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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州波好不容易才发出这一声。而紧接着州波又突然抬起头来。
“难道,这就是你给出的答案?”
刚这么一想,便浑身颤抖起来。于是怒火中烧,直冲脑门。
“是谎话呀,我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为什么要死呀,明石君?不是死了就一了百了的。是自个儿放弃答案的吗?我绝对不同意这样的答案。唯独自杀,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做的。是啊,只有自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允许的。唯独这个,我无法容许。”
这是心底里由衷的声音。身体里渐渐发冷,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这样是违反规则的呀。你是要独自一人落跑吗?你也选择了跟我那个父亲相同的道路哪。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自杀呢……”
百万次的重复,仿佛都说不完。只是身体的哆嗦,到多咱也停不下来。
州波就这样坐在地板上,口中念念有词地嘟囔着。早已风化了的记忆,又一点一点地在脑海里复活了。不,她大概多少有点期待,索性风化掉,完全消失才好呢。
父亲死的时候,州波才上初中三年级。
州波像平时一样放学回家,刚要走进大门,就被左邻右舍熟识的大人抓住手臂,带到那户人家。一走进大门旁的房间,就见从小学放学回家的弟弟千寻已经在那里了,摆在桌上的他非常喜欢的点心动都没动过,只是垂着头坐着。
被告知发生了什么事要晚得多了。只是被禁止回自己的家,得到的解释是母亲在家里忙得出不来。即便问了什么也不作清楚的回答。不过,州波和千寻总感到不可再勉强问下去了。
看得见有几个人忙碌地在他们自己的家里进进出出的。时不时有大人轮流过来照料他们,每当看到州波姐弟俩就掉眼泪。州波和弟弟都一样不了解情况,但两个人都以孩子的敏感意识到家人正陷入什么严重的境况中了。
得知父亲的死讯是在当天夜里的晚些时候,而知道那是由于自杀,则是在葬礼结束的两天以后。据说父亲是在自家卧室的门楣上系上母亲的细腰带吊死的,而有关其原因,到头来都没能从任何人的口中了解到一切。
躺在灵柩中的父亲的脸是安详的,可为何喉咙处像要遮掩什么似地围着母亲喜欢的围巾呢,知道这个原因更是日后的事了。
葬礼的情形,其后的生活,都已经在记忆里淡漠了,不过,唯独那天埋在白*中的父亲的脸,以及母亲那苔绿色的围巾,至今连它们的细节都仍鲜明地留在州波的记忆中。
父亲死后,母亲如何谋生呢,当时的州波无从知晓,但没过多久就被撵出住惯了的家,搬到一套小小的公寓里了。母亲几乎不谈论父亲的事,欢笑从家人的生活中消失了。
以往母亲不太呵斥孩子们,父亲死后就有了些许的变化,就是任何时候都不容许孩子们低声下气地耷拉着脑袋。甭管有什么理由,如果垂着头,姿态不雅,母亲总是神情严峻,而且绝对会这么说道:
“抬起头来州波。你的父亲可是仪表堂堂,所以什么时候你都要以你父亲的女儿为荣,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母亲走路总是过分地挺起纤细的腰肢,表情严肃。父亲死后不久,她更日见消瘦,屡屡得躺在病床上。州波和弟弟千寻离开了母亲的身边,被带到母亲京都的娘家,从那天开始便自己改成外祖母的姓有吉了。
得悉母亲随后不久便成了什么人的继室这一消息,是在三年后去探望因罹患晚期乳癌住院的母亲时。坐了很长时间的电车,被带到了东京医院的候诊室,才被告知母亲已经有了跟他们姐弟俩不同的别的家属。
母亲那么教导自己要以父亲为傲,却为何要让散发着父亲气味的一切东西都远离自己的生活呢,州波逐渐开始有所怀疑。她觉得岂止是父亲的姓,就连父亲确实存在过的事实,看上去都仿佛要消失了似的。甚至连母亲是父亲的妻子这个事实,或州波和弟弟千寻是父亲的孩子这种关系,知道的人都将越来越少,这不能认为是由于母亲有意选择的结果。那果真意味着什么吗?母亲的真心在哪里呢?事到如今已无从知晓。
父亲死的时候,母亲死的时候,州波几乎都没哭。并不打算硬撑着,天生眼泪就少,真是有点这么想的。
母亲一周忌日做法事的时候,碰巧有昔日在银行住宅住一块儿的父亲的旧同事来祭奠,偶然听到他在跟亲戚们小声说话。因而第一次依稀知道了父亲自杀的原因,那已是父亲死后将近五年了,也似乎终于明白了当时周围的人们为何固执地隐瞒到底的缘故。
