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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星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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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头。就像她给我们讲的故事,而我们一且明白,一切都会变得清楚和真实。
    太阳正当午时,难民营里的一切都停滞不动了,热气包围着木板和浙青纸板所搭建的小棚屋,就像是包围着铁炉的熊熊火焰,阿玛·乌伊雅把她的面纱挂在门上,面纱投下一片蓝色的阴影。鲁米亚这时便顺从地任由阿玛脱去她的衣服,她在等自毛巾上流下的水。阿玛曼巧的手指一部分一部分地擦洗着她的身体,脊背,肩,腰。她那两条长长的辫子散在背上,就像是两条湿透了的蛇。接着鲁米亚朝天仰着,阿玛让水从她的乳防以及膨胀的肚腹上流过。我起初都出去的,因为我不想看见这一切,我在外面的强光下蹒跚摇晃着。后来我就不出去了,有点勉强,因为在阿玛的手势里似乎有种东西,有一种力量在里面,是那么难解,又是那么真实,像在缓慢进行着的一种宗教仪式,一种祈祷。鲁米亚黑色的裙子一直卷到颈部,她那巨大的肚腹挺着,像一轮满月,白白的,在蓝色的阴影里闪着玛瑙般的红光。阿玛的手很有力气,她用力绞着毛巾,水便蜿蜒流过,在这岩洞一般的房子里发出寂寂的声音。我望着这个少妇,望着她的肚腹,她的乳防,还有她往后仰去,紧闭双眼的脸,我感觉到汗从我的额头,从我的背上流淌下来,我的头发也粘到了面颊上。我们的房间就像是位于这周遭暑气和干旱之中的一个秘密之所,在这里我只能听见水滴落在鲁米亚肚腹上的声音,她的缓慢的呼吸声,还有阿玛哼的摇篮曲,阿玛没有唱歌词,她只是在哼,声音嗡嗡的,母当她把毛巾提到水里去的时候,她就会停下不唱。
    这一切仿佛是没有结束的时候,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以至于每次阿玛·乌伊雅给鲁米亚洗完,鲁米亚都睡着了,身上盖着水迹斑斑的面纱。
    外面,太阳依旧勃勃燃烧着,令人晕眩。在难民营上,满覆的是灰尘,是寂静。夜晚来临之前,我爬上山顶,耳朵里依然灌满了那水声,还有老妇人哼歌的声音。也许我不再用同双眼睛来看这难民营了。好像一切都已经变了,好像我是才来到这里,还不曾看过这些石头,这些黑乎乎的房子,这被群山包围着的地方,被阻隔的视线,还有这干燥的河谷,种着一触即燃的树木,这大海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我们被关在这里这么久这么久,我简直都想不起来从前在阿卡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了。大海,它的味道,还有海鸥的叫声。黎明时分,小船滑进了海湾。黄昏,我走在橄榄园的城墙边,在那朦胧的光线里,听到的是祈祷的呼唤声。小鸟在天空中飞翔,懒懒的斑鸠,还有鸽子,拍着银色的翅膀,成群结队地起穿过天空,转着圈,彼此撞来撞去,再朝相反的方向飞去。在花园里,黑夜来临以前,乌鸦焦急地叫唤着。而我失去的正是这一切。
    在这里,天一下子就会黑下来,没有呼唤,没有祈祷,也没有小鸟。天空空的,变换着颜色,起先是红的,然后夜一下子就漫过了一切,一直到沟谷深处。我才到的时候是春天,夜里仍然很热。周围的石山将热气一直吹往夜中央。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夜冷了下来。太阳一旦消失在群山后面,我们便能感赏到自地上漫起的寒意。人们裹上了他们所能裹上的一切,联合国发的被子,脏兮兮的大衣,还有床单。木材也变得珍贵起来,于是夜里我们也不再能烤火了。一切都是黑黑的,静静的,冷冷的。我们被抛弃了,远离尘世,远离生活。以前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很快,星星便在天空中亮起来了,幻化着各种图案。我想起以前,我和爸爸起走在海滩上,那星星显得是那么亲切。这就像是天边那些不知名的城市燃起的灯火。而现在,它们的光冷冷的,苍白苍白的,让我们的难民营显得更加黑暗,更加孤单。满月的夜晚,野狗拼命地叫唤着。“死亡就要来了。”阿玛·乌伊雅说。第二天早上,人们果真就食抛出夜里死去的野狗的尸体。
    孩子们也在夜里叫唤。我不禁浑身颤栗,是不是第二天早
上,我们也会找到在头天夜晚死去的孩子的尸体呢?
