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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转向了苏佩玲，换了一种隐忍和语重心长的语气：“佩玲，你坐到爸这边来！”
佩玲依言走过去，挨着苏父坐下，叫了一声“爸”，等候他的动静。
“你告诉我，江家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成峻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找到。不过这几天来，他们都没有放弃寻找！”佩玲如实地接受父亲的盘问。
苏母则被晾在一旁听，无从插嘴。
“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人总是会回来的，要学会自我释放情绪，压抑太紧的话，会内伤的，你懂吗？孩子！”苏父觉得，任何话都不如劝女儿学会调作自己的心态来得实用。路是她自己的，父母再怎么为她担忧，也没办法为她走啊！他只能“授之以渔，而非鱼”！
佩玲似有所动，点点头回答：“爸，我知道！”末了她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只是你跟妈，以后别老是这么吵了，好不好？我不希望你们为了我的事，闹得不得安宁！”苏父向来沉稳，而苏母却容易浮躁，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凑在了一起，难免经常争吵。但以前，有苏佩玲在家里挡着，父母每要开战，战火皆被她熄灭于火星儿阶段。可是以后，自己不再经常留在父母身边了，他们要是再吵起来，谁来为他们排解呢？
她牵挂着父母日后的孤单生活，这令她感到很忧虑。苏父似乎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便坐近了她，将女儿揽进自己宽阔的胸怀里，安慰道：“你只要在江家过好自己的日子，爸妈这里不用你操心！我和你妈之间，没事的。”说着，他瞪了苏母一眼，似在警敬她，以后浮躁的性情应该收着点，别苦了懂事的女儿两头顾。
苏父的话，总是像熨斗一样，能熨平苏佩玲心中的皱褟，而苏母总是会在排解女儿的过程中，将她的情绪推向更高着。同样是一颗爱女之心，不同的性格和处事风格，会带来不同的效果。
一会儿，三姑六婆便来串门，她们都算准了苏佩玲今日归宁，听说她嫁了豪门贵婿，都想来一睹江成峻的风采。
住在同一小区的张家阿婶，还没踏进苏家的门，便扯着嗓子嚷嚷：“苏太太，听说你家闺女今日回门啦！我们都来凑凑热闹，蹭块喜饼喝杯茶！”苏母听到门外的动静，正想要去开门，眼角瞥见苏父嫌恶的表情，迟疑了一下。但来者是客，她还是打开了门，让她们进来。一下子进来四五个人，苏家原本略嫌拥挤的空间，便被塞满了。
李家大姐说：“听说佩玲嫁了个豪门公子，家世好，人也长得俊……”她边说边朝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张望：“新姑爷在哪儿呢？瞧瞧都不行吗？”
问及这个问题，苏佩玲心中闪过一丝隐痛。她平时与这些三姑六婆是不怎么搭话的，只是出于敬长的礼貌，小区里碰面时打声招呼而已。此刻这些人都拥到了家里来，还这么八卦地打探起自己的私事，她一时感到无语，只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苏母，明摆着是希望母亲替她解围。
苏母接到女儿求助的信息，愣了一下，马上故作热情地招呼她们喝茶，吃喜饼，意在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忽略这个问题。苏父早已不耐烦地逃回书房看书去了。
然而这些三姑六婆并不是那么好唬弄的，她们还是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她们若是不八卦的话，今天就不会到苏家来，目的没有达到，她们怎能尚罢干休呢？苏母越想避开这个话题，她们越觉得有猫腻，非来个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最后苏母还是得找些理由来搪塞：“女婿是公司的总经理，忙得脱不了身！嘿嘿！我们能理解的——”都怪自己平时与这些人走得近了些，也对她们太热情了，这才招来她们登堂入室的八卦。
哪知苏母的的话更加引起了轩然大波，刘家阿姨便啧啧婉叹起来：“哎哟哟，苏太太，就你什么都不计较！可今日是你女儿初嫁回门，女婿都不跟着来，成什么体统呢？”
“是呀，是呀！再忙也不差这一天！”
“回门女婿不带来，这多么不吉利呀！”
……
