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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旧。
年少时吃过的一碗面都能吃上几十年，更何况落魄时伸出援手的人呢？
不过今天李承的心思可不全在这碗面上。
一边吃着面，一边打量面摊不远处的安夏大街。看得偶尔会有几个身着兵装的士卒驰马奔过，又询问了老黄几句，得到老黄肯定的回答后，这才踏实的吃起了面条。
吃完后，李承刚放下筷子，一旁有个随扈机灵，看到后知道他不会再吃第二碗了，立马放下手头还剩下的半碗面，起身跟李承告了退，一溜烟的跑去府中赶来车驾。
剩下的三个随扈则皱起了一脸苦瓜像，在懊悔着自己没有眼尖早点看到李承吃完面好去赶车，只能继续埋头扒拉起来。
没一会，车驾来到摊前，李承从衣袖中掏出几枚铜钱摆在了桌上。老黄也没有推辞，直接过来收走了钱然后送着李承上了车驾。
上了车驾后，李承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直奔城北御史大夫府，而是径直的朝着城东去了。
一行出了东三门中南门承天门，直接来到承天营。这里是诸侯进京必须逗留的地方，也是朝廷派使节出使诸侯国的起点。
到了承天营后，李承还没有下车驾，立马就有一堆士卒迎了上来。带头之人一身明光甲胄，径直打马来到李承车驾旁，抱拳说道：“见过李公！”
李承看了眼来人后，也笑着脸说道：“杨卫尉多礼了！这次出使吴国宣诏，有劳杨卫尉一路护送了！”
“哈，李公还是这般随性！”打马上前之人正是上林宫卫尉杨安。
昨晚李承撞到醉汉后所捡起来的一袋书简，里面详细记载了吴王如何驱赶朝廷设下的官吏，侵吞吴国封地内所有的铜铁盐田等矿产地。
一时间无法去证实书简上记载的真假，但第二天李承就要出使吴国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拿到这些书简，让李承疑惑了很久。
如果里面所记无误的话，那吴王显然已经掌握了封地之内的大小命脉，再加上他“自置吏”的权力，吴国俨然成为一个独立的国中国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李承如果冒然前去削他郡县，要是吴王真有个不轨行径，岂不是自寻死路？
可要是里面的所讲是子虚乌有之事呢？
他心底一直在猜测究竟会是谁刻意安排人送了这些书简给他，能知道他要出使吴国的也就当朝三公九卿，还有自己的副手御史丞了，但是这些人无一是江南出身，很难想到是他们跟吴王勾结。
一时间李承有些左右无策，当即进宫求见了天子。好在李承退下后，立刻有宫女送来解酒汤，李承赶过来的时候姜意酒醒了大半。
召见了李承后，君臣两商量了大半夜觉得吴王连朝廷两万县民都敢鲸吞，书简上的事也不无可能。
最后还是李承定策，既然罪议上已经定下吴王之刑罚，断然没有收回成命再派人去慢慢调查的道理。于是姜意连夜遣人到杨安府上，让他做好准备明日一早随李承出使吴国，打定主意两人于路慢走，另派探骑先入吴国。
要以朝廷现在的实力，天下诸侯联手反叛的话尚且不惧，更何况区区一个仅坐三郡之地的吴国。
如果他吴王姜择没有侵占朝廷矿产则罢，即便他真的有什么不轨之谋又如何，李承打定主意来个一力降十会，用吴王来成为天子和他完成削弱诸侯王的第一块垫脚石。
昨晚，杨安在府中已经休息下了，突然就接到了天子之命。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到宫中少府处领了江南附近九郡五国所有的调兵虎符和节杖，移交了手头上的公务后，这才来到承天营，这个他的发家的地方。
几年前，他还只是执金吾帐下的一个秩比三百石的左军左辅校尉。不曾想，当初自己从龙有功，得封侯拜卫尉，位居九卿之列，连今上都不得不倚重他，到如今也有五年之久了，不觉有些感慨。
在承天营中安排好了护卫诸事后，等来了主使李承，两人便没有再逗留，在身后三百护军的护卫下，不紧不慢的朝着江南吴国都会会稽而去。
第五十五章 肉粥送行（）
广陵城，西门外。
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少年正懒洋洋的躺在草丛边，双手在身上抓来饶去，不一会便捉住一只肥虱子，嘴里喃喃骂道：“身上都没剩下几两肉了，全叫你们给咬糜了。”说罢，指甲一掐，扔进了嘴里，然后又在身上抓了起来。
九江发大水至今已有月余，就算来到这广陵城外也有二十来天了。因为身子瘦小，他没有被挑到城东去开垦荒田，只能留在这里喝粥度日。
