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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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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我今天穿的是蓝衣服……”一名茶客窃语。
  “为什么?”掌柜问。
  “你不晓得?今天是铁钉六爷跟阴七爷忌月的祭日!‘屠房’的人待会都到大庙那边去。”
  “已经一个月啦……”掌柜沉吟。
  “……‘大屠房’挂着的那两具无头死尸,也该解下来了吧?整条安东大街都刮着尸臭的风……”
  “屠房”的千人冥祭队伍全数穿上粗麻丧服,头缠白巾,半数骑马前行,由安东大街北端的“大屠房”浩荡出发,缓缓前赴漂城西南区的大庙。
  领在最前头的是骑马的铁爪四爷,以白头巾把乌亮的长发包裹着,默默无语地凝视道路前方。
  紧贴铁爪左旁的是亲信门生小鸦,他赤裸着黝黑的上半身,下身围着一幅粗麻裙裾,骑马高举大幡旗,赤红的“奠”字以左锋和童暮城的鲜血写成。
  铁锤五爷策骑在哥哥的右旁,左臂挟着一只大麻袋,右手从袋里抓出一把把纸钱,沿途迎风抛撒。
  金、银二色的纸钱在空中只飘了一会,很快便落在地上,明显比普通纸钱重上许多。夹道观看的群众发现了:纸钱上贴着真金和白银打造的箔纸!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走前去捡拾,只等秋风把纸钱刮到足旁时,悄悄把它们踏住。
  直至冥祭队伍过去之后,群众纷纷弯下身去拾取金银纸钱。抢夺的咒骂声此起彼落。
  当所有人都弯腰时,站在最后头的三个人却仍站得笔直。
  正中央是一个脸容温和的中年男人,衣饰作文士打扮,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文士唇上蓄着修剪整齐而微呈棕黄的短须,薄薄的唇片紧闭着,眼睛一直眺视向渐渐远去的队伍。眼神并不锐利,却闪动着一股危险的光采——与于润生的眼神极相似的光采。
  “祭酒……”文士左边的壮硕男子悄声说:“我看漂城不宜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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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文士说话时露出洁白而细小的牙齿。“看够热闹了。到岱镇去吧……”
  冥祭队伍到达了大庙。
  大庙最初由开拓漂洸业的先驱者兴建,取代了原住民的破土庙。自从漂城通商后,大庙香火渐少,因为漂城人心中有了一个新的神祇——金钱。
  直至迷信的知事查嵩上任,才下令把残旧龌龊的大庙加以大幅修葺扩建:正门漆成朱红色,加固以粗铜钉;神像裹上了金箔;梁上悬垂着锦织的七色华盖;灯罩绘上精细却俗气的天宫宴会图画;庙顶飞檐每个角落都蹲踞着异兽雕塑……大庙过去的古拙气息荡然无存,却更切合今天的漂城。于是大庙的香火又日渐恢复鼎盛……
  十多顶轿子停放在大庙前。庙宇内部及前、后院都布满“屠房”人马,严禁外人进入。庙祝和几个小厮都被驱赶到庙外回避。
  冥祭队伍把大庙四周的街道填塞得满满,再外围处又挤着看热闹的人群。
