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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道了谢,慢慢地回到他的小屋。
傍晚,老人给自己做了最后一顿饭。
他习惯性的把饭分成两份,一份自己吃,一份给“大猪”吃。他分好了饭菜,才想起大猪已经送到了莫怀文家。
他艰难地把饭菜端到屋前的空地上,又把床头的两瓶“高粱红”拿了出来。
“醉卧沙场君莫笑,兄弟们,我最后一次请你们喝酒!”林瘸子先把一瓶酒全部洒在地上,对着月光下婆娑的树影喃喃地说。
月光下的树木无声肃立,仿若当年守卫弹药库的全排官兵。
“守卫弹药,必须万无一失!来犯之敌死了,你们活着,你们是英雄;你们死了,来犯之敌活着,哪怕剩一个敌人,也能引爆弹药,我团就只能拼刺刀了,那你们连烈士都不是,是狗熊!”团长对三排全体人员训话时大声说。
弹药库在一个很隐蔽的“猫耳洞”中,被袭击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不知敌人怎么得到了这个情报,真派人袭击了这个弹药库,而且来袭之敌估计是一个连的兵力,是林中勋所在排的三倍。
战斗真激烈啊,双方一交上火,就没有停下来。
不到半个小时,兄弟们倒下一半,但也有四五十具敌人的尸体丢在阵地上。排长的手臂流着血,他把三个班长叫到跟前,说:“今天要么我们灭了他们,要么他们灭了我们,否则战斗不会停止。从现在起,做牺牲准备。我若阵亡,一班长代之;一班长阵亡,二班长代之;班长阵亡,副班长代之;按编制序列递进,即便剩下最后一人,也绝不放弃弹药库!”
战斗进行着,人不停地减少。
排长死了,三个班长死了,到后来副班长也全部牺牲了。
太阳落山时,枪声终于停止了。林中勋看看前方,敌人全部倒下了,看看自己身边,已没有一个活着的战友了。
这一场弹药库保卫战,除林中勋外,三排官兵全部壮烈牺牲!
几杯酒下肚,一股热气从腹中向全身扩散,老人感觉那要命的疼痛减轻了几分。
“古来征战几人还?”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比你们多活了几十年,算是幸运的啊,可是这几十年是用一条腿换来的啊!”
那一战真是惨烈,林中勋还来不及为战友的死伤心,更来不及为自己的生庆幸,就发现一具敌人的“尸体”爬了起来,快速向弹药库冲来!
那 是一个爬在地上躲过了子弹的敌人。
不能让敌人接近弹药库!
林中勋根本不及细想,端起枪站了起来,对着那人扣动了扳机。
枪没有响,林中勋枪里的子弹打光了!
几乎同时,敌人也发现了林中勋,一梭子子弹打了过来。林中勋猛一侧身,那一梭子子弹打在他的左大腿上,剧痛袭来,他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摔去!
在向前扑倒的同时,他右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借着前扑的力量,把匕首向敌人掷去。
那个敌人没有想到被自己射中的中国士兵还能还击,等他想要躲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匕首带着冷风从咽喉扎了进去,他摇晃了一下,倒了下去。
林中勋撕下衣袖,缠住受伤的大腿,血还是不断涌了出来,他感到一阵晕眩。
“不能晕倒!”他哆嗦着对自己说,“我若倒下,即使再来一个敌人,也能引爆弹药库,那全排战友可能都白死了!”他从背上解下水壶,把一壶水从自己头上淋了下来,从头上传来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不少。然后,他拿起牺牲战友的枪,把身子倚在树后,静静地等待着,敌人或者战友。
还好,二十分钟后,团长带队赶来了。
林中勋浑身是血,从树后踉跄走出,立正,敬礼。
“团长同志,”他哆嗦着说,但声音很大,“三排完成弹药库守护任务,现在归队!”
现在,他就是三排,三排就是他。
然后,他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倒下时,他看见残阳如血,巨浪般铺天盖地向他覆盖过来。
第六十一章 情同手足
很快,莫怀文和莫如风小哥俩就和林瘸子成了朋友,和那只叫作“大猪”的黑狗也成了朋友。
当小哥俩在河里抓到鱼时,就到林场去烧烤,林瘸子会提供油盐佐料。
烤好后,莫如风总会把第一条给林瘸子,第二条给莫怀文,第三条给自己,第四条给大猪,三人一狗,其乐融融。
小哥俩还被林瘸子邀请到小木屋喝茶,莫如风和莫怀文发现小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特别是床上的被子,被叠成方块状。
林瘸子泡了壶茶,倒给小哥俩喝。
莫怀文喝了一口,喷出老远,嘴里直叫:“瘸子你骗人,这是药不是茶,苦!”
