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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夫人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
“那个让我痛不欲生,不愿想起的男人是宇文楚天,对不对?”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我肯定绝对不可能是宇文楚天。”
“您不必瞒我!我没有记忆,不代表我没有感觉。”她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指退后,“娘,我忘不了他,就是服用再多的‘千愁尽’,也不可能抹去我对他的感情。”
“千愁尽?谁告诉你的?”兰夫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愣了好一会儿才冲上来抓紧她的双臂。或许是因为太激动,兰夫人的手特别用力,捏得她双臂发麻。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他,想不起过去,我还是爱他。”
“不可以,你不能爱上他,绝对不行!”
涣沙挣脱兰夫人,跑到后堂,满室的红色被眼前的水雾遮住。她跌坐在地上,一颗颗数着散在地上的珍珠,就像数着她曾经流过的眼泪。
她以为被宇文楚天欺骗,伤害,为他失去了清白,又被抛弃已经很可悲了。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等待着她的还有更加可怕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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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火鼎盛的寺庙里,禅房依旧独守着那份宁静,宁静得连空灵的木鱼声都变得幽远。
一身白衣的兰夫人走进万佛寺后院的禅房。
禅房里,一身黑衣的人端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颌,俊美的脸庞淡漠如故。
兰夫人端详他的脸良久,才叹道:“年纪轻轻,心中何来如此浓烈的怨气?”
宇文楚天没有答话,也没有睁眼。
兰夫人道:“对不起你们母子的人是我,你要报复我,我接受……”
“夫人来这里若是为了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就请回吧?”
“泠儿是无辜的,你放过她吧!”
“如若夫人可以回去管好自己的女儿,不让她来打扰我,在下感激不尽。”
兰夫人无言以对,最后只得放软了声音,恳求道:“我知道,你与沙儿相依为命多年,我给她喝了千愁尽,让她留在我身边,这对你不公平。可我也是为了她好,让她在侯府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总好过跟着你在江湖上飘零,你仇家那么多,难保她不受伤害。”
宇文楚天垂下脸,脸上的淡漠开始消散。
“这三年来,沙儿过的很好,她从来没追究过以前发生的事。但是,自从你出现,她彻底变了一个人……她好不容易才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不想她再回到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兰夫人看看他的脸色,低声叹了口气:“沙儿似乎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有所误解……她以为你就是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恨之入骨的男?”他低声重复一遍,嘴角噙着苦涩的微笑,垂首沉吟良久,他才起身道:“我会跟她解释清楚。”
“等等!”兰夫人叫住正欲离去的他,“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伤了沙儿的男人是谁?”
“她……伤得很深吗?”
“她为那个男人生不如死,却对他的一切绝口不提!”兰夫人见宇文楚天浑身一颤,料定他知道真相,又追问道:“你告诉我他是谁,我一定要问问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把我女儿折磨的到这个地步?”
宇文楚天没有回答,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去,宁静的禅房里留下了一阵宝剑发出低鸣。
兰夫人幽幽叹道:“年纪轻轻,何来如此浓烈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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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忽然之间(一)
自从将涣沙送回兰侯府,宇文楚天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浣泠出去找过他很多次,回来时都是这样失魂落魄,一个人坐在房里,双目长时间直视着一个位置。
涣沙去看过她很多次,真希望她像以前一样又哭又闹,任性妄为,可她没有,她平静地坐着,一句话都不肯说。
每次看见天真活泼的妹妹变成这个样子,涣沙都觉得无能为力,只能拖着自己发冷的身子,走回房间。
她偶尔会想,三年前,她是否和浣泠一样痛苦?
不,她应该比浣泠还痛苦,毕竟她连清白之身都给了他,换来的却是欺骗和报复……所以她的母亲不忍心看她痛苦,让她服了千愁尽。
那么宇文楚天呢?除了仇恨,除了报复,他对她再无其他感情吗?