    巴达维人,就是叫做萨迪的那个人,他在石山顶上住了下来,就在人们埋葬老纳斯的地方跗近,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他在离坟墓不远的地方建了一座屋子,用一些旧木板,还有一块以前剩下的铁皮。他成日成夜地呆在那里,几乎是一动不动,望着通往图尔甘的公路。孩子们每天上山看他,他于是和他们一道守着运粮车的到来。但是卡车真到了,他却从不下山。他还是呆在他的住所旁,好像这根本与他无关。他从来不去要他应得的那份食物。有时他实在是饿了,于是他就向山下走来,差不多走到半山腰的样子,因为我们的房子是他所能遇到的第一座,他就这么站着,也不走近来。阿玛·乌伊雅会给他一点面包,或是自己做的一点鹰嘴豆饼。她把食物放在一块石头上,然后回到自己的房子里。萨迪走近来,他定定地看着我,目光既羞涩又生硬,我的心于是狂跳起来。在难民营周围的山坡上游荡的狗就有着这样的目光。巴达维人是惟一不怕狗的人。在山上,他还和它们说话。孩子们谈论这件事,阿玛·乌伊雅听了,说他是个单纯的人,还说正是因为这点,我们的集中营还没有危险。
    每天早上,我都到山上去。我说是去看联合国的卡车。但是我也是为了能看到巴达维人,坐在他木屋前的石头上,裹着他的羊毛大衣。他的头发长长的,纠结在一起,可是他的脸是一张年轻的小伙子的脸,只有一点点胡子。我走近的时候,他就会看着我,于是我又看到了他眼睛的那种颜色,好像野狗一般。他只有去井边喝水时才下山。他在人群中等待着,轮到他以后,他使用手把水桶提上来,到晚上才喝。女孩子都笑话他,但是她们也有点害怕他。她们说他藏在灌木丛后偷看她们小便。她们还说有一次他试图引诱一个女孩,而那个女孩咬了他一口,但这都只是些谣言。
    有时,阿玛·乌伊雅讲神灵的故事,他也会来听。他从来不和别的孩子坐在一起。他离得稍稍远一些,头靠着地。这样好听到阿玛的声音。阿玛·乌伊雅说他在这世界上已经孑然一身,没有家。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到这里,这公路的尽头,虹尚难民营,也许他先于仟何人来到这里,他有过一群羊,可是他的羊死了,他不知道可以到哪里去,于是便留下来了。也许他根本就生在这里。
    他走近我,和我说话。他的声音很柔和,有一种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口音。是阿玛·乌伊雅说他和那些沙漠中的人说话是样的,就像一个真正的巴达维人,就这样我们都叫他巴达维人。
    他用他那黄色的眼睛看着我。他问我我是谁,从哪儿来。我对他谈起了阿卡和大海,他很想知道大海是什么样子的。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大海。他只知道盐湖,还有戈尔大山谷,以及阿尔穆基,他说神灵的宫殿就在那里。我则把我所见过的一切告诉他,那一波一波地涌向城墙的海浪,那横陈在海滩边的树,还有黎明时分,穿越薄雾而来的渔船和盘旋在周围的鹈鹕。大海的气味,盐的味道,风,每日沉入水中的太阳,直到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水天之处。我喜欢看他听我讲述这一切时的样子,他的眼睛闪着光,他的手臂抱着大衣,双脚好好地平放在地上。
    我不是像阿玛·乌伊雅那样讲,因为我不会讲故事。我只是在说我所看到过的一切。他也讲他所知道的一切,他放羊的那些山脉,在盐湖附近,他就这么赶着羊顺着河岸一日日地走着。河水从砂砾间潺潺流过,两边长着灌木和青草,他惟一的伴侣就是在他身前奔跑的狗。他还讲游牧人的帐篷,那火的气味,女人的说话声,他的兄弟们赶着羊群从另外的地方走到一起来,相遇再交错。
    我对他说或是他对我说的时候,孩子们就会跑来听。他们的眼睛因为高烧而圆睁着,头发乱得打结,黑黑的皮肤在破破烂烂的衣服下闪着光。但是我们也和他们一样,我,这个海边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和他,巴达维人,我们没什么分别,我们都有着野狗一般的目光,每天晚上,黄昏减弱了一天的暑气时;我们一边望着难民臂里升起的袅袅炊烟,一边谈话,于是一切仿佛不再是那么叫人绝望的了。我们可以逃避,我们又重新回复了自由。
    现在,我也不再去等运粮车了。在山坡顶上,我坐在萨迪身边,看见图尔甘公路上卷起的那团尘云,然后便听见了聚集在一起的孩子们存单调地叫着:“面粉!……牛奶!……面粉!……”
    现在是阿玛·乌伊雅左领分配给我们的食物。我依旧呆在萨迪身边听他说,也在自己记忆深处翻寻着以前的时光,在阿卡的海滩上,我是怎样等待着渔船的,因为我想第一个发现爸爸的船。
    阿玛对我吼道:“巴达维人计你中了毒了!我得给他几棍子!”她还总是嘲笑我。
    战争是那么遥远。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起先,孩子们还用小本棍打来打去,他们模仿着枪声,或是彼此扔着石子,再躺倒在地,好像扔手榴弹那样。现在,他们连这样的游戏也不玩了。他们忘记了。“为什么我们不再走了?为什么我们不回家?”他们先前还提这一类的问题,现在也都忘记了。他们的爸爸妈妈总是调转过目光。
