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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尘之末-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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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羽凡的话的确在理,但我还是不能说服自己,一个连自己都打理不好的人,又怎么会赢得别人的尊重?



  “那这样吧,你先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或许听了这个故事以后,你会改变对这个粗俗男人的看法。”羽凡将凳子挪到我旁边,我洗耳恭听。



  八十年代,大中城市中游走着这样一个群体——修鞋匠,而墩子就恰巧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之中。由于条件艰苦,八岁时,墩子的母亲便抛弃了他们父子,至今未归,而他父亲也没什么文化,只会修鞋这一门手艺,所以这些年来,父子俩受了很多的委屈与冷漠。但父亲却是个志向远大的人,他省吃俭用,想尽一切办法让墩子受到很好的教育,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由于特殊的家庭环境以及母爱的缺失,墩子在学校总是受人排挤,同学们欺负他,老师漠视他。可倔强的性格并没有使他向所有人屈服,而是采用了另外一种方式回报别人对他的歧视,那便是以暴制暴,通过打架斗殴的方式,赢得别人的尊重。没过多久,墩子便成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感受到了别人对他的尊重与恐惧,这让他兴奋不已,至少,同学们不再瞧不起他,而与此同时,他所失去的却是父亲与老师的希望。对于成年人而言,通过暴力证明自己的方式似乎太过幼稚,可对于一个屡受歧视的孩子而言,这却是赢得人格尊严的最佳做法。



  羽凡与墩子是在初一时候认识的,同班同学,那时的羽凡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不打架不逃课,乖巧得像个女孩。起初,墩子与羽凡并无太多交往,本就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更不会摩擦出友谊的火花,而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一件事情的发生。



  那是一个放学后的下午,羽凡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料被几个大龄学生包围。在校园里,这种事也是常有发生的,那些人无非就想讹讹钱,欺负欺负落单的学生。不过这事刚好让路过的墩子看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毫无理由地选择上来帮忙。



  “你们干嘛?少来这里惹事。”墩子狠狠地盯着那一群人,并不因孤身一人而畏惧。他将羽凡扯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在前面,可那些大龄学生个儿都比墩子高,几乎个个俯视着他。



  “关你鸟事!**少管——”



  还没等这人说完,墩子从背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砖头,纵身一跃,朝那人脑门儿猛砸下去,砖头顿时碎成两半,而那人也已满头是血。其他人都愣了,墩子牵着羽凡的手撒腿就跑,隐约听到后面有人追喊,幸好他对这片区域比较熟悉,转了弯,绕了巷,甩掉了后面追赶的人。



  可学生毕竟是学生,第二天,公安机关介入了调查,被打伤的是隔壁中学的高中生,已经住院,被诊断为轻微脑震荡,一大群亲属涌入学校,要求讨个说法。可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出现了戏剧的一幕,刘羽凡突然站出来告诉所有人,砖头是他抡的,人是他砸的,他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事后,羽凡家里与受害人家里达成了谅解,赔偿了受害人十万元。羽凡告诉我,如果当时他不站出来承担责任,那么墩子所面临的,将只能有一条路——退学,而巨额的赔偿,也会令墩子那本应破碎的家雪上加霜。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而彻底击垮掉一个疲惫不堪的家庭,凭自己家里的权势,完全有能力将这事扛下来。



  打那以后,墩子不再成天打架,而是与羽凡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样状态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中考之后,羽凡顺利地考上了高中,而预料之中,墩子落榜了,他最终选择了一所职业学校,两所学校虽不同,却好在距离并不算太远,所以几乎每过一周,他们都会相聚一回,各自讲述着自己身边所发生的一切。或许是没了他人的约束,也或许是受学校环境的影响,墩子重新回到了以前打架斗殴的生活,有好几次脸上都是挂着彩来找羽凡的。他就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血液永远都是沸腾着的,无法安静下来,始终狂躁不安,而羽凡则是那马背上的鞍,随时准备着让他冷静下来。



