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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这么寒冷的季节里,他的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圆领背心,胸前还露出一堆鬈毛。
此外,幸田的头发和胡须似乎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整理,说话时还露出一口黄板牙,他的外表看起来活像是一只航脏的大熊。
然而幸田却完全不在意别人嫌恶的眼光,自顾自地继绩说道:“‘鱼人游戏’中的‘鱼人’就是这地方自古相传,栖息在河里的半人半鱼的怪物。杨氏杂技团里有一个年过七十,我们都叫他周老的老爷爷,他曾说过‘鱼人’就是诅咒人类的怪物。”
“真的吗?那么把这个故事搬上舞台表演,会不会被诅咒呢?”
美雪皱着眉头问道。
“哈哈哈!你居然跟周老说一样的话。”
幸田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布幕拉开了。杨氏杂技团最引以为傲的压轴节目‘鱼人游戏’就要登场喽!”
美雪和金田一听到幸田的话,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台上去。
没多久,剧场内的蓝色照明灯蓦地大亮起来,舞台上的大水槽因强光照射而反射出粼粼水光。
“哇!好漂亮哦!整个舞台好像沉浸在水底一样。”
美雪不由得发出惊叹声。
随着观众们的掌声响起,团员们边表演杂技边出场。
丽俐、小龙、唐人美和另一个男团员在其他团员们的协助下,相继在半空中旋转,然后又在几乎没有激起任何泡沫的情况下窜进水里。
他们身穿有鱼鳞图样的泳衣,泳衣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仿佛是一条条生灵活现的鱼儿。
“太棒了!”
观众们的欢呼声顿时响彻雪宵。
小龙和丽俐将身体向后弯,在水中手脚相连着,然后像水车运转般不停地旋转,另两名团员则身手矫健地在他们两人所形成的圈子之间穿梭。
一时之间,观众们的掌声如雷响起。
7
杨氏杂技团的团员们每次表演完后,必定会到海人楼饭店来吃晚餐。
金田一和美雪两人在丽俐的邀请下,也跟着来了。
“美雪,这种四川榨菜很好吃哦!”
丽俐夹了一些榨菜在美雪的碗里。
“谢谢。”
美雪轻声地说。
“你不要那么紧张!我们这一桌的团员都会讲日语,大家都很欢迎你们来上海,所以请你放轻松一点。”
一个年轻的男团员微笑地说道。
“就是嘛!美雪,放轻松、放轻松。”
金田一早已经自行挟起榨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哼!我才不像你那么没礼貌。”
“对了,我先来为你们互相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从日本来的七濑美雪和金田一一。至于坐在金田一旁边的这位,也就是我的哥哥杨小龙。”
丽俐微笑地说。
“你好,我是……”
美雪本想好好介绍自己,然而看到小龙那冷酷的眼神后,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见状,丽俐无奈地经叹一口气,歉然地望着金田一和美雪说:“对不起,请你们不要在意。接下来,坐在哥哥旁边的是我们团里力量最大的石达民。虽然达民的头发不多,可是他今年十九岁,只比哥哥大了一岁而已。”
“丽俐,我只是额头比较宽一点,并没有秃头哦!”
达民胀红着脸抗议道。
他说的日语虽然不是很流利,但意思却表达得相当清楚。
“啊!你刚刚也有表演‘鱼人游戏’。”
美雪恍然大悟地叫道。
“没错!事实上,若说起游泳的技术,我可是团员里最高竿的,小龙的泳技还在我之后呢!哈哈哈!”
尽管现场的气氛如此热络,但小龙仍是一脸酷样,连吭都不吭一声。
“坐在达民旁边的是西村志保,你们刚才已经见过面了。至于在她邻座的漂亮小姐就是唐人美。人美是我的游泳教练,也是团员们的日语老师。”
“欢迎你们到上海来玩。”
人美微微地点头。
“在人美隔壁的是来自日本的藤堂壮介先生。我还不到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待在团里,是本团的老顾问。”
丽俐十分尊敬地看着藤堂。
藤堂抬起肥肿的下巴,笑嘻嘻地说:“欢迎你们来上海。对了,你们住在哪一家旅馆?达民,待会儿你开我的车送他们回去吧!”