州波为了寻找真相像着了魔似地在图书馆里打转,旧报纸上的报道一篇一篇地全都阅读搜集,因为她认为父亲自杀时的报纸上应该有什么地方会登载父亲的消息。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问谁也不肯透露的自杀的真相。
然而,不管怎么寻找却什么都没能发现。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州波终于明白过来了,父亲的死已经完全从人世间一笔勾销了。那以后又过了许多年州波才想到,其背后恐怕还隐藏着什么意图吧。
弟弟死的时候,对她就更是沉重的打击。连同轿车一起冲入北陆的大海中,据说只发现了汽车,遗体却到头来也没找到。仿佛没有了真实的感觉。
在东京过着学生生活的弟弟为何要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州波连调查的手段都没有。只是无法想像,那由于多次死乞白赖地央求才好不容易下决心买来的新车,还可能夺去弟弟的生命。
并非自杀,只是事故。州波这么安慰自己。千寻的死,决不可能是自杀。
一家人只剩下他们两个,本来就应该生活在一起的。州波更习惯于工作,她原想将来的生活若有一点点富余的时间,就把弟弟叫到纽约,叫到跟前来。可是,终究没有机会将这个想法告诉千寻。当时的州波,在陌生的纽约的大公司里,至少为了不被淘汰,只得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为了让自己的存在被公司所承认而获得真正的机会,可以说没什么余暇顾及其它事情。州波累得精疲力尽。
如今想来,觉得千寻似乎要诉说什么。事故发生的两天前,不知何故弟弟难得地打来了电话,可州波没有详细问明白便冷淡地将他顶了回去。也许是总觉得有个始终都依赖姐姐的千寻很讨厌吧。
被警察断定为事故,但不知道弟弟死亡的真相。不,连死亡本身都无法让人理解。
到现在州波还总有点期待,没准儿他会从哪儿突然冒出来,挠着头说好长时间都不在,对不起了。
初次遇到明石就是在那个时候。明石的侧脸有点像千寻。明石在书店里第一次打招呼时,州波都不由得“啊”了一声。
确实,要是有明石在,最初就好几次都会想起千寻。真的曾想过,说不定是千寻变了身出现在州波面前的。正因为如此,每当明石一问起什么,就觉得怎么也不能太狠心了。
跟明石的邂逅,唤醒的净是州波痛苦的记忆。第一次告诉明石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呢?因此就想要疏远明石。可越是这样明石就越追着州波不放。
“我不是千寻,我不是你的弟弟呀。”
明石要搂住州波,说想明白告诉她这一点。州波好几次都拒绝了这种举动,可她知道,自己真的离不开明石。
打小就完全不知道阴暗面而长大成人的明石,是个非常快活明朗的男人。善于跟人撒娇,逗人发笑也很巧妙。确实了解了明石后,州波就觉得似乎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情。在工作上好几次挽救了困境中的明石,但她明白,每次被挽救的实际上却是州波自己。明石的存在本身,给了州波最好的补偿。
就连这个明石如今也已经不在了。州波不经意地又被拉回到现实中。猛一回过神来,才发觉左手就这么紧紧地握住报纸,手指冷得都快冻僵了。
反复地作了几次深呼吸后,再一次重读报道时,才知道明石是在州波前往法兰克福的第二天晚上身亡的。好不容易才从地板上站起身来,回到写字台前,州波下意识地伸手拿起了明石留下的茶色信封。
重得让人觉得吃惊,一发觉信封便已从手上滑落下去了。刚才应该没感到这么重的。从信封里掉出来的装着光盘的塑料盒发出了撞击地板砖的声响。
撞击声的余音响彻整个房间。州波再次意识到这个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时间,州波茫然地看着光盘,突然从地板上将它捡了起来,因为她想到这里面或许留下了遗书。
明石是自杀的。如果是那明石在即将自杀之前特意送来的,就可以认为有那种可能性。不惜一死的明石要把什么东西托付给州波的话,那就必须立刻将它弄清楚。
原以为信封里应该装有信或留言,却好像没有那种东西。马上走到电脑桌前,分别查看那三张光盘的内容。然而,州波的假设全都被否定了。
随后决定到位于中间地带的明石所住的饭店去看看。连穿大衣的时间都顾不上便跑到马路上,叫了部出租车,告知地址后,州波在途中又打消了去的念头。
