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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阶段:新年参拜 新年参拜(1)
A(剩余人口:约一亿三千万)
人太多了。
除夕夜的JR(注:JapanRailways,日本大型铁路集团)山手线和平日的高峰时段一样人潮涌动,拥挤不堪。乘客们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潮。
JR原宿站西侧的大门每年只在除旧迎新的时刻才会打开。出口外不远处,绵延着黑黢黢的大森林。
明治神宫(注:位于东京都涩谷区的一座神社。每年新年第一天,很多人都会来这里祭拜,祈祷一年平安。)。来这里做初次参拜的人数堪称日本之最。
离凌晨零点还有一个小时左右,但车站周围已经陷入了混乱,到处都是往来穿梭或等候碰面的人。手持扩音喇叭的车站工作人员和警察正在疏导群众,避免拥堵。
从地铁千代田线的明治神宫站到原宿站,乃至明治神宫幽深的内庭中,都塞满了人。
车道沿线停着一辆辆巡逻车,本地消防队和自治团体在路旁搭设了许多白色帐篷,裹在防寒大衣里的人们忙忙碌碌地整理着参拜者的行列。
◇◇◇
“……有没有搞错啊!人也太多了!”
工藤大地微微伸了伸腰,不无失望地感叹道。春野海抓住工藤的手腕,笑道: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约会约会,去神宫约会!”
“天可真冷……这是哪门子暖冬哦?”
“就是就是。虽说现在全球变暖,但冬天到底还是冷啊。”
“那你还口口声声说要在过年前去参拜。”
“大地,咱们今年——就是马上要过去的这一年——不是没去参拜过么?”
面对海怪里怪气的责问,大地腆着脸答道:“没去。”
“那咱们赶在12月31日结束前去参拜的话,就算做是去年的参拜咯。然后再排队参拜一次,不就又能完成一次参拜吗?”
“这样啊……排两次队,得花三四个小时吧。”
“简直赶得上人满为患的迪斯尼乐园了——排几个小时的队都玩不成小熊维尼猎蜜记。”
“不,比迪斯尼乐园的人还要多。”
两人相视一笑。
“非要排队的话,我更喜欢去迪斯尼乐园。”
“不论是迪斯尼乐园还是迪斯尼海洋公园,过年的时候都是人满为患……真的到处都是人。”
“说实话,这么多人真是太讨厌了。把人类的数量适当减少点就好了。”
“假如那样的话,最先消失的肯定是我们这种普通人——电影里是这么说的。”
“不对——我们会活到最后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运气好。”
听到大地的这句话,海忍不住笑喷了。
“大地,你不是总在走霉运么?”
“你老喜欢揭我的短。”
大地苦笑道,眉毛拧成一团。
大地和海的婚礼将在四周后的1月28日举行。厚厚的手套中,两人的左手无名指上都戴着一枚样式相同的银戒。
◇◇◇
像初次参拜这样聚集了各色人等做背景的机会可不多。
性别、年龄有异,籍贯、职业不同,即使是同行的人也有很大的差别。参拜祈愿的目的多种多样,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愿望。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既有圣战者,也有杀人犯。
还有既是圣战者也是杀人犯的人。
第一阶段:新年参拜 新年参拜(2)
一袭黑衣的沼渊渡既是为教会工作的神父,也是杀人犯。
在明治神宫内庭的昏暗环境中,沼渊脖上挂着的十字架反射着幽幽的光。身旁的主妇发现十字架,略显惊讶,但沼渊报之以柔和的微笑,一举一动都像极了神父。
他侍奉的是上帝还是死神?
