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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脸的汉子歪过脑袋，对着身旁健硕的男人说道：“大哥，就是他抢了俺的摩托车！”
“我是警察！”査克西掏出警员证：“不是告诉你去大队领车吗？”
“你别断了兄弟们的财路……把钥匙交出来，这事儿就过去了！”
“那可不行，我这是秉公执法！”
“你这是不识抬举，那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兄弟们上……”
“你们敢袭警？”
査克西话刚说了一半，一根手腕粗的棒子，带着风声扫了过来，査克西身体稍稍往后一撤，手轻推那人的后背，借着惯性，那人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带头的大哥，大喝一声，大家一起往前冲。
棍棒、扁担、铁锹……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査克西凭借着在警校学的那点皮毛功夫，空手夺白刃，擒拿术，闪转腾挪，一路打下了台阶。有个被踢中了下腹，捂着肚子，嗷嗷地怪叫着；有个立足维稳，一下子从晒台跌了下去，满脸是血；有个见事情不妙跑了。
带头大哥和宽脸汉子一左一右围攻査克西，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还带着家伙，査克西左肩膀重重地吃了一棍。
他慌忙一闪，卸下宽脸汉子的铁锹，飞起一脚，正中他的面门。然后一个扫堂腿，又放到了另一个。
“快住手！警察来了！”小毛的表姐抱着孩子冲出了屋子。婴儿哇哇地哭着。唯独没见小毛。
査克西稍一愣神，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在了他的头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査克西又一次来到了那个乱葬岗，一个个隆起的土包上，歪歪斜斜地插着墓碑，四周黑漆漆，静悄悄的，整个世界如同黑白无声电影一般。
叶子轻轻地从枝头落下。落在了査克西的肩上。
乌鸦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对面的枝头上，也不叫，直愣愣地看着某个地方。査克西想就算它叫了，他也不会听到任何声音。
在这个奇怪的梦里，一切都毫无道理可言。
他想快点走出这个梦，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东西又冒出来了，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査克西慌乱地往前走，海水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依稀觉得对岸有人在喊他，可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那个人挥舞的手势。
完全凭借着直觉，他脱下了衣裤，慢慢地下到了水里。
海水冰凉刺骨，他浑身哆嗦着，连牙齿都在打颤，他有些后悔了。
转过头，有个模糊的影子立在岸边，看来那个家伙不谙水性，他又有些庆幸。
他一下一下往前划水，虽然是在梦里，可他也不想就这样被淹死。
对岸那么近，又无比遥远。
在他以为快要接近的时候，它有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在和他捉迷藏。
査克西已经筋疲力尽了，他的头一点点埋进了水里。
他挣扎了几下，呛到了海水，他居然感觉到了腥咸，他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没有办法，他换了一个泳姿。
仰面躺在海水上，像一片孤独的叶子，随波逐流。
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巨大的黑幕，将他完完全全笼罩了。
海水无声无息地涌动着，可他的眼前毫无变化，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他暗自祈祷，快让这一切停止吧！快点醒过来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小时还是一天，或者是一辈子？他的脚突然触到了礁石，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虽然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真切地感受到，他这片叶子终于飘到了岸边。
一只手无声地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股热浪迅速席卷了全身，让他禁不住颤抖起来。
査克西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的手，正被田一绿紧紧地握着。
她枕着床沿睡着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44）
査克西朝左右两侧看了看，在左手这一侧是一排向阳窗户，挂着白色的窗帘，随风轻轻地舞动，在他的脸上蹭来蹭去，痒痒的。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来苏水味儿，病房面对面摆着6张床，只有右手边躺着一个病人，报纸遮住了他的脸，不晓得长什么样子。其余的病床都空着，白色的床单，白得耀眼。
査克西轻轻地缩了缩手。
可田一绿还是醒了，她揉揉眼睛说道：“哦，你醒了？担心死我了……”
“我睡了多久？”
“你都昏迷一整天了！”
“哦，是吗？”
査克西不禁皱了下眉头，突然他感觉额头有些疼，用手摸了摸，居然摸到了厚厚的纱布。
“我这是怎么了？”
田一绿连忙训斥道：“别碰伤口！你还好意思说呢，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失忆了吧？”
査克西侧着脑袋想了想：“我记得和一伙人打架来着，之后真就不记得了……那你说说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惹出这么多事儿，居然不记得了。我问你，那么多黑摩的你不抓，为什么偏偏抓他的车？别跟我说责任心啊！”