瘦少年一旁还躺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同样也是骨瘦如柴。看到瘦少年抓到一只跳蚤后，顺手抄起一旁的树枝朝着瘦少年敲了过去，“你小子，抓到虱子也不知道要先给大父开开荤嘛，真是家门不幸啊！”
瘦少年没肉，被树枝敲两下，身上吃疼，连忙求饶道：“大父莫怪啊，孙儿这不是正再抓一只来孝敬您嘛。”
“这还差不多。”老者收起了树枝，正打算换个姿势继续躺好。却听得身边传来敲锣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密集。
知道又是官府在召集众人了，瘦少年赶忙爬起，走到一旁把老者扶起来，老者欣慰的看了瘦少年一眼。
祖孙俩来到锣声旁的时候，四周已经聚满了流民。敲锣的是一身差役打扮，身边还有两个持剑的官兵在一旁。见人差不多之后，那名差役才提了提嗓子开口喊道：“大江水势趋缓，建阳境内洪水已经退去。广陵王有令，让众人收拾一下，明日吴县令会带领大家回建阳。粥厂也会在两日后关闭，毋需滞留，还请众人周知！”
听到肆虐建阳的洪水终于退去了，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许多人开始奔走相告。
离乡日久，大水退去就意味着能回去了，众人如何能不高兴？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为此事高兴。总有些人吃惯了嗟来之食，现在让他们回到已经一无所有的建阳，就没有了这饿了就有人送来白粥的日子。
但更多的人担忧的是回去的路上也要近十天，到时候没饿死在逃难的路上，反而饿死在回去的路上。
老者在听清了差役喊话的内容后，心里一阵高兴，心想着终于能落叶归根了，这二十天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身死异乡，不能埋入祖坟。但是身旁的瘦少年却不这样想，他在担心回去路上吃食的问题和回去后的生计问题。
两人一路心事的走回到刚才歇脚的地方，这一片是差役们划定他们村落专用的，为了便于管理，除了打粥外他们并不能随便乱窜。
眼看天渐渐黑了下来，瘦少年又在身上抓起了虱子，两人没有交流，就等着明天归乡了。
不知何时起，人群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音，两人却没有在意。
他们祖孙俩除了两条命，什么都没有了。差役嘴上说让大家收拾收拾，其实最需要收拾的恐怕就是众人的思乡之情，哪还有什么行礼。大水来时，整个村落都被冲垮了，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有多余的随身之物。
只是没多久，一个人影窜到他们不远处，看见老者后，大老远就叫了声：“父亲。”
老者听到有人叫唤，还道是谁在找父亲呢，懒得理会。但是身边的瘦少年却跳了起来，看着远处的人影兴奋叫唤道：“父亲，在这呢！”
孙子也叫了起来，老者这才坐起身子，看到是自己被征到城东开垦荒田的儿子回来了。当下高兴的喊道：“是老三回来啦！”老者原本有三个儿子，逃难的时候跟其他两个儿子走散了，因此是跟着老三在一起。
老者的儿子看起来身形颇为健壮，可见这段时间在城东开垦广陵王并没有亏待他们。来到老者身边后，赶紧上前说道：“官差说明日可以回建阳了，就让我们各自散了回来找亲人。”
边说着，那壮汉又从胸口拿出一块用荷叶包得四四方方的东西。
瘦少年看到有东西连忙来到壮汉身边说道：“父亲带什么回来了吗？”
老者也凑到壮汉身旁，壮汉这才大大咧咧的打开荷叶，露出了一块白色的东西。
“是……肉…！”瘦少年眼尖，看清了东西后，差点惊呼出声，话才出口便意识到什么后有赶紧减小了声音，一旁的老者连忙拿起树枝又敲了瘦少年一下。
“广陵王仁慈啊！在驱散大家之前杀了几头猪，每人发了一块煮肉。这不是想着父亲和你小子，赶紧带回来给你们吃吗！也不要那么谨慎，回来的人的都有肉，都帮回来给自家人常常味呢。”
说罢壮汉伸手把肉弄成大小块，拨出大块给老者拿去，“父亲，好久没尝过肉味了吧。”
“为父半截身子骨都埋入土里了，这肉还是你们两个吃吧。”看到肉在眼前，老者吞了吞口水，手上却忙晃了晃手。
壮汉却一再坚持，“你我父子何须这般客气，我在城东几天就有一顿肉，父亲这快有一个月没吃到肉了，赶紧吃吧。”
看到壮汉再劝，老者便不再坚持，拿起肉咬了一口。虽然满嘴都是肉油，脸上却禁不住露出了美意，心中也不断的称赞着这广陵王的仁义。
两人看着老者吃完了肉，壮汉才把剩下的小块拿给瘦少年，少年也没有微词，接过肉狼吞虎咽起来，吃到最后，连手上沾到的肉油都没有放过，放进嘴里舔了起来。
同样的场景在城西和城南比比皆是。
由于第二天就要归乡了，很多人左翻右躺睡不着，干脆数起了星星。