达民微笑地点点头。
“不用了,因为我们还没有决定要投宿哪家旅馆。我们是想等吃过晚饭后,再到附近的旅馆去看看。”
美雪十分客气地婉拒。
“那可不行!如果你们就这么过去的话,说不定会订不到房间。”
“真的吗?那我和美雪就要露宿野外了。”
金田一的口里虽然塞满榨菜,却还不忘插嘴说道。
“既然如此,你们不妨到我朋友经营的旅馆去。”
藤堂说着,立即拿出行动电话开始拨号。
他跟对方交谈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把一切事情都搞定了。
“在距离这里大约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有一家名为‘银鳞大饭店’的旅馆,你们就住503号房,达民等一下会开车送你们过去。”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美雪一再对藤堂行礼致谢。
然而金田一却只对藤堂点点头,随后就自顾自地吃起榨菜。
这时,小龙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按着便用北京话对藤堂冷嘲热讽。
“小龙,你胡说什么!我可是你死去的父亲十几年来的好朋友,在你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藤堂怒气冲冲地说到这里,小龙的表情倏地一变,并大声说话顶回去。
这下子藤堂更是怒不可遏,只见他随手拿起一个盘子丢过去,盘子撞在小龙背后的墙上,直接被摔得粉碎。
“藤堂先生,请你不要这样。”
丽俐连忙站起来制止藤堂。
原先非常激动的藤堂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暂时收起攻击的矛头,一脸不悦地瞪着小龙看。
接下来,丽俐又语气严厉地劝说小龙。
(刚刚表演节目之前,丽俐受到小龙训诫,然而现在立场却反过来了。从眼前的情况看来,丽俐和小龙根本不像兄妹,倒像是一对姊弟。噢?这种情形不就跟我和美雪两人的情况一样……)
金田一想到这儿,内心不免一痛。
丽俐对美雪和金田一露出苦笑,准备继续介绍其他团员。
“对不起,我们的团员都是一些奇怪的人。接下来这一位是……”
“丽俐,刚才在节目表演最精彩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他们两位自我介绍过了,所以你可以直接介绍周老。”
幸田一边嚼着榨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丽俐点点头,将目光移往坐在自己身边的老人。
“周友良先生是杨氏杂技团的元老,虽然他今年已经七十三岁,可是偶尔还是会上台表演,像今天他也表演了耍猴子杂技。此外,同老的知识相当渊博,他对上海可以说是无所不知,而且还是一位拳术高手呢!”
“嘿嘿嘿!两位好,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周友良十分高兴地连点好几次头。
金田一和美雪听到周老还能上台表演,不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周老见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呵呵呵!我老爸原是日本的爵士歌手,所以我的日语说得还不错。”
他喝了一口茶,按着又说:“以前上海有一个日本租界,是日本人居住的地方,我老爸就是在那个时候来上海的。可是等他过世之后,我就被母亲的娘家认领回去了。”
“真是戏剧化的人生。”
金田一停止挟菜的动作,专心聆听周友良讲话。
正在这当儿,丽俐起身为金田一和美雪斟酒。
“丽俐,我不大会喝酒耶!”
美雪面有难色地说。
“这是洗尘酒,只喝一杯没有关系的。”
美雪听到丽俐这么说,便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
“上菜了。”
女服务生把一道香喷喷的料理放在圆桌上,旋即转身离开。
“这是什么?”
金田一探出身子问道。
“这道‘松鼠桂鱼’是先将鱼油炸,再淋上甜酱,吃起来相当可口。”
志保才刚说明完,金田一就马上动起筷子。
“嗯,真的很好吃。喂,美雪,你赶快吃……哎哟!”
金田一话说一半,美雪便用筷子敲打他的手背。
“阿一,大家都还没开动,你就一个人大吃特吃起来,真是丢脸!”
正当金田一没好气地想反驳时,一个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以冰冷的目光俯视着小龙,并且说了几句北京话。
小龙不甘示弱地回瞪他,还回了一些话。
“刑警先生,请你等一下。”
金田一突然开口说道。
闻言,那个高个子男人的表情顿时一变。
“刑警先生,你会说日语对不对?请你用日语讲,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刑警?还知道我会讲日语?”