莫如风尝了一口,也直皱眉头。
“你俩真是不识货,这时福建优质苦丁茶,我跑三里路从花溪的上游激流处取水泡制,连大猪都知道是好东西,不信试试!”林瘸子显然对二人的表现很失望,给墙边大猪的碗里倒了半碗茶水。大猪倒很给面子,“啪嗒啪嗒”地喝个不停,喝完之后,它忽然呲牙咧嘴,把舌头伸到嘴外,来回摆动。
“看!大猪也不喜欢喝!”莫怀文指着黑狗说。
小哥俩哈哈大笑,林瘸子无奈地摇摇头。
时光如梭,春去秋来,转眼间莫如风和莫怀文升入了中学,到林场的次数渐渐少了。但这些时光里,小哥俩从林瘸子那里学会了军体拳,擒拿格斗也练得也有模有样。至于飞刀,虽不能像李寻欢“例无虚发”,命中十几步之外的目标也非难事。
林瘸子甚至还教了他们射击,有一次在林场深处,林瘸子破例让他们实弹射击,莫如风五发子弹命中五十环,令林瘸子刮目相看,莫怀文也命中了四十八环。
莫如风还听从林瘸子的建议,让老铁匠给自己大造了一把小弩。这把弩也是林瘸子设计的,他把图纸给莫如风,说:“你那个铁匠爸爸,不务正业,整天琢磨打铁的事,虽然几乎赚不到钱,但他的传统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只是他也未必能按我的设计制造出这个弩。”
回家后,莫如风把林瘸子的话转告了老铁匠,老铁匠很不服气,连夜开工,在经历两次失败之后,终于按林瘸子的设计制造出了这把精致的小弩。这把弩包含了瘸子和老铁匠的智慧,小巧,实用,射程远,瘸子看了都啧啧称奇,“这老铁匠的手艺真不是盖的呢!”
上中学后,莫如风和莫怀文不再叫林中勋“瘸子”,虽然他并不介意,而是改叫“林伯”。
两人的学习成绩仍然是毫无悬念,在下游挣扎。莫如风的语文成绩稍好一点,也许是得益于小学时背《史记》的经历,但数理化基本一窍不通,莫怀文数学略好一点,但英语基本是一片空白。每次期中、其末考试结束,两人分担倒数第一和第二,交替垫底。用莫怀文的说法是“交替掩护”全班同学。
初三时,在家长的威逼利诱下,两人假装发奋图强,偶尔听讲,居然略有效果,悬悬乎乎地考上了本地最差的高中。
老铁匠热泪盈眶,以为儿子到底还是醒悟了。谁知好景不长,上高中后,这两孩子的成绩没用随着身高和增长而增长,两人在班上依然殿后,“互相掩护”,让同学们进步得更快。
高中毕业,两人双双落榜。可能发生的必然发生,两人明白这个道理,也预计到这种可能,所以丝毫不感到意外。
没有期待,所以没有失望,莫如风和莫怀文对高考落榜没有显示出应有的失落,反而一身轻松。
在父母唉声叹气的时候,躲到林场和林瘸子玩成了他们的最佳选择,这里没用人问他们考上大学没用,没用人唠叨以后怎么办。
林瘸子的头发已经花白,风湿关节炎时时痛得他冷汗直流,但他从不喊痛。
看着两人在林中练完擒拿格斗,林瘸子若有所思。
“如果把你们放到复杂的敌我环境中,你们的应对策略是什么?”林瘸子问。
“先发制人,占据主动!”莫怀文斩钉截铁地说。
“后发制人,看清真相。”莫如风答道。
两人回答完,都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林瘸子。
“你们回答的都没错,但是,更重要的问题是,分清敌我”林瘸子慢慢地说,“这个有时很简单,有时很难!”
顿了顿,林瘸子接着说:“既然没考上大学,你们去当兵吧,以你们的本领,在军队或可一展身手!”
