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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杀人计划 第一章(1)
无论身处何种声音,潺潺的流水声总能立刻把我带到回忆之中。
我父母的房子——不对,是我母亲的房子,距离波罗的海岸边的沙滩仅两百米之遥。从房子里走出来再向右径直走上一百米开外,波罗的海便可一览无遗。人们总能闻到它的味道,每时每刻。那时候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竟会与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存尺度有关。
从未有人向我们当面朗读,抑或在我们进入睡梦之前讲上几个故事,除非我们自己这么做。因此对我们而言,长年以来这大海的喧嚣声就是一个滔滔不绝的说书人。每个人都以这种方式绷紧着神经,在紧张的氛围之中一日又一日地打发着自己的时光。
我的生活对我来说是红色的。
这幢老房子有着做工简易、破破烂烂的玻璃窗,黏合剂已经老化得裂突起,其中的一部分早已被我们除去,淡出了我们的视野。只要有人把手置于这扇一分为三的窗户页扇前,那个曾经布满黏合剂的地方就会将他领进屋内。在这里,哪怕是最起码的一点私密空间也是无处寻觅的。
一切都尽在耳边:屋内地板吱吱嘎嘎的声音、鸟儿们唧唧喳喳的叫声、老鼠发出的沙沙作响的声音、床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以及我们的父亲在为报纸写文章时所用的那台打字机工作时发出的咔嗒咔嗒声。
一切都尽在耳边。每一次争吵,每一次在房子里大动干戈,在方圆三百米内的一切声音、响动,我们都不得不听之入耳。
我们将计就计,采取了相应的睡觉技巧:在横贯屋内的弹簧床垫上躺下(海因里希,我们三个人中最年长的一个,坚持在每天早上把他的那个塞满了干海藻的衬垫翻转过去),并借助羽毛早已粘在一起的羽绒被子和枕头盖住耳朵。这样做至少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安然入睡。
如果情况太糟糕,兄弟们便一起钻进床里,每次总是按照不同的组合,一个挨着一个。就这样,与每一天的日常安排类似。
如果相安无事,大海的咆哮声、风的呼啸声、鸟的歌唱声、屋子横梁和树低低的吟语声以及树木枝叶沙沙的作响声就会取得胜利,压倒一切,我们当中最年长的那位就会在大家的一片默许与认可中打开窗户,即使外面的天气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们醒着并梦想着自己会成为大海或者是风的一部分。
我知道,那时是我第一次可以飞,一个人在屋里自由自在地活动,既不会撞到什么,也不会被人注意。当然,有的时候我也会重重地跌落下来,重重地跌落下来,却总是可以接住自己。而使我跌落下来的那个重力也失去了作用,我不再下坠,而是轻轻地飞翔,既不会磕着,也不会碰着。
如果有人在我们这里租住下来,我们就会听到他们回家进屋时的声音和上床睡觉的声音。当我们听到他们进入卫生间并使用抽水马桶时,我们就立即跑过去偷听,这样我们就知道他们正在做些什么。我们当然想要避免在走廊上或是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和他们不期而遇。
我们共同的家庭生活便在这两个房间中和一个过道上开始了。
夏日里一个宁静的夜晚,万籁俱寂,连掉根头发都听得见,我们百无聊赖地慢慢打发着时间。哈尔特穆特非常轻、非常轻地推开了窗户。外面有一棵沧桑的李子树,它的树枝一直伸到窗子的近旁。哈尔特穆特一步跨了上去,之后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另一个人则轻轻地紧随其后,和他一样地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我的杀人计划 第一章(2)
他们把我抛在了身后,越走越远。我没有在树下找到他们,没有在屋里的床下看到他们,也没有在花园里见到他们。他们就这样一走了之。
这次精心策划的逃跑很是耐人寻味。但是他们两个人究竟又去了哪里呢?