一旁的美雪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忍不住插嘴说:“他是经由推理得知的。刑警先生,阿一在日本可是家喻户晓的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他还解决过好几个连警察都束手无策的案子呢!对了,阿一,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刑警先生?”
“哎呀!这才不是什么推理。我是因为看到这位刑警先生和‘同业’坐在一起,所以才知道他的身分。不然你看,他那位‘同业’还很面熟呢!”
“剑、剑持警官!”
美雪惊讶万分地瞪大眼睛。
剑持警官一面搔头,一面走过来。
“再说,他们两人在没有任何人翻译的情况下,居然可以在一起吃饭,那就表示这位刑警先生一定会讲日语才对。”
金田一又进一步说明。
“你怎么没有想到是我用北京话和李波儿刑警交谈呢?”
剑持警官疑惑地问。
“老兄,以你这种没有任何背景,全凭自己的能力慢慢升官的老刑警而言,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惰。”
金田一说完,剑持警官马上用手戳了他的头一下。
8
吃过晚饭后,金田一、美雪、丽俐跟长期住在“银鳞大饭店”的志保一起坐上由达民驾驶的宾士车,准备前往旅馆。
“达民,杨氏杂技团赚了不少钱吧!”
金田一坐在这辆舒适豪华的车子里,不禁轻声地喃喃说道。
“事实上,只有藤堂先生是有钱人,我们都非常穷。”
达民苦笑着说道。
“金田一,你真的是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吗?刚才你叫那个警官先生老兄长老兄短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坐在车子后座的志保好奇地间。
“你是说剑持警官吗?其实我会称他为老兄是有原因的。我们两人是在日本伊豆旁孤岛上的‘歌剧院’饭店初次相遇,当时那里发生了一连串的杀人事件,我以遗传自祖父身上那份惊人的推理能力找出真凶。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剑持警官就相当佩服我的机智反应。”
金田一有些骄傲地抬起下巴。
“可是,剑持警官怎么会跑到上海来?”
美雪不解地问道。
“这个嘛……他刚刚说会打电话到旅馆来给我……唉!我想老兄大概是来上海观摩或研习,他总不可能是来处理小龙杀人的事件吧!”
“金田一,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达民讶异地看着金田一。
“是丽俐信上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丽俐……”
“达民,对不起,我没想到美雪真的会为了这件事专程到上海来。”
丽俐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丽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美雪不安地问。
“没这回事,我真的很高兴你能来上海。”
“丽俐,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有关令尊被杀的事情?”
金田一回头询问丽俐。
“这……”
这时候,志保看见丽俐有些犹豫,便抢先说道:“我看这件事就由我来说明吧!在两个星期之前……”
9
杨王在“鱼人剧场”举行公演后不久,便被人发现陈在团长休息室里。
他全身除了湿淋淋之外,还不断发出一股腥臭味。
“因为团员们只要一看到团长就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所以每当杨氏杂技团正式表演时,团长都习惯待在团长休息室里,透过录影电视来观看我们的表演。那天的表演结束之后,丽俐像往常一样去找团长,结果却发现他坐在椅子上,头部被子弹射穿……”
志保说到这里,不禁捂住嘴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我原本以为爸爸是睡着了,所以才走上前去看,却没想到他全身都是血,当时我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丽俐面色凝重地低下头。
“那时候我跟小龙在另外一间休息室里,听到丽俐的叫声后,我立即跟小龙一起跑过去,只见到丽俐蹲在团长休息室的门前……”
“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电视机是开着的吗?”
金田一问道。
丽俐默默地摇头。
“那么凶手的手枪有没有留在命案现场?”
“没有。不要说团长休息室,就连整个剧场都找不到一把手枪。因此,有些公安推测凶器大概已经被凶手丢入河里了。”
志保紧皱眉头地说。
“不过,这种说法未免太牵强了。鱼人剧场是由一艘游轮改建而成的,从后台到休息室之间几乎部保持游轮的原样,根本没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所以如果凶手要丢枪,就必须从后台走到外面去,可是整艘船只有一个出入口,而且出入口在表演期间都是上锁的。后来我们发现团长的尸体时,那扇门和出入口依然上着锁,在公安来调查之前,并没有人到过外面。”
达民边开车边插嘴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不可能把枪丢到河里去?”
