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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笑柄啊!”
“……”德川信康顿时脸涨得通红,怒发冲冠,拍案而起,抽刀狠狠斩断身侧的烛台,龇牙咧嘴痛骂道:“我岂能忘记!您说得太对了!在平手刑部与织田弹正之间,我们还有得选择,但平手义光此人,我绝对与之不共戴天!”
“那么,请允许老臣按计划行动!”石川数正将腰弯得更厉害了一些,冷静地发出申请。
“拜托您了,石川老师!”德川信康再无犹豫与仁慈之意:“就按照计划,先拖延时间,等待平手军投入所有部队,本阵最虚弱的时候,再一举拿下!”
……
“什么?你军正在用饭?”平手家传令使者毛利良通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心里是一肚子脏话呼之欲出又不敢出,憋了半天只能干瘪瘪地抱怨一句:“贵军吃饭的时机,还真是不巧啊……”
“请恕罪,这也没办法啊。”石川数正煞有介事地鞠躬道歉:“毕竟吃饱了饭,才能发挥士卒的武力。否则空着肚子跑过去上前线,力气不支,瞬间被敌人打垮,那不是反过来起了副作用,帮了倒忙吗?所以说,兵马未动,粮草……”
“明白!在下充分明白!”毛利良通苦着脸无奈表示接受:“我就坐在这里等,希望贵军能抓紧时间……”
“一定,一定!”石川数正连忙吩咐左右的杂役:“还站着干什么?赶紧给平手家来的客人准备座椅茶水点心啊!快去快去……”
毛利良通没办法,只能坐下来食不知味地品着茶点。
石川数正却是立即忙着出去安排“便当”事宜了。
过了约一刻钟,毛利良通忍耐不住,反复催促身边伺候的杂役,声称要亲自去看看情况,终于石川数正重新出现,满脸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刚才没有做好管理,有一半士兵分到了没有煮熟的生米!我花了好长时间,才重新调配好的,请再等一会儿!”
毛利良通听了大怒:“这也太离谱了吧!怎么能容忍搞出这种低级的错误来?如果是我们平手家的奉行,大概已经斩首示众了!”
石川数正连连躬身赔笑:“抱歉,抱歉!我们三河人没什么文化,这个管理后勤的水平,比平手家那是差了很远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都是我们太差劲的缘故!我们真是一帮笨蛋,废物啊!”
有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状夏目吉季只能收了火气,放宽语调:“鄙人没这个意思……只是军情如火,不容耽搁啊!”
“对对!”石川数正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一定不敢耽搁!不过我想平手军天下闻名,战力之强属于列国第一,一定没问题的!就算没有我们,一样可以打倒织田军!”
夏目吉季当然不能否认这个,只能闭口不言。
接着人又消失了。
如此又过了约两刻钟,依然迟迟不见发兵,毛利良通左右踱步良久,再次急得火冒三丈,说什么也要亲自去看看。
可是被两个面容姣好、身姿清秀,宛若女子的侍童跪在地上,抱着鞋子闻言软语嘤嘤拦住,还真不好意思来硬的。
连哄带吓,花了好半天功夫,将要脱身,石川数正终于皱着眉头又露面。
毛利良通没好气质问:“贵军不会仍在用膳吧?”
“便当吃完了。”石川数正老实回答到。
毛利良通大喜:“那还不赶紧……”
“但家臣们正在喝味噌汤。”石川数正低头嗫嚅道:“众人都说,这段时间远离故土,吃的大米又都是近畿产的,有些水土不服,如果饭后不喝味噌汤的话,就一定会消化不良,腹胀难忍的!”
“我……我……我!”毛利良通只觉得快要发疯,连喊了几个“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石川数正又道:“我觉得此话也算有理。你想一想,万一正在与东军作战,忽然腹中剧痛,臀腚处忍耐不住,无法把守门楣……那可不是十分尴尬吗?瞬间士气会崩溃的啊!甚至会连累友军啊!”
“你……你们德川家……”毛利良通似乎觉得“我”字不妥,又换成了“你”字,但还是啥都说不出来。
徒然瞪大一双圆眼睛,伸着手指指着石川数正,面色潮红,胸口起伏,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天只憋出一句“平手刑部一定会对今日的作为深深感佩于心”的狠话。
石川数正不以为意,振振有词:“毕竟是凡人,就必须要吃饭才有力气!有了力气,才能够打仗!这是天地间无法理所当然的!别说是平手刑部,就算公方大人、皇帝陛下亲至,甚至是诸天神明、西方佛祖俱来,也没法改变啊!所以只能请您谅解了!”