江成华仰躺在沙发上，抬手窥了一眼腕中表，时钟已指向了四点半了。他起身抓了车钥匙，就往外走去。严索英追了出来：“儿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去哪儿？”
“去苏家，接嫂子回来。”江成华没有停步，边走边回答母亲。
严索英追过去：“你傻呀，媳妇儿到底是谁娶的？”
“我哥娶的也一样，还不都得接回江家？”
“那关你什么事呀？你一个未婚大小伙，去替人家接老婆回家，算什么？”
江成华刚要打开车门，听到母亲这样说，便停下来转身看着她，他觉得有必要说妈妈两句了。
“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计较？大伯家的事也是我们江家的事！再说，成峻哥不是跟我们处得很好吗？这个时候他不在，嫂子归宁无人接送，我又没事，为什么就不能够帮他们的忙呢？”
严索英就是觉得不爽，但也无从反驳儿子，目送江成华的车开走，一脸的不高兴。她突然感觉到，心好像空晃晃的，什么也抓不牢，连亲儿子的心，也是往外拐的。
连日来的追寻，江成峻还是没有消息。张德的车不知道在江城打了几个圈圈了，还是没办法把江成峻给挖出来。突然，他觉得对苏佩玲的负疚感越来越强烈了。当他缓缓地驶过江城公墓的大门前时，灵机一动：医院的人不是说过，伤患者已经仙逝了吗？按他的推测，这个伤患者应该和当年的乔媛媛有所牵连，江成峻才会这么在乎。这个地方他来过一次，那是在江成峻认识苏佩玲之前。记得那天，江成峻貌似要来告慰乔媛媛，自己要与过去做一了断，希望她能够体谅他的。
想到这里，他决定碰一碰运气，看一看江成峻有没有在墓园里？
第36章 乔家奶奶
时已入夏，草木葱茏。一场夏至雨，将墓园葳蕤的草木洗刷得更加青翠透亮。
墓园里的环境，死寂得让人大气不敢出，张德行走于层层排排的陵墓之间，目光追寻着上次来过的地方。突然，一声叫不出名儿的凄厉的鸟鸣，划破苍穹。倦鸟归巢的尖锐声，着着实实地将张德吓了一大跳。也就在此时，在他视线的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德看清楚了那就是江成峻，终于松了一口大气。这几日的奔波，他并不感到怎么累，此刻江成峻就在眼前了，突然他倒觉得一种瘫软的感觉。
几天不见，江成峻消瘦了很多，想是这连日来为那人奔波劳碌的缘故吧。
张德走上前去，看向江成峻目光聚拢处，心微微一震。在乔媛媛的墓碑左侧，新添了乔奶奶的牌位。张德一看，立刻都明白了，看来他们的预感都没有错，婚礼上的这场闹剧，仍然与当年乔小姐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唉，这个痴情的少爷，要是这样下去的话，要置苏佩玲于何地呢？
当日婚宴，江成峻听了电话之后，整个人都失常了，他撇下苏佩玲及一干参加婚礼人等，奔出酒店外，才发现需要用到车，但当时他认为，如果折回去开车的话，势必延误了时间，也有可能脱不了身。事情紧急，他干脆直接在酒店外面拦了辆计程车，直奔城南派出所去。
那些潜伏在角落里的狗仔队，一见江成峻出来，便迅速地围上他，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幸亏谭经理在听了江成峻的吩咐之后，加强了治安人员的部署，所以当他们缠着江成峻不放时，治安人员适时上前制止，为心情十万火急的江成峻，开辟了一条畅通大道！
计程车司机在江成峻的要求下，以最快的速度飙到了城南派出所。一下车，江成峻便头也不回地冲进去。平时他坐惯了自己的不用付费的车，此刻根本没有想到要付费，司机在他身后嚷着：“先生，你还没有付费呢！”
江成峻这才站住，隔空对计程车司机说：“三天后，到江氏集团去找财务！”
江氏集团的名号，在全江城哪个不知道？一听江成峻这样说，他马上陪着笑脸道：“没关系，没关系，送你一程也不差这几块钱！先生，你快进去吧，别耽误了你的正事儿！”说完，还没等江成峻发话，他便“嗖”的一声将车开走了。
做司机，是为了养家糊口，在社会上打拼了这么多年，他什么人什么来头，没法儿辨别？瞧着江成峻那通身的气派与相貌，他便觉得此子非一般的人，今儿又听他报出了江氏集团名号，便觉得这斯非江氏集团的高层领导，即集团内部的高管人员。卖他一次免费的车程，也不会亏到哪里去的！
江成峻刚走到办案窗口，便有人过来同他交涉事情：“先生，你就是那个神秘手机号码的主人吗？”
“是的！请问老人如今在哪儿？”
“正在城南医院抢救！”
江成峻直接坐了所里的执法公车去了城南医院。
在经过一番紧急的抢救之后，老人的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但仍然处于重度昏迷状态。她已被转移到重症监护病房，接受二十四小时特别留意察看。