  铁爪、铁锤、小鸦和众多骑马的头目纷纷下鞍。铁锤五爷把空空的麻布袋交给部下后,便紧跟着哥哥前行。铁锤天生就有智障,思考力只相当于八、九岁的孩童。他走路的姿势也有点生硬。
  铁爪带着弟弟、小鸦和十余名内围头目进入了大庙的朱漆大门。
  老俞伯大爷、吹风三爷和黑狗八爷早就在庙门内等候,正在慰问铁钉和阴七的遗属。阴七没有娶妻,却在城内有好几个固定的情人。她们为他生的八个私生子女都全身披麻,但没有一个哭泣。阴七跟他们根本感情不深。
  铁钉六爷是铁氏三兄弟中唯一娶了妻子的。铁爪跟弟妇和两个侄儿说了几句话后,转向老俞伯。
  “老大,谢谢你来。”
  老俞伯枯瘦的手掌撂着铁爪的肩膊,又拍拍铁锤的臂胳。“我怎能不来?他也是我的弟弟啊。”
  “屠房”老总朱牙并没有出席这次冥月的祭典。根据“屠房”不成文规则,老总与老俞伯除了在“大屠房”之外,绝不同时出现于任何公开场合,以防两人同时中伏以致“屠房”指挥权陷于瘫痪。
  “这个仇……我们必定要报。”铁爪咬着下唇,本已斜飞入鬓的两眉竖得更高,英挺白皙的脸显得肃杀。铁爪是“屠房”里少有的美男子,虽已年近四十,眼角的皱纹仍是很浅。人们很少从他的脸联想起他的两个弟弟。
  “你是要……出兵岱镇吗?”老俞伯的声音放轻了。同样是结义的兄弟,老俞伯面对铁爪时并没有面对阴七和黑狗时那种威严。
  铁爪颔首。“我要取庞文英的头颅,用我这双手把它摘下来,把头盖骨作成杯子,在弟弟的墓前浇酒。”
  老俞伯知道铁爪真的有这决心。除了低智的铁锤外,铁爪一向是“屠刀手”里最没有机心的一个。“屠房”十二年前成功称霸漂城之后,铁爪便带着两个弟弟和一干部下离城,避居到郊外的木料场,而不愿处理帮会的事务。直至近年“丰义隆”进驻,由于“屠房”一直处于上风,铁爪也甚少回城。
  “老大,你不会反对吧?”铁爪从部下手上接过一根线香,替老俞伯点燃烟杆。
  老俞伯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用力吐出来。“明儿开会的时候你尽管提出吧。我支持你。老三,怎么样?你也同意吧?”
  一直默默站在旁的吹风三爷不知要如何回答。他当然恨透了“丰义隆”,但要离城进攻岱镇是另一回事。“屠房”一直能够压住“丰义隆”,主要还是依靠在漂城的深厚根基。何况“屠房”创帮立道以来,从没有进行这种大规模军事式进攻的经验,虽说在兵力上占了压倒优势,但敌方以逸待劳,胜负未可逆料。
  更重要的是军心和士气。除了铁氏兄弟的直系部属之外,“屠房”弟子并没有热切的复仇心。吹风当然了解,黑道是现实的,没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事。如今“丰义隆”已撤出了漂城,“屠房”再度独占城内的利益,又有多少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追击“丰义隆”?也许有些年轻的低层弟子希望乘战斗之机立功扬名,但这种人毕竟占少数。
  “我看嘛……”吹风那唯一的左眼并没有直视铁爪,“……这一仗未必能打成,庞老头说不定快要回京都总行了……”
  “不。”铁爪断然说。他对吹风的犹豫态度有点不满。“我看庞文英驻留在岱镇那么久,必定在准备返回漂城。以他‘二祭酒’的地位,数年前竟被调离了京都的总行到这儿来,不免有点被流放的味道。现在他仍然两手空空,是回不了京都的。”
  “我倒担心,他们从京都总行那边调来大量人马……”黑狗八爷说。“我已吩咐施达芳留意。”施达芳就是继承了阴七权力的大头目,主掌情报消息。
  “所以更要尽早出击!”铁爪说。“要抢在庞文英准备好反击之前,杀他个措手不及!”