对我来说揭开这个秘密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到早晨,和父亲母亲撞个正着或者追随他们爬下去。也许我还可以辨认出那两个人逃跑时留下的足迹并一路跟踪过去。
有生以来,我总是得依靠哥哥们的帮助才能爬上树去。那时我还太小,无法自己弄弯树枝。想通过房门走出去是行不通的,那样他们会听到动静的。
在那个月光如水的盛夏之夜,树木的演奏声、树枝与树叶的沙沙作响声,这些月影之下的表演成了为我伴奏的音乐。
树的旁边是几面高高的墙,另外还有几堵院墙是邻居家的,它们都被铁丝网环绕着,院子里面是熏鱼作坊。这些黑糊糊的影像,不论是充满敌意还是和蔼可亲,在目前都显得毫无意义。
他们刚刚飞身而去。我希望我能从树那儿寻觅到他们的行踪,进而跟上去。因为我必须在他们身后一路跟踪。
我在窗台上轻而易举地迈上了哈尔特穆特的床,那弹簧床垫的弹簧由于年代久远早已没了弹力。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让自己身轻如燕。
在那里我首先紧紧地抓住十字形的窗框。窗户的页扇被用来固定窗户的钩子紧紧地钩住了。我当时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他们应该是事先练习过。也许他们还用润滑剂和油脂对搭扣进行了加工。
如今我明白了那时候我学到的那些东西有多么重要:一切都要在行动之前演练,钩子要涂油润滑,永远不要有侥幸心理。那两个人能够如此明目张胆地制订他们的计划,演练他们行动的细节,预测可能遇到的问题,这一切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我赞叹不已。
那么我现在又应该如何爬到树上去呢?树枝在和煦的轻风中轻轻地摆动着、跳跃着,就像是在命令我无论如何都要跳过去。毕竟下一条进入我视线的粗壮枝条总是会通过它投下的黑影进入我的眼帘。只是有一件事我完全不明白,那就是我该如何跳下去。
我跳了下去,紧紧地闭着我的双眼。我尖叫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在重力的作用下像一块石头一样面对树干栽了下去。枝条接住了我,并将我紧紧地夹住了,就好像是它想保护我,不让我跌落地面。
我的双手和两条胳臂都被划伤了,右膝盖也肿了,可我不记得当时究竟有多么疼。我穿的那条睡裤撕了一条大口子,从膝盖一直到脚。
这是我第一次尝到了仇恨的苦涩。铁石心肠、锈迹斑斑,苦涩而又冰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并不是仇恨或者恼怒,不是的,那是一种嘴里所能感受到的令人作呕的感觉和一种喉咙里火辣辣的灼烧感。
我紧紧地咬住了牙关。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我紧闭的颌骨和靠近脚部的那块痉挛的肌肉。在所有这些感觉之中我感到了安静,一种包含了寒冷、拒绝、孤独和安静的死气沉沉的感觉。
从树上爬到墙上,再向前就可以踏上唯一的理智之路:离开他们的家。
沿着有些地方生了锈的数米长的铁条,笔直地盘着一排铁刺。尽管如此,牢牢地抓紧并在墙上保持身体平衡还是比先前想的要容易一些。
大约过了二十米以后我就走不过去了。我必须扒住墙上的突出部位把自己拉上去。我的小腿慢慢地从雨水槽上面擦过去,腿上的皮肤起了皱并且破了,不过我最终取得了成功。
我的杀人计划 第一章(3)
我趴在刷过焦油的房顶上,继续向前蹑手蹑脚地爬去,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力求悄无声息。
下一个房顶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高了。
虽然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纵身一跳,但没能成功地摸到那更高一些的突檐上的雨水槽。我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接下来听到的就是金属发出的叮叮当当声和我扑通一声跌到平坦而老旧的屋顶上的声音。毫无疑问,这声音一定被所有人都听到了。
两张苍白的面孔突然闯入了我的视野,就在那高高的房顶上。他们搭下一个梯子,来到我身边,一言不发,一把抓住我并把我推上了梯子。我们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了厚纸板房顶的最后一个角落里。在那里,两座房子的房顶碰到了一起,却又错落有致地相互叠垒在一起。眼前这个藏匿之所就像是在海滩上的一个坑一样,外人完全看不见,毕竟在熏鱼作坊周围再没有哪一个房顶比这个更高。
那里放着被子、手电筒、书和饼干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那两个人一定把凡是他们能储存下来的所有一切,都逐渐转移到了这个可以过夜的藏匿之所。
他们还是一言不发。既没有说出一个字,也没表现出任何的惊讶或是愤怒。
手电筒被关掉了,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人将一条被子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得见大海的声音。
其他的事情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我在那里究竟睡了多长时间?不得而知。
当两人中的一个把我推醒时,天已经亮了。明晃晃,冷飕飕,雾蒙蒙。他们把他们所有的东西留在了那里,用其中的一条被子将它们裹了起来。现在可以辨认出,那其实是士兵们用的旧床罩。
还是没有人说一句话。哈尔特穆特将他的食指按在了两片嘴唇上。其实我也无话可说。这并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这是不言而喻的。
我知道,那时一定还没有到早晨五点钟,因为工人们在这么早的时候就要在熏鱼作坊里干活了。
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一次我发现,那个梯子是他们自己组装的。用的是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碎木板和绳子头。它很坚固,足以稳稳当当地承受我们的重量。