江成峻向医生了解到，乔奶奶是被车子撞飞了之后，摔下地时后脑勺磕到硬物，导致脑溢血，又由于年纪太大了，才加重了病情。她这么大的岁数了，没有当场毙命还算是万幸的，只不过，即便会醒来可能双眼就失明了，按医生的估计，也撑不过多少时日。
江成峻来到重症监护病房，目光追寻着乔奶奶的病床，终于将目光定格在一具瘦如骷髅头的身体上。
他已将近十年没有见过乔奶奶了，但她的外貌轮廓还是记得起的。江成峻走过去，在床沿蹲了下来，仔细审视着乔奶奶。
她仰躺在病床上，重度昏迷使她看起来像没有了生命似的。饱经风霜的脸只剩下皮包骨，干瘪得像个风干的橘子。两眼深陷，鬓已苍苍，显然老人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江成峻静静地注视着乔奶奶了无生气的躯体，弄不明白当年她为何不辞而别，今日的突然出现，却又是以如此不幸的状况摆在他的眼前，究竟是因为什么？只得等到她醒来，一切的真相才能够水落石出！
江成峻就这么守着乔奶奶直到天明。天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乔奶奶的手指动了一下，他一个激棱昏昏欲睡的意识马上清醒过来。他迫不及待地呼来医生，希望乔奶奶能在第一时间醒过来。他还有很多的问题，要向老人问清楚，否则，他这一辈子也过得不安稳。
医生过来帮他给乔奶奶作了个全面的检查，检查完毕，医生取下了两耳的听诊器，告诉他：“江先生，估计半个小时后，老人就会醒过来。这真是奇迹啊！像她伤得这么重的人，还这么大岁数了，醒得这么快，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老人的意志力够坚强的！”
医生的话令江成峻安心了不少，这无疑是他最关心的。
乔奶奶果然在半个小时以后，身体有了大幅度的动静。江成峻欣喜若狂地抓住她的手，眼泪只差滴落下来。
“奶奶！奶奶！你醒过来了吗？”
听到了熟悉的叫喊声，老人的意识恢复得更快，反手握住了江成峻的手，虚弱无力地道：“是成峻这孩子吗？”
“奶奶，是成峻在此！”他神情激动地更加握紧了老人的手。
果如医生所料，乔奶奶的眼睛失明了，当她睁开凹陷的双眼，眼前一片灰暗，身体做出了微微的挪移动作，只是太没有力气了，根本动不了。
“孩子，你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到你呢？”由于看不见人，她心里有些发慌，手便不安分地乱摸着，终于将粗糙得如虬根的手，摩挲到了江成峻的脸上。
虽然感到不舒服，但江成峻还是忍着，安慰她道：“奶奶，我在这儿！我就在这儿！”
乔奶奶拼尽全身力量要坐将起来，但一切都徒劳无功。江成峻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挣扎，便安抚她：“奶奶不需要动，等伤养好了要干什么再干什么！”
“孩子，奶奶的时日不多了……”原来老人的心里，明白得洞若观火。
“不不，奶奶，你会好起来的！这十年来，你都去了哪儿？”
“孩子，奶奶存着这口气，就是要等你来……好将一切告诉你！然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牵动了伤势，她严重地咳起来。江成峻掀开棉被的一角，为她抚摸着胸脯，企图让她好受一点。
“然后，我就可以去陪陪孙女儿了……”
“奶奶，都是成峻不好！害死了媛媛，让你孤苦无依，当年你为何不告而别呢？我原想要替媛媛尽孝于你的！”忆及当年，江成峻觉得亏欠她们太多了。当初，他是打算替乔媛媛尽孝膝下的，但等他从校园回来的时候，乔奶奶人已不知去向。他费了好多时日，遍寻了好多地方，还是找不到乔奶奶，才不得不放弃。
听到“不告而别”几个字，老人激动了起来：“我哪是不告而别呢？这得问问你的父亲……”
第37章 风送婚讯
当年乔媛媛殒命后，乔奶奶痛失孙女儿，变得孤苦无依。江成峻由于愧疚，便留下来照顾她。
江步风看到儿子沉沦不思进取，心急火燎，全然没有反省自己对儿子恋情的过分干涉，导致一条如花的人命，殒落于花季雨季之中。反而变本加厉，认为乔奶奶在江城的存在，简直是一个祸害，便萌生了驱逐乔奶奶出城的念头。他交代了弟弟江氏集团副懂事长江步云去处理这件事。
江步云命人先在浔阳村搭了间小屋子，然后诱骗乔奶奶上车，把她带到那里去，扔下一小笔生活费就走人，以后也没有再来过问她的生活。
起初，乔奶奶人生地不熟，也兼失孙女儿之痛，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后来，在寥寥无几的村民的帮助下，日子有些改观起来了。慢慢地，她已经知道了无可挽回，便渐渐地安定下来，过起了自耕自足的生活。她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城里去，找到江城峻。孙女儿没了，在她可依赖的范围内，就只有这个深爱着她的孙女儿的小伙子了。