  如此平静的生活一直延续到高三,并无大风大浪,但平静背后却往往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波,来得突然,让人来不及做好躲闪的准备,也就只能被动选择迎上,试图突破那迎面而来的巨浪。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学校是一块传道受教的纯净土地,而某些人却将它作为邪恶的发源地,在这里播种,妄图生长出黑色的枝桠。羽凡所在的学校也正是如此,平日里斗殴致人死亡的事件屡见不鲜,别妄想自己洁身自好便可远离他们,他们寻找目标是没有理由的,无理取闹也似乎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这些人包括学校里年幼无知、年轻气盛的学生,以及社会上无所事事、游荡着的小混混儿。不知何故,羽凡与他们结下了很大的梁子,这一点他倒是一笔带过的,没有讲述这件事情的起因。
第五章 墩子的刀
  事情是从羽凡挨揍那一天开始的,那个周末,墩子再次来到羽凡的学校,却发现羽凡挂着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咋回事?”墩子不解地问。



  “不小心绊了一跤。”



  “少他妈废话,到底咋了,谁干的?”这匹野马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真没有,我真是自己摔的。”



  “放屁!摔跤能他妈摔到眼窝?”



  “我——”



  “给人揍了,还他妈不敢承认,怂包一个!说,到底谁干的?”



  羽凡沉默片刻,叹着气说道:“算了,我们打不过他的。”



  “老子长这么大,还从没怕过什么人。”



  “真的不用了,这事,就让他过去吧。”



  “不要那么天真好吗,你妥协过一次,就变成了他们手中的软柿子,随时都可以捏你。跟我说吧,到底是谁?”



  羽凡见无法隐瞒,只得支支吾吾地说出几个字:“是——是农民。”



  “农民?”



  不错,正是农民,墩子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沉默了一下。其实农民只是一个外号,他的真名叫什么,好像也没几个人能清楚,似乎“农民”的分量远远超出了他的真实姓名。他曾经在附近的一所学校里念书,初中时因打架辍学,之后便在各学校周围集结了一帮同龄的社会闲杂人员,据说甚至还与当地的黑社会势力有些连带关系,不光附近的学生,就是那些大人,都会对他忌惮三分。一方面是因为此人心狠手辣,打人时无所顾虑,不计后果,实属亡命之徒;另一方面则是他所连带的社会关系,即便揍赢了他,也会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卷入无休止的打斗。至于羽凡是如何得罪了这个疯子,他却始终没有告诉我。



  “农民又咋了?老子还怕他不成?”墩子气血上头,抑制不住怒火。



  “哎,都过去了,算了吧。”那时的羽凡胆儿特小,他并不想因自己的事再给墩子惹来麻烦。



  “算了?刘羽凡我告诉你,把男人劲儿给我拿出来,你要这么一直躲下去,他们就会欺负你一辈子!这道上的事儿,谁硬谁赢!你以为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那帮孙子就喜欢欺负像你这种人!”



  羽凡知道墩子的脾气,他一旦决定盯上的人,就绝不会轻易改变,但如若真的发生打斗,无论对于哪一方,后果都会非常严重。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再让墩子陷入困境,所以一再劝说墩子,给他分析着此事的利害关系,最终,磨破了嘴皮,墩子的怒火才尚且消散了几分,不再提起此事。



  然而,一周后的下午,当墩子再次找到羽凡时,他脸上又增添了不少新伤。



  “又怎么了?”墩子瞪大眼睛问道。



  羽凡沉默不语。



  “农民又找过你了?”



  羽凡点点头。



  “我他妈都跟你说过了,对付这种人,那就绝不能妥协,否则他不可能会放过你。”



  羽凡仍旧不语,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等着,我给你讨一个说法。”墩子说完,转身迅速离去。



  “墩子!”羽凡希望唤回愤怒中的他,可这匹野马却已狂奔远去。



  又是一周后,当他们再次相见时,那脸上挂着伤的,却变成了墩子。



  “我把他给干了,那家伙也没想象中那么厉害嘛,我只一拳就把他给撂倒了,牙都掉了两颗。”墩子笑呵呵地对羽凡说,一副凯旋的样子。



  “谁让你干的?”见此情况,羽凡大发雷霆。



  “你还来火了,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农民这种人,你就不能纵容他。”



  “为我好?是为我再挨一次揍吧?你她妈就一猪脑子!”羽凡为墩子不计后果的行为恼怒不已。



  “你骂我?”墩子似乎从没见他发如此大火。



  “就骂你了,怎么了?我真不知道你那脑袋里长的究竟是什么!”



  “好,刘羽凡,我为你出头,你居然还——,以后你的事,老子不管了!”



