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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连抬手抽他耳光的力量都没有了,更不要说动手责罚他,挥挥手,声音沉闷地道:“好吧,既然如此,你给朕立刻滚出宫去,滚回王府,朕罚你禁足一个月,哪儿也不许去,在家好好反省!”
“大哥。”萧然抬起长长的睫毛,一脸委屈,“大哥答应了给我一个月时间陪水儿游江南的。”
萧潼相信自己的脸色已经铁青了,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盯了萧然半晌,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滚,滚到江南去!从此不要让朕再见到你!”
萧然一怔,随即轻轻笑起来,笑得云淡风清,眸子中星光点点,恭敬地磕下头去:“多谢大哥。”
“不要叫朕大哥!从此朕没有你这个兄弟!”
萧然身躯一震,死死握紧拳头,控制住涌进喉咙口的泪水:“草民——谢皇上恩典,草民告退。”
看着萧然的身影消失,萧潼无力地跌坐下去,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
第一百十六章 别无选择
凤清宫寂静无声,萧潼端着一杯茶,呆呆地看着杯中袅袅上升的水汽,一动不动。烧已退,可他仍然觉得四肢无力,胸口憋闷,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
身子好象被抽空了一般,思维飘浮在空中,整个人软弱得想要随时倒下去,脑子里浑沌一片。
萧潼,这是你么?这是那个从十五岁起就登基为帝,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日的你么?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如此窝囊了?被自己的亲兄弟伤害?哈哈,你就那么不堪一击?这小畜生以前口口声声忠君报国,现在你只不过责罚了一下他的手下兄弟,他马上跟你翻脸,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简直是自寻死路!可你为什么不罚他?为什么不用国法制裁他?你这个兄长在他面前没有半点威信么?你这个皇帝在他面前没有半点威严么?
为什么要这样放过他?为什么遂了他的意,让他到江南去逍遥?难道他的身世可以一笔勾销?难道这些年来你对他的栽培、扶植、教导可以一笔勾销?难道十七年的兄弟之情与五年的君臣之义可以一笔勾销?
这样岂非太便宜他了?若你将来死了,九泉之下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就算他要成为萧家的逆子,就算他再也不认这个身世,他至少要到父皇母后面前亲口说出来,亲自去辞庙才成!
“皇上,茶凉了。”宇文方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萧潼如梦方醒,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位忠心的属下眼圈红红的,好象刚刚流过泪。
“宇文,你怎么了?”萧潼的声音中夹杂着叹息。
“属下没事。”宇文方垂下眼帘,平静而恭顺地道。
“宇文,你觉得朕错了么?”萧潼的身子往后靠,唇边露出淡淡的苦笑。
“属下不敢妄言。”宇文方依旧神情恭敬。
“宇文,你什么时候开始都不肯跟朕讲真心话了?”萧潼看着他,那抹苦笑若有若无,飘忽不定,“你难道也想学着朝堂上那些大臣,戴着面具来见朕么?”
“属下不敢。”宇文方吃了一惊,抬眼看着萧潼,不敢流露出同情的目光,只是谨慎地措词,“属下只是担心皇上的龙体。皇上将事情都藏在心里,将怒气都积压在心里,这样对身体不利。皇上气王爷忤逆了你,为何不好好教导他?王爷一向听皇上的话,他年轻,容易冲动、容易负气、容易感情用事。若是皇上放手不管,就等于放弃了王爷。皇上是真的对王爷失望了,再也不当他兄弟了么?他毕竟为国为民立过那么多功劳,毕竟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只是……他是性情中人,常常凭自己的良心做事……”
萧潼默然半晌,好象有了什么决定,看着宇文方,道:“朕想,朕对他一直太过纵容,不管他以前犯过多少错,多少次触犯国法,朕总是为他亲手挡过去。也许真的令他恃宠而骄了,他已是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朕也有过错,一直没有摆准自己的位置。该是皇帝时朕却在扮演兄长,该是兄长时朕又扮演了一个皇帝。朕是该好好反省自己了……”
“皇上……”宇文方震动地看着他。治国、齐家、平天下,这个皇帝确实当得不易啊。朝中众臣本就不易驾驭,再加上一个兄弟心术不正,另一个兄弟又倔强孤傲,他无论当君王还是当兄长,都不是件省心的事。
“其实,皇上何不象对待端王、睿王那样,给梁王与靖王一个封地,让他们做有冕无权的王爷,眼不见为净……”
萧潼心中一动,这个属下,虽然那么偏向于三弟,可他仍然在为自己考虑。是啊,古往今来的皇帝,哪个不是将自己的兄弟驱逐出京,赶到封地上,让他们做无权无势的王爷?独独自己还将两位兄弟留在身边,还要为他们操心不断,真是自寻烦恼啊!
