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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寺的饭堂不是“禁语”堂,而是“失声”堂。人们要么主动失语。要么被动失声。甚至连吞咽食物的声音都听不到。
持续了好久。直到有人站起来去刷餐盘。
洗手池很矮很窄,蹲下去很辛苦。没有洗洁精。只有粗制皂角。即便反复刷洗,那盘子还是会觉得油腻。
仍旧停电。只有值班室和厨房有光。是寺里自己发的电。其他僧舍要么亮着头灯,要么烛光闪烁。
暗处,有人合掌默念,有人打坐冥想……
后来出家人开始晚课,念经的声音在夜空里越发响亮,齐整。应该不仅仅是韩国寺一家。
等到平安她们躺倒,外面哗然动物的叫声。成群成片。
其他三人相互揣测是什么东西。平安说,据说是狐狸。有人觉得不是。狼?狗?争论不休。
第二日清晨等饭点的时候,人们还在为这个问题争执不休。一个香港老太太说可能是雀仔。后来,才弄清楚那声音是猴子们发出来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五)那些以佛的名义(6)
凌晨三点。两场大梦汗醒。
这个时点国内应该吃完饺子,看完晚会,放完烟花,人人躺倒入梦乡了。
她上了趟厕所。透过铁窗缝,看见月亮是掘井的白猿,是是惨笑河流上跳跃的白猿。
仿佛回到四个月前康藏区的然乌,有五个孤独的行者走在只有三百米长的小镇街道,也是这样的月光。
月影移动的黑暗当间,是野狗的眼睛在闪烁。某个叫大禹的最老的男人用他的打火机配合着那些闪烁,一眨一眨。那男人每天清晨至少将《大悲咒》、《般若心经》的佛歌听三遍。
可能没关好水龙头,水滴有频率的滴向厕所下水口深处,在静夜里特别清脆。滴嗒,咚。滴嗒,咚。滴嗒,咚。
如果不是听到有人翻身,怕影响他人睡眠,平安不会再度起来去拧紧水阀。
因为时间仿佛凝滞,而非压抑,想要的氛围刚刚开始:光滑的楼梯扶手,沉滞已久的烛台,还有可能关于僧侣的故事……
主食换成了麦粥与生麦子,其他跟前一晚一样。
两个老外偶尔轻声细语,其他皆面无表情,差不多都是没睡醒的样子,连那些和尚尼姑们也不精神。
比不得他人那么能吃,平安没起过这么早,何况她是常年熬夜兼睡眠不良者。先是五点的锣。她把整个头缩进睡袋,耳鼓里飞窜着僧侣们的早课。然后是六点的锣。那是早饭的钟点。不起来就没得吃,这里连个小卖店都没有。英子的嗓门也跟锣一样。
她自觉所有神经和末梢跟那些麦粒一样粗糙。索性刷盘子去。
韩国寺为所有投宿者免费提供手绘地图,蓝毗尼的,以及过境印度的路线,都标注得工工整整的,而且是英文韩文对照。
平安去值班室也讨了两份,又与老和尚聊了会儿天。他只会一些简单英语,连说带比画还是不成问题。
那和尚过五奔六的样子,据说是副住持级的头头,隔一年回一趟韩国,处理教务和募捐等事宜,顺便探望健在的老父老母以及出道前的妻儿。
当他听说平安是中国人时,笑说对面中华寺的同道经常会过来这边谈法吃斋。
那你们也过去吗。
和尚摇头。
呵呵。看来中国和尚跑来蹭饭的说法未必是流言。却又不肯象韩国棒子抱持继续接纳投宿客的包容。衙门出资就不是出自百姓纳税人的腰包吗。平安这么想。
浓雾紧锁。
英子不肯这么早出去。平安和红她们搭了伴。
在信息中心买完票,她们走去对面的寺庙。一个高大驼背的喇嘛正在整理院里微薄的花木。
他看见她们就笑了,用汉语问她们来自哪个城市。
原来这喇嘛来自青海玉树,在尼泊尔印度*已二十余年了。每隔三四年也要为教务募捐穿行于国境两端。
佛祖诞生园。
两千五百年前,释迦牟尼于此从其母肋下诞出。三百年后,阿育王执意在此立下石柱。又是九百年,玄奘到此虔诚朝拜。
残垣断壁飘满着各色经幡,菩提树下到处是装满酥油和米渣的杯器,圣物堂四周堆积了黄花无数……直到今天,这里的铁门从未关闭,圣灯盘擦得锃亮,从早到晚成批的教徒慕名膜拜。
佛,与众生对佛的痴迷,皆如这个清晨的大雾。浓重。
进了铁门后,平安被一条黑狗盯住。紧盯。血红的盯。
虽然它中间跟其他狗厮咬,也跟林抢过哈达玩,但视线始终不离平安。
