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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噌”几乎是跺着脚地冲了出来。
“谁？谁？这狗屁文章谁写的？”她暴怒地挥舞着手上的初版打印稿。
顺着她的手势一看，小张唯唯诺诺地说：“是……是小郑。”
“那你是做什么的？新来的人都是你审稿吧？啊？！这样的狗屁文章你都敢往报纸上登，你是想这公司倒闭还是想害死我啊？！那个什么，小郑，你老师没教过你写文章吗？你这写的都是什么？哈，一来你就跟我谈待遇谈待遇，说你是高级人才，不能拿这种低级工资。高级人才就写这种东西？英语八级是吧？英语八级你就不会写中文了？嗳，你要是用英文能给我写几篇像样的稿子出来我也认了，你连中文稿子的框架都搞不清楚，你写得出来吗？”
小郑先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她，脸腾地就红了，慢慢眼圈也红了，眼泪水在里面只打转转。
“没本事你就谦虚点，好好学，好好找人请教，牛逼哄哄的半天你给我交这么个东西出来，什么玩意儿这是？嗳，那个你……”说话间，小郑已经背起包包往门外冲了出去。黄亚男余怒未消地看着她离去，接着又说：“还知道不好意思呢，自己要走我也不留你，我可没逼你。还有……”
说着她又掉转头过来，指着头版导读的大标题。“这个呢？这个又是谁写的？”
小张更是惶恐地低声说：“是……文欣。”文欣的那颗心啊，顿时变得哇凉哇凉的。办公室的都觉得她那篇文章标题特抢眼，所以放到了头版导读最显眼的位置，配上老虎伍兹神采飞扬的巨幅照片，看上去没觉得不妥啊？
黄亚男冷冷地看了文欣一眼，没再说话，掉头进了办公室。半晌，一个不知是喜是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标题还可以，内容要加强！光一个漂亮标题把人勾到你版面上没东西看，也叫失败。什么玩意儿！”
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捂着嘴压抑着狂笑起来，相互推搡着，打闹着，口里说着：“你什么玩意儿？你什么玩意儿？……”
听着黄亚男的咆哮，文欣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小时候家里养过一条大狼狗，忠厚勇猛，见了生人的扑腾劲像是要把人撕成碎片。于是乎一个名字脱颖而出，“大黄”，黄亚男的雅号秘密而迅速地在办公室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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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初出茅庐
宿舍是一套四居室的房子，文欣、小顾、小张还有小赵各占一间，小张和小赵都带着各自的男女朋友。寻常日子都互不干扰，一到早上就乱成一锅粥，刷牙洗脸的，排队上卫生间的，几个人没头苍蝇似地乱碰。为了避开这阵忙乱，文欣一般很早就起床，等他们都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房里看了半天书了，到时间了才一起去公司上班。
“哎呀，下雨了。”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又叫，“小赵，赶紧的，去叫车。”
南方城市的暴雨似乎没有个酝酿的过程，天一黑，几分钟光景就开始雷鸣闪电，暴雨倾盆。一般这种时候都只能打车去公司，小赵是谈判代表，每回都是他打头阵。小赵全名赵世财，年纪不大，却是公司资历最深的设计师。没有过硬的文凭，天生一副好脑子和出色的口才，让他在人才济济的平面设计行业里混得还不错。
果不其然，这次又是他操着一口半白不白的广式普通话跟司机侃价。宿舍到公司也就一个起步价，12块5，硬是给他砍到10块钱。价钱谈好，四个人一缩身钻进车里，出租在暴雨中冲了出去。
就这么出门进门一小会功夫，几个人的身上还是不免给弄湿了，一进公司就把取暖器和电吹风都拿了出来，纷纷打理身上的衣物。照理十点以前大黄不会来公司，所以大家在这个时段都很轻松，调笑着，打闹着，要好一阵才进入工作状态。