至少,他不是日本神道教的信徒,但他还是混入了初次参拜的人群中。
杀人犯兼神父——藏身人流中的沼渊是一个矛盾体。不过,世界本身就包含着无数的矛盾。
沼渊面无表情地融入深夜龟速前进的参拜人群。
没有人留意梳着大背头、戴着黑框眼镜的沼渊。
沼渊用三白眼逐一打量着视野中的人群。
沼渊第一次杀人是在九年前。他把前来教会忏悔室的一个男子——黑社会的小喽啰——处决了。这个家伙犯下了抢劫杀人罪,每天备受噩梦折磨。沼渊通过结束他生命的方式拯救了他。
第二年,他在忏悔室里杀死了一对因乱伦而苦恼不已的兄妹。这次杀戮也是沼渊施与他们的救赎。
第三年,他杀了四人。第四年,他杀了八人……
仿佛是某种神圣的仪式一般,被沼渊判定有罪而处决的人数年年递增。
第九年——即去年——沼渊处决了二百五十六人。至此,他总共拯救了五百一十一人。
除了心血来潮来教会寻求精神慰藉之外,被沼渊杀掉的人没有任何共同点。
得益于人们对神父这一职业的信任和沼渊平日里谦恭的言行,他一次都未曾被怀疑过。不仅如此,警察还请他为当地居民接待窗口和各种福利活动给予援助。
可是,沼渊从未放松警惕。他想要试试这一仪式最终将进行到什么程度。
今年是第十年。他要拯救五百一十二人。
对他来说,一年拯救五百人这样的“大项目”还是头一次。如果能够成功,十年以来被他救赎的人将超过一千。
单是想想这样的成果,沼渊那死水般的内心就不禁掀起了波澜。不过,在他看来,今年的挑战并不是自己普济众生的宏业的终点,而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步——或者说,可能是一个崭新的起点。
沼渊仍会把仪式进行下去。
下年将处决一千零二十四人。
下下年将处决两千零四十八人——
十年后的那年,即这项伟大事业开始后的第二十个年头,他将处决五十二万四千二百八十八人。到那时,沼渊拯救的总人数将超过一百万。
照此进度发展下去,十七年后的第二十七个年头,需要他拯救的人数将超过日本的人口。
沼渊想将计划进行到那一步,从而完成独自一人拯救日本的伟业。
沼渊将把所有日本人从罪孽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沼渊觉得这不是一个虚无的梦,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完成这项彪炳千秋的事业。
沼渊的内心深处一直抱有这样坚定的信念。
今年如果要完成五百一十二人的目标,每天必须至少处决一人,最好是两人。如果能在一天之中处决三人以上就更好了。
像今天这样大量毫无关系的人聚集在一起的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所以沼渊才会来到明治神宫。
这里刚好有数不胜数的猎物。
谁将成为今年的第一个猎物呢?
第一阶段:新年参拜 新年参拜(3)
◇◇◇
通往明治神宫正殿的参道上,参拜的信众摩肩擦踵。托马斯·艾卡特高声对妻子杰西卡说着话,洪亮的声音盖住了纷乱的杂响:
“Hey,Jessie。Japaneseareseriousreligious。Ireallywonderwhetherthere‘remanypeopleoftheirreligion。”(嘿,杰西②,日本人真的太虔诚了。我真怀疑不信教的人究竟能有多少。)
“Butyouhavemanyirreligionists,Yukitaka?”(很多人都没有宗教信仰啊,对吧,幸隆?)
托马斯在日本的商业伙伴干元幸隆站在艾卡特夫妇身边,看上去就像是两人的孩子。他满脸堆笑地答道:
“Yeah。We’dliketoskimthecream。Actually,wecelebratedChristianChristmasoneweekagoandwevisitaShintoshrineonNewYear‘sDaylikethis。Moreover,weholdthefuneralservicewithBuddhismtypeandvisittoagraveduringthebonholiday。”(是啊,日本人只是喜欢过节罢了。上周才刚刚庆祝完基督教的圣诞节,又轮到了神道教的初次参拜了。日本人的葬礼深受佛教影响,盂兰盆节时会去扫墓。)
艾卡特夫妇和干元三人都是四十多岁。干元本来就长着一张娃娃脸,皮肤也保养得好,加上身材矮小,看起来就像是艾卡特夫妇的儿子。托马斯戴着黑框方形眼镜,干元则戴着细长的无框方形眼镜。
“Youmeanyou’renotirreligionists…youhave‘ReligionsAdjacency’?”(就是说,你们不是不信教,而是信仰多种宗教?)
“Right。Ofcourse,someofuscountonfaithastheirspiritualguide。However,manyyouthshavepositionedareligiousactasacustom。”(是的,尽管有不少日本人是虔诚的信徒,但大多数年轻人只是把宗教仪式看成一种习惯。)
“Oh,well,‘Hatsumode’isoneofthefestivals?”(那“初次参拜”是一种节日咯?)
“Aye。”(差不多。)
“Interesting。”(真是个奇特的国家。)
艾卡特夫妇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像是很着迷似的。
不管以什么形式出现,新年在所有国家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DoyouknowthemannersforShinto?”(你知道神道教的仪式吗?)