于是,莫如风和莫怀文报名参军了。经过体检、政审等程序,两人都如愿以偿来到了部队,但遗憾地是,两人分到了不同的部队,十七年几乎形影不离的小哥俩,终于不得不分开了,两人洒泪而别。
莫如风来到了驻鄂西北山区的空降兵部队,这里是空降兵的摇篮,赫赫有名的秦基伟上将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他曾经带领该部在朝鲜战场和以美军为首的联合*作战,鼎鼎有名的“上甘岭战役”就是他指挥的众多战役中的一个。后来该部调整,转隶空军,成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中的空降兵部队。
空降兵部队是机械化时代浪漫主义的产物,在现代作战中担负夺去要地、袭敌重要目标等任务,号称我军战争的“尖刀”。
在这里,莫如风经历了难忘的新兵连岁月。
艰苦的训练和山风带走了莫如风的青涩和幼稚,新兵连结束后,他以非凡的身手入选“空降兵特战旅”。
在空降兵部队,只要提到“特战旅”,就会让人肃然起敬,因为它是这把“尖刀”的“刀尖”!
莫怀文却到了浙江的一个军用机场的警卫连,负责军机的保卫警戒任务。
这里是中国空军预警机的训练和实验基地,莫怀文用目光送走和迎来起飞、降落的战鹰。
江南的杏花春雨、春草碧波,没有柔化莫怀文,他越发精干有力。
军人只有两种状态,战争状态和准备战争的状态,训练场就是战场。从这个意义上讲,莫如风和莫怀文都处战场。
这里,注定是可以大显身手!
可是,谁也没用想到,几年后,两人都脱下了军装,都回到了家乡。
第六十章 守林老兵
吃过饭,莫怀文和莫如风走出门,两人在竹林边站定。
“林伯去世了。”莫怀文轻轻地说。
“怎么会这样?他身体挺好的啊!”莫如风问。
“这个年纪的人,病来如山倒,但并不致命,他自杀的!”
莫怀文和莫如风口中的“林伯”叫林中勋。那时,莫如风和莫怀文还在上小学,两人常常结伴逃课,是老师眼中的调皮蛋,村民眼中的捣蛋鬼。上课时间,无论两人上山抓鸟还是下河摸鱼,被大人遇到都会训斥一顿。但遇到林中勋是个特例。
那天是个晴天,两个孩子逃学到一片树林中练“飞刀”。那时电视里正热播《多情剑客无情剑》,李寻欢的飞刀神乎其技,令二人极度向往,便物色了一把小刀,相约到林场的树林中练飞刀。谁知,两人掷出的飞刀不是刀把先碰到树干,就是横着撞在树上,根本不能扎在树上。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两人回头,只见一个老人站在身后,手里拿着支猎枪,他的身后是一只大狗,浑身雪白,正警惕地盯着小哥俩。他五十来岁,留着短发,身上的衣服很旧,但很干净,不管什么时间见到他,好像他都穿着这身衣服。这个人他俩认识,是守林场的林瘸子。林瘸子据说是个退役军人,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负伤致残,被安置在林场守林子。他平时不大理人,自己住在林场中的小屋里,很少到人多的地方去。
关于他的传说很多,所以莫如风和莫怀文也听说过一些。比如,据说有两个无赖欺负林瘸子是个残废,夜里去偷木材。两人刚选好一棵树准备下手,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回头看时,只见林瘸子站在那里。
“死瘸子,少管爷的闲事,爷的斧头可不光能劈树,也能劈你的脑袋!”一个无赖举起斧头威胁道。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无赖的斧头飞出老远。
林瘸子开枪了。
他开枪居然不需瞄准,举起便打,全凭感觉却弹无虚发!