也有许多人都在那称赞起姜或的仁慈，觉得这才是一个诸侯王该有的风度。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隔壁的吴王，说起吴王不免说起吴国税收之少，很多人也是一脸羡慕的神色。
第二天，天蒙蒙亮，不少流民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
没多久，只听得粥厂左近响起了一阵阵凄惨的喊叫声。大部分流民都被声音给吵醒了，但没有一个有不满的情色，反而自发的涌向了粥厂。
因为他们听到的是实实在在的杀猪声！
大家到了之后，发现这里已经摆了好几只死了的黑毛猪，有几个屠夫正在浇着热水准备除毛。
屠夫一旁还有好几个护卫正在那大声喊着：“广陵王有令，今日煮肉粥为众人送行！”
“好！”人群里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很快又有更多的人被吵醒了，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第五十六章 广陵王好威风（）
今天大概是流民自遭水灾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了。
不仅建阳水势尽去，归乡在即，广陵王还杀猪煮肉粥为他们送行。这要是放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的事情，到现在很多人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呢！
等肉粥煮沸的时候，肉的香气飘荡四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对于他们来说，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遭灾的事听说过，但是如此优待流民的，除了广陵王再也挑不出其他人了，很多建阳的士子都打算回去安稳后要为广陵王著书立说。
吃完肉粥后，包括建阳令吴晁在内的许多建阳官吏带着手下差役开始忙碌起来。正把城南的流民一批批集中到城西来，统筹好人口后，他们便要出发了。
县令之下各乡的亭长、里长也都组织起了各自的乡民收拾行当。大部分流民只要身子往那一站就是全部身家了，回去后一切都得重头再来。
就在众人各自忙碌的时候，突然一声牛角呜号声传来，接着就是城门大开，大批穿戴整齐、手拿长枪、腰悬佩剑的士卒涌了出来，看人数估计不下五百人。
士卒中间护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旁边不少身着官袍的官员正骑马随在左近。
队伍的最后面还跟着百来个带刀差役，差役一旁有不少人推着一辆辆手推车，上面还有一袋东西。
看这架势，众人都明白这是广陵王来了，靠得比较近的流民自觉的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通过。
士卒队伍到了人群中间，广陵王的车驾在原地停了下来，几百士卒见机成圆形散开。
一身王袍的姜或走出车驾，站在车夫坐地方，负手看着眼前众流民。
姜或身边离得最近的是耷拉着脸色的国相方弼，然后才是看不出是喜还是怒的都尉赵枫。最后面才是面带笑意，一身黑色官袍楚羽、秦上缺、蔺离、秦正等人。
自从流民到广陵后，姜或每几日就派一次探马来回探查建阳水势。昨日探马终于传来了洪水尽去的消息，姜或的心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城外粥厂每日消耗甚巨，洪水早一日退去他也早一日舒心。至于剩下的流民返乡和灾后重建，这些都是朝廷和地方应该解决的。
到时候朝廷会从各地粮仓调派粮食到九江郡中，平抑米价，恢复生产，降低赋税，减免徭役。当然了，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了。
得到消息后，姜或当即派人支会了国相方弼此事，驱散了招募起来开垦荒田的流民，让他们各自回去，今日又在城外杀猪煮粥，亲自为众人送行，这一切全是他的主意。
对姜或要亲自出城一事，方弼劝阻了好几次，但姜或还是坚持要出城。方弼无奈，这才一脸不快的神色，这一次九江水患，让一个最不该出风头的诸侯王出尽了风头，他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姜或站定后，轻轻的朝着楚羽晃了晃手。楚羽会意，打马去了队伍后面。
不多时，便有差役引着一群车夫推着一辆辆独轮车到流民之中去。