  铁爪、老俞伯、黑狗的目光都落在吹风脸上。只要四个“屠刀手”都一致同意出兵,朱老总是无法拒绝的。阿桑二爷只是朱老总亲卫,并无实际权力。
  看来已没有选择了,吹风心想。他绝不想惹怒他的四弟。他对铁爪的尊敬比对老俞伯还要高。
  随着吹风点头,“屠房”就此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战略决定。然而做出这个决定的四个人,心里都怀有不同目的。
  明天终于要出城了。狄斌吃着半冷的面条,手掌心渗着汗。
  狄斌瞧着坐在“老巢”地牢另一角的樱儿。一个月来她始终是这副痴呆的表情,没有说过任何话。包裹着纤细身躯的破毡已发臭,那臭气里残余着Jing液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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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饿吗?”狄斌把仍剩半碗的面条递过去。樱儿既不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她一直吃得很少,脸颊瘦得可怜。
  这个月来狄斌和葛元升一直忙于召集城内的腥冷儿,没法把樱儿带出城。为了安全当然更不能放任她在城里乱跑。
  终于也完成了召集腥冷儿的工作了。每一个腥冷儿都是狄斌亲自挑选的。要找到他们并不容易——自铁钉和阴七死后,“屠房”的人对腥冷儿几乎是赶尽杀绝;可是仍敢留在城里的当然都不会是平常角色。在雷义的协助下,其中三十多个在前线拼杀过的硬手都是在牢房找到的。雷义以盘问为借口,把他们逐一带到巡检房,等到没有人留意时便偷偷释放。大牢本已太过拥挤,谁也没有注意囚犯的减少。大牢管事田又青一向只关心“斗角”的博彩收入。
  明天早上,这些腥冷儿将会聚集在城南郊区远离官道的一棵大榕树下。每一个都是曾在地狱门口徘徊过的男人。每一个都渴望分享漂城的繁荣。每一个都曾以最恶毒的诅咒痛骂“屠房”。每一个都相信于润生能够带领他们脱离贫穷。每一个都已准备好再一次杀人。
  一想到这伙人,连狄斌也感到有点畏惧。在军队里时,身边所有人固然都为了生存而拼死战斗,但现在的气氛却截然不同。他们目前一无所有,不久后却有可能夺取一切。他们正站在两个极端之间的边缘上,那种令人亢奋得快要发疯的欲望本身就是一种能量。
  “吃吧。”狄斌把碗放在樱儿身旁。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说:“我们明天要走了。我……我带你去找五哥。”
  狄斌从来没有看见过一张脸的表情变化如此巨大。一股看得见的生命力注入了樱儿的五官。
  樱儿站了起来,第一次说话。
  “我要……洗澡……”因为太久没有开口的关系,她的声音变得含糊。
  樱儿走大水缸旁。破毡滑下,软软跌在她足旁。突然裸裎的女体令狄斌感到昏眩——虽然只是背面。袭击狄斌的并不是性欲,而是一种混杂着妒忌的愤怒。
  他看着樱儿瓢水淋浴时,手掌慢慢伸进怀里,摸着了短刀的木柄。他突然有一股当场杀死樱儿的冲动。
  但他终究办不到。对于杀人,狄斌早已习惯了,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对女人下手。即使是为了镰首。
  当樱儿淋浴完毕,皮肤又恢复了青春的亮光时,狄斌递给她一套干净的男装粗布衣袴。
  “穿上吧。扮成男的,出城比较容易。”
  樱儿的目光充满感激——既为了衣服,也因为她即将可以再看见镰首。狄斌却别过头去。他觉得那感激的眼神就像尖针。
  樱儿很快便熟睡了。狄斌也觉得困,却仍强撑着等葛元升回来。葛元升时常一个人在夜里独自外出,今夜已是第六次了。狄斌没有问,可是仍禁不住心里的疑惑——他发现三哥每一次回来时,脸容都比出外前轻松和平静。大概是去找女人吧?狄斌并不太担心。葛元升的“杀草”一刻也不离身。
  狄斌这时想到:自从加入“丰义隆”,他跟葛元升的感情比从前疏远了——
  不,应该说是自从葛元升杀死癞皮大贵那一天开始。葛元升一直独自匿藏着,狙杀“屠房”的头目,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他总觉得葛元升藏着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老大知不知道?……
  其实还有一点是狄斌不愿承认的:他对葛元升的敬慕,在不知不觉间已全转移到镰首身上了……
  狄斌下定决心:以后要跟三哥多亲近。直觉告诉狄斌,再继续让葛元升这样孤独下去会产生某种可怕的结果……
  于是他继续睁着渴睡的眼睛等待葛元升。
  这个月来最令漂城人惊讶的事件,表面看来与“屠房”和“丰义隆”都没有关系,而是发生在巡检房。
  接任吃骨头古士俊役头位置的,竟然是那个叫雷义的家伙!
