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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你的。今天会是他们对这个地方少数怀有美好回忆的一天。”
我向她道别,坐进车里,感到很久以来不曾有过的疲倦。我仍在遗憾没能听到凯文的作品,于是拿出他的稿子,在车上读了起来:
我记得在三年级的时候,我的老师带我到博物馆参观。我知道这似乎没什么可写的,但对那段日子的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那时的我只有九岁,正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非常需要一个人在我身旁,给我一个可以依靠哭泣的肩膀。我之所以这么消沉,是因为我的父母在三个礼拜前因为车祸而丧生了。
他们去世后,我无法调适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吃东西,不想出去玩,也不想参加任何活动,只是一直悲伤着。我很难回到原来的生活方式,但去过一趟博物馆后,一切似乎开始有了转机。
我至今仍然记得那天的事情,仿佛是不久前才发生的。那是一个阳光普照的星期六下午。老师到我家里和我的祖母谈了一会儿,然后我们一起去科博馆。我们参观了馆内的每一样展览品:有恐龙化石、地震屋和很多其他的东西。参观完博物馆后,我们走进附近卖纪念品的商店。那里头真正吸引我的只有一样东西:弹簧跳跳球。老师看我这么入迷,就买了一个送给我。她拥抱着我说这是她唯一能为我做的。之后我们到处逛逛,老师还买了一些硬邦邦的冰淇淋,我们是第一次吃这种怪怪的东西,可是都觉得很好吃。后来我们到马路对面一家便宜的汉堡店吃晚餐。我们坐着聊博物馆和其他的事情。吃完后我们回到老师的车上,结束充满乐趣的一天。我住得离博物馆并不远,所以很快就到家了。老师又抱了我一下,确定我安全进入屋内后才离开。
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着那天的经历,直到渐渐入睡。这就是我在博物馆的一天。我知道这一天在别人眼中没什么特别的,但我非常珍惜这一天的回忆。因为这是唯一一次有人愿意抽出时间陪伴我,帮助我度过父母双亡之后的悲痛日子。
天使和魔鬼的冲突
接下来的星期三,我在领钥匙的门房与杜安碰头。我们一起走过院子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通往M/N辖区的楼梯口。我敲敲K/L辖区的门,一个女警卫把门打开一条缝,空隙的大小仅足够我们隔着门交谈。
“有什么事吗?”
“我是写作课的老师。”
“写作课?我想是在楼上吧!”
“从上星期六开始,这里也有写作课了。”
她一脸怀疑的样子,但仍然把门全部打开。这次我看到交谊厅内有许多少年犯,一群群地坐在一起,每一组都有个成年人陪着。这些成人大都是拉丁裔的,手上全都拿着本《圣经》。
“我来得不是时候吗?”
“没关系,星期三这里总是很热闹的,今晚来访的是教会的义工。”
她把我带到警卫室,向一位卫先生自我介绍。他是个瘦弱、蓄着山羊胡的黑人,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卫先生听我说明来这里的原因后,不像席先生一样对我不理不睬,反而是像对一个5岁小孩般和我说话。
“你在这里开写作课真好,”卫先生说,“不过我们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也看到了,这里到了星期三晚上简直是一团乱。有一大堆活动,一群人来来去去,但只有我们三个警卫在值班。我们很难一直注意谁在干嘛,谁又跟谁坐在一起,这样实在不太好。”他摇摇头,加强语气说:“活动实在太多了。”
我礼貌地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要制造麻烦的,“我希望一星期能上两次课,而这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星期六早上和星期三晚上是最好的时段。如果你说星期三不行,那你觉得还有其他更好的时间吗?”
卫先生和我说话时,眼睛一直注意交谊厅内的情况,“谢谢您,先生,您真客气。但恐怕只有这两个时段容许义工的活动。”
我暗自思索,如果换做是杜安,他会怎么做?杜安的影像浮现在我脑中,而他只是站在那儿一句话也没说。于是我也这样以沉默响应卫先生的话,却意外地让他屈服了。
“我们不能同时看守所有的地方,”卫先生最后说,“我不知道是谁负责安排的,这里的活动实在太多了。”
“你班上有哪些学生?”第三个警卫问我。他的身材也很魁梧,尤其是腰围几乎和自由钟一样宽。(译注:自由钟为美国1776年7月4日独立宣言日所鸣响的钟)他把棒球帽反戴着,看起来似乎比星期六晚上那批喜欢把帽檐压得很低的警卫来得和气些。
“有凯文杰森、吴杰,还有法蓝哈维。”
那个大个子警卫咯咯笑起来。“你能让哈维在课堂上写作文?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办到的。”
“他写得相当不错,”我说,“他们三个都表现得很好。”
“是吗?你们星期六在哪儿上课?”
