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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们偏要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是失败！
一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大部分时间坐着在发呆。出了餐厅天色已晚，公共汽车都下班了，只剩一些拉客的小巴在街口来回吆喝。去哪里？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路上开始变得冷僻，文欣心里不由开始紧张。这些地方治安向来不好，何况是半夜？出门前她就把手机和钱包尽量稳妥地放在身上，旅行袋里只是装了些衣物，实在碰上飞车党拉走了也没什么，万一是拦路抢劫的呢？
文欣不敢细想，也不敢再往偏里走，看到路过的小巷口挂着昏暗的招牌“招待所”，就走了进去。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十元店吧，简陋、肮脏，门口摆着一张油腻的桌子，坐着一个睡得流口水的男人。
“这里可以住宿吗？”看看身后无路可走，文欣还是壮起胆子问。
男人睁开惺忪的睡眼，口齿不清地说：“大房十块，三人间二十，单间四十，你要住哪种？”
“那……单间吧。”文欣实在没勇气去跟陌生人共宿，“要登记吗？”
“你想登记也可以啊！”男人似笑非笑地说，顺手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登记册。
看着上面那些小猫小狗的大名，文欣有点尴尬地摇头说那还是算了。
交了钱，拿了一片钥匙，男人把她领到一排铁板房跟前，开了门让她进去。
“有热水和卫生间吗？”文欣又问。
“你当你住宾馆呢！”男人头也没回地走了。
所谓房间，其实就是一个空荡的厂房被铁皮分隔成不同大小的方块，大的多住几个人，小的只住一个人。就着昏黄的路灯光，文欣看到了房间边上的公用厕所和水房。方便完匆匆就着凉水洗了把脸，马上把自己锁到房间里。总算今天在家搞完卫生还洗了个澡，暂时能凑合过去了。
房间很小，仅仅能容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茶几。床是铁皮拼成的，几乎没垫什么东西，直接铺着床单。床单的颜色也教人不敢恭维，说不出是脏还是旧。文欣和衣躺倒，又从包里拿出件外套盖在身上，先就这么着吧。
睡了不多久，隔壁房里开始有动静，男女打情骂俏着，嬉闹逐渐升级，慢慢变成了女人若有似无的呻吟和男人粗重的喘息。文欣算是明白自己到什么地方了，也明白刚才店主看她的眼光怎么那么龌龊。起身又检查了一遍门栓，这边的房门一声巨响，又是一对男女撞撞跌跌的脚步声进来，不多时就有床脚撞到墙上的声音。左边是温柔派的，右边是暴烈派的，做的却是同一件事情，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好热闹的夜晚啊！
睁着眼瞪着天花板，文欣忽然无声地笑了。人生悲喜荒诞莫过于此，再落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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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光明
一清早文欣就退了房，上了一辆大巴，直扑深圳。她行事的风格向来干脆，既然是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理不清楚，不如从最靠前最直接的问题着手，一个一个去解决。星期一正好是人才市场招聘最集中的日子，美好的新生活要从工作开始！
深圳市的人才交流中心很大，招聘单位在大厅中间七弯八拐地排起了十几条长龙，巨大的招聘电子屏幕，密密麻麻贴着招聘启事和招聘指南的墙面，文印室里忙得不可开交的工作人员，大厅外的快餐厅各种粗制滥造价格却不菲的食物。正赶上毕业生求职大潮，就这样一个巨大的空间，还是被人塞得满满的。文欣拿着复印好的几份简历，夹挤在人群当中举步维艰。
就业形势真是一年比一年严峻了，看着到处黑压压一片人头，她的心里也不免有几分忐忑。深圳是全国最年轻的城市，也是高素质人才最集中的城市，像她这样年纪不算轻，攥着一张不算名牌大学的本科学历，一点点好像拿不出手的工作经历，像是没有多少胜算。既然胜算不大，不如破釜沉舟。既然是新生活，新工作，索性打开一片新局面，她决定弃武修文，置所有工厂招聘于不顾。这样可选择的范围就不大了，招聘业务员和保险员的皮包公司去了一大半，广告策划和市场销售一般要求有多年的相关工作经验和商业背景，零星几家杂志社报社招聘的所谓采编实际上也是变相的广告业务员，再有就是三五个人组起来的翻译公司和类似传销的各种培训机构。
