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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琪然坐在一旁，很专心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程海棠走过去：“弟弟，说什么呢，跟妈妈说吧。”
顾琪然一笑，露出两颗小牙齿，又流了许多口水。程海棠赶紧帮他换掉脖子上系着的小毛巾。
顾中林走进来，站在一旁不说话，只看着孩子。程海棠也不说话，自己逗着孩子。
“海棠。”
程海棠不说话。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犯了多大的错误，让你一直这样冷漠。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你怪我什么？我们好好谈，行吗？”顾中林的语气很疲倦。
程海棠还是不做声，抱着顾琪然，帮他擦口水。
“海棠……”
“在我想和你好好谈的时候，你选择了隐瞒和欺骗，现在我已经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了。”
“你要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们可以离婚。”程海棠时隔多日，第一次正视他，才知道他已经变得那么憔悴。
“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提到这个字。”顾中林缓缓说，“对你，对我，对孩子，对家里所有人，都是一种伤害。”
“那你在作出伤害我的举动的时候，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知道，我不该和她见面。我明白！”顾中林颓然地坐在地上，任由顾靖然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如果我知道你的反应这么大，我就不会瞒着你。事实上，我们也根本什么都没有。”
“据我了解，你们什么都有。”程海棠冷冷地开口，“既然你找我谈，我不妨跟你说件事情，我打算去省台做节目，孩子我带走。”她忽然下定了决定。与其和他这么拖着，不如干脆点，不是吗？
顾中林盯着她：“你去省台，带走孩子？”
“是。”
“你真的，完全不再顾及我们的家了吗？”
“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你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你本来就不爱我，不是吗？你爱着你的前妻，为了让她吃醋，你选择和一个你不爱的人结婚，对吗？”程海棠一字一句地说着，“而我，也不见得多么爱你。只是在一个不得已的年纪，遇到一个有钱的男人，就赶着嫁了。这样的婚姻，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为什么要这么理解我和你之间的婚姻？”顾中林语气很轻，却透出浓浓的疲倦，“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我们之间，真的毫无感情吗？”
“也许我曾经有过，但是，现在没了。”程海棠转过身，不敢看他的样子。他也快40了，一个年近40的人，在疲倦的时候，看上去真的不复年轻，但是还是让她心动，让她心痛。
“你，不再爱我吗？”顾中林站起身。
“是的。”程海棠背对着他，倔强地开口。
“可是，”，顾中林缓缓开口，好像每一个字都花了所有力气，“我爱你，还爱你。”
程海棠抬头，拼命忍住眼泪。
顾中林站在她身后：“我们，真的要这样吗？”
58
不能不说，程海棠被顾中林的几个字打动了。但她不敢也不愿意就此和顾中林再回复到原来的状态。顾中林的身体和心，都背叛过她，这是她一想到就会发疯的。就算她爱他，也不能因此而原谅他之前的错误。
顾中林得不到程海棠的回应，很落寞地抱着孩子到客厅玩。程海棠心里恨道，既然爱我，既然爱孩子，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事情来？
程海棠最后还是决定去省台发展。她不知道自己抛下孩子是不是错误的一件事情，但她也觉得待在顾家，除了和孩子在一起可以获得短暂的欢乐以外，其他时间都是一种煎熬。
她本来想带着孩子一起走。但是也明白如果这样做，她就完全没有后路可走。是的，尽管她在心里怨恨着顾中林，但是说到底，心里还是留了一点点残余的期望的。
她把情况跟顾父顾母一说，顾父顾母不说话，程海棠知道他们不满意，但是她也不愿意为了表面的“顾家的贤妻良母好儿媳”去改变想法，还是很肯定地说：“我要去，每个星期回来看孩子一次。”
顾母只说了一句：“你想清楚了。到底是事业重要，还是家庭重要。”
