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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跳动的木偶。
捣蛋的时间一长,老师们终于明白,一切均是我自为,背后确实没什么“教唆犯”,于是,我的种种劣迹,开始广为流传。可奇怪的是,学校并不因为我的捣蛋而从此不给我“三好学生”奖状,很多人也坚持认为,我依然是一个值得孩子们学习的榜样。学校方面的“为什么”,我一时搞不清楚,但别人为什么坚持要把我当成榜样,我很快就得知了原因:因为我们当地民间有句俗语,叫“宁养作天祸,不养阿弥陀”。
所谓民俗,很多时候就是人民的信条。比如这句话,它的表面意思是,宁愿养个会惹下弥天大祸的孩子,也不愿他像泥塑菩萨般,木讷到一棍子都打不出个响屁。其中的道理是这样解释的:孩子会惹祸,说明孩子机灵聪明。这就很明了了,我十分善于惹祸,而且捣蛋行为还创意无限,当然更是聪明中的聪明。就这样,我白忙乎了一场,不仅没能阻止住“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们的脑袋被晃、屁股被揍,还被人们赋予了更高级别、更加明确的预言。他们断定,我的未来前途,肯定会比我的父亲还要金光灿烂。
我父亲在当时,是个正师级军事指挥官,也是这支驻地部队的最高首长。正师级军官在如今,实在不怎么稀罕,仅靠扯开嗓子唱几首不知所云的歌,扭扭屁股跳几个形似抽风的舞,都能随随便便地混上;可在那个年代,是不大可能发生的,能升到这一级别的军人,靠得基本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其成长过程,正如唐代曹松所云: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以我父亲来说,他十五岁时参加抗日战争,二十三岁参加解放战争,因军功卓越,不到三十岁成为团长;随后,又率团入朝鲜参战,无数次看着身边的战友倒下,无数次在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完全是一路血雨腥风,才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人们断定我的未来前途会比我父亲还要金光灿烂,无论如何,都算是一种夸奖。一般说来,作为家长,当听到别人夸自己家的孩子如何聪明、如何前途不可限量时,口头上也许会“哪里哪里”地谦虚上几句,但内心深处,肯定是心花怒放、喜笑颜开的。但我父亲似乎并不以我这个最小的、也是唯一的、还被人称之为“神童”的儿子为荣,反而经常施展暴力,对我棍棒交加。他下手不问轻重的揍人艺术,使得我好几次躲在外边不敢回家,让我妈眼泪汪汪地到处寻找。
别人都以为,他经常用棍棒亲切地招呼我,是由于我坚持不懈、努力捣蛋的结果。可据我自己判断,其实不是。以前他揍我,要么是因为我和别人打架打狠了,要么是因为我欺负别人欺负狠了,从来没有针对过我的捣蛋行为。我的班主任老师可以证明:她曾找我妈告过几次我在学校里如何捣蛋的状,我爸知道后都呵呵一笑,说“男孩子顽皮没什么大不了,不出格就行”,没一次难为过我。可现在,在我没打架也没欺负人的前提下,他对我的暴揍反而成了经常性,这实在让人纳闷。我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只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004 他想亡羊补牢
直到挨了半年经常性的暴揍后我才知道,他揍我,是恼火我思想异端,不像一个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打下基业后把它传给子孙,是天朝长辈们的普遍心愿。据传,一位姓王的将军就曾经说过:“茅坑是老子挖的; 别人谁也别想占”,这很能反映出要把事业代代相传下去的心态。我父亲用生命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奋斗了一辈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茅坑”,自然也想让我继续占下去。可是他有心,我却无意,丝毫没有继承“茅坑”的表现,这岂能令他高兴?子不承父业,是为大不敬,他在一怒之下以棍棒招呼我,也就在所难免了。
事情的真相,是我妈告诉我的。她把我从同学家被窝里拉出来的时候,为了让我回家,为了让我相信我爸拿我当门口的沙袋练习是完全为我着想,是用心良苦,同时也为了以后我挨了暴揍之后不要再夜不归宿,让她像找魂一样地找,就对我和盘托出了底细。
我妈告诉我,我爸在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就已经发现了我的思想跟别人不太一样。他知道我和我的那些喜欢看《安徒生童话》、《伊索寓言》的同学、玩伴们不同,我迷上的书,全是些诸如《孽海花》、《官场现形记》、《老残游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之类的小说,或者是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的各种历史演义;他也曾听到过我当面嘲讽正在看《木偶奇遇记》的同学,说“只有神经病才看这种哄鬼玩艺”。只是当时他也和别人一样,以为我智力超前,能看懂大人的读本,没有警觉。
“如果当时你爸就有所警觉的话,那你……”我妈说。
后面的话我妈没说完,但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当时我爸就有所警觉的话,我经常性挨揍的时间,恐怕还要大大提前。看书还看出了一副欠揍的嘴脸,我十分不解,就裹着被子问我妈:“老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对我大开杀戒的?或者,他是什么时候决定开始对我痛下毒手的?”