他可曾痛苦过?后悔过?会不会也对她动过真情……
想到此处,涣沙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他当然不会,他十七岁便爱上了那个女人,他的眼里除了那个女人根本容不下别人。
至于现在宇文楚天对她的好,可能是出于愧疚,也可能因为她像宇文落尘吧。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半月,一日,兰夫人一早便到兰涣沙房里,就说要带她去清凝寺拜佛,祈福。
清凝寺是京城香火鼎盛的寺庙,有人说那里的神佛有求必应,很多人不愿万里来这里祈福。也有人说,那里有位得道的高僧,一身仙骨道风,只要听他赐教几句禅理佛法,便可受益终身。
进寺庙后,兰夫人让她带上面纱再下马车。尽管带了面纱,一路敬佛上香,她的绝尘之姿还是引来不少男人无礼的窥视。
敬过香,兰夫人进内堂听高僧讲道,让涣沙在马车里等着她,她便静静等待。
进香的人来来去去,兰夫人始终没出来。涣沙听见很多路过的人说这寺庙求的签很灵验,一脸虔诚,她也下马车求了支签,郑重地将手中的签交给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高僧。
“大师,有劳了!”
“施主想问什么?”高僧问。
她坐下,低声道:“我想问……一个人。”
高僧端详一下她的神色,已有所悟,再看了一眼签文,叹道:“别离难,聚首恨,雨怨云愁,此生凝泪。施主,依老衲看,这情丝难断呐!”
无缘却难别离,有缘又难聚首,一生**之恨,泪咽心中……
果然应了她和宇文楚天的孽缘。
她接过签文,道了声谢。转过身时,身子攸然僵直,因为宇文楚天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黑色依旧掩盖不住他的锋芒……
她看着他,仿佛看了几百年,几千年那么久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如深潭,不起波澜。
她低下头,又一次为自己感到可笑,这个时候她还企盼什么?期盼他的爱?
他当然不会,对任何女人他都是那句无所谓的:“从未爱过!”
“我要离开京城了,临走时送你点礼物,留个念想吧。”
她挤出点笑容:“那你要送个值钱的。”
庙前的集市上自然没有什么珍品,但也不乏许多精巧别致的饰物,宇文楚天拿着一块玉镯问她:“喜欢吗?”
玉镯的成色稍差没什么,只是太过凡俗。
她摇头,手不由自主拿起一块桃木雕刻的护身符,护身符的纹理粗糙,雕刻得手艺也称不上精湛。
可她握在手心里,却有种非常温暖的感觉。
“你喜欢这个护身符?”他问。
见她点头,宇文楚天立刻拿了一锭金子交给老板,“不必找了。”
老板惶然接过:“公子还想要什么,随便拿!”
宇文楚天又看看手中的玉镯,有些失神。最终将镯子收入怀中,离开。
“你你喜欢这个吗?!”他的品味太独特了。
“不是。它让我想起一些往事。”他道:“我九岁那年,带着小尘来集市,她喜欢上一个跟这个很像的玉镯。那玉镯根本不值什么钱,但对一个身无分文的小孩子来说,除了偷和抢没有别的选择。”
“你不会为她偷吧?”
“为什么不会?只要她喜欢,我什么都可以做。可是……”他淡淡地道:“等我把沾着血的镯子交给她的时候,她哭了……从那之后,她再没说过‘喜欢!’这两个字。就算让她再爱不释手的东西,她也会毫不犹豫告诉我:不喜欢。”
涣沙站住脚步,握紧手心里的护身符。
他继续向前走:“我最后一次听见她把‘喜欢’两个字说出口,是在三年前。她站在山崖边,远远地向我挥手,笑着说:‘哥哥,我真的喜欢过你,可是……’话没说完,她就跳了下去……”
这个事实让她震惊得有些失去理智。“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她就不想想你的感受吗?”
“她想过……她故意要这么做,她要让我知道她有多恨我!她要用她的死亡,换我一生的悔恨,生不如死!”
“她做到了!”