平安怕野狗。出国前就知道这边的狗比人还多。有人提醒过她最好打疫苗。英子也跟她说过,狗眼睛如果血红,八成吃生肉吃的。不过她没当回事儿,想自己不会那么背。
平安尝试远离。可那狗及其目光始终存步不离。
她藏在几个印度朝拜者身后,妇女们笑着帮忙驱赶那只无赖。可它跑开又迅速靠近。红把她拉着自己身后,试图牺牲自己引开它。照旧没用。红说,你别看它,否则它会认为你挑衅它。她装作看不见它,并刻意兜圈。黑狗似乎很明白她的意图,照旧跟随并紧盯不放。
后来她们进了圣物堂。隔了好久才参观完出来,平安以为那狗早跑开了。结果一出来,看见那家伙正卧在平安的鞋子边呢。
是红帮她拿的鞋。平安趿拉着鞋,几乎以小跑的方式出的园子,躲坐在看门人身边。最后还是靠裹着白色包头布的看门人把那穷追不舍的狗东西赶跑了。
前一个下午林就看过一部分寺庙,以导游的姿态走在最前面。
自从这里被联合国批为世遗后,佛界或者与佛有关的各界开始到处筹款。但庙宇没有想象得多,在册的才十来座,大多在建中。又赶上冬天和春节期间,有一半都不开放。几天前在回加都的blue sky上平安曾经从Lee的相机里看过大部分。
Tara foundation是园子里最宏伟气派的,甚至到了奢华的地步。它坐落在中华寺后面不远的一个池塘前。
这是德国人为藏传佛教徒修筑的。除了跟其他寺堂一样规定要拖鞋外,还不准背包入寺,须寄存在值班室。
从佛龛到穹顶,到壁画,到装饰柱,甚至到那些佛面人身鱼尾的门把手,每个角落都可以看出设计建造者费尽了心思,也能品出德国人对此投入了巨大的财力支持。
庙很冷清。比脚下的大理石还冰凉。
红说,昨天来时,后院全是喇嘛。平安能想象那些喇嘛不动声色的笑,还有雪白的牙齿。
平安呵呵起来,想起刚踏进大门时,头顶那个吊铃挂着“发财”的字牌,而不是什么梵文等看不明白的东西。
佛的子徒们活着,似乎时间就在他们的掌心。可是,时间像羽毛一样轻。
(Tara:藏传佛教里“度母”的意思。)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荼吉尼在跳舞(1)
回到山腰已经是那种相对平缓的山路了。
普布刚说完最多还有一个多钟头就到狮泉河了,就听见车后有人朝他们鸣笛。
是一辆摩托。是在札达遇到的一对摩托车旅行者。那是一个年轻的长沙女孩子与一个帅气高大的德国佬。
他们问普布有没有气筒。他们的后胎瘪了。见普布摇头,两人戴上帽子飞快杀向前方。
这种组合在旅途中常常份外扎眼,比如别人眼中的浪漫与*,比如别人嘴里的嫉妒与咒骂。
老唐边开关门边说,难怪我们湖南男人讨不到老婆,都叫鬼佬抠走了这些靓妹妹。树站在车外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骂着:净是个骚货。
开车后两个男人持续讨论。乐此不疲。
老唐说,那么一点点装备,车子坏在半道上,荒郊野外的睡去哪里。
那鬼佬那么厚的人肉垫子,抱在一起还怕不够暖啊。树的脑子在转*的念,而且带着酸。
普布和贝玛笑得前仰后合。
平安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三元就在狮泉河边上。她站到河边吹了会儿风。
噶尔。新藏线的枢纽。这个小城谈不上繁华不繁华。风里飘过阵阵“羊肉串羊肉串,诶,卖羊肉串嘞”。
司机检修车辆回来,队伍里有声音说能吃掉一头烤全羊,于是大伙去了一家维族餐厅。
肉串。抓饭。羊肉汤。平安不喜欢吃油腻的。她叫了烤馕。他们对面坐着两个警察,也在吃饭。
队伍是五月份开始召集的。到七月份包车都联系得差不多的时候,有人说害怕,不想去了。包括树也不例外。平安说,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就是选在零八年进的藏,写写拍拍了一整套西藏的微笑。凡事待以平常心便是。
烤馕被端上来,切成整整齐齐的若干块儿。平安喜欢这味道。
粮食的最纯朴,与炉火的最绵柔,揉成的组合。上面撒有孜然的浓香。那感觉如以往去新疆时那么纯粹,那么熟悉。配上小半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刚刚好。