去了不是也不能怎么样吗?如今明石不在了,打算如何自报家门进入那个房间呢?明摆着答案是可悲的。跟明石的关系决不能让别人知道。那与其说是为了州波自己,不如说更应该照顾到明石和他抛下的家人。
留下了一脸讶异的司机,州波觉得自己逃也似地跑回了家里。
她认定自己不能再次靠近饭店,靠近明石身旁。要是活着倒是可以见面。自己比谁都更能切身感受到明石,然而,到了明石的意志不起作用的今天,他已然成了自己完全够不着的存在。
此时才第一次觉得似乎明白了,明石已经哪儿都不在了。
“封口”这个字眼儿一直盘旋在州波的脑海中。
在日本,如果发现机构里不幸的事,当事的什么人就注定得自杀。过去可能多少也听说过,有时正在调查的过程中,或逮捕的前一天,嫌疑人会自绝身亡。死者用死亡来封住自己的嘴,与此同时,也永远埋葬了真相。就像父亲的自杀那样。
市场的领域也是如此。在发生暴跌的市场上,出现巨额亏损,世界变得漆黑一团的时候,有谁一死就必定反转。听说在日本甚至也有这样的传说。由于死亡而被美化,披上朦胧的轻纱,那根本的原因和对策就都找不到了,人们就这样放弃了对真相的追究。
没想到明石也是这样一个人。倘若真是这样,就跟那个父亲一样了。这就是事实的话,州波就决不想原谅明石。
那么,是逃避吗?要是的话,想逃避什么?那个叫银行的机构或工作吗?还是有关隐瞒作业的犯罪意识?抑或是家人?要不然,是这个叫州波的女人?
“不是这样吧,明石君。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呀。”
州波认为自己必须确认这一点。明石因何而死,必须弄明白这一点。不这样的话,州波觉得自己就不能活下去,今后好像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州波决定再细心地查一下那三张光盘。或许觉得不论是无机质的光盘上,还是电脑画面显示的文字里,都能嗅到些*石的气味吧。
光盘上保存的东西,几乎都是数字表格,记录着银行业务的明细,似乎是有关明石在康和银行所进行的市场交易的记录。连日期和金额、交易对象或经手的经纪人的名字都详细载明了,看样子几乎记录了明石再度到纽约分行赴任以来四年间的全部交易。
这份记录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明石要从银行里带出这些来呢?查明这些需要相当的时间吧。很容易想像得出来,这不是简单的作业。即便如此,正因为出现了这个目标,也许州波就可以着手进行调查了。
自从那天以来,州波下班回家后马上就面对电脑,每天晚上的时间几乎都埋头在这项作业里这么过来了。所有的记录都打印出来,普遍过了目,与其它相关联的文件也都仔细地一一作了核对。这是项需要耐性的工作。因工作疲惫了的脑袋,不管是组织缜密的思考,还是作出正确的判断都很困难。
自己虽然做着,却也觉得似乎是在无的放矢地付出徒劳的努力。尽管如此,州波还是不想停止作业,她仿佛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刺激着推动着自己。
“……果然是啊。”
拿到明石的光盘后,大概过了一个月左右吧,州波得到了确证,自己中途提出的假设没有错。当明白一直在阅读的这些资料,就是很早以前明石几次透露的有关康和银行隐瞒亏损的详细交易记录的副本时,州波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对谁都没关系,反正就是想到处大声地宣告。
资料里连总行分行之间虚构的交易,或像是让关联子公司“删掉”的交易证据的部分也都罗列出来了。如果有一个事实联系上了,后面的就都容易看明白了。这些记录可以按次序厘清一宗交易是多少成本,产生了多大程度的亏损,是如何隐瞒的。简直可以认为是明石本人出于随时就要告发案情的意图而准备的可能的证据。
而且,连康和银行为了隐瞒巨额亏损,擅自卖掉托管的客户名下的资产,作为填补亏空的资金来使用的事实,或构成策划虚假交易证据的资料也都保存了下来。
明石可能是出于什么考虑才将这些资料托付给州波的。是希望通过州波的手,代替明石将康和银行隐瞒亏损的阴谋公诸于众吗?然而,如此一来明石参与其中的事实就免不了要被暴露了。假如出现了这样的事态,势必影响到明石的家人,跟明石多么希望避免这种状况的愿望又背道而驰。
明石置自身的犯罪意识和良心上的谴责于不顾都要守护与家人的那种生活。虽然多次遭州波尖锐指责却一味继续隐瞒,应该全都是由于这个缘故。
州波有时也对这样的明石感到失望。不过,明石选择自杀可能也是要延长自己的那种意志吧,明石通过了断自己的生命而选择了守护妻子和儿子的道路。虽然准备了这么些材料,却不想亲自揭发,是要叫州波代为公布吗?