“哎，中午是不是出去凑伙啊？吃水煮活鱼的报名！”小顾又开始吆喝，“每位10元，谢谢合作。”快餐吃腻了，午餐和晚餐几个人经常一起凑伙吃点菜，吃得节省，主要是一二十块钱的鸡煲或者水煮鱼，几个人摊下来不过是个盒饭钱。打车吃饭都是AA制，哪怕一毛钱一分钱都算得清清楚楚，这只怕也算是深圳特色的一种吧。
正嘻嘻哈哈交钱呢，大黄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横了众人一眼。“吃，吃，一天到晚都是吃，这才刚上班你们就念着中饭午饭。我平常不来你们就都这德性？不好好工作，等公司黄汤了，我看你们吃什么！”
一众人只得灰溜溜地散了。文欣正要回自己座位，大黄径直走过来，一个手指头差点戳到她脑门上：“你，半个小时后跟我出去一趟。”说完转身就进了办公室。
工作了快10天，文欣已经颇为适应她这种说话的方式。她要说的话，不会给你任何心理准备，不会管开口得是不是时候，不会管你会有什么反应，更不管会造成什么结果。至于她说的话你能不能听明白，那也是你的事。大黄那架势，仿佛跟人解释事情是奇耻大辱，能让她好声好气跟人说几个字就已经非常不容易。
很快二十几分钟过去，大黄又是挟风雷之势从屋里冲了出来，一见文欣眉头就皱到了一起。“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是这身？”
“我……”文欣上下看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裤和T恤，原先被雨淋湿的地方已经干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妥。
“我们去人家号称准六星级宾馆开新闻发布会，你就这打扮过去？”她又开始不耐烦，看看时间紧迫，也只得说，“算了，怕了你们这些人，来不及了，赶紧走吧。”
文欣想，你一没交代去什么地方，二没说要去做什么事，就算是说清楚了，半个小时你让我上哪去换衣服去啊？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法说，只能闷闷地跟在她身后出去。
到得会场，果然一个个都是精致打扮，西装革履，连大黄都化了点淡妆，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职业套装。既来之，则安之，文欣也没时间为自己的打扮烦心了。进门签到领了两个礼品包，里面有几叠宣传资料，一坐下她就赶紧拿资料出来翻看，然后用笔在边上的纸条上划写着。
“你干什么？”大黄奇怪地问她。
“我准备几个问题。”
“进门人家不是分了问题给你吗？照那问就可以了，人家都计划好了的，那些当领导的，还不就是照本宣科地念几句装装样子？”
文欣扬了扬刚才接待人员给她的小纸条，笑着说：“就这个？请问本次比赛在什么时候举行？这也太白痴了点吧？”
原本是一家大型企业巨额赞助了某个高尔夫赛事，组委会准备的大都是“请问赞助金额是多少？”“是目前国内最高的赞助金吗？”“是第一次赞助这样的活动吗？”等等浅显得有伤记者职业素养的问题。
“咦，这个还不错。”大黄不理她，自顾自地在礼品包里翻找，找到一个包装精美的登喜路钱夹。另外的资料里夹着个信封，打开一看是两张簇新的百元大钞。大黄撇撇嘴：“我说多有钱的国际企业呢，才两百块红包，钱包倒是不错。你看看，你那也有一份。”
文欣打开手里的包一看，果然也是一模一样的礼物和红包。她把东西递给大黄，却遭了她一个白眼。“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说完就不再看她。文欣本不是个贪小便宜的人，凭白地得了礼物心里也是高兴，那钱夹子得大好几百吧？品牌包呢。看大黄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想来每次新闻发布会都是这些道道，发布单位给点甜头给小记们，才有人捧着说好话，也难怪会安排这么些不痛不痒的提问了。
去得早，她们的座位比较靠前，负责场务的一位帅哥拿着话筒正站在旁边。文欣冲他笑笑，他也礼貌地回了个笑容，文欣又笑笑，指了指他手里的话筒，用嘴形示意他等下先把话筒给自己，帅哥隐约地点了下头。
发布会开始了，一个接一个的领导先后作着无聊的发言，等到主持人说记者提问开始，文欣立即举手。金碧辉煌的新闻大厅里至少站了上百家媒体，据说央视、广东卫视和深圳卫视和一些大牌平面媒体都有到场，说不紧张是假的，她都听得见自己心里只打鼓。可机会稍纵即逝，她只能逼着自己上了。帅哥倒是守信马上把话筒递了过来，文欣一开口，帅哥的脸色就有点开始发白。