“在图书室。”我回答完很快地朝图书室看了一眼,那里并没有人在使用。但我还没开口建议要在那里上课,卫先生就用力地摇头,摇得下巴几乎快甩到肩膀上了。“喔!不行!我可不要在星期三晚上让一群HRO的高危险犯人在那里上课。离警卫室这么远,又有这么多人的头挡着我的视线,绝对不行!”
那个大个子男人又咯咯笑了起来。“我从这里可以看得见图书室的动静。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看着他们。”
卫先生一开始没有响应,然后他翻翻白眼,举起双手做投降的样子。“好吧!就再多一点混乱又怎么样?”他往头上盖了一条毛巾,眼睛瞪着上空不再多说什么。
那位帮忙的警卫是詹先生,他要我先进图书室去。“我去帮你叫孩子们过来。如果他们捣蛋,就通知我一声。”我向他道谢,但他挥挥手说:“没什么啦!”
过了几分钟,法蓝、阿杰和凯文从拥挤的交谊厅那头过来了。他们获准离开囚房,脸上充满着惊喜。图书室的门一关上,他们就谈起一个刚刚打输了官司的同伴。
“他被判有罪。各位,五项罪名都成立喔!”
“但我刚刚听詹先生说,他没有被送去禁闭室。”
“那是因为他被列在移送郡立监狱的名单上,他们已经直接把他带走了。”
“该死!他现在一定快发疯了。他被判的徒刑耶!”
阿杰坐在桌旁,怒气冲冲地皱着眉头说:“大家都知道不是他开的枪。法庭上也是这么说的啊!”
“这不重要,老兄。他人就在犯罪现场,这才是那些家伙在乎的。”
我以为只要耐心地等候,这些孩子就会停止交谈让我好好上课的。但我错了,他们的话题很快地转到午餐时食物的分发情况。
“杰森!中午的时候你干嘛不多给我一块三明治?”
“没有多余的三明治。”
“放屁!我看到你给了小马两块,那又怎么说?”
“那不是给他的,是给罗德的。他被关禁闭了。”
“是吗?不过——”
“很高兴再次看到你们大家!”我打断他们的谈话,“我们是不是该开始做点事了?”
“ 喔——对不起。好吧!我们开始上课吧!”法蓝的语气带着忏悔,但他仍然看着凯文说:“老兄,你得给我好一点的服务。那些三明治他妈的根本没有料!我一定要至少两块才吃得饱。阿迪反正从来不吃,你就把他的那份留给我好了。”
“你凭什么可以吃两块?”阿杰语气尖锐地问,“我们也是吃相同的垃圾食物,大伙儿都跟你一样饿,还不是只能分到一块!”
他们争执的时候,我发下文具和他们第一次上课时写的文章。我还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讲义夹,要他们把作文保存好。等他们的注意力集中下来,我提及上次凯文来不及念就下课了,所以希望一开始先听听他的作品。
凯文低头看着自己的文章,开始用铅笔敲打着桌面。“ 我可以改天再念吗?”他问。
“少来了!”法蓝说,“ 我们都念了,老兄。现在你也得念!”
“可是今晚的气氛不对。”凯文说。
“哪里不对了?”
“聊天儿太多了。”
“杰森说话总是喜欢加一个儿字。”阿杰说,“像吃午餐的时候他就说要吃饭儿了,点名时他说要点人头儿了,关灯以后就是睡觉儿时间了。”
“没错。”法蓝指指凯文的文章说,“现在就是你朗诵儿的时候了!是老师规定的,你可别和老师唱反调喔!”
凯文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拿起他的作文。我想起凯文写的内容,感到胃开始紧缩,不知道催促他念作文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然而他没有什么困难地念完了,然后把作文放进他的新讲义夹,又开始用笔在桌面上敲着。
“噢!”法蓝有点泄气地说,“很遗憾听到你的经历。”
凯文耸耸肩。“现在反正也不能挽回什么了。”
法蓝立刻振奋起来。“没错!就像我说的,为了过去发生的事而哭泣是没有用的!你们知道吗?有时候我根本不在乎自己坐牢。我可以忘记我人在这里的事实,一样过得开开心心。但每当我一想到过去乌烟瘴气的生活,我就会很难受,感觉好像有把刀插入我的心脏,然后用力扭绞着。那种痛苦,就像被疯狂的恰奇攻击一样。”
“谁是恰奇?”凯文问。
“你真没知识!就是电影里面那个很邪恶会杀人的鬼娃啊!”