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个合适的，手里的简历没送出一份，文欣开始有些头疼。工作的事要是解决不了，往后的任何事情都会成问题。定了下心神，她又走进渐渐变得稀疏的人流。
“兴达实业有限公司招聘中英文编辑，要求：女，35岁以下，本科以上文凭，有深厚中英文功底。英语六级以上，八级优先。中文相关专业，大型刊物发表过作品或有新闻从业经验者优先。”
招聘展厅顶上电子屏闪过一则招聘启事抓住了她的眼球，记住摊位号，文欣转身找了过去。一行人正要起身，文欣几乎冲过去，着急地问：“请问你们是做哪一方面的编辑？公司刊物？报纸还是杂志？”
“我们是做报纸的，你要应聘吗？要应聘就跟我们走吧，一起回公司考试。”
“考试？”
“对啊，我们只认真本事，其它免谈。”兴达公司的回答简洁明了。
“好。”文欣点着头，加入了他们撤退的队伍。见过当场面试的，没见过这么当场带着人回去考试的。七八个人跟着公司两个招聘负责人，一脸严肃地挤公共汽车，相互眼神都不交流下，唯恐泄*什么，场面实在有些怪异。
公司坐落在深南大道一座标志性建筑的顶层！大堂里富丽堂皇，电梯一路上去，都是衣着光鲜，带着职业笑容的白领。兴达公司只在顶层单元里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落，陈旧的金字招牌看上去也不太起眼，外观上给一群从楼底下激动着上来的人不小的失落。办公室隔成四个区，每个区又被分隔成许多小格子，顶层的采光非常好，照耀着十几个年轻人在格子里忙碌着，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扑面而来。
负责招聘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20左右的小姑娘，应该是助理之类，脸特别细长。都说瓜子脸是美人脸，可一个人要是长成个葵瓜子脸，大概也好看不到哪去。小姑娘脸型虽然不好，细眉细眼笑眯眯的样子还算喜庆，再加上纤细匀称的身段，看久了倒觉得可爱。另一个看样子是公司的负责人，30出头，阔脸厚嘴三角眼，一脸的凌厉。
应聘者刚进门，三角眼女人放下手中的文件夹拍打了一下前台的桌子，声音一如她形象般凌厉：“哎，哎，你们几个，都去里间，编辑部的过来开个会。小张，小杜，你们两个看看他们简历，谁是应聘平面设计的，谁是应聘编辑的，分开，腾出几台电脑给她们考试。”
“还是那句话，我要看真本事。”示威式地又向应聘者强调了一声，女人迈着生硬的步伐走进自己办公室，“砰”地一声把门甩上了。
小张主持编辑部考试，内容是一份试卷和一张小纸条。试卷格式跟高考语文差不多，还带了命题作文，纸条上只用英文写了个地名，布置的任务是根据这个地名排一个版面的文字。开考时间上午十一点，所有作业在下午五点半下班以前上交。
试卷是小菜，从小到大语文都是她的强项，不到一个小时连题带作文全做完了，剩下是做版面的任务。文欣先把试卷交了上去，看上去像助理的小姑娘笑眯眯地对她说：“这么快啊？那先去吃饭吧。”说完又对着众人拍拍手：“要不大家都歇会吧，楼下快餐面点什么都有，吃点东西继续努力！”
这一片多是办公大楼，白领比较集中，所以楼底下尽是些小吃小卖快餐店。叫了个蒸菜，味道居然很不错。
下午的时光溜得很快，文欣网龄不短，搜索能力强，再加上多年阅读练就一目十行的本事，不多时便已收藏了足够的资料。之后是撰文，抱着一种旅行者闲散的心态，她悠哉悠哉地描述着这个巴西小镇，扫过的资料内容在她脑海里快速分门别类，甚至连核对都不需要。洋洋洒洒下笔几千言，已经是下午三点。整理下文稿，看别人都还在埋头苦干，她又偷偷打开QQ跟人聊了会天，看了会新闻，熬到四点，怎么也坐不住了。
从大楼里走出来，夏日的阳光耀得她睁不开眼。拍拍瘪瘪的行囊，今晚的去处问题又开始困扰她。十元店她是不想再去了，在没有找好工作以前，租房和住宾馆都不现实，想得她头疼。大楼前是一片空旷的绿化带，各种不知名的热带作物在阳光下娇艳奔放着。看远处草地上躺了几个人，她也找了块干净的草地躺了下来。头疼就不想了吧，就这样天为被，地为床。草叶微微地拂着她的脸，弥漫着青草独有的清香，阳光照耀得身上暖暖的，文欣开始昏昏欲睡——昨天隔壁那两对实在是把她吵得够呛！
振动加铃声，熟悉的土耳其进行曲，梦得迷迷糊糊的文欣半天才从身上摸到手机，接通电话，尽量用正常的音色打招呼：“喂，您好！”
“我是《高球风云》黄亚男，你＃！￥！……！※”