江成峻从学校回来的时候，乔家已经人去楼空。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父亲搞的鬼。
父母逼死了他心爱的女孩子，这笔账他都还没有跟他们算，如今连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婆，他们也不肯放过。他真怀疑，父母的心肝是不是黑的？难道人性就可以这样嫌贫爱富，甚至置生活于底层社会的人于死地吗？二十岁的江成峻，正是一个热血少年，他的恋爱同样也是轰轰烈烈的，但却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爱情的花蔫了，也让他看到父母人性的泯灭。在那一刻，他感到整个世界都颠覆了；自那以后，对父母的心也失去了温热。
这个村的村民，民风淳朴，对于乔奶奶“空降”到他们村里来，既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排外。乔奶奶在浔阳村慢慢地住习惯了。她在屋前开辟了一亩三分地，种了一些瓜果菜蔬。由于自己年老了，腿脚不利索，她摘了果蔬，便托村里的憨厚健壮小伙子帮她运到邻村（自己村里人烟过少，吃不了那么多）或城里去卖，给了他们一些零头赚。
一晃十年的时光就过去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建筑工程组开到了这里，说这个小村子的地皮已被地产开发商江氏集团买下了，即将改建成商品别墅区。他们来势汹汹，每户丢给一小笔赔款，便将这十几户人家给赶走了。
当初，离开大城市也是他江步风逼的；如今，又将他们住得好好的整个村子给霸占了，乔奶奶感到愤怒异常，对江步风的憎恨，又加深了。
乔奶奶一时失去了栖身之所，她惦记着要找到江成峻，便重返江城而来。
茫茫人海，想要找到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当她回到贫民窟的时候，她的居所，早已夷成一片废墟。她不得不又离开了十年前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过起了露宿街头的生活。她必须先找点生计来维持日子，于是便以贩卖蔬菜为生，勉强度日。
直到前几天，她挑着菜篮子，走过斑马线的时候，一阵大风将一张报纸刮到了她的菜篮子里。乔奶奶卸下了担子，捡起报纸一看，顿时她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她虽然不大会识字，但报纸上刊登着江成峻与另一女子的婚纱巨照，一下子便刺激到了她。虽然十年过去了，但江成峻再怎么有变化，她还是能够认出那张帅得一塌糊涂的俊脸的。他要结婚了？还娶了别的女孩子？乔奶奶感到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江成峻曾经一度也是她很疼的，他能够成家立业，她是乐观其成的；悲的是，他娶的这个女孩子是别人，她的孙女儿没有这个福份，可以成为他江成峻的妻子，枉费了他们那么相爱了一场。捧着报纸，一时悲难自抑，她失声痛哭起来。
十年前，自己的孙女儿与江成峻两情相悦，却为他的父母所不容，致使她的孙女儿死于非命。十年过去了，这个口口声声说要替孙女儿尽孝的男人，却已另娶别人为妻，想来是把她的孙女儿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无端地赔出去了一个好孙女儿，却不见得江成峻对她负责，甚至她与还遭到了江家三番五次的迫害……
乔奶奶郁自伤心的当儿，一辆醉驾的车子，像无头苍蝇一般，向她横冲直撞而来……
下一秒钟，她薄如纸屑的身体，被撞飞出丈许远。她毫无反抗地，像抛物线一样被抛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重重地摔落在不远处的栏杆下，在她的头部下面，鲜红的液体渗流出来。
这一刻，乔奶奶觉得，自己对于江步风的恨，变得可有可无了。即便恨，又怎么样，她已找不了江成峻，也已报不了仇。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她便可以去陪陪她的孙女儿了，她们婆孙女终于可以团聚了……
乔奶奶极其费力地，向江成峻浅述了这十年来自己的遭遇，这已经超出了她病体的负荷，越说语气越像游丝。
江成峻早已听得热泪盈眶，没想到父亲竟然这么狠心，对她们赶尽杀绝。难怪当年他从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