程海棠心里嘲讽自己，不管她是否在乎事业，家庭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程母知道程海棠的决定，把她骂了一顿。程海棠被那么多人反对，反而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妈，我已经30几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程海棠在省台附近租了小小的房子，虽然小，房租却不便宜。住惯了宽松的大宅子，程海棠竟然觉得什么都不自在。离开家里的第一晚，她不敢打电话回家，自己把顾中林办的副卡收起来，下定决心要靠自己。
节目开始录制。一开始的定位就是高端路线，第一期的嘉宾是知名作家，程海棠把所有事情都放在一边，提醒自己一定要闯出一些成绩。
节目的反响不错，程海棠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程海棠坐飞机回家的第一晚，心里就难过得不得了。八九点钟，两个小家伙还在房间里玩，顾欣然坐在一旁做模型飞机，而顾中林窝在一旁，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两个小家伙本来还好端端的，一见到程海棠，忽然就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哭。
程海棠不知孩子是怎么了，赶紧俯下身去哄。顾中林睁开眼睛，看到她，脸色有点动容，但还是没说什么，起身去找牛奶瓶。
程海棠见到顾中林笨拙地给孩子喂牛奶，心里一阵阵发酸。孩子边喝奶，边看着她，程海棠不知道孩子的眼神里面有什么含义，是陌生么？
到孩子睡下，程海棠躲在房间里和小燕子聊天：“我做错了吗？”
“别问我，问你自己，你后悔了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代表你动摇了，你后悔了，你否定自己的决定了。”
“才一个星期，孩子见了我就哭，欣然只叫了一声阿姨就不说话了。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吗？”
“那你打算放弃吗？”
“我已经签了一年的约。”
“也就是说你多后悔，都要离开一年？”
程海棠的眼泪滴下来：“我好怕我伤害了孩子。”
“你已经伤害了，孩子，老公，以及你自己。”
“拜托，安慰一下我，不要再说这么残忍的话。”
“我只是陈述事实。”小燕子忽然打来一长串的话，“我和我老公也吵过，也说过要离婚，他上夜店去玩去泡妞，我也恨他恨得要死，但是到最后我还是这样过了。我忽然想明白，婚姻就是这样，不会完美无缺。”
“我不想要完美无缺，但是起码要忠诚，要相爱。”
“婚姻和爱情，是包含和被包含的关系吗？”
“我不明白。”
“婚姻里面不一定有爱情，有爱情的不一定能成立婚姻吗？”
“你是在提醒我，我不要对他的爱情心存奢望吗？”
“我觉得，他爱你。但是，你不能要求得太多。”
“我就是贪心，我要全部。”
“祝你好运。”
程海棠苦笑。祝你好运，意思指不太可能吗？
无论如何，程海棠还是按着自己规划的路走了下去。每周飞两次，一次飞往电视台，一次飞回顾家。顾父顾母的态度也开始冷淡，她也可以理解。只求自己在工作上有一定成绩后，能顺利带走两个孩子。
但她内心也非常难过，她错过了孩子许多美好的时刻。孩子会说话了，孩子会走路了，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某天她回家，孩子叫了一声“爸爸”，清脆悦耳，程海棠正惊奇着，坐在一旁的顾欣然却说：“弟弟前几天就会说爸爸妈妈了。”还有一次，她正想进门，一个摇摇晃晃的小身影在门后晃动，她仔细一看，竟然是两个小家伙拿着玩具在走，旁边顾母护着，怕孩子还走不太稳会摔跤。
甚至，顾欣然也和她疏远了许多。见了面只说声海棠阿姨，便和弟弟玩去了。
但程海棠不允许自己去后悔。她既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就要坚定地走下去。
顾中林却一直让她心痛。他的公司规模似乎又扩展了不少，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疲倦的样子。她的感情渴望为他抚平眉间的褶皱，但她的理智却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让程海棠决心要离婚的，是两个孩子生病的事情。
程海棠接到孩子生病的消息，赶紧请了假回去。顾母说，本来是顾靖然先发烧的，后来顾琪然也跟着发烧，两个小兄弟哭得惨兮兮。程海棠见了心痛之极，也不多想什么，坐上顾中林的车，就去儿童医院看病。
程海棠和顾中林一个人抱着一个孩子，打完点滴，拿了药，就带着孩子回家。医生还特别叮嘱，孩子千万要随时注意，不能疏忽，不然再度发烧，后果可能很严重。