  在吃骨头原有的部下中,好几个差役都在觊觎这个肥缺,可是他们都没有足够的财力把役头的位子买下来,于是纷纷向其他的役头求助。巡检房内遂掀起了一场角力。
  现有的十一名役头各想扶掖自己的人选,也不愿对方的人选坐上这个位置。十一人进行过好几次秘密的谈判,都没法达成结果。竞争陷入了僵局。
  “屠房”当然也想染指,吃骨头的部下中,有的本身就是“屠房”的秘密成员。可是漂城知事查嵩警觉到,让黑道与巡检房的势力结合是极危险的事,故此向总巡检滕翊下令:不论“屠房”能够拿出多少钱,也不能把这个役头的位子卖给他们。
  然而役头的位置不能长期空着,吃骨头原有的管区油水极丰,收贿的系统必须有人来领导。滕翊想过把漂城的管区重新规划,平均分配给现时的十一名役头,但这个计划实际上不可行,只会在役头之间制造更多的纷争。
  这个时候,雷义突然到滕翊面前自荐。
  滕翊对于这个以廉洁闻名的小差役颇为了解,他知道雷义有足够能力统率这六十三个差役,但是在漂城当役头不单是能力的问题。
  “你到底知不知道,当上役头要干什么样的事情?”滕翊半带着不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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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雷义回答时木无表情。
  “我恐怕……你的手段不够……圆滑……”
  “我坦白说吧。”雷义突然把双掌按在总巡检的案桌上。“我受够了,现在我需要钱,许多的钱。”
  滕翊不期然瞧着桌上那十根粗短的手指头。他在思索:这个汉子是不是在说真心话?可是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雷义一向置身于漂城的权力斗争之外。除了物欲和尊严,没有其他东西能够驱使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雷义离去后,滕翊仍在思索。渐渐他发现,雷义确实是最适合坐上这位置的人。在微妙的僵局中,雷义是唯一能够平息各势力不满的人选。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查嵩。
  “他有这个能力吗?”查嵩问。
  “他是个硬汉,常常跟吃骨头对着干,他要是决心干一定干得来。问题是,用这个人总有点危险……我怕他不易控制……”
  “嗯……”查嵩抚须的姿势缺乏了往日的威严。由于近期沉溺于宁小语的肉体,他的脸明显比从前消瘦了。“既是如此,就让他当个代役头吧。要是不听话,随时也可以换掉。”
  于是出乎于润生意料,雷义连一个铜板也不用花便掌握了权力。
  这道任命震动了整个巡检房。特别是吃骨头遗下的部下,他们作梦也想不到雷义会有一天骑在他们头上。当然他们最忧心的还是:在雷义的指挥下,他们还能不能如常收贿?
