱眉,还没有回答,就听白初宜淡淡地道:“卿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吧?”
“或者,我该问,原召对卿说了,让卿对我如此忌惮?”
白初宜的语气淡漠,却显然已没有耐性。
车外的欢声笑语渐响。原漓烟一时也不知道她们身处城内的何地,只觉得外面的笑语向波浪一样,一阵阵地涌来,给人莫名地压力。
车忽然停下,让原漓烟忍不住一颤,跟着听到夹杂在笑声中一两声斥喝。她心头一紧——竟然已经到城门了吗?
“居主,我们应当出东门。”原漓烟想缓和一下气氛。
“自然是东门。”白初宜头也没抬,淡淡地道,“神殿尚东,哪有在城西立坛的?”
原漓烟本来抬起的手不得不放下——她本想离开一会儿的。
马车缓缓地前行,原漓烟听到红裳的声音:“我们是外使。”接下来的声音被孩童追逐嬉闹的声音盖过,但是,跟着。马车便再度前行,不一会儿,速度便加快了,而那些嬉笑玩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坐的位置正好迎着阳光的关系。原漓烟忽然觉得有些热,她忍不住挪了一下位置,正好对上白初宜神色凝淡地眼神。
“……居主……”原漓烟张口唤道,却没有继续说,仿佛是怔住了,白初宜也有些困惑,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漓烟是被自己吓到了——她方才差点将“君上”二字说出……
看到白初宜困惑的神色,原漓烟反而觉得放松了一些,虽然局促,但是,她还是道:“居主是怎么认识家兄的呢?”
白初宜眉角一跳,跟着就皱眉,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就此被证实了。
“……原召说了什么?”白初宜缓缓坐正,一手仍旧扶着离。
原漓烟却忽然不怕了:“家兄说,他只将我们兄妹的特征告诉一个人。”
白初宜忍不住抬手抚额:“还有呢?原召向来谨慎……”
原漓烟又犹豫了——原容的画适合道明吗?
“你相信他?”白初宜因她地犹豫而挑眉。
听到这个问题,原漓烟诧异地点头——她当然相信原召。
“那我有什么可怕的?”白初宜冷笑着问道,“卿在想什么呢?”
原漓烟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大哥怕您!”
——是的!原召怕她,那种怕不是基于权势地位,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忌惮!连原召自都没有发现,但是,原漓烟有感觉,也因此觉得她可怕。
白初宜淡淡地道:“卿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对卿过于仁慈了!”
原漓烟一颤,眼中闪过深切的惊惧,令白初宜忍不住苦笑。
“卿觉得我是残忍之辈?”白初宜忍不住询问,她自认到京都后,并无任何过激的言行,因此,她才会觉得原漓烟地惊惧不可思议。
原漓烟没有吭声。
“我的确不是良善之辈,此行又本就是别有用心,因此……”白初宜摇摇头,说得淡漠,“卿是没有退路的。”
原漓烟低头,没有什么抗拒。
“但是,我自认是信守承诺的,这一点,卿等会儿可以向原召确认。”
这句话让原漓烟蓦地抬头。“是地,等会儿!”
………【第四十一章 祭奠】………
水为上德,故立坛必近水。
但由于建筑中的种种不利因素,神殿很少真正建水边,多是在神坛之下掘井,以接水汽。
京都周围只有一座神殿是靠着河流的——供奉水神清缨的明沧神殿。
水神并不是一个有求必应的神明,而且过于喜怒无常,一般人很少会崇拜这样的神明,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供奉神明——无论多么虔诚,信徒也始终是人。
明沧神殿却是一个很古老的神殿,因为流经京都的沧水一直是条温柔的母亲河,哺育着两岸生灵,却很少发怒,因此,明沧神殿自建成就未遭受过覆灭之灾,可谓是最古老的神殿之一。
水神的神殿只有祈丰节与庆年祭时,才会人满为患,信徒会跋山涉水而来,虔诚地奉上最珍贵地祭品。感谢水神给予的庇佑,并祈求来年风条雨顺、平安和乐。
十月十五,在其它神殿热闹非凡时,过于偏僻的明沧神殿却没有太多的人,尽管这里同样尽可能将一切装饰到最华美,不过。神殿中的神官却绝对不会有任何待客的准备。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永寒在安陆地影响力了,原漓烟仅仅是提前通知神殿“永寒殿下的贵客希望在靠近的河流的神殿度过圣母诞”,明沧神殿主事的神官便立刻应承,当白初宜一行到达明沧神殿时,两名典客早已等候多时了。
看到原漓烟步下马车,其中一条年长的典客立刻上前:“贵客驾临是吾殿上下之荣幸!”
原漓烟闻言微哂,好笑地低头,转身扶白初宜下车。
看到白初宜一身素净衣裳。两名典客同时微微皱眉,却终是没有说什么——看得出,这位才是正主。
白初宜再度戴上了离,在神殿那道高大而狭窄的正门前站了一会儿,便缓缓地步入神殿。
典客再度惊讶于来客的气定神闲地傲慢举止——虽然严格说来,她并没有任何失礼的举动,但是,那份旁若无人的镇定却不是进入神殿应有的态度。
所有神殿的形制都是相仿的,从正门入,便是一条漫长的通道。不见天,不见地,不见光,只有零落的几枚江浦珠散发出柔和而昏暗的一点光亮,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历经黑暗方知光明地珍贵。
神殿崇尚一切光明、美好的东西,也不介意用黑暗的恐怖来唤醒人们对光明的渴望。
白初宜对此并不陌生。却忍不住想笑。
“姑娘,神殿不得持刃而入!”一个沉静的声音忽然响起,跟着是红裳讥诮的声音:“这又不是刃!”