程海棠听过许多小孩子发烧就把脑子烧坏的例子，心里急了一晚，也不敢睡，一直摸着两个孩子的身子，生怕再次发起烧。两个孩子整晚都睡不安稳，低低地抽泣，程海棠真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两个孩子都没有再发烧的迹象，程海棠稍稍放下心。顾中林和顾父便去上班了，顾母在厨房熬粥给孩子喝。
程海棠下楼吃早餐，吃完赶紧上楼，却大惊，本来体温正常的两个孩子，又浑身发烫了。程海棠急得跌跌撞撞跑下楼：“妈，妈！”
“怎么了？”
“孩子又发烧了！”
“唉呀！赶快去医院。”
程海棠急得发抖：“我开不了车啊。”她生怕孩子会烧坏了脑子，全身都在发抖。
顾母赶紧叫阿姨出去叫出租车，又给顾中林打电话，“中林啊，你赶快回来带孩子去医院吧，孩子又发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到车，海棠都怕到开不了车了。”
59
顾母抱着孩子：“别急别急，中林马上回来。”
程海棠抱着孩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没了头绪。
没多久，电话却响了。顾母赶紧去接，却又大惊：“什么，欣然摔倒了？”
程海棠也吓了一跳：“欣然怎么了？”
“中林说，老师刚打电话给他，说欣然做早操的时候从领操台摔下来了。他现在要去学校。”顾母急得团团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程海棠看着孩子，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了，心里怕得不得了。
阿姨这时跑进来：“叫到车了。”
程海棠抱着孩子就往外走，顾母却把孩子往阿姨手上一放：“你抱着孩子去医院，我得去学校看看欣然，不知道摔的什么情况啊。”
程海棠的心一凝，也没想太多，和阿姨一个人抱着一个孩子，就上了车。
到了医院，下了车，程海棠抱着孩子就跑，直接跑到门诊部。到处都是哭闹的小孩。程海棠抱着孩子，只觉得孩子越来越烫，吓得不得了，就想叫医生。护士提醒：“挂号挂号！”
“我孩子发烧呢！”
旁边的家长声讨：“谁家孩子不是生着病呢，就不要排队了？”
程海棠又急又怕，抱着孩子排号，身体已经软绵绵的了。阿姨见到她的脸色都苍白了：“没事的，你别着急。”
程海棠整个人坐到了地上，眼泪流得很急：“阿姨，我抱不动孩子了。”
“你别怕啊。”
顾靖然在怀里低低地说话：“妈妈，好痛，好痛。”
程海棠心都碎了，颤抖着掏出手机，打给程母：“妈，你在上课吗？”
“刚好课间休息。”
“你快来。孩子病了，在医院，你快来帮帮我啊。”
程母也不急着问太多，问清楚了地址，就答应马上过来。
等程母赶到的时候，见到自己女儿软绵绵地瘫在地上：“怎么了，怎么了？”
“妈，帮我抱抱孩子。”程海棠笑，却比哭更难看，“我站不起来了。”
程母赶紧抱了孩子，把程海棠扶到一旁坐好。身旁的人见了都有些动容，但谁家不是都有心酸的事情呢，人情淡漠，也不开口说话。
好不容易轮到程海棠的号。医生马上安排了给孩子打点滴，孩子哇哇大哭，程海棠也跟着哭。
“医生，我的孩子，不会影响到脑部发育吧？”
“不会不会。”女医生看她一副可怜的样子，“做母亲的人啊，都是这个样子，为孩子操碎了心。”
程海棠这才松了一口气。程母和阿姨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打点滴，程海棠坐在一旁看着孩子发愣。
“怎么孩子都烧成这样了，现在才带来看医生？”
“今早忽然烧起来的。”
程母想了想：“顾家的人呢？”
程海棠一听，摇摇头，没说话。
“他们都不管孩子？”
“不是，欣然他摔跤了，就都去学校了。”
程母语气不满：“也用不着全部都去看他啊，这两个就不是他的儿子？”
程海棠低下头：“也不知道欣然摔得严不严重。”
顾母没再接话，拿了纸巾帮两个孩子擦汗。
“可怜的小外孙啊，病了难受吧。”
顾琪然忽然说：“妈妈，我不难受了。”咬字竟然很清晰。
程母听了呵呵笑：“乖，打完针就不难受了。”
程海棠也凑过去，亲亲他的小脸蛋：“乖！”
顾靖然病得比较严重，哭累了就迷迷糊糊地睡。程海棠也过去亲了亲：“宝贝很快就不难受了啊。”
程海棠一抬头，脸色大变。
顾中林和顾欣然走在一起，旁边跟着顾父顾母，竟然张璇也在后面。好一个众星捧月！
顾中林也看到了她们，赶紧走了过来：“孩子现在还好吗？”
程海棠只觉心寒。她看着顾欣然，只在小腿上包扎了一团纱布，估计没什么大事。她心里的抵触情绪一下子全部起来：“很好。”
程母看了这副阵仗，也是觉得尤为不满。尤其刚才看到女儿哭的一塌糊涂的样子，再看看现在几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气定神闲的样子，更觉得郁闷。
顾父顾母也过来要看孩子，程海棠避了避，不想和他们接触。顾欣然要伸手摸摸弟弟，程海棠语气尖刻：“洗手了吗？”
