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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家狗”的称呼,适合比拟不得志的孔夫子,适合比拟失意的自由主义者胡适之,适合比拟对现实心怀不满的知识分子,也适合比拟作为思想流派的儒家的历史形象。
在西汉以前,儒家多不得意于当时,??惶惶,奔走列国,岂非如“丧家狗”乎?后来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才总算被政治招安,从此两千年间,大都成了君主制度的“看门狗”。直到辛亥革命天崩地解,传统帝制终结,儒家无所依附,又从“看门狗”变回“丧家狗”。这是儒家的不幸,也是儒家的幸运:不幸的是丧失了制度依靠,不再有权力作后盾;幸运的是不必依附权势,更容易养成独立的批判精神。
现代以来的新儒家,如张君劢,如徐复观,皆在文化上坚守中国本位,而在政治上借鉴西方民主,对独裁制度作不平之鸣,正是“丧家狗”式的儒家;相反者如钱穆,为古代的君主专制做辩护士,为当代的独裁者做政治花瓶,则是“看门狗”式的儒家。至于今日大陆的新儒家,鼓吹所谓“政治儒学”、“现代仁道”,手淫思想,意淫政治,盖欲作“看门狗”而不可得者也!
“丧家狗”的训诂问题,只是一个细枝末节的考证问题;但由“丧家狗”引申出来的解释问题,却是不同的价值取向之争。关于“丧家狗”的争辩,无非是借题发挥,借考证问题发泄其价值拷问,借学术问题显示其思想姿态(亦如明代对《大学》古本问题的考辨,背后实为朱熹、王阳明的思想路线之争)。故训诂问题、考证问题即使可以解决,思想问题、立场问题依然无法调和。胡适在《与柳田圣山论禅宗史书》中说:先生似是一位佛教信徒,似是一位禅宗信徒,而我是一个中国思想史的“学徒”,是不信仰任何宗教的。所以我与先生的根本见解有些地方不能完全一致。
同样道理,李零作为一个文献学家,一个非儒非孔的怀疑主义者,与作为信徒的新儒家之间,可谓鸡同鸭讲,是无法真正展开对话的。
陈明先生批评李零只是“训诂家的眼界”,无法承担解释《论语》的工作。确实,训诂方法不足以完全解决思想层面的问题,但它至少可以更加接近文本的原始面目,也更加接近古人思想的原貌;相反,由信仰出发的思想讨论,既以信仰始,亦以信仰终,则丝毫无益于文本问题的解决。训诂当然不是目的,不是结束,但却是前提,是基础;没有训诂作为基础,所谓思想不过是沙上之塔。换句话说,没有思想的训诂还是训诂,而没有训诂的思想只不过是信仰而已。
道术已裂,世论多歧,辨如不辨,了犹未了。我原本只希望能解决一个小小的考证问题,其它的话,终不过是多此一举罢。
(《南方周末》2007…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