在墙上,他们把我夹在中间。在李子树上,我必须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通过窗户,从树干上跳进屋里。他们两个人抓住我并把我拉了过去。
没有人说一句话,没有人指责别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早晨我们便可以很快看到,我究竟有多少处擦伤,或者可以说负了多少处伤。另外我的睡衣已经完全撕破了,而且是污渍斑斑。
她每天早上将我们唤醒,这次亦是如此。此外她一定注意到了,根本没有人再睡觉,可是周围却死一般寂静。她马上掀开被子,当然也就看到了里面出了点儿事。
我当然做好了脸上挨一巴掌的心理准备,因此摆出了一副卑谦的姿态。但她只是用能摧毁一切的眼神瞪着我的兄弟们,揪着我的睡衣领子把我拉出房间,带到了他们的卧室那里。在那里,她叫醒了他,一言不发地指着我衣服上的破口和皮肤上的创伤。
他跳了起来,冲到我的兄弟们那里大声咆哮。
他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一定连邻近的那些房子里的住户都能听见。
“你们这些蠢货,你们的脑子进水了吧!”他一直不停地怒吼着,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狠狠地揍他们,气得脸上的血管都要迸裂了。一下又一下,一下接着一下。
我的杀人计划 第一章(4)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我要打死你!”
他看上去像是真打算言出必行。
“你们以为你们在这里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们这些蠢猪?”
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吭一声。
“我们每天都在不辞辛苦地干活儿,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操持着你们的吃喝。任何一个畜生都会比你们更有用!”
他继续谩骂,拳打脚踢,气喘吁吁,直到哈尔特穆特神色镇定地对他说:
“喂,这次你又找到理由了,你这个失败的家伙!”
他打他的脸,朝脸的正中间打去。随后他跑了出去。喊声在外面依然持续不停,愈演愈烈,直到在殴打之中停止。
谁把谁打得更狠一些,事后我们可以像以往那样从各自脸上的淤伤里看出来。她只有一个武器,就是指责他的一无所有。她也确实这样做了。没有亲人,没有家底,没有钱。一无所有。她竟然把自己的一辈子浪费在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家伙的身上。
直到很长时间以后,当他们由于他的离去或者说是必须离去(另一个女人明白这一点,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而分道扬镳时,我们才弄清楚,其实他们互相需要,直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据说,失败者之间必须相互需要,否则出现的结果就是他们永远也做不成任何事。但是事情不是这样的。这是某种极其神圣的事情。
至少事情不能持久。有多少人自视为失败者,而他们又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去掩饰。
如果我当初遭受殴打,那么我一定会命丧黄泉。可是我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我甚至从来没有遭受过惩罚,就连我的兄弟们的惩罚都没有受到过。
他们像其他时候一样把我带上,去学校,去海滩,去购物。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任何时候再次谈起这次事故,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任何时候谈起其他的那些事情。日复一日,直至今日。
每天下午,我的兄弟们都忙着从事不允许我参与的事情。足球队,我那时年纪还太小;笛子课,我太没有音乐细胞;青年活动小组,我没什么兴趣。
因此,这栋房子以及阁楼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乐园。尤其是阁楼。穿过耳房,爬上一个梯子,走不多远我就到了布满灰尘的储藏室。
我的外祖父曾经在这栋房子里饲养他的狗,如今他已去世多年。从那以后,那些储藏隔间就再也没清理过,也再没有人进去过。至少我当时是这样猜测的。
我就这样独自一个人待在那里,身处安全之中,完全没有提前回到楼下的欲望。瓶子和塑料袋堆放在一起。令我深感吃惊的是,它们的颜色都是完全不同的,却闻不到任何味道。无论如何我是什么也没闻到。
此外,我还必须极度小心翼翼地走动,因为那根本就不能算是地板。除了房子横梁以外,人只能直接踩在下面房间的屋顶上。我觉得那屋顶好像是厚纸板做的。只有中间一块四平方米大小的地方铺上了质地粗糙的木板。不过这是供别人进出的场所。我自己则是避之犹恐不及。
这栋房子有一个角楼,即使我这么小的人也必须通过爬才能钻进去,我自己的“家”就在那里。
有一天,我在那里发现了几样东西:里面装着绘画、印刷品和信件的公文包。除此之外,我还找到了一幅伦勃朗的《玛丽亚之死》和几个贝特尔曼的木刻作品。几幅只标注着“45”这个数字的画使我尤其感到震惊,主题都是毁灭、逃亡、仇恨、卑劣下流。又是这些东西,而这一次却被另一个人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并被他描绘了出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的杀人计划 第一章(5)
有一张画上画的是一只刺猬和两个骑在马上的人,这样的画面真是令人舒心啊。这是A。保罗?韦伯画的堂?吉诃德和刺猬。那只刺猬好像正在对我说:
“嘿,小家伙,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东西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静静地待着不要动,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办。一定会的!”