轻轻放下杯子,心中已有了决定:“宇文,你马上去靖王府传朕口谕,就说朕给他最后三日的时间,让他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然后作出决定:要么,他不再做萧家子孙,不再认朕这个大哥,不再当靖安大将军,朕会与梁王一起,到太庙里见证他辞庙,申明自己脱离祖籍。他可以交出兵符帅印,从此挂冠而去,不问政事;要么,他来向朕认错请罚,朕最后容他一次,让他自己选择国法还是家法。”
宇文方怔住,皇上,这条件未免太苛刻了,王爷他恐怕只是一时负气,才会说出那样不敬的话来,他并未想要脱离祖籍,不再做萧家子孙吧?你这样逼他,不知道会逼出什么后果来。
可是见萧潼态度坚定,不容更改的样子,宇文方不敢再说什么,躬身应道:“是,属下遵命。”
靖王府听风馆,萧然一身白衣,独立于花前,神情萧索。才一日一夜的时间,他原本消瘦的脸看起来愈发清减了。眼前不断浮现出从靖安军中到御辇上再到曜月宫中的一幕幕,大哥的沉默,大哥的巴掌,大哥病中的模样,大哥向自己怒吼“滚到江南去”时那种近乎疯狂的表情……
“回头滚到曜月宫去,朕该从头教你家法了!”
大哥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回响,明明是自己冒犯了皇上,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大哥却仍想用家法惩治自己。大哥,你仍是这样呵护着我,纵然我无视你帝王的威严。可是我又做了什么?为了让你对我失望,我狠心说出最残忍的话,我那样伤害你,让你生气,我罪无可恕。可我只想让你一次性痛过,以后再也不用为我伤心,为我担心,为我操心,甚至为我迁怒他人,失去人心。我改不了我的“妇人之仁”,我注定要一次次忤逆你,既然如此,你何不放我走,让你的眼前清静些,让你的心情好受些?
可是,伤害了大哥,自己的心没有半点好过。那种痛楚,比当初被大哥冤枉时并未少几分。历尽劫难,终于重新回到大哥身边,享受到了大哥的疼爱,如今却要再次离开。萧然,你何其狠心……
“王爷,宇文大人求见。”侍卫过来禀报。
萧然一惊,是大哥派他来的么?“快请他进来。”
听风馆,书房,萧然看着宇文方那张英俊端方的脸,看着那双饱含关心与温暖的眼睛,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宇文大哥,你怎么会来了?我正想派侍卫到宫中送兵符帅印,等缴清这些,我便可以离开京城到江南去了。”
宇文方直直地站在他面前,看了他半晌,忽然双膝跪下去:“王爷,请三思而后行!”
萧然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扶他:“宇文大哥,我们是兄弟啊,你为何要行此大礼?”
宇文方却不肯起来,仰脸看着他:“王爷,属下求你了,你想想皇上对你的好,千万不要做出后悔终生的事来。”
萧然微笑:“宇文大哥,你不当我兄弟了么?还是你要逼着我也跪下来?”
宇文方不得不站起来,目注萧然,勉强扯出一点笑容:“我是来传皇上口谕的。”
“你说吧。”萧然坦然地道。
宇文方将萧潼的话复述了一遍。萧然怔住,垂下眼帘,无人看到他眼底碎裂般的痛苦,而他的脸上波澜不惊,只是从唇边微微掠过一抹苦笑。
逐出家门,不再是萧家子孙?大哥,你给了我最重的惩罚。当初为了岳父之死,我曾经一度心灰意冷,想要离开朝廷、离开你,从此做一个林泉隐士。可后来,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向你忏悔,终于求得你原谅。而今日,你却要亲自将我逐出家门、脱离祖籍。我从此将成为一个无根之人,漂泊在外。
这样的惩罚,比你以前给我的任何责罚都要沉重啊。可是,我还能有转寰的余地么?我还能继续留在你身边、留在军中,继续为你效命么?
“宇文,请回复皇上,我不需要三天时间,现在就可以作出决定:我选择放弃一切。”
“你说什么?”宇文方震惊地瞪着他。
“我说,我选择——放弃一切。”萧然一字字地念过去。
“然儿!”宇文方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你想清楚了没?”