“下毒手?大开杀戒?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爸呢?他打你,是因为爱你,他是为你好啊!”我妈嗔怪我。
这个说法有点新奇,打我是因为爱我,那么打死我,想必就是爱死我了。看来,以后当我爱上了谁的时候,得天天把棍子带在身边才行。可是,我还是没想通,就问我妈道:“老家伙不是很爱你吗,他为什么不拿皮带抽你?”
“我的思想又不异端,他打我干什么?”我妈哭笑不得。
“那老家伙凭什么认为我思想异端啊?”我不服气地说,“就因为我喜欢看谴责小说?就因为我说《木偶奇遇记》是神经病才看的玩艺?”
“那是小事。”我妈说,“还记不记得你念初二时,有一段时间整天躲在房间里看书,连吃饭都得有人喊,才肯磨磨蹭蹭地下来?”
“当然记得呀。老家伙还夸过我,说我认真刻苦的态度,比你们大家当年学习《毛选》,都还有过之而无所不及。”
“我问你,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呢?”
“当时看的嘛,也没什么,不过是些西方哲学书而已。”我想了想说,“无非是约翰&;#8226;密尔、叔本华、还有尼采他们的著作,没找到更好的。”
“是《论自由》、《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些书,对吗?”
“对,就这些玩艺。”
“你觉得些书,你应该看吗?”
“怎么不应该?出版社出书,可不就是为了给人们看的么?”我不以为然地说,“我还想找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呢,可惜到了现在,也没有找着。”
“还《我的奋斗》!我的小祖宗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我妈感叹道。接下来,她对我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当我爸察觉到我整天不下楼、不捣蛋,只顾着一心认真看书后,马上开始起了疑心:在他看来,我好学是正常的,爱看书也是正常的,但认真刻苦到这种程度,就是不正常的。是什么书具有如此吸引力,能让我这个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小崽子这般痴迷?抱着解开谜团的想法,他趁我上学不在家,钻进了我的房间。
然后,他轻而易举地就翻到了我好不容易才搞来的那些书。
我爸是部队扫盲班出身,“P”可以念成“大刀”,文化程度不怎么样。他信手翻了翻书,鸟毛都没看懂。但是,作为一个高级军事指挥官,他的警惕性向来很高,为了彻底地解开心中的疑团,他找来了纸笔把一些书名描下,然后找了个借口,去向一位和他相熟的老学者请教。
“您老给看看,这些书都是讲啥东西的?”寒暄过后,他掏出记录着书名的纸张,递给老学者。
老学者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说道:“都是些西方的哲学书。首长,您这是从哪儿抄来的?”
“是别人抄了后给我的。有位同志想找这几本书来研究研究,我随便帮他问问。”他撒谎道,“您老要是也不清楚,我让他自己上新华书店去。”
“新华书店里未必会有这些书啊。”老学者说,“这上面所列的书,比如《论自由》和《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在我的记忆里,民国时曾经有过出版,新中国成立之后,应该就没再版过。”
“为什么呢?”
“这个就不好说了,大概是意识形态的不同吧。”老学者说,“这些书中表述的思想,比如宣扬个人主义至上,就是和建设社会主义的思想相背道的。”
“啊?”他吓了一跳。
老学者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接着问道:“找书的那位同志,想必是在研究西方哲学吧?”