    在人们的眼睛里,开始出现一缕轻烟,一片云。这会熄灭他们的目光,让他们变的越来越轻,越来越陌然。再也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再也没有眼泪,没有欲望,没有焦灼。也许是因为水太缺了,木,温情的水。于是有了这沉默,就像那条白狗死去时它目光里的某种东西。
    就因为这个,我更喜欢萨迪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没有丢失水分。他那黄色的瞳仁闪着光,就像在我们难民营附近的山上流浪的狗,我过去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一柱光明。他笑了,但是在内心深处笑的,因为他的唇一动也没动,他只是在用眼睛笑。
    有时他谈到战争。他说战争一旦结束,他立刻出发去南方,到盐湖那里,他童年的山谷里去。他要去找他的爸爸妈妈,他的兄弟和他的叔叔阿姨。他认为他能找到他们,这样他又可以开始过那样的生活,沿着一望无边的河岸走啊走啊,赶着他的羊群。
    他在说一些我以前从来段有听说过的名字,和星星一般遥远的名字:苏维玛,苏维里,巴沙,萨福,马达萨,和瓦第·阿尔西尔,秘密河岸,他说每个人最终都能走到那里。他说,那里土地非常崎衄,风大极了。人可以像一柱烟一般地消失掉。风起来的时候,牲畜都往约旦河走,甚至有时一直走到大城市阿尔盖次,就是被那些希伯莱人叫做耶路撒冷的地方。风停了以后,牲畜再回到原来的沙漠。他的说法和老纳斯的一洋,他说:雉道土地不是属于每个人的吗?太阳不是照耀在每个人的身上吗?他的脸尚很年轻,但足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智慧。他不是奴尚难民营里的囚犯。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走得远远的。穿过山脉,一直到阿尔盖次,甚至走到更远,到那些黄金珍珠之城,就是阿玛·乌伊雅说的以前国王居住的城市,这些国王甚至可以指挥神灵,比如说巴格达,伊斯法罕,巴士拉。
    有一天夜里,我难受极了,我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我觉得仿佛有一块石头堵在我的胸口。于是我出来了。一切都静悄悄的。阿玛·乌伊雅裹着床单睡在门边,但是鲁米亚没有睡着。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我看见她的身体因为呼吸而起伏着,但是当我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说。
    我看见了星星。渐渐的,在夜里,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耀眼地闪着光芒,那是种生硬的光,让我觉得不舒服。空气是热的,那吹过的风像是铁炉里的热流。但是,外面没有一个人。连狗都躲起来了。
    我望着难民营里笔直的小路,那涂着沥青的房顶,还有在风中摇曳作响的铁皮。这就像是所有的人都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就此消失了,永远。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会这样:我害怕,突然,我因为胸口的那份重量感到难过极了,还有那一直深入骨髓的高烧。于是我开始沿着难民营的小路跑起来,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但是我在叫:“醒一醒!……醒一醒!……”起初,那声音冲不出我的喉咙,我只能发出一种粗砺的叫声,那声音快把我扯碎了,那一种疯狂的叫声。它在沉睡的集中营罩奇怪地同响着一接着狗开始叫唤了,先是一只,然后另一只,终于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在难民营的周围,在无法看见的群山上。而我仍然继续在小路上跑着,赤着脚踩踏在这满路灰尘之上,浑身上下都在燃烧,包括我的脸,这痛苦我就是摆脱不了。我冲着所有的人叫,每一座木屋和铁皮屋,每一座帐篷,每一座纸板捂起来的破房子:“醒一醒!醒一醒!”人们开始陆续走出来。先是男人,然后是也不管天气多热都裹着床单和大衣的女人。我跑着,间或可以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他们说的是和鲁米亚到的时候一样的话:“她疯了,她疯了。”孩子也醒了,大孩子都跟着我跑,小的孩子则在黑暗中哭泣。侗是我停不下来。我跑啊跑啊,穿过整个营区,穿过同样的街道,一会儿跑到山那一边,然后往下,朝着井的方向,沿着外国人在井边设置的有刺铁丝网,我听见自己肺里传出的呼吸声,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我感觉到在我脸上,胸口燃烧着的阳光。我用一种不属于自已的声音在喊:“醒一醒!……准备好啊!……”
    接着,突然,我一下子没有喘上气来。我就地倒了下去,在有刺铁丝网附近。我不能动了,也不能说话。人们走近来,女人,孩子。我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请清楚楚地听见了他们的呼吸,他们的话语。有个人用铁杯子给我盛了点水来,水流过我的嘴巴,我的脸颊,就像是血。我看见了阿玛的脸,靠得很近很很近我念着她的名字,她就在那儿,她温和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然后我明白过来她这是在祈祷,我感觉到神灵在渐渐离我远去,他们抛弃了我。突然,我感觉到一阵空茫,我为一种彻底的虚弱所折磨着。