“宇文大哥,我想得很清楚了。”萧然平静地、清清楚楚地道。
第一百十七章 鞭龙
宇文方怔了半晌,黯然地移开目光,看着门外正在抽枝发芽的柳树,喃喃道:“又是一年春天了,然儿,你已经十八岁,是个真正的成年男子了。你从十五岁开始征战沙场,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可是当你成年之后,你却选择放弃一切。你真的再也没了报国之念?再也没了兄弟之情?你不在乎你是皇室子孙,不在乎这穆国江山?”
“宇文大哥。”萧然打断他,淡淡地道,“江山是皇上的,与我无关。我只是天地间闲飞闲宿的一只沙鸥,蒙皇上器重做了两年侍卫、两年大将军,那是身世使然。我知道身为臣民,只能听命于皇上,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力。我在皇上面前说的话句句是真心话,若皇上认为我冒犯天威,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他已经提出条件让我选择了,那么我选择自由又有何不可?”
“你……”宇文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分明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脸,为什么突然变得陌生了?为什么他说出的话如此冷漠,再也不是自己心目中的萧然了?
“然儿,我不知道你跟皇上在御辇上说了什么,令皇上气成那个样子。可我猜想,你是为了皇上责罚靖安军将领的事在负气,对不对?”宇文方看着他,“若是如此,那没什么大不了。你去向皇上陪个罪、服个软,皇上连你抗旨逃狱都能饶过,这冒犯之罪也可以一笔带过。你何必将事情闹大,非要使自己成为家门逆子呢?”
萧然微笑,那笑容犹如秋日之霜,清清凉凉:“宇文大哥,你不用劝我了,我已下定决心。”
“可是总有原因的啊,你告诉我理由,究竟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宇文方激动起来,抓住萧然的手,一迭声地道,“你对皇上那样孝顺、那样爱戴,你一心一意效忠他、效忠朝廷,你向来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你怎么可能突然变了,突然放弃一切?”他搭着萧然的脉搏,又去试他额头,“你是不是被催眠了,是不是中了蛊?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萧然轻轻退后两步,依然微笑:“我很正常,也很清醒。宇文大哥,请回去禀明皇上吧,耽搁时间久了,皇上会怪罪的。”
宇文方一步步后退,终于咬了咬牙:“好吧,我走了!”
哗啦一声,一桌子的东西被萧潼掀翻在地,茶杯啪的一声砸在地上,砸得粉碎。九五之尊压抑的咆哮在凤清宫中响起:“小畜生,他要放弃一切,朕成全他!宇文,你告诉他,明日巳时,朕在龙踞山太庙里等他,命他从山下三步一跪上山!”
“皇上……”宇文方惊呼。从龙踞山下到太庙足有三千级台阶,三步一跪,那岂非要叩满一千个头才能到山顶?皇上竟然如此惩罚王爷,他心里的愤怒该有多么强烈?
“嗯?”萧潼一道杀人的目光射过来,将宇文方的疑问吓了回去,躬身应道:“是,属下遵旨。”
没有转身,依然摆出待命的样子。萧潼皱眉:“为何不去传旨?”
“皇上,是否需要属下去通知梁王?”
萧潼一愣,是啊,自己说了要和梁王一起见证三弟辞庙的。微一沉吟:“罢了,此事不必劳烦他了,朕一人足已。”
“是,属下遵旨。”宇文方这才躬身退出。
萧然抵达龙踞山下时才刚辰时,依然一身白衣如雪,未戴冠,只是将头发用玉簪挽起,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挺拔的完美身形。他飞身跃下追云踏月驹,将马缰丢给身后侍卫:“在这里等着我。”
“是,王爷。”侍卫答应一声,又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王爷……你不再考虑了么?”
萧然无语,只是摆了摆手。抬头看着升入云端的长长石阶,他抿紧嘴唇,剑眉微敛,深黑的眸子中越发显出浓重的暗沉,抬足往石阶上走去。
三步,他跪下来,深深叩首,起身再往上走,又三步,再次跪倒。
侍卫在山下看着自家王爷那雪白的背影,无论走动还是跪下、叩首,一举一动都美好得无可挑剔、赏心悦目。可是他的眼睛慢慢潮湿,紧接着泪水潸然而下,再接下去泣不成声地蹲到地上,用手捂住脸,喃喃低语:“王爷,王爷,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命这么苦?”