宇文楚天笑了笑。“是的。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她深思着走在喧闹的集会上,无论她走的快还是慢,人潮有多拥挤,宇文楚天都会在她后面,和她之间的距离保持的分毫不差,她很希望路不要再那么快完,但还是走到了尽头。
“我送你回去吧?”他道。
她看一眼对面的茶楼道:“有点渴了,我想喝点茶。”
*****
古朴典雅的茶楼里,涣沙一杯接一杯地喝茶,而宇文楚天却一口未动,看着她喝。她喝到第五杯茶的时候,他又问她:“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想去看日落。”
“日落?”他望望窗外的太阳。
烈日当空,光辉撒了他一脸。她望着他的脸,用心把他的样子印在脑海里,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忘记他的脸。
“我想去个有溪水,有小桥的地方看日落,可以吗?”她故意让声音听起来很平淡。
他闻言猛然转回头,诧异地看着她。
“害怕我记起来是吗?”她淡淡地问。
“你想起了什么?”
“想起你带我看日落,那天的晚霞特别红,溪水特别明,你对我说:要永远陪着我,每天都陪我看日落……”说着,她垂首看向他桌子下面的手,他的十指果然紧握着剑柄。
涣沙狠狠咬紧牙,牙根被咬得剧痛,等她的口齿失去知觉的时候,她才开口一字一字问道:“对我,你也不曾爱过,是吗?”
“过去的事,别再想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淡然面对,以为当他决绝地说出“从未爱过”四个字以后,她就可以不用去猜测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不用再去追寻过去。
可是,真正到了面对他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忘不了,放不开,即使记忆力没有这个人存在,心还是会疼,无论多少次深呼吸都化不开那种深切的心疼。
“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不论过去的记忆有多不堪,我都想知道。”
“如果你真想知道,何必要选择让自己忘记。”
“我……”她无从反驳,只好换了一个问题:“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爱的人是谁?为什么除了她,你的心再容不下别人?”
“告诉你是谁,只会让你更难受。”他端起茶,看了一眼茶杯,又放下:“我带你去看日落。”
“你既然爱她,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低头望着茶杯里的一口未动过的清茶道:“听过镜花水月吗?她对我来说,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镜中花,水中月,他的回答和没有回答有什么区别?
涣沙失落地端起茶杯,吹开飘在上面的碧绿色茶叶。茶杯放在唇边时,淡绿色的水中映出一摸朱唇……
她的手指一抖,茶杯跌落到桌上,半杯热茶溅在她身上。
宇文楚天身形一闪,移到她身前,伸手抹着她身上的茶水,一边问:“烫到了没?痛不痛?”
她没有回答,因为他的手正擦拭着她的胸口那柔软处,她的心在他指间狂乱地跳着,身体的血脉开始逆行,惊吓的连话都说不出。
他很快察觉到她异乎寻常的心跳,迅速收回自己的手,脸色由白皙变成淡红。
窗外是橘红色天,一缕孤烟,直升天际……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怀中。他的怀抱果然和她梦中一样温暖,舒适,靠上去就想睡去。
对于她的投怀送抱,宇文楚天先是一愣,随即受惊一般,用力推开她,跌跌撞撞后退数步,扶着桌子才站稳。
“镜中花,水中月你以为我不明白镜中和水中看到的是什么吗?”她对他道:“宇文楚天,你带我走吧。”
他看着她,按在桌上的十指在颤抖。
“小尘,我是你哥哥”
“你说什么?”涣沙坚信自己是听错了,要不然就是他搞错了。
“你是我的妹妹,宇文落尘。”
“宇文楚天,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我叫兰涣沙,兰涣沙,我不是你妹妹。”
“你左肩上有一个兰花状的印记!”他淡淡道。
她下意识捂住左肩,那里的确有小小的几片兰花叶形状的印记。她曾问过母亲那是什么,她告诉她这是她们家族的规矩,兰族的女人都要刺上这个印记,她还看过浣泠的,很相似。
他接着道:“你因为小时受过惊吓,经常会梦见父母死去的情景,一到子时你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可是他的声音还是不停地在她耳边响起:“小尘,除了你,我从未带任何女人看过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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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忽然之间(二)
“你别说了,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宇文楚天强迫着拉下了她紧捂着耳朵的手,慢慢的逼近,用无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小尘,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逃避?