“那我们干嘛要写这些作文?”阿杰咬牙说道,“挖掘过去这些回忆只会让我们更痛苦而已,写这些文章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向这些孩子承认,我也不确定把个人痛苦的经验写出来到底好不好?我只能说,凯文的人生中经历过这样悲痛的一段时光,令他格外珍惜老师给他的帮助。藉由写作,他把收到礼物的心情传递给我们。凯文这个充满温情的故事,能令我们作为读者的深深感动。
听了我的话,法蓝的神情一亮。“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感觉!等一下,我需要一点时间想想你说的话。”他拿起铅笔,从簿子上撕白纸。有一阵子我以为他不等我要求就要开始写了,但他随即又瘫回椅背上。
“他妈的!这里一点隐私都没有!”法蓝抱怨道,“厕所没有装门,警卫连我们上大号都要监视!上厕所本来就是要放松的时候,但在这里连做个鬼脸都不行。我们上厕所时得像这样坐着——”他示范坐姿,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面无表情但屏住呼吸拼命地用力,直到脸涨成了青紫色。凯文和阿杰在一旁快笑疯了,我真担心警卫听到他们的笑声,会要我们提早下课。
“真是受不了!”法蓝恢复呼吸后,喃喃地发着牢骚,“连上厕所时都得戴上这副冷冰冰的面具。这里就是这样,大家都必须戴着面具生活。”
“你刚刚说的也许是个写作的好题材。”我提出建议。
“谁会想读一篇有关上厕所的文章啊?”法蓝争辩说。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指你们必须一直戴着面具这件事,给你的感受如何?对你有什么影响?是不是让你觉得有些迷惑,不晓得自己到底是谁?”
男孩们看起来都在思索我提出的问题。此时图书室的门开了,之前帮我开门的女警卫探头问道:“保健时间到了,有人需要去领药吗?”
男孩们回答说不需要。
女警卫靠着门,双手交叉在胸前问道:“你们都写些什么啊?”
“我们想办法从一些不好的人生经验中,找出正面的意义。”法蓝正经八百地回答,并把作文举起来给她看,好像在证明他没有说谎。
“很好,”女警说,“写作是很重要的。”
“我们刚刚就是在讨论这个问题。”法蓝边说边把纸张下角乱涂的帮派绰号给擦掉。
阿杰眼睛盯着桌面。“我们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实在没有好事可想。那我们该写些什么?”
女警卫先回头向警卫室招招手,表示图书室里没有人需要领药。然后她转向阿杰说:“那你就写那些负面的东西吧!如果你能写得出来,也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可以减轻压力的。”
“就算这样,我们的人生也已经毁了。现实是无法改变的。”
“我不同意你的话,”女警把门关上时说,“我认为现实是人创造出来的。”
她离开后,法蓝向我解释保健时间是怎么回事。
“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护士,带心理治疗的药来这里。想吃的人就在那儿排队等候领指着外面一群背靠着墙壁,在警卫室外排成一列的男孩。他们一个个轮流进去,几秒钟后就出来了。
“什么样的药呢?”我问。
“我也不知道,但药力真的很强!药是用纸杯装着的,吃了以后就会像这样——”法蓝的脸变得无精打采,舌头垂在外面,并开始流起口水。“我从来不吃那个鬼东西!只会把人变成他妈的行尸走肉!”
“如果压力实在太大的时候,我会吃的。”阿杰说。他把作文塞进讲义夹里,看着窗外的院子。“我们抱着希望有什么好处呢?不管再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没有人会在乎一群像我们这样的犯人。我自己在外面时就从来没有去想过坐牢的人,那我怎能期待有人会想到我呢?”
“小吴,别胡说八道了!”法蓝一边说,一边趴在桌子前写字,“你一定不能放弃希望,不然会发疯的。妈的,我今晚要写的东西可精彩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阿杰问。
“不抱希望的话还能做什么其他的呢?”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怎么能够同时写字和说话?”