阳光从山顶射下来,穿过枝枝叶叶,斑驳地洒在萧然脸上。他一脸平静,就好象朝山拜愿的佛门弟子,只有那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山顶上,一身明黄的人与身边青衣劲装的侍卫肃然而立,默默地看着那个白衣少年三步一跪向山顶上来。
“小畜生,到现在还这么淡定,看来真是铁了心了。”低低的语声从萧潼嘴里发出来,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宇文方偷偷瞟着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那张脸比万年冰山还要冷。他不由打了个寒噤,王爷啊王爷,皇上今日会放你过关么?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自取灭亡?我该怎么办?无论如何,我都要拼了性命保全你,可是,你自己也要乖一点……
萧然默默地数着自己跪拜的次数,这段路很长,周围很静,只听到风声鸟语,以及山涧中流水的声音。
他的脑子里犹如飞絮般飘过一幅幅画面,在这宁静的山里,记忆变得越发鲜明。
他想起小时候大哥搂着自己,两人同乘一骑,奔驰在皇家围场;
他想起自己违命抗旨,被关入天牢,大哥在自己发烧时抚摸着自己的脸,沉沉叹息;
他想起自己误入青楼,被大哥责罚,水儿闯进来,大哥为他撒谎;
他想起自己私逃出狱,回来时被大哥抓个正着,一顿藤条之后,自己昏迷过去,醒来时已在大哥怀里;
他想起自己闯入天牢,想要偷梁换柱,救出摩钩,却被大哥当场逮住。一顿巴掌,两百鞭子,也是在这太庙中,大哥日日忏悔,却终于宽恕了自己;
他想起赵凝儿施计陷害大哥,自己受尽屈辱,大哥清醒后将自己搂进怀里,和颜悦色地安慰自己;
他想起自己诈死,假扮成宇文方伺候在大哥身边,现身后大哥打来的那一巴掌,以及他饱含深情的语声;
他想起自己被侏儒杀手重伤后,在大哥寝宫中养伤,大哥亲手端来的汤药……
泪水渐渐盈满眼眶,他抬头看向山顶,隐约见到明黄的身影一闪。大哥,是你么?是你在山顶等我么?你是不是恨死了我,是不是恨不得亲手打死我?
山门洞开,萧然三步一跪,渐渐接近庙门。沿路有好多侍卫以标准的姿势站在那儿,看着萧然进来,脸上纷纷露出不忍的表情。
一千次跪倒,使萧然的两个膝盖已痛得麻木,而一千次叩首则令他头昏眼花。大哥,你为什么要让我三步一跪上来,是为了延长辞庙的时间?是为了让我有这段路回忆过去,反省自己?还是为了惩罚我?
明黄的身影已跪在父皇母后的像前,磕了三个头,慢慢站起来,转身,看着进来的萧然。萧然跪下去,俯伏在地:“草民萧然……拜见皇上。”
萧潼站在他面前,声音平和得听不出半点异样:“想明白了?宁愿做萧家的逆子,也不愿认错,不愿留在朕身边?”
“……是……”萧然只觉得胸口被一个重锤砸了一下,眼前一黑。
“去,自己亲口跟父皇母后说。”萧潼淡淡地下令。
萧然膝行到父母像前,重重地叩下头去:“父皇,母后,儿臣不孝……儿臣忤逆大哥,冒犯皇上……大逆不道……儿臣自知罪无可恕,宁愿……被逐出门墙……从此做个山野小民……不给萧家丢脸……”声音渐渐哽住,语不成调,拼命吸一口气,将涌上来的泪水吞下去,“儿臣愧为家门逆子,对不起父皇母后的养育之恩,在辞庙之时,愿受任何责罚……”
萧潼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一只巨手生生撕裂了,五脏六腑都被掏了出来,血流如注。好啊,真的胆敢亲口说出来!真的再也不当自己是萧家子孙!真的对自己这位兄长毫无留恋!萧然,朕哪里对不起你了?
喉咙口堵得几近窒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晃了两晃,被身后一张椅子托住。回头看到宇文方担忧的眼神,萧潼微微摆手。
萧然回过身,膝行到他面前,抬起头来:“皇上……草民已向先皇、先皇太后告白,请问皇上还需要什么仪式?”
萧潼被他那种淡然的样子激得两眼发黑,猛地一巴掌抽过来:“狼心狗肺的小畜生,父皇母后哪里对不住你了?朕哪里对不住你了?”
萧然被打得身子一晃,却迅速摆正姿势,垂下眼帘:“没有对不住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