  “你爱管不管!谁他妈让你管了。”



  “操!”墩子气匆匆地转身而去。



  随后的几天,两人都没有任何联系,可羽凡却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非常后悔。他知道墩子本就是这么一爆脾气,无论如何,他的出发点却是毋庸置疑的,绝不能容忍自己的朋友受到欺辱与伤害。我想,这或许与墩子的家庭环境密切相关吧,从小孤僻,身边没什么朋友,感受不到爱的存在,但如若某个人真心走进了他的世界,那么这个人将会成为他一生的挚友,他会用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来保护这份友情。对于这么一个敢爱敢恨的人,羽凡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是笑他的傻?还是笑自己的愚蠢?无人能知。只不过从那以后,他弄清了一个事实——刘羽凡的王国,绝不能没有墩子。



  随即,他拨通了墩子的电话。



  “墩子?”



  “在呢,啥事儿?”刚开始时,墩子尚存一些情绪,那委屈似乎还未完全消散。



  “没啥,只是——”羽凡吞吐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到底啥事!”



  “对不起!”羽凡简单明了的三个字,却足以释怀所有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半响。



  “好了好了,那些废话都他妈不多说了,听得老子满身起鸡皮疙瘩。晚上有没空没?出来一起喝点?”



  “当然!”



  其实好兄弟之间就是这样,他们有时会像女人一般,为了一丁点儿鸡毛蒜皮的事争吵得面红耳赤,可无论吵得有多么厉害,无论矛盾有多深刻,甚至是到斗殴流血的地步,到最终,他们都会毫无理由地握手言和,不再争论那些虚无的对与错。男人之间的世界本就不应当有对或错的存在,涣然冰释的感觉,会让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那么清新。



  那晚,羽凡如约来到一家烧烤店,临近墩子学校。两人至始至终都没提及那件不愉快的事,好像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依旧相互拌嘴、相互调侃,有说有闹,没有任何尴尬,那条界限似乎也从来未曾出现过。彼此之间,以某种神秘的能量维持着那份友情,这股能量看不清,摸不到,它是无形的,同时,它又是非常清晰,因为两人心中都非常明了。



  墩子又醉了,这次他醉得非常开心,羽凡扶着他从烧烤店里出来,时间大约是晚上十一点左右,街上已经没多少人。回学校估计是不可能了,再加上醉醺醺的墩子也需要人照顾,所以羽凡决定就住在墩子学校的宿舍,第二天一早再返回自己学校。两人搭着肩,歪歪斜斜地向前走着,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唱着歌,借着微弱的路灯,在身后留下两只舞动着的影子。



  “前面那两个,给我站住!”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凶悍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当羽凡和墩子回头之时,已被一大群人团团围住。这群人大约有十多个,当中有一个是光头,站在人群最前面,头上崩着一块纱布。这人的出现让羽凡的心咯噔一下,扶着墩子怯懦地向后退了几步。对,他就是农民,那个前来复仇的农民。羽凡试图摇醒墩子,墩子缓慢地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农民,然后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



  “你呀,还来,还来干什么嘛,不怕再被我打?”墩子显然已醉得不行,喘着大气,伸出手指在农民脸上比划着。



  “原来你叫墩子?对吧?找了你好久,躲得够深呐。”农民缺着两颗门牙说道。



  那农民点燃一支烟,朝我们脸上喷着烟雾。



  “农民哥,这都是我的主意,无他无关,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把气撒在我身上。”羽凡似乎带着一丝哀求。



  “**给老子滚一边儿去,待会儿再找你算账!看看这儿,这他妈下手狠啊,疼啊!”农民指着自己头上的伤,用一种**爆了的语气地朝羽凡骂道。



  “要不?医药费归我,这事儿就算了?”羽凡说道。



  农民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



  “医药费?老子是缺那点药费的人吗?**有种,这么多年了,还没人敢动老子。”农民先是看着羽凡,然后又转过头盯着墩子,墩子却仍是半眯着眼,浑浑噩噩的样子。



  墩子再次抬起醉醺醺的头,望着农民,傻嘻嘻地说道:“哟哟,你看你这嘴,牙都没了,都漏风了,这烟抽的,还能吸进去不?”