法蓝轻蔑地哼了一声。“因为我有人格分裂啊!这就是我今天想写的主题。所以你给我闭嘴快写吧!我们再一直鬼混下去的话,马克以后就不想再来给我们上课了!”
凯文微笑说:“我们光是讲话,写的东西儿不够。”
“是啊!所以我说小吴,你以前不是写自己有多沮丧吗?就再写一篇吧!我们今天每个人都得交差,否则下礼拜那个大屁股的老詹就不会放我们出牢房了。”
这些孩子终于静下来写了二十分钟。但从交谊厅传来的嘈杂声让他们分心,一直抬头留意发生了什么事,并和外面的同伴们用唇语交谈。等大家都写完后,我问谁要第一个念作文。
刚开始和前一次一样,没有人自愿先念。“我每次都得当第一个吗?”法蓝抱怨道。不等其他人回答,他就紧接着说:“我就先念好了。我的题目是‘冲突’。内容是关于这个……嗯……这个……算了!如果我先告诉你们内容是什么,那还有什么好念的?我就直接念了。”
天使从一个方向全速地冲过来,同时魔鬼也从相反的方向朝天使冲过去。魔鬼拿着干草叉瞄准天使的胸口,但受到天使的力量所迫而停了下来。魔鬼说要杀了天使,让他下地狱。但天使回答说:“我要和上帝在一起,天堂是我唯一要去的地方。”魔鬼就刺向天使,想把他推入永恒的炼狱中。天使本来虚弱地跪在地上,突然间又恢复了力量,用翅膀击倒魔鬼,想把他带到天堂。他们就在那里使尽全力地扭打着。
突然间,天使和魔鬼以全速冲向彼此。撞在一起的刹那他们融合而成了一体。我就是他们的合体。
“你的确写出了这里的情况,”阿杰说,“我们每个人都希望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改头换面,一切将会好转。可是一旦受到别人言语或异样眼光的刺激,想到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我们个性中不好的那一面就又表现出来了。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凯文伸了伸懒腰,打个呵欠,脸上露出虚弱的微笑说:“没错!我们的灵魂在正邪两种世界中冲撞,就像在看一部车祸的影片时,录像机的回放键坏了。车子一次又一次地撞烂,但车里的人永远也不懂怎么驾驶才对。”
“是啊!有时候我也希望,人生就像录像带一样可以暂停下来,这样我就有多一点时间可以想通事情了。”
“我和你不同。”阿杰说,“我倒希望我的人生,像录像带一样能快转到终点。去他妈的!”
“你今天写了什么?”我问阿杰。
他看看面前的作文,犹豫了一下后把它揉成一团。“我星期六会试着写点东西,我今天实在没办法思考。”
我告诉他不必担心每堂课都得交出作品,写作本来就不容易,每个人都有文思枯竭的时候。
“所以今天还是凯文压轴。”法蓝说,“你开始念吧!”
凯文又伸了伸懒腰,然后把作文放到腿上。
“我还没有想到要定什么题目,”他说,“是以前和大家聊天的时候想到的事。”
在深夜时分,我关在囚房里思索着,如果我的下半辈子注定要在牢里度过,当初又为什么要诞生在这世界上呢?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这种人生了无意义的感觉,已深植在我的灵魂中……
我若有幸能重获自由,一定会做一件事,让我觉得自己活在世上是有意义的。但问题是我什么都不擅长,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想到这点就让我的压力更大。有时,我几乎认定了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每个生命都有一定的意义,”法蓝提出反对,“
《圣经》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我知道啊!只是到现在,我都看不出我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老兄,上帝是爱你的。只要你能用爱回报他,就会得到指引的。”
一旁的阿杰眯起了双眼说:“我弟也很爱上帝,相信他的恩泽。结果我弟得了一种病,医生说他活不过20岁。”
法蓝两手一摊。“我只是好心,想让杰森不要这么丧气,可以吧?”他恼羞成怒地看着我说:“你是老师,帮我劝劝杰森好吗?让他明白人生不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我这么做,杰森会觉得我只是在说些好话安慰他罢了。一切要靠他自己想通才行。况且他已经在努力了,我的职责是鼓励他继续这方面的思考。”
法蓝先是皱了一会儿眉头,随即露出释怀的表情。“你说得对!”法蓝同意地说,并在讲义夹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你刚刚说的那些,就是我想表达的意思!”
“有个坏消息,”警卫詹先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