忽然旁边响起一声熟悉的中年嗓音。
“有意思。诸天神明,西方佛祖俱来都不行?那不知道我来了有没有用?”
听了这声音,毛利良通有些茫然。
而石川数正却是如同听到了魔鬼和妖怪的索命叫唤一般,瞬间脸色煞白,浑身无力,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颤抖着肩膀缓缓侧首,结结巴巴地叫出“主公”这个称谓。
“主公?”
毛利良通左看右看,好久才意识到,被石川数正称为主公的那个身材圆润的中年人,就是官居三河守的德川家康!他一瞬间脑子大乱不知所措了。
“父……父亲……父亲大人……您……您……您怎么……怎么来了……”德川信康不知道从哪忽然出现,一脸惊恐和绝望的呆呆伫立。
“呵呵。”德川家康脸上浮起温和友善,但不知为何令人心里发寒的微笑,慢条斯理道:“因为我暂时还不想把德川家当主的位置让出去,所以就来了。竹千代吾儿,这次做的不算差了,但来世请记住:想要取代你老爹,还要继续努力啊!”
忽然一阵脚步声,周围已经被酒井忠次、大久保兄弟、本多忠胜等人悄无声息地围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各怀心思()
石川左岸,东军左翼的竹中重治正在经历痛苦的思索。
双方在中路的激战局面他已经大致知晓,对面德川家的三河兵似乎也即将要有动作,但以善用奇计著称的“美浓麒麟儿”却在犹疑不定,决心难下。
既没有老老实实按照事先的承诺,向平手一方发动猛烈攻击,也毫无调换立场临时倒戈的打算,一直保持着按兵不动。
可是这种不动并非胸有成竹,只待东风,而是前途未卜,举棋不定。
看起来竹中重治在最近三年是非常风光的。作为一个无官无位的隐士,适当出现在了政坛之上,获取了方方面面贵人们的一致认可,得到南近江豪族联军的拥戴效忠,还通过故有姻亲关系,暗中遥控着美浓三人众与自己一唱一和。
在柴田胜家、木下秀吉、明智光秀三人搞出大新闻,协助织田信长复起之前,京畿地区舆论一度认为,竹中重治可能是中枢的第二大实力派,实际影响力仅次于平手汎秀,犹在浅井长政、织田信忠、德川家康诸人之上。
就算是织田信长重出江湖,震惊四邻,完全打破了既有的政治格局,竹中重治依然被当作是需要慎重对待、极力拉拢的一方豪杰来看待。
但这并不能使他的病情好转,也无法缓解心中的忧虑。
生理和心理两方面的打击令他难以维持旧日从容不迫的姿态。
见此,其弟竹中彦作疑惑道:“兄长是否思虑过多了呢?往日隐居,一文不名之时,反倒笑口常开,安贫乐道。如今身居人上,举足轻重,反倒如此长吁短叹?是何道理?”
闻之,竹中重治苦笑解释:“当时固然潦倒,却身在幕后,盘观者清,可以静待一飞冲天的机会。此刻名望虽然初立,却是大而无当,广而不精,反而时时有身死族灭的风险。”
这四个字,吓得彦作不敢再说下去。
自家人知自家事,竹中重治很清楚地明白,麾下的人马看似不少,然而内部关系完全没有理顺,远远没到形成合力的时候,短期内,绝对只能凑热闹而不能打硬仗的。
权势地位终究要武力背书。
所以竹中重治的权势地位也是建立在沙子上,一点都不稳固的。
两个月前忽然得知京都将乱,原本以为可以趁机会救出将军,以此为筹码周旋,慢慢将周围的附属势力经营成令行禁止的家臣。
可没想到,平手汎秀其人远在南海道,却是提前布下好几层埋伏,第一时间抢在所有人之前,打出了扶持公方归洛的大义名分来。
当时竹中重治正好病情又在反复,一度心灰意冷。
得到木下秀吉鼓励,才重新振作起来,决定勉力一试,看看能不能在织田与平手之间左右逢源,火中取栗。
经过一系列纵横斡旋,竹中重治获得了想要的话语权和地位,来此加入东军。
到了石川,他没花多少功夫,便看出平手刑部有意示弱,以退为进的手段,也针对这一点做了许多预估,想好诸般对策。
可没料到织田信长如此豪情,居然孤注一掷,雨夜渡河强袭,逼迫对方提前进行结局难料的决战。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可以解释为,粮草吃紧,无奈之下,向死求生的绝命绝体之举。
但堂堂织田弹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必定会有后招。
后面的发展,竹中重治就感到难以看透了。
他的为难之处,就在于既不像让织田得势,也不能让平手获胜——无论谁稳定了局势,就不再存在从中渔利的空间。
先前之所以选择支持织田,小部分原因是被木下秀吉打动,更多是判断出东军外强中干,西军似弱实坚的内情。
甚至已经想到,如果对面德川信康忽然倒戈支持织田,就佯作不知,挥兵前驱,进行牵制,以防平手汎秀速败。
而现在又不好说了。
想要保持平衡,就必须依赖于精确的情报和精准的判断。沙场上瞬息万变,前者不用去奢望,后者现在也不是那么自信了。
竹中重治被迫开始考虑,退而求其次的办法。
如果当真迫于时局,无缘天命的话,至少应该想点办法,给后代子孙一条康庄大道吧!