顾欣然被程海棠的语气吓到，赶紧缩回去手。程海棠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却没说什么，转开了脸。
顾父顾母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顾母干笑着：“刚才老师说孩子摔下来了，我一听就急了，赶紧去学校看看。幸好没什么事。亲家母，辛苦你来带两个小的来看病啊。”
程母冷哼一声，坐在一旁的阿姨也不敢做声。
顾中林想从顾母手中抱过孩子，程海棠忽然冷声说：“我的儿子，我妈抱就行了。你们不必管。”
众人一下子哑声。张璇却柔柔开口：“海棠你不要这么敏感，大家也是怕欣然摔得严重而已。”
“我跟你没关系，请你不要来评价我。”程海棠的心冷了又冷。
顾中林想伸手去拉程海棠，程海棠忽然下了全部决心：“人挺齐的，我刚好宣布消息。我要离婚，你们顾家的钱我一分不要，我只要两个孩子。”
顾中林蹙起眉，这是程海棠第一次在长辈面前提离婚。
程海棠也觉得自己已经不打算给自己留任何幻想的余地了。她笑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她又对张璇笑笑，“希望你们破镜重圆。”
“我和张璇不是……”顾中林想解释，程海棠却制止了他，“谈离婚的时候再说。我现在要看着我的孩子。”
顾欣然大声说：“阿姨，是妈妈自己来的，不是爸爸带她来的！”
程海棠无所谓地笑笑。
顾父顾母想要说什么，程海棠却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程母听女儿提出要离婚，也吃了一惊，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最后，顾中林开口：“爸妈，你们先带欣然回家，我在这里看孩子。”
顾父顾母便和顾欣然走了，张璇也走了，顾中林坐在一旁，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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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中林坐在长椅上，目光深邃，“我们必须这样吗？”
程海棠吞下喉咙的涩意：“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我们可以不拖着，我们可以开开心心的，像以前那样。”顾中林看着她。
程海棠摇摇头，不再说话。
“是你变了吗？还是我从来不能让你信任？”
程海棠哽咽：“我不知道。”
“你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程海棠已经泪眼模糊。程母在一旁看着，也觉得难受：“海棠啊，你不要一时头昏，做了错误的决定啊。”
顾中林又开口：“为了孩子，不要这么冲动，行吗？”
“如果欣然说，为了他，要你和他妈妈复婚，你会答应吗？”
“你怎么扯到这个？”
“为了孩子，你说为了孩子，欣然不也是一个孩子吗？”
“但是，这是两码事，我和欣然的妈妈，已经没有感情。”
“是吗？没有感情，但还有性？”程海棠直接问，也不顾及程母在一旁。
顾中林一愣：“你……”
“不需要解释。我只是觉得你满口都是谎话。”
“海棠，你一定是误会了些什么。”顾中林急着想解释，程海棠却转过脸，不看他。
顾中林无奈：“海棠，等回家以后，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程海棠不置可否。
孩子打完点滴，程海棠问医生要不要留院观察。医生说：“也不至于要留院观察，带回家好好照顾就行了。还有两个孩子分开照顾，一个病情比较重，别把另外一个也影响了。”
程海棠连连点头。程海棠和程母一人抱着一个孩子，阿姨拿着药跟在后面。程母开口：“海棠，你还是回去先照顾好孩子，又其他什么事情，以后和中林好好谈，知道吗？”
程海棠执拗着：“我想回家。”所谓的家，就是自己的娘家。
顾中林的眼神充满了恳求：“我们回去好好谈。”
程海棠很坚决：“我不想回你那里。”经过孩子生病的事情，忽然觉得原来自己和两个孩子，在顾中林一家眼中，都比不上顾欣然重要。她万万不能忍受，自己两个孩子竟被轻视至此。也许，这便是一个母亲的心态吧。
顾中林没有办法，开了车把程海棠和孩子送回了娘家。
程海棠和程母抱着孩子下了车，顾中林也想下车，程海棠语气清淡：“有什么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不想说什么。”
顾中林犹豫着，顾琪然在母亲怀里恢复了些许精神：“妈妈，我要车车。”
“什么车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