  这个问题在第一次的召集会上获得了解答。
  “我知道我们管区里的状况混乱得很。”雷义向六十三个新部下宣布:“有别区的家伙也到我们管区里来收规钱。有的店子甚至要交三份规钱:我们的一份、别区的一份、‘屠房’的一份。那样根本作不了生意,只好关门。当中有的搬到了别区再开店。这样子下去,我们区里越来越冷清,我们收的钱就越来越少。”
  “从前吃骨头都得过且过,现在我不容许这个状况再继续下去。从今天开始,你们看见别区的家伙踏进来收钱,就把他们打回去。”
  差役间起了骚动。“自家人动手,这个不大好吧……”
  “出了什么状况也好,我一个人负责,我会跟他们的头儿摆平。只是有一个条件:你们也绝不能到别区去收。不这么做,我的立场站不住。”
  差役间议论纷纷,当中明显产生了不安的气氛。
  “按照我说的去办。我保证有你们的好处。”
  雷义的话不久就应验。最初确实出现了许多纠纷,甚至爆发了几次同僚间动武的事件,因而惊动了滕翊。可是雷义的立场异常强硬,又向滕翊力陈利害。事实上那些越区收规的情况,都是一些差役私下的勾当,并没有跟公家分账,因此滕翊也同意取缔这些行为。
  雷义的命令见效很快。拖欠规钱甚至烂账都大幅减少了;管区内的小摊贩多起来,直接增加规钱的收入。
  其他役头都看见了这情形。他们能够坐上这位置都不是笨蛋,渐渐每个役头的管区都开始仿效雷义的做法……
  这时雷义收到了“屠房”送来的升级贺礼:结结实实的三百两黄金。“屠房”的信息简单、直接。
  ——只是他们想不到,雷义在更早以前已被另一个人“买”了下来……
  雷义连一句“谢”也没说便把礼金收下。
  “屠房”把这个当作满意的答案,至少“屠房”在雷义的管区内仍能如常营运各种行当。当然要是有机会的话,他们仍想对这位新任的代役头再多加“认识”……
  雷义利用这笔金钱和所分得的其他利益,开始培养自己的亲信势力。
  同期间漂城里的恐怖肢解案又发生了六宗,可是雷义已无暇调查了——虽然他偶尔还会想起那根红色的头发……
  七十七斤重的巨大铁矛,婴儿手臂般粗的矛杆上刻着一圈圈的防滑纹,泛着乌青色的矛刃呈曲蛇状,两侧都有放血的浅坑。那压倒性的体积和重量本身就是杀人的力量。
  镰首双手紧握着铁矛斜指向前,矛尖的高度刚好与他额上的镰刀状黑疤相同。矛刃没有半丝颤动——要做到这一点,靠的不单是超人的体力,也要求极专注的精神力量。
  镰首就这样凝止不动,心灵再次进入近似冥想的状态。意识仍是极清晰,他在检查自己身体每一寸肌肉的状态,他要确定自己是否已完全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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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眼前的黑夜虚空中渐渐出现一个男人的形象。在镰首的眼里,那是一个白色的身影,没有脸孔。
  镰首的心脏跳动加速,胃囊像被塞住了一块冰,口腔溢着酸味,两腋凉凉的,瞳孔扩张,紧紧盯视虚幻的敌人。
  眼前的身影开始移动了。那身影手中没有武器,却慢慢摆起了跟镰首一模一样的战斗姿势。脸孔渐渐变得清晰。镰首看见了那是谁。
  是镰首自己的脸。
  “五弟,感觉如何?顺手吗?”一直坐在旁边的于润生问。
  镰首从蒙昧状态清醒过来,他收回铁矛,倒插在地上,矛杆兀自在颤动。
  “很好。”镰首拾起地上的布巾,抹拭额上的冷汗。
  铁矛是庞文英的礼物,在岱镇专诚找工匠打造,用了两个人送来。镰首原有的兵器都留在“老巢”没法带来。
  “你……看来好像还没有完全康复……”于润生站起来,抚摸这杆巨大得可怕的兵刃。
  “我……没事。”镰首的语声有些震颤。这是于润生过去从没有听见过的。
  于润生凝视着镰首的脸。“你刚才……想到什么吗?”对于镰首的身体状况,于润生绝不担心,他关切的是镰首的精神状态。他了解这颗表面单纯的心,内里藏着极复杂的一面。在即将展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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