……
战场另一角落,长宗我部元亲亦是坐立难安,茶饭不思的心境,正是无独有偶。
一会儿踌躇满志,一会儿如临大敌,刚刚笑容满面,旋即眉关紧锁。“姬若子”今天倒真像是个性情敏感,喜怒无常的深闺怨女了。
好在家臣们还算理解,没有人提出有什么抱怨的,只安静地等待着主君做出最终决定。
个中情由,有志之士大概也能猜到。
先前长宗我部元亲紧紧跟随平手汎秀的步伐,是相信刑部大人智勇无双,前途光明,跟在后面想要借势而起的。
但今日,他对刑部大人是否能够取胜,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主要原因是被织田弹正雨夜奋兵,破釜沉舟渡过石川的气魄所震慑,另一部分原因是年初奉命远征九州,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原本以为,平手刑部是列国无双等盖世伟人,而自己则是仅次于他老人家的英雄豪杰,可以居于天下第二,组合起来足以一扫宇内,战胜所有不自量力的敌人。
现在感觉好像是想多了。
于是就不免开始思考后路——万一长宗我部家坚持奋战,却依然无法扭转局势,最终惨败,那么势必就遭到猛烈清算,之前许多年的努力可能会毁于一旦,又要回到四处躲藏、颠沛流离、仓皇度日的岁月当中。
反之,不如干脆消极应对,保存实力,留下足够的外交空间也许更好……毕竟织田弹正就算此战取胜,也不太可能一战就吞下河内、大和、和泉、纪伊、淡路乃至四国的诸多领地,势必还是需要扶植代理人(或者说走狗)的。
那么……
这么做的障碍就在于友军。
西军左翼共有八千余人,除了以土佐兵为首的四国力量之外,“六角余孽”三云成持所带领的甲贺兵也占了很大一部分,那家伙不知为何对织田弹正十分仇视,虽然跟平手刑部也没啥交情,但却成为西军最死硬的“鹰派”之一。
想要坐观成败,决计瞒不过此人之眼。
要不然,干脆从后面动手,先发制人,解决掉这个麻烦的友军算了……
——长宗我部元亲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危险的念头。
但理智告诉他,这么做绝对不行。
万一是平手获胜,或者平局收场,中途背叛的人必死无疑。就算织田得胜,自己的名声也大大坏掉了,日后发展同样十分不利。
毕竟再怎么说,只是消极作战的话,日后总能想办法洗白,找理由圆回来的。而临阵倒戈……想洗白的难度未免太大了些。
长宗我部元亲信心大挫之后,决断力远远不如从前,苦苦冥思半天无法得出结论。
但时间可不等人。
八月二十四日午后,三云成持接到情报之后,果断提出要向中路移动,企图支援平手本阵。同时东军右翼的浅井长政军,派遣矶野员昌为先锋出击,表现出强行跨河进攻的意图。
不管选哪条路,都已经到了势在必行的地步。
是战,是避,还是叛,究竟非得有个交代不可了。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长宗我部元亲格外焦躁不安,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完全定不下心来,脑子仿佛空空如也。
直到他余光发现,谷忠澄、吉田重俊、久武亲信、桑名亲成、中岛重房等一干家臣已经心急如焚,快要忍受不住,无视侍卫的阻拦而冲到跟前时,终于来不及多想,脱口道:“将浅井军拦在河滩上,我们要守住刑部大人的左翼!”