半昏迷状态的文欣一时领会不到电话那端的意思，不由又问：“呃……对不起，您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是《高球风云》，你已经被录取了，明天上午8点来公司上班！”
“《高球风云》？”文欣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就是你刚才应聘过的兴达实业有限公司！”对方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
“哦……哦……我明白了，谢谢……谢谢！”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向来伶牙利齿的文欣说话都开始结巴，“还……再请问一下，我明天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了，你直接过来就是。”
“呃……对不起……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待遇？”
“我们公司有统一标准，实习编辑试用期两千一个月，转正以后两千五。”
“哦。”
“我们是正规公司，该有的福利一样都不会少你的！”
“哦。”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太漫不经心，文欣赶紧换热切一点的口气问，“那……公司有住宿吗？”
“那得看看，宿舍那边是小顾在管，明天过来问她吧。”
“是这样……黄总吧？我刚来深圳，暂时还没有找到住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今天就能搬到公司宿舍去。”
那人犹豫了一下，好像在问身边的人小顾走了没，一会又回答：“好吧，我这就给小顾打电话，等下我让她直接联系你。”
十几分钟后，小顾苗条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身后还跟着几个刚下班的，呃，应该说是同事了吧。
“嗨，才女！”小顾那张笑盈盈的葵瓜子脸晃悠到了眼前的时候，文欣简直觉得她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姑娘！“真厉害啊，我们面试过上千编辑了，那试卷你是目前最高分！还有啊，黄总说你写的文章，如果不是配的图片质量差点，几乎都可以直接去排版了！难怪马上要我把你接走呢。”
文欣谦虚着，寒暄着，内心却早已漾起一团欢喜，笑得每根神经都起皱。
谁说好人命运一定坎坷？天无绝人之路，前途又是一片光明！哈哈，谁叫她文欣是“不死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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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高球风云
终于到了深圳这片土地上，终于在一个叫兴达的公司里谋得了一个小格子的位置！公司租住的宿舍楼离公司并不太远，走路也就二十几分钟，文欣七点不到就出了门，慢悠悠地在街上晃。
记得第一次来深圳，她从火车上走下来的那一刻就爱上了这个地方，兴奋得又叫又跳，刘国祥还笑话她是个土包子。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好像你终于到了一直向往的地方，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又都是熟悉的。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这么个地方吧？只在于你能不能寻找到，何时才能寻找到。她能燃起你心底最深处的激情和灵感！后来被刘国祥天遥地远地带到那个偏僻小镇，文欣心里的愤懑可想而知，刘国祥就说她爱慕虚荣，只知道高楼大厦汽车洋房。他怎么能够理解她心里的那种感觉呢？他是物质的，她是理想的，两人的想法永远格格不入。
眼前的一切那么美好，那么真实，连空气里都有自由的味道。手拂到路边的花草上，还能沾上浅浅的露珠。文欣不由自主地傻笑着环顾四周，她爱这个城市！太爱了！心底里有个声音狂喊：我要留在这里！我属于这里！我要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再也不要离开！
“嗨，才女，走月球呢？”当她终于梦游着快要走到公司的时候，小顾从身后快步追上她喊道。