托马斯模仿旁人击掌合十的样子,展示给妻子看,得意地笑了。
干元比划着解释道:
“Firstofall,youbowtwiceandclaptwice,thenyoupraytotheKami。Finallyyoubowonce。That‘sit。”(首先鞠躬两次,击掌两次,然后对神祈祷,最后再鞠躬一次。)
杰西卡点点头道:“Isee。”(明白了。)然后亲自试了试动作。路过的日本人好奇地看着这三人。
人群在碎石路上前进,脚步声杂沓。
到正殿还有很长一段路。
◇◇◇
“就是快不起来啊……”
沿着明治神宫的碎石参道缓缓移动了两个小时才抵达南神门,北野正义忍不住对身旁的川北雄大说。穿过大门,可以参拜的正殿便出现在眼前。
“你是在说参拜的队伍,还是我们的计划?”
听川北这么问,北野哑然失笑。
“当然是说参拜的队伍啦。我们的任务不是一直都停滞不前吗?不过,咱们的心情倒是挺愉快。”
“用这个国家的俗语说,是’习惯成自然‘吧?”
北野笑嘻嘻地拍了拍川北的肩。
“你对日本够熟悉了啊。”
“毕竟上任这么久了。我觉得住在这个国家,就像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一点都不厌烦。”
“话别说太深。周围都是日本人。”
第一阶段:新年参拜 新年参拜(4)
“哪儿有?反正没人会听。就算听到了,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不错。这个国家的人都在和平的氛围中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觉察不到危险就在近旁。”
“嗯。所以他们今天会恭恭敬敬地向神灵祈祷,祈祷这个国家的和平……”
上空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是警察的还是媒体的呢?
“让我们好好祈祷那架直升机不会突然变成轰炸机吧——还有,祈祷这个国家今年不会遭到恐怖袭击。日本这个国家对恐怖主义一向疏于防范……”
两名某国工作人员对视一眼,点点头,融入了日本人组成的人流中。
◇◇◇
警视厅的直升机在上空盘旋,五名男女俯视着明治神宫内庭。除了神宫地界内和参道是亮堂的之外,其他地方都被浓重的黑暗所笼罩。
五名男女体格迥异,但都穿着同一款式的黑革机车服。
“’零计划‘就要拉开帷幕了——”
一个模样端正的男人看了看右手腕上反射着银白色月光的手表,窃笑起来。靠在男人左肩的女人一头黑色长发,出神地望着窗外。
“……夜景真美,简直就像’七重天‘。”
男人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将香槟酒杯举到嘴边,微笑着对女人说:
“钢琴,今天就让他们痛快欢闹吧。这样的夜景在日本是最后一次看到了。”
“真舍不得啊……不过确实已经不可避免。一切照计划进行,’Letitride‘。”
指挥棒侧过脸,目光越过肩头,对钢琴点点头。
两人视线缠绕,像恋人一样亲密。
“喂,两位,把我们都当配角了吗?七个人才能构成’SEVENTH‘吧?”
一个男人用响亮的声音取笑指挥棒和钢琴。他身体壮实得好比歌剧歌手,性格爽朗得就像喜剧电影里的实力派演员。
指挥棒对自己斜后方坐在直升机后座的骨头冷冷地回击道:
“那当然,骨头。木头、棍子、参加另一行动的PA和簧片,还有我们三个,一同组成了’SEVENTH‘。”
骨头身边的木头比指挥棒的身材更高,鹰钩鼻,左半脸被额前的长发覆盖。裸露的右眼眼神悲苦,脸色苍白。他基本上不主动说话。
指挥棒的对面是棍子。他身材矮小,娃娃脸,头发蓬乱,仿佛一名少年,正喝着洒有扶桑花的橙汁。
“如果一切顺利就好了。”
棍子的声音和语气都像极了小孩。
“一定会顺利的。日本就要完了。”
指挥棒胸有成竹地说。其他四人用充满信任的表情看着他,点了点头。
直升机离开明治神宫内庭上空,往西南方向的神奈川飞去,消失在夜空中。
◇◇◇
神奈川县某地的一间地下室——
散发着淡淡木材气味的地板是亮色的,但灯光只照亮了房间的一侧。
阴影一侧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十台显示器,正映射出不同色彩的光。墙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录音棚常见的器材和电脑。
一个男人浅坐在构造实用的椅子上操作着器材。他的五官像指挥棒一样端正,戴着一副细长的银框眼镜。这人是PA。
PA身旁是簧片。她留着短发,身体纤柔,黑革机车服背后裂开一条大口子,让人联想到豹女。
簧片注视着一台显示器,里面是“SEVENTH”中的另外五名成员。
“日本就要完了。”
第一阶段:新年参拜 新年参拜(5)
耳机中传来指挥棒的优美声音,簧片点点头。
PA也对指挥棒的声音做出了反应。
“你果然喜欢哥哥的声音。”
簧片柔情似水地望着PA的侧脸。那张脸与他的双胞胎哥哥指挥棒一模一样。
“PA,打开麦克风。”
“明白。”
见PA调高了音量控制器,簧片对着耳机麦克风说:
“这里是’房子‘。战斗即将开始。”
显示器中的五人对簧片的声音有了反应。PA的双手灵敏地操作着器材,墙壁上的五台显示器中便出现了五人各自放大的脸庞,依次是:指挥棒、钢琴、骨头、木头、棍子。另有几台显示器显示了五人的整体图像。
“簧片,一切正常吗?”