    我能够走了,扶着阿玛的手臂。躺在我们房里的席子上,我听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了。狗还是叫了很长时间,然后我就和它们一道睡着了。
    清晨,当我爬到石山顶上时,萨迪走过来,对我说:“来,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们一直走到老纳斯垃墓边。时间还很早,所以孩子们都还没有上来。我看见萨迪变了个样子。他祈祷的时候在井边洗了手和脸,身上虽然还是穿着他的破衣服,但是相当的整洁。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睛里闪着一种我前所未见的光芒。他说:“萘玛,我昨晚听见了你的声音。你开始呼唤我们的时候我并没有睡着。我知道你这是带来了上帝的声音.没有旁人听见,但是我听到了你的呼唤,正因为这样我都准备好了。”
    我想抽手走开,但是他抓得紧紧的,我逃也逃不掉。石山一片荒凉,静静的,难民营显得很远。我感到害怕,然而这害怕中又掺杂着某种我不甚明了的激情,或许就是因着他目光里的那丛光芒。他对我说:“我希望你和我一道走。我们到河的另一边去,一直到我所生的河谷,到阿尔穆基。你将是我的妻子,我们会有孩子,这是上帝答应的。”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喜悦之情点亮了他的眼睛。就是这一点既叫我害怕可同时又深深吸引着我。“只要你愿意,我们今天就走。我们带上面包和水,然后我们将翻山越岭。”他指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群山尚在一片黑暗之中。
    天空空的,太阳才将开始升起。大地散出一种崭新的光芒来。山脚下,那集中营仿佛一块暗淡的斑点,几柱袅袅的炊烟正从中升起。井边已经出现了女人的身影,孩子也在灰尘中奔跑起来。
    “告诉我,萘玛。只要你说声好,我们今天就走。没有人能够阻拦我们。”我说:“不能这样,萨迪。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他的眼神旋即暗淡了下去。他松开我的手,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我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心在胸口剧烈地跳着,因为我,我也想走。为了不听见自己的心跳,我开口说话了。我说到了阿玛·乌伊雅,说到了鲁米亚还有她即将出生的孩子。我对他说着我的阿卡城,告诉他我必须回去。他只是听着,什么也没有说,目光望着宽阔的山谷,还有那监狱一般的难民营,人们正沿着街道在走来走去,好像蚂蚁一样,在井边忙来忙去的。他说:“我想我是听懂了你的呼唤,就是昨晚上帝赐予我们的神喻。”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相当平静,却有一种难言的忧伤,我的眼睛盈满了泪水,然后我又听见自己的心狂跳起来,因为我想走。这一回,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细细长长的,指甲在黑色的皮肤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我感觉到血在他的手上奔涌。“也许有一天我会走的,萨迪。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不能走。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他微笑着看着我,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是这样的吗?上帝是这样说的吗?那我也留下来。”
    我们在山上走了一小会儿。一同走到他的住所前时,我看见了他所准备上路的包袱。干粮用一件村衣包着,还有一小瓶水,也用绳子系好了。“战争结束后,我带你去阿卡,那里有很多喷泉,我们不用带水了。”我说。
    他解开了包袱,我们就地坐了下来,吃了点面包。阳光抹去了早上的清凉。集中营渐渐嘈杂起来,孩子们也到了。甚至还有小鸟飞过,很快的,发出尖啼。我们两个一起笑了起来,因为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我们都没有看见过小鸟了。我把头靠在萨迪的肩上。我在听他说话,听他那飘忽不定的,唱歌般的声音,他在讲他和兄弟们一道放牧的河谷,还有阿尔穆基地下河。

    此后便是冬天,奴尚难民营的生活虑发艰难了。我们在这里已经是差不多两年的时问。运粮车也来得少了,一个星期两次,有时甚至只来一次,有一个星期卡车一次也没有来过。关于战争有许多传言,传得很可怕。据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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