“你好，见到你太高兴了！”文欣大笑着，很夸张地抱了她一下。小顾咯咯只笑着躲闪，连声说：“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才女一清早变疯女了！”
多好的早晨啊！
进了公司，另外两个新人也到了，一个女编辑，叫郑佩玲，一个男设计，叫卓跃。黄总还没到，小顾拿了几叠从前的报纸给他们几个，让他们先熟悉情况。十点黄总来公司，才逐个把他们喊进去谈话。
“你懂高尔夫吗？”黄亚男跟文欣的对话是这样开场的。
虽然已经看了两个小时旧报纸，文欣还是诚恳地摇了摇头。
“那你对我们报纸了解多少？”
文欣想了想，不急不慢地说：“应该说就是一个平台，所有的内容都是虚的，都是为了吸引人到这个平台上来。高尔夫是一项贵族运动，相关媒体的受众应该有巨大的市场能力。迎合这一部分的口味办好这张报纸，等于拥有一个巨大的消费群体，广告的拓展空间相当大，做得好的话前途不可限量。”
黄亚男听得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你吗？”
文欣依然是不亢不卑地答话：“我自认算个多才多艺的人，不知道黄总你看上我哪样？”
“多才多艺？多才多艺在深圳算什么！我告诉你，深圳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才。”黄亚男呵呵干笑一声，不置可否。“我看上你的不过是成熟。以前我们公司招聘的职员从来没超过25岁，可后来我一想，咱们这是个什么圈子？高尚人的圈子，成功者的圈子！什么是成功者？那不都至少得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吗？打高尔夫的基本上就是这个年龄段，你说我弄一群小姑娘来讨是讨人喜欢了，能琢磨透人家的心思吗？写出来的东西人家愿意看吗？所以这次我放宽年龄标准，找几个年龄大点的来试试。不过你这样子实在不怎么像快要三十岁的人，小丫头片子似的。”
文欣尴尬地笑了笑，敢情自己就是她的一个试验品。
“那就这样了，试用期三个月，待遇昨天我已经跟你说了。你现在住公司宿舍，房补就没有了，其它该有的不会少你一样。我是个只认真本事的人，只要你做得好，我保你有前途！”
“哦。”
半晌。“你怎么还没走？”
“我以为黄总还要交代任务……”汗啊！
“我能交代你什么任务啊？做事做版面呗！你去问问小张给你安排了哪几个版。”黄亚男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瓜兮兮的，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跟那些小姑娘一样笨，你可不要让我错看你了！”
若说人有气场，黄亚男绝对是一个气场感十足的女人，她的严厉再加上高大的身板，走到哪里都有一种雷霆万钧的气势，仿佛一开口就要天崩地裂。她的强势随处可见，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调，乃至任何一个眼神和手势都给人压力。可这种强势对于女人而言到底是福是祸，就很难说了，据文欣所知，黄亚男三十多岁一直单身。虽然觉得这人有点可笑，文欣却不觉得如何讨厌她，反而觉得她莽撞中带的爽直几乎能算得上优点。
其他两个人进去的时候似乎停留了不少时间，零零碎碎的听得出来是为了待遇问题在争辩，可能郑佩玲和卓跃都提出了一些自认为合理的要求，却在黄亚男一片拍桌打椅的声音里被*了。从表面上看，转正以后才2500的工资确实不诱惑，比她在百事嘉还要低出一大截。以黄亚男的性格，以她对人才的轻视，想必这工资在特区内也属寒碜。文欣算算细账却不觉得吃亏，这样的一份工作对于她转型来说至关重要，从长远看有利无弊，更何况工作还是以这样一种雪中送炭的方式罩到她头上，她根本就没有想再去为自己争取什么权益。另外的两个人，好像也自视颇高，为什么也会屈服于黄亚男的“淫威”呢？大概真是竞争压力太大，才不得不低头吧。
想清楚想明白了，文欣开始安心工作，她之所以每次能够超越其他人，就得益于她做事的专注。专注而高效，是文欣实用主义的工作原则。她不挑剔工作，无论做什么都会力争做到最好，就算是扫大街，也要扫出几分创意和情致出来。对她而言，任何工作都是挑战，挑战越强，她的好胜心也越强，潜能才会被无限激发出来。在她决心要离开一个地方以前，她只会死心塌地地做好每件事，得员工若此，黄亚男该偷笑了吧？
周日，文欣进公司后的第一期《高球风云》即将出炉，所有编辑和设计都紧张忙碌着。忽然，一声厉喝从黄亚男办公室里传出来，紧接着就是她“噌噌噌”几乎是跺着脚地冲了出来。
“谁？谁？这狗屁文章谁写的？”她暴怒地挥舞着手上的初版打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