她说自己对那里,有着对其他边疆省份一样的痴迷。
贝玛私人药袋子里的散列痛全叫队员们吃光了。这种药抑制高原夜晚的头痛很有效。
两个女人找了三家大药房都没有。在第三家药店里与树和老唐相遇。树一脸的不高兴。
平安隐约听到他跟贝玛说什么有人为给你买水果,什么别惹我生气之类的话。她察觉饭后她离开后队伍闹不好又发生过什么事情。
回到三元,平安取了点从上海带去的鸭翅根出来,配着在镇子上刚买的花生米,和贝玛嘬起小酒来。
喝到一半的时候,贝玛的手机响。她被叫去了隔壁。
半个钟头后贝玛回来,半遮半掩的对平安说,下午他们六个去做集体采买时发生了口角。
又是那对野鸳鸯挑起的战争。都把东西入袋的时候,男鸳对树说要分开各付各的,说领导(指平安)嫌贵了怎么办。类似的怪话那对野鸳鸯说过N次了。
平安听到这里笑了
分明是在借口找茬。这是当初召集队伍时做下的根儿。因为那只女鸯的无理挑衅,平安将那女人屏蔽掉。不理智的家伙有什么好纠缠的。自然那只男鸳挂不住的。二人一直都对平安耿耿于怀。
树当场翻了脸。回来后咽不下那口气,拉贝玛过去,指责平安不够魄力,当初为了面子放两个搅屎棒入局。还嚷嚷着后面的行程分开行动,嚷嚷着要把手台收回。
明早跟树谈一下吧。贝玛对平安说。
平安说她知道怎么做,也许大家睡一觉谁也不用找啦。
那是个平日压力很大也相当敏感的男人。平安在组队时就了解到的。后来也用一种不经意的方式跟老唐私下确认过。
但是有什么不能直接跟她说呢。非要通过贝玛传话。
酒,是喝不动了。平安捂起被子说自己想睡觉。
有脾气。吵架。每个人,每只队伍走在途中都保不准。
纳木错那个晚上不也是嘛。平安和许大宝在外面冻着数星星数了好久,赶上个老外起夜才得以开了门。回到房间里,许大宝招架不住老牛的翻腾睡袋和叹气,就问他是不是高反,要不要吃药。老牛不吭声,继续翻腾。许大宝忍受不了,搬着铺盖去了外面大厅的沙发。
平安当时什么都没说。直到凌晨五点,老牛终于不翻腾,好象睡着了。平安仍旧头疼。早上七点,头疼到想要呕吐的她爬起来,分别唤醒了老牛和屋外的许大宝。他们要去拍日出。
那天,纳木错的湖边堆满了冰茬儿,巨浪滔天。平安望着另外两个成年人在最美的日出里对骂,女人指责男人夜里闹猫影响别人睡眠,男人指责女人打呼噜还呻吟不断……直到后来进了巴塘地界二人还睚眦相向的。
成年人有时很象小孩子,甚至象猫,喜欢嬉戏打斗,却装成很酷很成熟的样子。
谁活得更真实些。谁会更扛的牢实些。谁会更有人性和个性一些。甚至谁会在江湖上更深刻些。内心里的,骨子里的不该是表面那点义气。
对于这样的旅程,但凡脑子清晰的,该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顺利走下来才是重要的。
屋子很冷。那房间是阴面。那个晚上,所有队员的房间都在阴面。
死寂。如空行母的影子在舞蹈。那是个鬼神兼身的佛。亦正亦邪。常常会钻进人们心里跳来跳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荼吉尼在跳舞(2)
走出蓝毗尼圣园,平安跟着红她们去一趟边境苏那利。
平安对红说,要不要给那刀疤脸联系下接她们回程车的时间。林突然冲她大发脾气,问了你两百次打不打电话约车,你好象怕我们沾你们什么似的。
大姐,手机一直没信号,这不顺路经过白热瓦车站,刚好可以问问嘛。平安解释,心中却掠过第二丝反感。
别叫大姐!我不习惯这种称呼。林的嗓门越来越大。
平安心里话,如果八零后九零后管你叫阿姨,不知会不会被吃掉。人始终是要老的,怕有用吗。
从英子嘴里,平安多少了解过一点这两个女人。
红跟林原本不认识。在樟木口岸出关时碰到的。她们都是单独一个,于是决定相伴。
林是个徒步强人。不吃早午饭可以走一天。红为了吃饭,必须要很快很快的走,早早达到吃饭点,赶紧吃好跟林会合。
真要她跟这种人一起,倒不如一个人。有种人个性强到根本不懂得为他人考虑分毫,甚至沾不得。
三个女人挤在前往苏那利的小巴上,与那些裹着头巾的黝黑面孔贴在一起,并被那些黝黑张望不止。
苏那利。是陆路通往印度的必经之地。