“那就得说是直觉了……”
田一绿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眼里闪着亮光。
“笑什么？我都这副模样了你还笑？有没有点同情心？”
“你的直觉这次帮了你……”
“什么意思？”
“打你的那伙人是飞车贼，派出所那边已经布控了好几次结果都扑空了，没想到被你给误打误撞上了。你别说，幸亏警察来的及时，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伙人呢？”
“除一人之外，其余都被抓了……”
“被我扣车那男人怎么样了……”
“他叫于魁，目前在逃，他还另外涉及一起伤害案，警方正在全力通缉呢！”
査克西突然想到什么，霍地坐了起来，把田一绿吓了一跳。
“对了，录像带呢？”
“什么录像带啊？不晓得啊！”田一绿嘟着嘴，一副想不明白的表情。
“哎呀，糟糕了……”査克西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这时他看到自己只穿着一条内裤，慌忙又将腿收了回来。
田一绿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哈哈哈，还不好意思了？昨天晚上还是我帮你脱的裤子呢？”
査克西表情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哦，那你在这儿待了一夜啊？”
“是啊，说起来我肚子都饿了！”
“那录像带……”
“哼，就关心你的录像带。居然擅自行动，也不带上我……”
“你要是去了，不也得遭此厄运啊！”
“算了。告诉你吧，小毛的表姐将带子交还给我们了！”
“那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呢？”
“喂，喂，喂。我一整晚都在这儿，我上哪儿给你查案子去啊！”
“哦，抱歉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能给我也带点吃的吗？我也饿了！”
田一绿看看他，没绷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査克西微微地笑了笑，额头的伤口，抻的他直咧嘴。 txt小说上传分享
（45）
“你女朋友对你很细心嘛！”
田一绿刚刚走出大门，隔壁病床的老伯便收起了报纸，将摘下的老花镜放在床头柜上，如此说道。
“你昏迷的那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旁边喊你的名字！”
“是吗？我不记得了！”査克西含糊地回应了一句。
老伯有些面熟，其实这也自然。这里是本市公安系统指定的定点医院，所以往来的患者，多少都有些印象。不过他不清楚老伯具体是哪个部门。
于是他侧过脸问道：“您老是在哪个部门？”
“监狱，负责销售工作，快退休了……”
“您看起来气色不错嘛，不像是生病啊！”
“哎呀心脏病，老毛病了，大夫劝我在医院待两天，正好我也想借此机会偷偷懒。可是才待了一天这浑身上下就都不舒服，哎，天生劳苦命！”
“您老是做销售啊？”
“是啊。我女儿也做这一行，也算是女承父业了！不过不是在监狱，是在一家商贸公司……”
“商贸公司？”
“没错，好像叫德……德川商贸公司。”
査克西不由得眼前一亮，立刻来了精神“康介？认识这个人吗？”
“有点印象，我说不准。一会儿我女儿过来送午饭，你问问她吧！这边的饭菜很难吃……”他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滑稽，他看査克西似乎陷入了沉思：“你知道德川商贸公司？”
“算是吧！”
老伯哦了一声，然后又关切地问：“你在哪个部门？怎么受伤这么严重啊？”
“交通事故科，不过出了点小意外！”
他瞅了瞅査克西，脸上立刻挂满了担忧：“做咱们这行经常是出生入死……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所以小伙子以后可要学着机灵点啊，要不然家人会跟着担心！”
他的语气和表情，让査克西不禁想起了安良叔叔。
査克西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从门口走进来一位漂亮的女孩，剪着齐耳的短发，穿着工装，手里拎着一个现在已经不多见的红色保温瓶。她笑眯眯地坐在査克西与老伯过道间的椅子上。
老伯歪着头对査克西说道：“要不要喝点粥？”
査克西摇了摇手。
“对了，这是我女儿，你刚才不是要问她们单位的事情吗？你现在可以问问她啊？”
那个女孩礼貌地冲査克西点了点头：“我爸爸这是职业习惯，特喜欢和别人聊天！”
“老伯是很健谈！”査克西咽了口吐沫：“你知道康介吗？”
虽然他故意停顿了片刻，可是话说的还是有些突兀，或许他太迫切想知道答案了，任何与此案有关联的线索他都不想放弃。
“哦你认识我们的总经理？可惜不久前去世了，他生前一直都很照顾我……他辞职之后，我就接替了他的工作，不过目前是副总经理！”
“那你或多或少对他应该有些了解吧！”
“谈不上多了解，都是工作上的往来。”女孩措辞很谨慎，时刻注意保持与人之间的距离，这或许就是阅历。
“有没有什么事情，让你印象特别深刻？”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吗？”她有些不信任地看着査克西。
“只是一点小问题，我们要做事故报告，职业习惯，呵呵！”査克西自嘲似地笑了“所以就问得多了一些，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当然不能把康介有可能涉嫌诈骗保险金的事儿，讲给她听了。
女孩的眉头舒展开来“哦，是这样啊！我记得你好像是找过我们公司经理吧？难道他没对你说过什么？”
真是难缠的对手，可以想象她未来的老公一定有苦日子过了。
査克西越是希望自己平静、平静、平静下来，越是将急躁写在脸上。看来真是没有当刑警的资质，连冷静和克制都学不会。
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听你们经理说，他似乎不太喜欢医生这个职业……”
“哦，这样啊！”她眨动着长长的睫毛，语速让人心急：“你这么一说我倒有点印象！”
“能不能具体说说？”
“那大概是我刚加入公司！”
“是什么时间呢？”
査克西说完，焦急地在床头柜里翻找，可是没找到纸笔。
他光着两条腿，不方便下地，真不知道该死的田一绿把裤子藏到哪儿去了。
“你要纸是吗？”