“对对。”他顺口掩饰。
“我说呢,一般人,也没有兴趣会去看这个。”老学者说,“现在的思想政策啊,真的开明了许多,连军队里都有人开始研究西方哲学了。呵呵,要是搁在十年前呀,谁被发现在看这些书,弄不好,就是杀头的大罪啊!”
和老学者的问答,让他倍感震惊。他心急如焚,以为我中了“毒草”,十分后悔平时疏忽了对我的政治思想教育。但后来,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事情好像还不至于太糟糕。就对我妈说:好在小崽子如今还没有走上社会,还可以像扫盲班老师讲过的那样“亡羊补牢”。他跟我妈商量后,决定采取措施,将我拉回到伟大的社会主义阵营,阻止根正苗红的我一步一步地滑入资本主义深渊。 txt小说上传分享
005 和老子对着干
“他奶奶的!怪不得后来,他就开始跟我大谈特谈什么国共战争史了。”听完了我妈的讲述,我恍然大悟。
“古人说过,子不教,父之过。你爸一心想培养你的爱党、爱国情怀,当然就要引导你。”我妈说,“你爸清楚,他没有文化底子,却有丰富的军事知识;你受他的影响,对军事、军史也一直有浓厚兴趣,所以他就想从这方面引导你,起个事半功倍的效果。可哪会想到,他满怀期望地开导你,你却嘲笑他。”
“嘲笑?绝对没有!老家伙下手贼狠,我哪敢呢?”我断然否认。
“没有?你爸分析解放战争时期毛主席的军事指挥艺术时,你没有?”我妈说,“你脸上什么表情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爸他不清楚?他很清楚,按他的话说,你撅起屁股,他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真的没有。”
“他说你当时是嘴歪眼斜,鼻孔哼哼,阴阳怪气。你这神态妈也知道,就是在嘲笑他。”我妈说,“你嘲笑他,就意味着他的话不被你认可,他对你的一片苦心,就付之东流。这样一来,他已经生气了,可你还不知好歹,和他大讲什么*、希特勒,他能不揍你吗?”
“靠!就这样,他就把我往死里整个没完没了啊?”经我妈一说,我清晰地回忆起了当时的场面:
那天我放学回家后,饭桌上,我爸突然和我聊起了解放战争史。他开头的话题,就是毛主席如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打了多少多少漂亮战。这套东西,他无数次在他的下属面前讲过,开会讲,平时讲,连纳凉时也讲,可谓倒背如流。
对此,我是很腻歪的。小爷我又不是他妈的伟大佛祖,人们一天到晚在他面前念“阿弥陀佛”,念得他老人家耳朵听起了老茧,还会笑眯眯地给人降福。我只喜欢听新奇的东西,对祥林嫂式的唠叨,从来不感兴趣。所以听着听着,我就不以为然起来,一不以为然,似乎就笑了那么一笑。
“你笑什么?难道你认为毛主席的战术不高明?”我爸直截了当地问我。他是个纯粹的军人,说话向来单刀直入,直来直去,不像文人那样,喜欢九曲十八弯地问候完了人家他妈,还不让人家他爸明白。
“我没笑啊,也没想毛主席的战术高不高明。”我轻描淡写地说,“刚才我只是在想,这场战争所谓的解放战争中,双方究竟一共战死了多少人。”
“你读过毛主席的那篇《湖南农*动考察报告》吗?他老人家在里面这么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就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我爸豪情万丈地说,“解放战争就是革命战争;革命战争就是暴烈行动。暴烈的行动,死人的事当然会经常发生。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我们中国共产党人,为了伟大的人民解放事业,为了拯救亿万万中国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就是做出再大的牺牲,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应该的、值得的。为革命而死,是死得其所,死的比泰山还重,明白吗?”
这番话,当他教育他手下战士的时候,也曾经多次说过。战士听了,总会给他一个标准的立正,然后响亮地回答道:“报告首长,明白了!”我每次看到这幅场景,都会觉得很好笑:明白你个大*,典型的拿来主义,全是《毛选》里面的话,没一句自己的!要是这么一说就能明白,还不如自己看书去呢!因此,听到他又说这些,我忍不住笑道:“尊敬的首长,亲爱的爸爸,您别背书行吗?我请教一下,贵党拯救谁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呢?亿万万的中国人民?那些被你们送上西天的国民党军人,他们是哪国的人民?您可千万别跟我说,他们都是打爪哇国移民过来的。”
我的反问,虽然一下子噎住了我爸,不过,却并没能难倒他。他只是愣了一愣,就回答我道:“国民党军人嘛,当然也是中国人,可是,他们在为反动派卖命,是为虎作长(伥),就必须把他们消灭掉!”