“为什么呀?为什么我必须做这种事……”州波眼看就快撑不住似地大声叫了出来。非常令人生气。她猛地一大把抓起三张光盘和厚厚的一大堆打印的资料,一大摞的全都整理了一下抱在怀里,然后就这么拿到垃圾筒前。
“别开玩笑啦,明石君。你自个儿干不就得了。给我这些,凭什么我要……”
她将材料举到头前,打开脚踏式筒盖,下狠心要扔掉。就想使劲儿地扔进去。生气,愤慨,悲哀啊,都忍无可忍了,就想把一切都统统抛弃。
然而,这样地想不开,往下摔的手却中途停下了。于是就这么紧紧地搂在胸前。
“你把性命都赌在这些东西上面了,就是说是为这些东西死的。”州波不由得又叫出声来。霎那间,脑海里浮现出根据资料内容所洞悉的康和银行隐瞒亏损的实情。意识到这个事实以来一直在查看的资料,能明确地感受到那是如何敷衍而亵渎市场的行为。既然知道了事实真相,作为同属于金融界的一员,就不能这么放他们一马。她觉得又再次体会到明石被逼迫的苦难或纠葛有多大了。
对康和银行的官员们也感到强烈的愤慨,也想看看他们对明石之死都有些什么反应。反正不能把证据资料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撂在一旁。
州波非常厌恶地想起大藏省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日本的银行哪怕一家都不会倒闭”。假如过分地将不让银行倒闭摆在第一位,从而培育出漠视个人生命的违法的渊薮,那么这个金融管理当局也当然并非无罪。脑海中又叠现出说“不能败坏银行名声”的明石的脸。明石是为这家银行献出自己的身家性命的。
“我要让你明白呀,明石君。这样的银行,应该受到社会严厉的批判啊。而且这样的董事会一帮官员,也应该毫不含糊地负起责任哪。”
此时的州波,已经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实行一个计划。
再次豁出时间从头开始,就明石庞大的交易记录进一步重新核查。重新评估光盘上所保存的记录,依照交易日期,彻底探究亏损是怎样膨胀起来的;而且要弄清楚是用什么方法隐瞒这些亏损,在账面上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的,这可是项简直要把人累得头昏眼花的复杂的作业。
州波一边看着随处可见的明石补充的说明或评论,一边继续看着详细的交易记录。每当看到明石的注释,有时就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两个人正在一起作业。埋头工作的时候,甚至连明石已不在这个人世的事实,都觉得似乎能短暂地忘却。
没过多久,州波便又面临着一个问题。发现有不正当交易的事实,却无从知道特定关系的当事人。州波手头上这些光盘的记录里,虽然记录着明石被迫从事隐瞒不正当交易的事实,以及那些具体的指示,但参与者的名字都用了头字母。有记录暗示了那些头字母和实际名字对照表的存在,可事实上,唯独这份保存了对照表的文件他似乎另作保管了。恐怕可以认为,那就是掌握着这一切证据资料的关键。
就这个部分,作为最后的杀手锏,或者作为以防万一的安全措施,明石可能将它秘密地保存在别的地方了。明石并没有把它存入留给州波的光盘内。
“绝对是在什么地方啊。”
州波认为必须找到那份对照表。找到它也可以跟计划的实施同时进行。如何将康和银行的违法行为明白无误地公诸于众呢?还要让有关人员的一切恶行都暴露在社会的谴责之中,追究他们的责任。
若要代替明石公布记录,揭露康和银行的不正当行为,就必须小心谨慎,密切注意。果真可能不让明石白白死去,又不玷污明石的自绝吗?只要方式稍有差池,就存在招致结果完全相反的危险。就是不容许否定或贬低明石的存在,因为这等于贬低了州波本人。
为此就需要细致的准备。计划,到最后一刻都必须秘密进行。假如中途暴露,那可就不可避免地要让明石自个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