那些对印度文化、印度教,包括冥想瑜珈古儒诸多神往不已的人们,从此过境。
在韩国寺里,每天同样积聚着不少尚未抵达和已经抵达过的灵魂。他们和她们面容,言语,所有伦属肉体的特征,都是沧桑。
那你去苏那利,是不是也当那里是普渡之径,或者至少在为日后做准备吗。我问平安。
暂时没有。你知道吗,从苏那利回来,坐的是当地改装过的吉普。就是该报废,驾驶舱的表盘线到处裸露,没有挡风玻璃,每次发动前要打开车前盖的那种,司机和副驾那一排挤四个人,最右边的我被压成饼干状,司机有半个身子是挂在外面。我想如今大多数人的生活与精神不正是这种感觉吗。去不去印度或者其他地方还不是一样。人们灌输或者强调行走非要与信仰有关,始终牵强。不如当是平淡再平淡更平淡的看待生活和精神的方式更加合理一点。
麻木?我问。
不是。麻木是说不出来感受的,比如挤迫或疼痛。平安脸上略微抽搐着。
可能在疼痛?我不好继续。我自问,通道是信仰的变种,这说法到底是否讲得通。
回到圣园,那两个女人又张罗要去tara。
平安没反对。跟随不是顺从。她常在跟随中查找那些相同事物与以往不同的感受。
林很留恋那喇嘛庙。好比藏胞转经那样,顺时针的转起来。
平安和红看着那女人的身影慢慢缩小。红突然说自己出来一个月了,从没有这么想念西藏。
红跟平安一样,是七十年代的同龄人。河南人,职业导游。
去西藏,因为喜欢就留了下来,继续老本行,有活的季节出活,没活的时候就自己出来玩。
她是在西藏成的家,但找的不是康巴汉子,是个四川人。
这些都是前一晚她们饭后闲聊时,红自己讲的。
那为啥不跟老公带上。英子问红。
一出来就吵架,有墨脱那次就够了,因为是亲人所以不会象陌生人之间那么顾及、容忍。红说。
据说,红与她老公是在墨脱徒步时认识的。当时一起去墨脱的有四个人,一路上各有想法,吵得一塌糊涂,也遇到了不少艰辛。但是走出墨脱后,竟然成就了两对夫妻。
又是墨脱。
一年前。波密。溢碗面出门,一个老人跟平安他们打听去墨脱的路。
老人穿着古老的绿色胶鞋,旅行袋和摄影包绑在一个小破拖车上,旁边还有个很旧的红色塑料桶。那些东西根本称不上是装备。
哪儿的。
云南。
多大岁数。
58。
怎么去。
想搭段过路车,不行就走路。
很多人,越来越多人,当墨脱是人生目标。她有莲花之义。莲花在藏佛教中为“女根”。
所有密宗经文皆以此开篇,大致意思是:“从前最高的神逗留在金刚女的莲花里,所有佛祖的身体、语言、知觉体现于金刚女。”据称这话包含了密宗的最高真谛。
只是,撇开女智慧男方法的‘法’,花落处的‘佛’,意念里的‘神’,那条路还有什么。也许还包括流浪人那份关于心灵是孤岛的牵强?……
平安不知该跟那老人家继续说些什么。
那个上午,很巧合。出波密县城平安他们遇到一队家族朝圣者。
老牛他们跟兄弟俩聊了几句,他们来自昌都,轮流磕长头直到拉萨。他们的前面是一台改装的手扶拖拉机。能过得了波密–林芝那一段吗。
到后来,红又说他们两口子原本打算在拉萨买房,可因为那个三月不敢买了。
红自嘲的说,那之后,她和她老公想过回成都,可是没回成,不过好在没回成,回去就赶上汶川大地震,救完灾再回西藏不就又赶上当雄地震嘛。
从内地到西藏,到墨脱,到如今的自嘲,红的故事,既动人又老套。她那假想的笑话也有点冷。
平安心想,不是一个人就不会漂泊啦。
还有,那些生命不能承受的重。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荼吉尼在跳舞(3)
开往班公错的车子上,老唐唠叨着那只男鸳早上已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
其他人都沉默。
出发前,平安去过树的房间,又听他重复前一晚讲给贝玛的话。
后半程可能会不好走,藏北天气容易突变,把这些暂且抛开吧。咱们该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别人不理性,难道也跟着不理性吗。当看我面子算了吧。平安起码说了三遍,那男人才平静下来。
即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