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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下午,当我正在天马行空地想象时,突然领悟到那本小说的问题所在,而且毫不费力地想到了解决的方法。在离开新罕布什尔州之前,我的书就完成了。我从这件事中学到的教训,就是自己以前根本不了解所谓创作力的来源。
我也告诉凯文,在艺术村的时候,我曾向其他同行简介写作班的情况。我和他们分享了几篇男孩们的作品,包括两篇凯文写的散文,得到极为正面的回响。但听众中有一名女士,想知道我为何选择到一所观护机构当义工,而不是其他地方,例如到一个地区治安不好的学校帮学生做课后辅导。
“我认为你做的事非常好,”那名女士对我说,“但如果你能在一些孩子们变成严重罪犯之前来教导他们,不是会有更大的影响力吗?”
我必须承认,对于有犯罪可能的青少年来说,早期的辅导课程是非常有效果的,而一般的勒戒辅育中心对于惯犯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我向那名女士坦承,我到K/L辖区教书的最初目标,并不是要拯救、改善那些男孩,或甚至要他们学会对自己的罪行负责。我会在那里,是因为那些孩子们对大人的鼓励有强烈的响应,而且他们的文笔非常真诚感人。这种师生间的互动,即使并没有进一步形成在教室以外的成功,仍是极有意义的。
“但你不会感到沮丧吗?”另一名作家同仁问我,“你明明知道那些孩子只能够和你相处这么短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发掘自我,彼此也培养了感情,但最后都还是要被送到监狱去。”
这是父亲对我提过的问题。在我还没有回答之前,另一位同仁又补充问道:“你有没有担心过,你的好意可能让男孩们以后的生活更加艰难了呢?那些孩子将来要面对的是监狱险恶残暴的环境,而你教会他们变得敏感,善于表达情绪,这些对一般的社会生活虽然是很重要的自觉力,但孩子们为了要在未来的环境中求生存,不是又得把学到的这些通通放弃吗?”
这些问题都问到了重点。自从两年前我开始教写作班后,我就有很多机会在想:如果一个正面的经验不能永久维持,那么它的价值何在?要怎样衡量表露感情或怀抱希望的优缺点?在我和男孩们共同经历了一切美好和可怕的回忆后,我只能说,哪怕只有一点收获,也比完全没有要好。凯文总是问我为什么去管训院教他们,而我就在这封信中给他回答:理由不是因为我总是享受教学,也不是因为男孩们喜欢上课,而是因为大家似乎都同意,这是一件值得做的事情。就连声称写作班的一切都没有意义的荷西,也从来没有翘过一堂课。
我向凯文报告其他男孩的情况:原来班上的学生维特、戴尔和托亚,都已定罪移送监狱。王彬已经回家,他的状况很好,不但在父亲的公司工作,还在一所小区大学修课。达克也去了监狱。但在他离开前的某一天,大家很意外地看到他走进教室,手臂下夹着一本越南读者看的杂志。
“我的诗被刊登出来了!”达克开心地说。这个刚到管训院时连英文都不太会说的男孩,变成了班上第一位有作品刊登在印刷物上的学生。之后有好几个月,管训院里都在传阅达克这篇名为《我的生活》的诗作。
赛文不幸列在移送郡立监狱的名单上,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但六个月后他又被送回来,脖子上多了一道可怕的伤痕。原来他在监狱里被一群成年犯攻击,割破了喉咙,所幸没有伤到颈动脉。赛文的伤口缝合后,有关单位就把他送回管训院,理由是“安全上的考虑”。赛文重新加入了写作班,成为其他少年犯学弟的前辈;然而他原本充满希望的写作风格,在这场灾难后变成了绝望与气愤。
卡洛一开始让我很迷惑。他的风格很多变,这个礼拜写一首温柔的情诗,下个礼拜就突然变成暴力和自我憎恨的声明。而有一天他写了一个故事,描述他参加一场少棒赛,在父亲面前击出一支致胜安打的经历。
……当我走出球员休息室,父亲拦下了我。“儿子,你打得很好!”谢谢你,老爸。当你没有打我时,你是多么好的一个父亲!这个想法在我年少的心里不断萦绕着……
过了一个星期,卡洛写了一首诗,是关于他被父亲殴打和咒骂时,蜷缩在房间一角的感受。这首诗的结尾写着:
但我仍然对每个人微笑,
好像一切都没有问题。
时间已过了两年半,
我最美好的少年时代也快结束了。
我现在终于学会,
要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但我学到这些已经太晚了。
不久之后,卡洛又写了一篇名为《梦想》的散文。但他不愿在大家面前朗读这篇作品,只是把它交给我,请我为他打字。
我父亲对我的梦想,在1997年6月27日这天完结了。在那之前的14年,这个梦想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父亲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就好像我代替他在这世上重新活了一次。但我们两人的梦想已随父亲一同消逝了。那天晚上,我因为谋杀罪而被逮捕。