女孩善解人意地提过一支签字笔和一个小塑料皮本子。
“给我一页纸就好！”
“没事你撕吧！”
査克西端着笔，把一张撕下来的纸，放在塑料本子的上边，眼神里发出‘你可以继续说了！’的讯号。
女孩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我毕业之后，在一些小公司打过短工，后来就加入了德川商贸公司，应该在三年多，差不多四年前的样子！当时康经理正为一件事儿苦恼……”
“什么事情？”査克西瞪大了眼睛，伤口又开始疼了，他也顾不得。
“那时他的儿子准备考大学，报考的是医学专业，分数好像是差了几分，不过也能以自费生的方式入读！”
“那应该是好事啊！为什么烦恼呢？”
“我也是这么问过啊！因为我刚刚毕业不久，对就业趋势还是比较了解的，其实到现在也是这样。医学系的学生好找工作，也比较受欢迎！”
“那是一定。不像是我们警校毕业的，生活这么落魄！”査克西尴尬地笑了笑。
“而且还时常会遇到不测！”他用手指向头上的绷带。
“你看来还不错啊！伤痕——男子汉的勋章！”
她笑起来，牙齿很白，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没想到她居然也喜欢看漫画。
人一旦走进社会，就像石子落进了汪洋大海，别指望谁会来解救你，所以你必须要学会自救，学会顺应潮流，必须要时时刻刻保持高度警惕状态。为了避免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所有的性格都残忍地被抹杀掉了，这就是生存的悲哀。
换句话说，你见过大海里有棱角的石子吗？ 。。
（46）
“后来呢？”査克西轻声地问道。
“康经理说，他非常不希望他的儿子去当医生，他就算死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就帮助儿子联系了其他学校，结果反而激起了孩子抵触情绪……”
这到底是怎样的父子关系呢？是教育的缺失？还是父亲的独断独行？
他看着一旁喝稀粥的老伯，那满足的孩子气的笑容，或许作为他的子女真的是一种幸福。无忧无虑地生长，无拘无束地生活，无论遇到怎样的困苦，父亲那钢铁般的意志，都是给予儿女最强有力的支撑。査克西也曾感受过这样的臂膀，在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他完全失去了自我，像被风扯下来的一片叶子，无依无靠，随风飘零。多亏了安良叔叔一直在身旁默默的支持，才一路走到了今天。
査克西回过神来，看到女孩正疑惑地看着他，好像是在说“你在想什么呢？”
“哦，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对了，那个孩子我见过，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是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出，他对父亲非常不满……”
“何止啊？我记得那孩子为了表示抗议，已经好多年没走出过家门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去年酒会，康经理喝了好多酒，我扶着他到一边休息。他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他说‘我活不了多久了，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是无牵无挂，唯一让我担心的还是我的儿子，不知道他何时才能从黑暗中走出来……’然后还鼓励我要用心工作，以后会有好的发展。看他说话条理清晰，不像是喝多酒乱说话。他满头的白发，让人看着揪心。”
査克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剩下叹气的份儿了。
难道康介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还是说他已经做了另外的打算？不过从他生前助手的话里，不难看出他不过是一个不太善于沟通，要求严厉的父亲罢了。这样的父亲天底下有成千上万，但是真的能说一套，做一套，让自己背负这么大的罪责，估计就少的可怜了。有点说不通啊！
这时，他又想起了康乔，那个古怪的孩子，他那乱蓬蓬的头发，消瘦的脸颊，两只眼睛时刻射出傲人的光芒。从他宽大的裤管里伸出的两条细长的腿，由于长时间缺乏运动，肌肉已经开始萎缩了。似乎再也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就像是缺少了钢筋的高楼大厦，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怎么会有这样任性的孩子，难道他们彼此之间就没有办法正常交流吗？”
女孩想了想：“没有吧！要不然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说的也是啊！”
老伯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靠在枕头上，眯起了眼睛。
“谁会想到明天会怎么样呢！”
“是啊！”
査克西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田一绿拎着两个塑料袋走了进来。
“把我的裤子藏哪儿了？”査克西低头说道。
田一绿没任何反应。反倒警惕地看着坐在旁边的女孩问道“这位是谁啊？”
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
田一绿马上露出了不悦的神情，气鼓鼓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床头柜上，转身就要走。
“您不要误会，这位警官只是在问我一些公事……”女孩转过头说：“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不妨碍你们了！”
说着从两张床之间轻盈地穿了过去。她比田一绿高出一个头，不过没有穿高跟鞋，耳朵上戴着月牙型的耳坠，闪着银光，那侧脸很美，成熟优雅的美，还带着一点点淡淡的忧伤。
“别看了，人都走了！”
“我裤子呢？”査克西皱着眉头说道。
“你打算要追出去啊？”
“你少管！”
“好心没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