白初宜停步转身,看向门口。两名典客很坚持地阻持红裳带剑入内。
“居主……”原漓烟想劝,但是,却见白初宜根本没有听地意思,转身就走,红裳见白初宜走远。毫无顾忌地推开两人,直接闯进神殿,匆匆跟上自己的主子。
黑暗的走道似乎没有尽头,却会在普通绝望之前。给出光明的希望,即使知道走道的机巧所在,原漓烟仍然忍不住咬紧嘴唇,拼命压抑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不让自己的颤栗显露出来——因为曾经的神侍经历,她始终害怕这种看不到希望地黑暗。
眼前忽然出的白光让原漓烟加快步伐,几乎要直冲过去,直到白初宜伸手阻挡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放缓步伐,恭谨地跟在白初宜身后。
——这条长廊似的走道看似笔直,实际却始终有一定的弧度,因此给人错觉地同时借由那份黑暗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步出走廊,便是宽阔的庭院,这里一般是举行祭典的场所,明沧神殿虽然不是大神殿,但是,这个中庭仍可容纳二千余人。站在庭中,可以轻易地看到远处的河面波光鳞鳞。
白初宜没有在空旷的中庭停留,而是继续前行,直奔前方那座架设在水面之下的神坛而去。
原漓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红裳却知道。她立刻紧赶几步,紧跟在白初宜身后,双手始终稳稳地捧着那柄剑。
白初宜没有登神坛,而是绕过神坛,站在神殿的边缘,往前一步即是沧河。
典客紧张地盯着她,不知道她意欲何为,两人商量后,其中一人迅速转身离开,显然是报讯去了。
噌——嗯——
仿若龙吟的声音划破神殿固有的寂静。
典客看到着忽然开始舞剑的素衣女子,不由目瞪口呆。
那剑光并不耀眼,但是女子轻盈的姿态,飘逸若风,仿佛与剑合为一体,在这天地间翩翩起舞。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白初宜如此舞剑,红裳仍然不得不眼前的情景而心醉神往。
云白居中所有人都见识过那样的初宜——踩着“风舞九天”的步法,手中凌云剑以最飘忽的姿态舞动着,扬起的是漫天血滴,所过之处,绝无生命。
道远说:“轻霖剑法飘逸灵动,但是,最美的还是血色满天的时候。不过,欣赏即可,我可不想身处其中!”
“那样美的剑法造出如此恐怖的修罗场!果然越美丽的事物越有杀伤力!——这样,我还有什么本事去骗人啊?”枫舞一脸哀怨。
凌云剑出,不亡不归。
只是眼前临水舞剑的女子,不为杀戮,只是祭奠逝去的血亲——她的母与父!
………【第四十二章 重会】………
前一章漏了一段……最近两天实在是忙晕了,真的很
十月十五,圣母诞,她的母亲在这一天生下了她,然后就撒手西去,她降临人世的哭喊也是痛失生母的哀鸣。
十月十五,圣母诞,她在这一天,站在奈水边,将父亲的最后一份骨灰撒入水中,看着奈水吞没最后一丝灰白,却连哭泣都做不到!
十月十五,她失去母亲,也永远触摸不到父亲!
那一天,站在奈水边,羽桓站在她的身后,侍卫从人环绕,她却知道,天地间她再无亲人!
——血缘最近的那一个亲人是她的君王,何况其他人?
她的父亲说:“总有一天,你会回到东岚的。”
如今,每一次想到父亲,白初宜都会想起这句话。
——仿佛预言,又仿佛咒语……
长剑舞动中,白初宜清晰地看见已到中庭的几个人,心中忽然一乱,剑式陡然一滞,引来那几人的惊呼。
剑式愈发凌乱,白初宜只觉得心中有一口郁郁之气,挥之不去,堵得她难受。
——她真的就要与东岚纠缠在一起吗?
42、重会
凌晏、风絮与枫舞虽然不是精通剑道之辈,但是,经常与燕道远、白初宜在一起,他们的眼力还是很足的。
轻霖剑法的招式精妙高绝,因此,对施展者地要求也很高。绝对不是苦练就可以成功的,要求剑者的心智极高,却因此极易反噬,道远曾经试着学过一两招,最后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说:“我没那么高的心智,一边举一反三。一边心无旁。”
白初宜说:“轻霖剑法是杀戮之法,不是剑道大法,不学也罢!”
知道这些,三人一见白初宜的剑式失了分寸,不由就大惊失色——他们是见过道远在学此剑法时如何伤了自己的。
红裳更加着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剑式絮乱地危险。咬咬牙,她握紧长鞭,打算强行中断白初宜的剑式。但是,有人比她更快。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只看到灰影一闪,跟着就听到剑刃相击的声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灰白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