一位教会的义工证实了我心中的疑虑。“卡洛曾在作文上提过他父亲的事吗?”义工问我。
“有时候。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位义工摇摇头。“我真希望有所谓‘严重受虐儿童的保护法案’。那个孩子应该被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接受辅导,而不是在这里等着被关进监狱。”
我也向凯文描述了写作班的新学生:一位是说俄文的亚美尼亚男孩,有严重的怯场。一位则是有口吃毛病的男孩,向我表示他参加写作班真正的期望,是能够有机会和我讨论他的作品(事实上是讨论任何主题),因为他关在这里和别人聊天的机会很少。还有一个学生在两岁的时候就遭父亲遗弃,由祖父母抚养一阵子,后来被送到集体收养家庭,在一次争吵中打死了另一位被收养的孩子。
而男孩游手好闲的父亲出现在法庭上,对《洛杉矶时报》的记者发表了一段谈话,被刊登在次日的报纸上:“我要说这个孩子非常卑劣。我知道有些靠祖父母抚养的孩子,长大后都还蛮成才的。不过有的孩子天生就是坏胚子,监狱里头到处都是这种人。他们变成这样不一定是谁的错,是他们自己要负责。”
我在信的结尾告诉凯文,写作班的情况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但是我很怀念有他在班上的时光,也很好奇他是否仍继续写作。
两个月后,我收到了凯文的回音:
亲爱的朋友
嗨,亲爱的老朋友,
我的心情曾有些低潮,
感觉好像一切就要结束了,
那时我还没有机会认识你。
我失去了一切,
孤独一人关在这里。
但我现在已找到心灵的窗口。
日子虽然艰苦,我会安然度过。
我的四周只有高塔和挂有倒刺的铁丝网,
但无论我旅行到多远的地方,
只要仰望天空,你就在那里俯视着我。
有你这样一位朋友真好。
你在我艰难的时候,给了我最大的帮助。
要走的路还很长,
但我终将走到目的地,重获自由。
我会利用这段时间来自我成长,
不只在某一方面,
而是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事。
所以我要像一个学步的婴儿般,一切从头开始。
亲爱的老朋友,
你指引了我方向,
也让我找到生命中,永恒的北极星。
后 记
这本书既非虚构的小说,但也不是一本报告文学。我并没有使用录音机或笔记,来记录我在中央管训院的教课经历。本书中的对话部分,是我将记忆重新整理而成的文字。虽然许多人士提出有力的佐证,坚称人类的记忆并不可靠,但我可以引用许多真人真事的例子来推翻这种论点。无论如何这是一种缺乏人性又不具鼓励性的看法,所以我对其嗤之以鼻。
本书收录的学生作品范例,除了我在课堂上建议的拼字与标点修改部分,其余完全未经过修改。而某些学生们刻意使用的拼字或文法,我仍加以保留。
书中提到的人名有些经过更改,但大部分都是原名。
作者
致谢
我第一次到中央管训院,是应朋友杜安的邀请,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第二次则是因为郝修女的邀请,也很难让人拒绝。杜安和郝修女不仅是我的人生良师及写作顾问,也是我的支持者以及最好的朋友。而对于更多不计其数的青少年来说,他们两人扮演的角色远比上述的还重要许多。他们的付出,让许多年轻的生命感到并不孤独。我对于和他们共事感到万分的荣幸。
我要在此感谢K/L辖区警卫们的耐心及协助。有些义工像我一样,初到管训院时只是满怀热忱,其实完全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加上有些义工会半途而废或失去音讯,警卫们起初的确有理由对我保持戒心。但由于他们的帮助,写作班才能逐渐步入正轨,我也感受到他们在后来极力表现的友善。因此我会原谅席先生和葛先生对舒伯特乐曲的取笑。本书并收录女警卫布小姐的诗作《敲窗的孩子们》,以致上对她的敬意和感激。
我也要代表所有参与写作计划的全体师生们,感谢洛杉矶少年观护局给我们的机会。我特别要提到中央管训院的前任院长威廉柏特先生,以及管训院附属中学的校长麦阿瑟博士,感谢他们从一开始便大力支持及推动这项计划。柏特先生在2002年不幸因祸丧生,但我们大家会永远缅怀他的善心。
最重要的,我要感谢这些年来参与写作班的学生们。他们勇敢地卸下武装,表达内心真正的情感,并大方地将作品呈现在本书里。我希望写作能成为他们终身受用的工具,让他们不断探索并体会人生的意义。最后我想补充一件我在书里没有提到的事情:认识了写作班的这群少年后,我和妻子终于决定生育自己的孩子,并给子女最完整的爱。他们给予我的启发和感动,是我永远无法回报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