看来有人已经在我之前来过阁楼。这个人是不是想要隐藏什么呢?我无从知晓。
我拿起了那个公文包,小心翼翼地将它藏在了阁楼另一侧的一个角落当中,无论如何任何一个个头比我大的人都不能够钻到那里面去。
那是我的宝贝。
然后我又看到了一个纸盒子,里面放着十一个文件夹。
那些文件夹是绿色的,里面是一些书信。虽然字迹潦草,却都无一例外的是行间紧凑的、密密麻麻的、令我无法辨认的字迹。
在这一天,我郑重其事地走到了梯子那里,走下去之后,小心翼翼地洗漱一番,然后便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兄弟们。
从这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错过观看他们写作业的机会。我站在他们身后看,被他们赶走,随后又凑过去。
总而言之,我想读懂那些信件。我的那些信。
我一直在期待中度过了上小学之前的这段时光。我的兄弟们厌恶上学;其中的一位一无是处,并因此而遭受皮肉之苦;而另一位则是无所不能,并因此备受表彰,是的,被推崇为我们这两个大笨蛋的榜样。
与此同时,他那位在俄罗斯失踪了的叔叔被他视为了偶像。
尽管如此,我却必须去上学。唯一的动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读懂这些信。
我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希望那些是平面图,是发明创造,或者是我那在战争中失踪的叔叔的一部长篇小说。
他在俄罗斯让人开枪打死了。
我的外祖母对我们三个人说:“那是在一栋房子的角落,是的,在房子的角落,就像在我们这里一样。一个俄罗斯士兵端着步枪。阿尔贝特没有举起他的武器,而是等着子弹的到来。他当即就死了。”
“我只讲给你们三个人听。”她说。
过了很长时间以后,我们明白了,他在青年时期就已经是当地一名狂热的纳粹分子了。他为了德国而寻求战争,并且在少年时期便一展自己的绘画天赋,创作了将犹太人妖魔化的作品。直到在斯大林格勒,他才在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与自己所处的困境。他已然清楚,他的回家之路就像他家的墙角一样没有出路,死路一条。
从那以后,死亡在我的心目中就成了人在走投无路时摆脱困境、获得解脱的一种方式。无论在我的儿时,还是当我长大成人,它都意味着一种希望。
当我入学以后,我终于可以阅读了。但是那里的人们对此漠不关心。我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与字母O、A、I以及一些小孩子的琐事为伴,如此这般度过了其余的校园时光。
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的事有半点兴趣。别人眼里的我是那样桀骜不驯,愚昧无知。
“那家伙永远也学不会阅读。”他们会在老师的办公室里这么说。
“他跟您家的老二一模一样,佩特森太太。幸亏您不只有他和哈尔特穆特两个儿子。”
这句首席教师阿图曼说的话倒是恰如其分。
为了能看明白楼上的电报的内容,我花去了入学前的几年时间。我非常清楚地记得,我最终在入学的第一天将整个电文拼读了出来:
紧急经过施特拉尔松德去帕罗=紧急=FRL ESE S 大街 DERSA 8I 埃肯费尔德=星期日下午我可以去找你吗?=罗尔夫+VGL 8I+已经答应①
我的杀人计划 第一章(6)
为了弄清楚它的意思,我工作了整整三年之久。我要为自己保守这个秘密。如果我问帕罗和施特拉尔松德是什么意思,谁知道他或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