“方总您好！我是《高球风云》栏目的记者文欣。鸿泰集团从靠5000块钱资本起家的集资小厂，走到现在资产几百亿的国际大企业，市场判断和决策的能力历来让人钦佩。20年来，鸿泰的产品定位一直是中低端用户，走的是价廉物美的路线。这次大手笔地赞助高尔夫赛事，是不是暗示着产品定位的提升？鸿泰是否有意进军高端产品市场，在这方面有没有具体的举措和计划？这次跟贵族运动的结合，对于鸿泰品牌建设会有怎样的推动作用？”
会场上一片寂静，每家媒体都心照不宣地拿了写好问题的小纸条，谁也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个人，发布会一开场就连珠炮似地轰了几个问题过去。主席台的方总稍微一愣，马上就恢复了平静，甚至露出了笑容。没见他做笔录，身边也没有秘书提示，当即清晰准确地确认了一遍问题，开始侃侃而谈。能做到这么大一个企业的高层，精准敏捷的应变能力真不是一般。显然文欣的问题问到了他们感兴趣的点上，这一马屁拍得出奇的响亮。
几个问题下来，身边的帅哥生怕她造次，慌张的把话筒收了回去。环视一周，其他的媒体竟然都不好意思再照着纸条提问，事先又没什么准备，主持人连问了几声，都没有人出来，倒是冷场了。文欣又举手接过了话筒，不过这次问话的对象是赛事举办单位的洋总监。她一口流利的英语提问，现场倒是好几家媒体把镜头对准了她。
刚开始真有些紧张，等到话筒拿到手上她就把紧张都忘了。问题在进场十几分钟就已经拟好了，现在不过是念出来，真是鼓足了勇气站起身来，反而无所畏惧了。
她接连提了七八个问题，其他人才回过神来，陆续地有人提问，本来提问时间就不长，刚有两三个人站起身来发布会就结束了。会后的聚餐，一些媒体的人主动过来找大黄攀谈搭讪递名片，觥筹交错的，大黄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回公司文欣就开始整理资料，打了个草样去拿给大黄看。还只走到门口，就听见大黄在里面无比快活地跟人煲电话。
“知道吗，我今天带了个编辑出去开发布会，我一个小编辑把在场百多家媒体全秒杀了。什么屁资深记者，什么鬼大牌媒体，全都靠边站，真拉风！会一散，那些牛鬼蛇神的都过来递名片套交情，太有意思了。哎，新来的，这才一个多星期呢。我跟你说啊，这年纪大一点的人肚子里就是有货，我连什么内容都没告诉她带她过去，她准备了顶多十分钟就把一场子人给镇住了。英语说得那叫一个溜！什么？我听不懂？我听不懂人家老外听得懂啊，我看那洋鬼子跟她聊得可乐呵呢，人家媒体人都盯着咱们拍。什么？得了啊你，别我这有个什么人才你就寻思着挖墙脚，告诉你，没门！门缝都没有！哈哈，眼红吧，嫉妒吧……”
平常总是霸道横行的大黄居然会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何方神圣。文欣不便打扰，只笑了笑，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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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鬼子来了
上班半个月，正好是发工资的日子，不论多少，兴达公司的工资概不拖欠，到点了准有，这大概是大黄的另一个优点。发工资前照例一个短会，大黄忽然宣布，即日起文欣试用期结束，正式升为责任编辑，从此可以享有公司交通补贴、食宿补贴、医疗保险、养老保险等一切福利。末了又补了一句：“想要待遇，就做出点样子来给我看。”
算了算帐，以后乱七八糟地加起来，每月差不多有3千多，再加上日前所长的见识，出门采访例会，总会有这样那样些小红利，一个月下来，反倒是比从前在百事嘉待遇要好。这可能是私企的优点，起点低但是浮动大，多少大企业不是从这种小小的企业做起来的呢？前途也未必渺茫。大黄不是个无良的老板，文欣是个凡事往好处看的乐观派，自此在兴达的日子过得更加如鱼得水。
自打第一次参加新闻发布会闪亮了一回，文欣就被大黄不间断地往外派，偏偏她就是那种压力越大，反弹也就越高的人，每次回来都能给大黄带来点意想不到的收获。渐渐地，大黄跟她说话都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甚至经常会用到“你觉得怎么样？”“这个方案还要改进吗？”一类的语调，虽然大部分时候并不考虑她的意见。她都能秉持礼貌，文欣自然也坦诚相待，连带着整个公司的人都变得和气起来。