听到他念了错别字,我打趣道:“为虎作长?还为猫作短呢!那字念伥,和繁荣昌盛的昌一个读音。我说首长,您这老革命一张口就是错别字,平时给小革命们作报告,他们能听明白您在报告什么吗?”
“念错个把字是件小事情,让你明白道理才是大事情。我现在是在和你摆事实,讲道理,不是给你上语文课,你没必要挑老子的字眼。”我爸说。
我爸的回答,显然有点以大欺小。
咱们天朝几千年文化的一个伟大传承,就是不管做老子的是对是错,训斥儿子都属于天经地义。以前有句话叫“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儿子不服老子管,就会被戴上一顶俗称“逆子”的帽子,为千夫所指。几千年训斥下来,做老子的在儿子面前养成了习惯性嚣张,做儿子的在老子面前变得习惯性承受,以大欺小,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老子们压制儿子们的法宝。我是不愿意被别人看成“逆子”的,但是,凡事总要讲理,这么不讲理地压我,我当然也不乐意。于是,我反驳他道:“您说的不对,念错字可不是小事,是大事。您是首长,打战的时候,要是您下命令让手下打炮弹,结果念成了打核弹,得害死多少人?再何况,您说的也不叫道理,充其量,之是一种冠冕堂皇的说法。什么解放战争?归根到底,就是你们用和平的方式夺取不了国家统治权,就采用武装行为的方式来夺取罢了!”
“老百姓在国民党的统治下,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我们打倒国民党,夺取国家统治权,把权力还给人民,让人民自己当家作主,不对吗?毛主席说过,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国家的真正主人。我们用战争的方式,让劳苦大众翻身做了主人,这不是解放战争,那是什么战争?”对于我在文字上的纠缠,我爸没有理会,他抓住了后面的话,对我进行驳斥。
我还是不服,说道:“那也不用非打不可呀。如果国共两党齐心协力,真诚合作,建立起一个真正的*联合政府,人民不是照样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人么?”
我爸显然认为我的话很幼稚。他说:“儿子,你太天真了!共产党是清正廉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国民党是祸国殃民、*透顶的党,我们两党的宗旨、任务和目的完全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拧到一块去?”
“世上不可能有故意祸国殃民的执政党,那样的党,根本就不可能有执政的机会。”我不同意我爸的观点,说道,“爸,我仔细看过国民党历史,国民党的宗旨可不是祸国殃民,是民族、民权、民生,三*义。这还是伟大的革命先驱孙中山提出来的,他还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不就是想要大家真诚合作么?”
“共产党从来没否认过国民党的宗旨是三*义。”我爸说,“可国民党光说不做,只是把它当成用来欺骗人民的幌子。”
“怎么会是幌子呢?从孙中山提出三*义开始,国民党就一直在为实现它而努力。”我反驳说,“只是民国始建,国力空虚,加上内忧外患,国民政府顾得了脸顾不上屁股,才导致执行不力。”
“就算是,那国民党政府的*,总是事实吧?”我爸说。
“*是可以清除的嘛!爸,您比我更清楚,当年刘青山、张子善被毛主席下令给毙了后,还有多少人敢接着*?”我说,“如果两党成立联合政府,共同执政,国民党就算再*,不是还有清正廉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共产党戳着吗?共产党完全可以帮助国民党改组、整肃,把它也变成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嘛!两个党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了,人民的日子,不就更好过了?”
“兔崽子,扯什么蛋呢!”我爸翻了我一眼,“改组整肃?你以为两党没有合作过吗?大革命时期,我们和国民党结成了革命统一战线,可到了二七年,他们就发动了四一二和七一五反革命政变;抗日战争时期,我们又结成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到了四六年,他们又发动了全面内战。合作两次,成了吗?没有!”
“没成,是因为双方根本没有诚意。一个想做稳老大,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