短短一句话,仿佛耗尽浑身力气,说完便瘫倒在地上不住喘气。
这时候他完全没办法全面思考,只能下意识出于直觉去判断。
平手刑部和织田弹正当然都是难以仰望的人杰,但前者尊重名教,珍惜羽毛,十分有耐心,做任何事都要先在大义上站住脚才施行,所以处理和泉、纪伊各地国众,都是软硬兼施,并不怎么见血,对阿波、赞岐更是反复征伐之后,才小心翼翼纳入统治。
而织田弹正,虽然也很关注名分与手腕,但行事苛烈急躁得多,经常有不那么光明正大的行为。他一路走来,尾张、美浓、近江各处,除了在京都讲究仪态,无不杀得血流成河。对寺社课税、对北畠家的威逼和对将军的压迫,显示出肆无忌惮的行事方略。
一定要选一个的话,果然还是仁君更好啊!
哪怕这个“仁”只是刻意装出来的形象,总也比装都不装的要好得多。
说出结论之后长宗我部元亲瞬间轻松了很多,同时也隐约感到自己身上失去了某些重要的东西,令人生出一种无以名状的惆怅,轻微如飞絮般浅淡无痕,却又萦绕于胸,无法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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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胜利在望()
柴田胜家重创了松山重治,木下秀吉击退了加藤光泰,然后终于轮到明智光秀出马,沿着河岸继续攻击了最后一个据点,斩杀了了约七十名敌兵。
香西长信已经得到友军失守的消息,没有过多纠缠就老老实实向后退却。
从凌晨到上午,三次小规模战斗的结果是,西军有高达七八百名旗本战死,一支军势溃散失去建制,两支军势遭受创伤败退。
然后织田军彻底占据了河岸,并且后续部队在泷川一益等人的带领下逐步渡河前进,织田信忠留守在本阵。
这期间,距离前线仅有数十町之外(也就是几公里)的平手本阵,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或许是不愿意离开阵地去进行一场野战,所以完全没有任何出兵的迹象,坐视着石川中游的两岸都被东军占领。
以此为中心,周围浅井长政、竹中重治、德川信康、长宗我部元亲,等等一众兵马,或是积极主动,或是被迫无奈,都渐渐投入了作战当中。
一切发展都在事先的预料之中。
形势渐渐在往好的方向倾斜,东军手握优势,转危为安,柴田胜家、木下秀吉、明智光秀等人无不兴高采烈,弹冠相庆,然后紧张的心弦放松下来,疲倦之意压制不住,纷纷开始呵欠连天,都觉得眼皮沉重。
唯有理论上健康状态最差的织田信长,他只是淡淡一笑,欣慰之情转瞬即逝,更谈不上有丝毫倦怠之意。他只是冷静地站在临时搭建的阵地上,紧紧抿着嘴,严肃地望向平手汎秀的方向,间或用言简意赅的话语发出一些指令。
周围的一些小字辈正在欢呼雀跃,用夸张的语言表达激动的情绪。
“平手刑部好大的声威,今日才知道是徒具虚名罢了!在我们织田弹正大人面前,根本连门都不敢出。”
“说不定现在正在高屋城瑟瑟发抖,抱头鼠窜呢!”
“坐视友军连连败退,居然躲在后方按兵不动,真不敢想象是我们尾张出去的武士!完全是耻辱啊,耻辱啊!”
“我很怀疑到底是怎么让这种人混得青云直上的。”
“大概都是阿谀奉承,阴谋诡计吧!以前就听说,平手刑部与其说是尾张人倒不如说是京都人。”
“听说其父还是主公的老师,还娶了主公的亲妹妹……太浪费了!”
“以前柴田大人、木下大人,还有我老爹、叔叔他们,老说这个平手刑部如何如何厉害,我看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咳咳,这个就有点……道理上我赞成你,不过小点声……”
许多不知道天高地厚,根本没有与平手汎秀打过照面的小字辈,在此夸夸其谈,指点江山,睥睨群雄,有的是京都人,有的是近江人,也不乏是尾张人的。
稍微年长点的人,都是听得火冒三丈,只是碍于场合,又不好太过反驳,唯有闭嘴生闷气。
织田信长耳尖听见了,却是哈哈一笑,回头朝着众人大声吼道:“没错,平手汎秀那小子不算什么玩意儿,没必要如临大敌!权六、藤吉郎、十兵卫,你们几个别的都很好,就是谨慎太过度了一点!”
柴田、木下、明智三人原本是很不忿的,可是被主君点了名,却是生不起半点抵抗情绪,纷纷尴尬地表示虚心承认错误。
然后一转身,织田信长又忽然变了脸色,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