如果说文欣是条鱼，社会就是海洋，时至今日，她才终于有了一点下了海的感觉。虽然兴达做的不是社会新闻，可因为高尔夫这个行业的特殊性，置身其中的人物来源广泛，长久地耳濡目染真是受益匪浅。用大黄的话说，这是一个高尚人的群体，也就是社会各阶层中浓缩出来的精华，所谓观一叶而知秋，在这个圈子里混，的的确确是长了见识。对于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文欣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就像一个干劲十足的马达，直朝着目标而进，所向无敌。
生活变得简单无忧，她甚至很少会想起鬼子来。其实从跟鬼子相识起，她很少会主动地想起他，每次都是被他追到贴身，无处可躲了才记起这个人。相识相亲，再到结婚生子这么多年，鬼子竟然从未走进她的内心。发现他有外遇的那一刻她愤怒过，满是被羞辱的感觉，潜在的居然会有些终于要跑掉的幸灾乐祸。“解脱，是懂擦干泪看以后，找个新方向往前走”，歌里不是这么唱的吗？文欣并不容易记恨，分开两个月，越发清醒。她并不爱他，一直都没有，这样的婚姻是种残缺吧，那么对他而言，换个人换条出路也是正常选择。他不过是不该欺骗她，可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不是两个人都要的结果吗？
从她逃亡的那一夜起，鬼子打过不少次电话，发过不少短信，每回文欣听声音就挂，短信看是他的名字就删。终于有一天，她刚接起一个陌生电话，鬼子的声音就急急响起：“我跟你离婚！我决定了。我们谈谈？”这次她没挂电话，该来的总会来。
第二天中午，鬼子如约出现在办公大楼下面，文欣见他的第一印象是：又肥了！好像自从跟那狐狸精沾上关系，鬼子就变得越来越肥，一两年的长了三四十斤肉。本来他个头不高，身形偏近清瘦的时候看上去还有点文弱书生的温柔，脸上两道酒窝狭长深陷，很耐看。现在变得一脸横肉加上大腹便便的，一时真让人难以接受。文欣心下叹口气，一个男人开始发福，证明他是找到了想要的生活，安下心来了。爱与不爱又怎样？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鬼子神色腼腆地过来拉她的手，被她甩开，只淡淡地说了声：“我请你吃蒸菜吧，这里蒸菜味道不错。”
在餐馆里坐定，点了菜，文欣就说：“我问过了，像我们这种情况得回户口所在地办离婚，单位介绍信不用了，还得带上户口、身份证、孩子出生证明和离婚协议书。我们一直AA制，说不上共同财产和共同债务，你做过些什么我不想再追究，你现在有没有钱我也不想分你一瓢。我只要儿子，离婚理由写个夫妻感情破裂就行了……”
“老婆……”鬼子低声地喊，又去抓她的手。
文欣索性把手从桌上缩回来，插在裤兜里。
“别这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不是你说答应离婚，今天你也坐不到我面前来。”
鬼子看着她，扯开话题。“两个月没见了，你看上去气色不错。”
“托你的福。你以为我会怎样？流落街头，然后暴尸荒野？”一说起这些，她心底的积怨又翻了上来。
“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嘛。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怎么碰上你一拧上就没个完了？”
“呵呵，那你想让我用什么口气跟你说话？你去跟你那老姑娘床头吵床位和吧，今天咱们是谈离婚的，少扯这些乱七八糟。看在相识几年我请你吃顿饭，当是分手饭，找个时间回老家一趟，兴许还能找个熟人早点把事办了。”
“你就那么想离婚？”
“不离怎样？我们的婚姻早就是一个空壳，维持这个空壳的只有忠诚二字，现在连这个也没了，自然也就垮了。”饭菜送上来了，蒸汽缭绕，看不清她的眼神。
“老婆……”鬼子又开始央求。
“我快要上班了，就这样吧，协议书我准备好，其它你该准备的你自己准备下，什么时候能动身你提前两三天告诉我，我这边好请假。”吃完饭站起身，想想文欣又说，“其实我已经不生气了，我们从来就不合适，基本矛盾存在，这种事情今天不发生，明天也会发生。你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