那些差役边走边扯着嗓子喊道：“我王高义！念众人回乡路苦，特备木车赠与众人。家有五十以上老者，十岁以下幼童皆可领车一辆，米一袋！”
很快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
广陵王杀猪送行已经足够让流民们赞不绝口了，现在还送推车用以载道老幼，更加让他们喜出望外。
建阳令吴晁连忙带着属下县府众官吏挤出人群，来到姜或身前深深作了一揖道：“建阳县令吴晁，在此谢过广陵王的大恩大德！大王连日来照拂我建阳三万生民，今赐肉粥，又赠车驾，我等皆感激不尽！”
“谢过广陵王的大恩大德！”身后的建阳县民跟着大声呼了起来。甚至有些领到推车的流民已经跪在地上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姜或满意的看着吴晁众人和三万流民的反映，良久才抬去了左手，示意众人停下来。自从上一次在这里当众斩杀张绍，安抚了流民之后，姜或愈发喜欢上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了。
这是他之前在安夏做天子的时候都不曾体会的。
姜或把这种感觉理解为席明所说的民心，这就是民心所向！
不过有点可惜的是眼前这唾手可及的民心却是九江郡的！虽然他相信，如果自己在这里当众一呼，肯定会有不少流民愿意留在广陵国。但他还是忍住了，要是自己真这么做了，身后这一帮佐贰里，方弼绝对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到时候闹到上疏朝廷可不好受。
要知道吴国之鉴在前，事情刚呈上去二十来天，都不知道朝廷要如何处理此事呢！
不过转念一向，姜或也释然了。他贤王之王早已传遍广陵国，这也算是另一种民心的收获了。
看着身前深深作揖的建阳令等人，姜或跳下车驾，上前扶吴晁起来，“吴县令谬赞了！孤乃大夏藩王，眼前几万生民也是大夏子民，同为大夏子民，孤王出手相助只是人之常情，无需如此多礼！”
姜或身后的方弼在一旁冷哼一声，下马走来，直接对着吴晁说道：“吴县令，本相已让人备好千石粮食于路可用。到建阳县中，朝廷亦有政令恢复生产，还请众人安心归乡，重振我大夏建阳之县！”
“定不负府君所望！定不负陛下所托！”看到方弼上前插了一嘴，吴晁连忙转身对着方弼行礼拜道。
“来啊，孤要为建阳众人送行！”姜或立马大喊一声，一举抢过了方弼的风头。
身后立马有宫人抬上几方案桌，摆好后，姜或做了一个引介的手势，示意大家座下，然后有宫女上前一人斟满一杯。
“诸君在建阳危难之际，仍以身作则，领治下生民四处乞生，虽狼狈而行，却不至于独善其身。孤王先与众人一杯！”姜或起收先赞了建阳众官一句，当即高举酒杯，一口饮下，众人连忙呼应。
“洪水天祸，人何惧之？孤王相信众人归乡，定会再振建阳之名，重建安身之所！孤为众人送行！”姜或又高举一杯，众人连忙再应。
两杯酒落肚，建阳众人离席站了起来再次对着姜或和方弼等人深深作揖，然后走入流民之中，带着流民缓缓离去。
“哼，广陵王好威风吗！”看着众流民开始慢慢散去，姜或脸带笑意正准备上马车回城。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哼。
第五十七章 针锋相对（）
听到人群之中有人出声嘲讽，秦正立马带着亲卫上前怒视在场流民。
看了一圈后，发现流民之中有几个人鲜衣怒马，与流民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心下大骇，这群人究竟是何时混入人群，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你等何人？”秦正当即拔刀在手，怒喝一声，身旁几个亲人也纷纷拔剑策应，“出言藐视王尊，知罪吗？”
“哈，广陵王威风便罢，就连手下亲卫都是这般嚣张跋扈啊！”那几人中走出一骑来到人群前方，姜或等人这才看清来人一身锦衣官袍，眉宇之间似乎很熟络。
“哼！”秦正不再答话，作势就要上前缉拿几人，身旁姜或却阴沉一喝：“住手！”
“秦从尉你且退下。”姜或看清了来人之后，便停止了上车驾的动作，出声制止了秦正等人。
眼前这个锦衣官袍者不是别人，正是姜或的老仇人上林宫卫尉、成安侯杨安。
杨安因为起身布衣，擢升加封的时候姜或已经禅位。身旁之人，即便是秩比两千石的方弼、赵枫都不曾见过杨安，更不用说这些到广陵国才提拔起来的后起之秀了。
就连姜或本人也是在那张脸上打量了好久才记起此人！这倒不是姜或不记仇，只是那时年幼，如今已经过去五年之久，印象有些模糊罢了。
但是这五年来，他总想着有朝一日，出广陵，入安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