  墩子的这句话逗得全场哄笑,也包括农民的那帮手下在内。也的确,那家伙本就是光头,又缺了两颗门牙,说起话来口词不清,如若不作古惑仔,还真有几分笑星的潜质。



  在自己手下面前失了脸面,农民自然相当恼怒。



  只听啪的一声,他朝墩子脸上就是一记耳光,这墩子醉得居然毫无反应,只是呵呵地笑了几声。农民又是狠狠一脚,将墩子踹在了地上。羽凡上前阻拦,却被农民那帮人给拽了回来。趴在地上的墩子仍是毫无反应,只一个劲儿地傻笑。



  “墩子!”羽凡大声喊着。



  墩子缓缓抬起头,看着羽凡说道:“没事儿!让——让他们打,打——打高兴了。”。



  羽凡这才知道,其实墩子的酒早就已经醒来,只是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将这件事做个了断。墩子刚想站起来,那群人便拥了上去,朝他全身猛踢,墩子再次倒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即使是男人,见到如此状况也不免有些害怕。羽凡哭了,可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哭,而是为那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墩子而哭,羽凡含着泪,叫着墩子的名字,试图努力挣脱那群人的束缚,可无奈被拽得太紧,他甚至不能前进一步,只得眼睁睁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墩子。



  好一会儿,墩子竟再次抬起了头,仍笑嘻嘻地着看着羽凡,摇摇头,然后轻轻挥动右手,示意自己没事儿。



  农民俯下身子,蹲在墩子旁边,手里拿着一块准备好的砖头。“你很牛B嘛,这也能抗得住。这砖头敲在我脑袋上的时候,感觉是不是特别爽?”



  “你那脑袋瓜也不耐啊,挺硬的!”墩子翻了个身,躺在地上,一副轻松泰然的样子,对农民竖起了鄙夷的大拇指。



  “啪!”只听得又是一声响,不过这一次声音却很沉,分明就是农民拿着砖头砸向墩子脑门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砖块碎裂时清脆的响声。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墩子捂着头,满脸是血,可那疯子却仍不肯放弃,再次猛踢着墩子的身体。



  墩子似乎没了响动,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羽凡再也忍受不了这残忍的画面,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驱使他挣开了束缚,迅速上前,猛地一脚踹向农民。那时的农民并无丝毫防备,竟被踹得打了几个踉跄,摔倒在地。



  见此状况,那群人再次拥了上来,将羽凡按倒在地,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操,还敢打老子!”农民慢吞吞地站起来,捡起那半截砖头,拍拍身上的泥土,朝羽凡走过来。



  羽凡已经做好了吃他一砖头的准备,不过他还是用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头,毕竟从来没有被人砸过脑袋。他紧紧闭上眼睛,咬着牙,等待着那一砖头的来临,不敢去想到底会有多疼,也不敢去想究竟会喷出多少鲜血。



  不知为何,好一会儿时间过去了,砖头始终没有落到羽凡头上。而更奇怪的是,四周竟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这让他感觉似乎有些奇怪。他缓缓地睁开双眼,试图看个究竟,可,这一看却让他彻底傻了眼,令他至今都还对那一幕还记忆犹新。



  当他睁开眼时,农民已经倒在地上,那水泥地板上淌满了血,旁边摇摇晃晃站着的却是墩子,面目狰狞,手里拿着一把尖刀,毫不夸张地说,那刀尖上仍在滴血。羽凡这才明白,原来墩子见农民要攻击羽凡,他本能地站了起来,朝农民后背猛戳了一刀,而这一刀却很是到位,致使他直接躺在了地上,彻底昏迷过去。



  见此状况,农民那群人也开始畏惧了,不敢上前,因为这个时候的墩子更像是一个疯子,面目狰狞,满手鲜血,嘴角带着狡黠的笑容,就连羽凡都有些惧怕他,没人敢靠近他和他的那把刀。这种状况一直僵持着,直到几分钟后警车的到来。



  羽凡讲到这时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湿润。



  “那后来呢?”我急切地想知道故事的结局。



  “经过医治,农民捡回了一条命,但伤到了背部神经,彻底瘫痪了。我爸找律师帮我洗清了所有的事,可墩子——”



  “墩子后来怎么了?”



  “故意伤害罪,因未成年,所以只判了四年,先是少管所,然后便是监狱。”



  故事接近尾声,我沉默了。原来这个表面邋遢的墩子,竟是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汉子,我不禁为自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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