金田一问道。
达民以点头代替他的回答。
“那不就是所谓的‘失踪的凶器之谜’和‘全身湿透的尸体之谜’喽?阿一,你有什么看法?”
美雪用手拍了拍金田一的肩膀。
“我们现在还不能随便下定论。”
说完,金田一将双手交抱在脑后。
就在这时候,志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地说:“说起谜,我倒想起一件令人费解的事。在团长休息室角落的墙上,我们发现一个被人用利器剌出的一公尺见方的‘春’字。其实我并不了解春字的意思,可是,其他团员一看到这个字,都面露害怕的神情,周老甚至还说团长的死是‘鱼人’所下的诅咒。”
“你所说的‘鱼人’就是指‘鱼人游戏’中的那个鱼人吗?”
“是啊!团员们好像都知道跟黄浦江有关的恐怖传说,而且当时周老整个人全身一直发抖,嘴里还喃喃念着什么春夏秋冬的。”
(像周老这样的老人家相信自古流传下来的传说还情有可原,可是,若连年轻的团员们也感到如此恐惧的话,那就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莫非杨氏杂技团跟传说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田一停止继续思考,回头问志保说:“春夏秋冬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耶!”
达民透过后视镜和丽俐交换了个眼神后,才开口解释说:“听说那一首‘鱼人’诅咒之歌,是以四行诗叙述发生在春夏秋冬四季灾难……周老是这样说的。”
“那首诗是否类似中国唐诗约五言绝句?”
美雪好奇地问。
“不是,周老说它是摇篮曲。至于那四行诗……”
说到这里,丽俐不禁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
“春天来了,轻舟泛水而行。”
达民猛然迸出这句北京话来。
“那是什么意思?”
金田一满脸困惑地看着达民。
“这行诗的意思就是指春天一到,小船便开始在何上漂流。”
美雪一听,旋即恍然大悟地击掌叫道:“没错日‘春’字一定是凶手所留下来的讯息。”
(难道这行诗中的小船真的是指“鱼人剧场”这艘游轮?凶手真的是藉由那行诗的内容,来影射杀死杨王这个事件吗?)
金田一在脑中不断思考。
“达民,你知道另外三行诗的内容吗?可不可以念给我听?”
达民沉思了一阵子,然后对金田一摇摇头。
这时丽俐开口说:“我想,周老应该都念得出来,因为他跟我们不一样,他待在上海已经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了。”
“咦?丽俐,你们不是从小就一直住在上海的吗?”
“事实上,我们是住在一个离上海市中心相当遥远,几乎快要到江苏省边界的杂技村里。”
说着,丽俐将眼光望向车窗外。
“因为我们村子的土质盐份含量太高,村民们无法在土地上栽种农作物,所以只好靠着学习技艺来讨口饭吃。正因如此,每年获选到全国各地巡回表演的村民,就得同时负起养育其他村民们的责任。”
她轻叹口气,按着又说:“其实我们的村民们大部份都是从各地而来的贫民,直到现在,许多穷人家还是会把小孩们送到我们村子,而那些小孩们就在村子里学习杂技,为整个村子工作。我是三年前才到上海来表演的,达民也才来四年而已,所以关于这一带的传说,我们都不是很清楚。”
“旅馆到了。”
过了不久,连民将宾士车停在“银鳞大饭店”的门前。
但是金田一却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反而继续说:“那个李波儿刑事为什么会一口咬定小龙就是凶手呢?”
“那是因为……”
丽俐欲言又止,志保便插嘴说道:“只有小龙在团长被杀的时间里没有不在场证明。”
“原来如此。那么,团长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金田一追问道。
“根据公安鉴识课的判断,大概是在表演节目开始后的一个小时,也就是七点十分左右,那时我们的表演刚好进行到中场时间。因为节目开始之后的四十分钟左右,周老还会跟团长通话,所以公安的判断应该没有错。当天,团里有两个女团员请假,因此所有的女团员们都得上场表演,连一分钟单独行动的时间都没有,而其他男团员们在节目进行当中必须负责许多杂务,所以都拥有不在场证明,只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