她笑了,笑中带着点点泪花。她不是在逃避,而是这个真相让她的生活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场虚幻,那个对她无比疼爱的兰夫人不是她的娘亲,浣泠不是她的妹妹,还有她生活的兰侯府,竟然不是她的家,最重要的,她动了心的男人,突然之间变成了她的亲哥哥……
这让她如何相信?!
“你说我是宇文落尘,那你告诉我,我娘,还有浣泠,她们为什么会如此待我?”
“因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兰夫人,是你的亲生母亲。”
她的目光凝聚,还未等宇文楚天缓过神来,她便挣脱了他的手掌,跑出了茶楼,只剩下宇文楚天一个人,和还腾着热气的茶杯。
“冤孽呀,当真是冤孽。”一个人影自屋顶飘落,曼妙的笑声轻轻传来:“你的宝贝妹妹伤心地跑了,你怎么不追呀?追上去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你对她做过什么……”
不等她说完,宇文楚天头也没回飞身离开。
可孟漫的笑声还是阴魂不散地飘到他的耳中。“反正,她早晚会记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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涣沙一路跑回兰侯府,在后院的桃花园寻到兰夫人,她正在抚琴,琴声铮铮如碎玉落地。
“娘!”她香汗淋漓跑到兰夫人身边,拼命摇着她的肩膀。“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他告诉你了?”兰夫人停下手指的拨动,柔声道:“你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吧?”
“我真的是宇文落尘?他真的是我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
“是的。”
涣沙闭上眼睛,努力想回忆他们兄妹一起走过的日子,哪怕是一点一滴,也能慰籍一下她心底的遗憾,可是什么都想不起。为什么她要忘记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你能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兰夫人迟疑片刻,缓缓起身,望着满庭桃花,“好吧,是该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了……”
“你和宇文楚天的父亲叫宇文孤羽,也曾是江湖闻名的剑客。二十年前,我明知他已有妻室,还是爱上了他,还为他生下了你,我以为他对我也是一番真情,没成想,最终,他还是离开我回到了他的妻子身边,还把你也带走了……”
兰夫人顿了顿,接着道:“我到处找你们,我不求宇文孤羽能回到我身边,只希望他能把你还给我。可惜,我几乎找遍了整个中原,最后得到消息,宇文孤羽的全家被人一夜之间灭门,我痛不欲生……”
风过时,遍地花瓣飞舞。
涣沙终于明白当年娘亲为什么会患了重病,为什么会没了求生的意念——正是因为这个消息。
“直到三年前,有人告诉我江湖中有个宇文楚天的少年可能是孤羽的儿子,他还有个妹妹叫宇文落尘,可能就是我失散的女儿。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派人四处打听你们兄妹的底细,当我确认你的确是我的女儿,我便迫不及待想早点见到你。可你们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我几次都错过了。后来,有人飞鸽传书给我,说你在陆家,准备嫁给陆穹衣。我日夜兼程赶到陆家,却又没找到你,后来我途径山坳时,竟看见你浑身是血躺在山涧的巨石之上,浑身是血……我原想等你清醒之后,问清事情的原委。谁知你醒了之后,什么都不肯说。”
“你找到我时,可见到宇文楚天?”
“没有,我没见到有其他人。”
涣沙又迷茫了,既然宇文楚天说她是在他眼前跳下去的,他怎么可能不去山崖下找她,确定她的生死。
她还没来得及问,便听兰夫人又道:“你醒之后,每天都不吃,不睡,还很多次想要自尽。我见你实在太痛苦,问你:要不要服下能什么都忘记的药?你犹豫了好几天,才同意喝。”
“娘,那千愁尽可有解药?”
兰夫人点点头,“解药是有的,不过,你真的还想再想起过去吗?既然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