显示器中的指挥棒盯着摄像机问。
“Sure。Everythingisperfectsofar。”(当然,目前一切正常。)
簧片回答道,发音地道,声线甜美。这句话是“SEVENTH”七人早就商定好的口头禅,用来互相确认进展顺利。
直升机中的五人满意地点点头。
“除夕夜的荞麦面会不会送到呢,簧片?”
骨头厚着脸皮笑道。
“不久即将抵达樱田门。”
棍子微笑道:“终于就要开始了。”
“夜间飞行就此结束。请返航。我们在’房子‘等你们。”
听簧片这样说,钢琴偎依着指挥棒,撒娇道:“我还想再多玩一会儿嘛……”
“这可不是游戏,钢琴。”
“So?Ithinkyoushouldtakeiteasy。”(是么?我觉得你最好放轻松点。)
两个女人在镜头中对视。
“我们马上回来。簧片、PA,那之前就拜托你们了。”
指挥棒结束了无意义的闲聊。
簧片松了口气似的说:“交给我们吧。”PA也点头说了声“明白”,然后又敏捷地操作起器材来。显示器里,直升机中五人放大的脸庞消失了,代之以别的风景。
PA和簧片将视线投向一台显示器。
皇宫与樱田门前的交叉点上,矗立着一座坚固的建筑——警视厅。警视厅门前并排停放着三辆自行车。
三个穿夹克的男人提着荞面店的食盒朝警视厅的警卫走去。警卫笑盈盈地迎上前——
◇◇◇
今年终于要结束了……
“唔……真是漫长啊……”
日本国首相官邸办公室,刚看完红白歌会(注:官方称红白歌合战,由日本广播协会(NHK)每年举办一次,是一场代表日本最高水准的歌唱晚会,在阳历新年前夜、即12月31日的晚上举行)的首相身披浴袍,手持红酒杯,舒舒服服地长叹一声。
办公室里只有首相一人,显得过于宽敞。房间中央的红色天鹅绒沙发上,首相伸直了双腿,毫不检点地将疲惫的身躯沉进沙发。
从去年开始执政起,他领导的这届政府便被戏称为“短命内阁”。与大多数预测一致,内阁支持率持续下跌,但居然撑到现在还没倒台,他不得不钦佩自己的好运。他从小就对自己的运气充满自信。可以说,他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靠的全是运气。
第一阶段:新年参拜 新年参拜(6)
即将来临的这一年里,自己还能执政到何时呢?想到这点,首相就心里没底。但他不打算一直赖在这个位置上不走。
他从小就立志成为日本国首相。日本的未来无关紧要,只要自己能当首相就心满意足。
他继承父母的事业,以家族第三代议员的身份登上政治舞台,奋斗了近半个世纪。去年,他终于登上了首相宝座,不禁喜极而泣。
可是,真实的日本首相与少年时代的梦想相去甚远。
手中没有半点实权,只不过是个傀儡。独占特权的幕后人物把自己当棋子,用完了随时可以丢弃。看似被赋予最高权力,干的却是体面的杂活——
尽管真相如此,能当日本国首相还是让他很高兴,而且他觉得,能执政一年已经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