两个无赖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林瘸子是个神枪手,再没人敢打林场的主意。
林瘸子的枪法让很多年轻人神往,但大家并不愿意靠近他,因为他身上散发着杀气,这当然是关于他的另一个传说。
那时在对越自卫还击战的时候,林瘸子――那时当然还不是瘸子,和他所在的排奉命守弹药库。敌人前来进攻弹药库,在敌我力量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林中勋和战友们和敌人展开了激战,最后,林中勋的战友全牺牲了。林中勋活了下来,但是,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右腿被打断,成了林瘸子。出院后,他荣获二等战功,退役后也被安排到林场工作。
林中勋曾经战场杀敌,这是事实。
那些靠偷林场树为生的无赖因为林中勋守林,断了财路,便说他杀人太多,身上有股阴气,久而久之,以讹传讹,很多人不愿意接近他。
林瘸子对此不以为意,仍然恪尽职守,守他的林场。
后来,他和一个外地来的女人结婚了,有了孩子,再后来,那女人带着孩子和奸夫私奔了。他们乘着林瘸子夜间到林场巡逻,相约逃到村外,这时,他们看见前方有个人在抽烟,黑暗中火星一闪一闪的。他们放慢了脚步,那个抽烟的人也站了起来,这个人正是林瘸子。
林瘸子手中的枪对准了那个男人的脑袋,男人吓得腿直抖,一泡尿立马就失禁了,哗啦啦地顺着裤腿流。这时,女人冲过来拦在前面,对林瘸子说,是俺要跟他的,要杀杀俺吧。林瘸子缓缓掉转枪口,对准女人的脑门,良久,叹了口气,说:“我最快乐的时光是和你度过的,最痛苦的时光也是你带来的,你我缘尽,儿子给我留下,你们滚吧!”
女人冷笑一声:“孩子不是你的,你这个蠢猪,十月怀胎没听说过吗?俺和你结婚多久生的孩子?”
林瘸子当场愣住了,女人乘机抱起孩子,拉住那男人的手跑了。
从那以后,再没用人见到林瘸子笑过。他苍老了许多,除了到村头的小卖部买酒和其它生活必需品,他几乎不再和别人打交到了。
他养了一条狗,他对他的狗很好,他从不给他的狗吃剩饭,他做好了饭菜总是一分为二,一半给自己,一半给狗。他没事就扛着他的枪,带着他的狗到林中巡逻,岁月不知不觉在他脚下流逝。
一年后,女人带着孩子回来了。原来那个男人好吃懒做,很挥霍完女人从林瘸子那里带出来的钱。女人知道林瘸子还有一笔抚恤金,又回来找林瘸子。
林瘸子连门都没让她进,他用一幅床单裹住枪,锁上门,自己走了。
“孩子和你生活了四年,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用吗?你忍心看着他挨饿?”女人冲着他的背影嚷道。她果然工于心计,把林瘸子看了个透。
林瘸子直接去了镇上,在一家小旅社,找到了那个男人住宿的地方,他敲门。
“得手了没用?”那男人以为是女人回来了,边开门边问。但门刚开一条缝,黝黑的枪口就顶住了他的脑袋,他一步步退回房间。
“坐下!”林瘸子的语气冷得像从西伯利亚入侵的寒流。
“林哥,误…会!都是那骚娘们想骗你的钱,不管俺的事啊!”男人的声音颤抖着,“你饶了我吧…大哥!”
“现在就滚,能滚多远滚多远!”林瘸子把枪口向前顶了顶,“再让我看见你,你只有死路一条!”男人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林瘸子回到他的小屋,女人带着孩子还蹲在门口。“孩子他爸,俺不敢乞求你的原谅,但是,请你相信,俺是爱你的,俺被他骗了,早就和他分手了!”她声泪俱下,转向孩子,“乐乐,是不是?”
孩子迷他头发凌乱,衣服破旧,脸上又脏有黑。他似乎记起了这个人。这个人曾经趴在地上让他当马骑,但他不是一匹好马,他是一条只有三条腿的马;这个人曾经一瘸一跛翻山越岭采来鲜红香甜的野生五味子给他吃;这个人曾经在他生病时背着他走过崎岖的山路送他去医院,他的脚步不稳,他的背上却很安稳…
孩子向林瘸子走来,他走得摇摇晃晃。林瘸子看见孩子的小牛仔服上满是脏污,但孩子的眼睛像一泓秋水,不染尘埃。
林瘸子抱住孩子。
“妈妈骗你,”孩子在林瘸子耳边说,“叔叔在宾馆等我们。”
女人泪水涟涟,还在诉说:“只要你再给俺一次机会,俺一定用余生好好爱你,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如果你恨俺,俺让你打一顿,行吧?”
谎言原来可以说得如此情真意切。
林瘸子忽然发现这个女人是如此丑陋,她的头发枯黄,颧骨高耸,脸上的雀斑越发多了,说话时露出满嘴的黄牙。由于距离较近,强烈的口臭让林瘸子难以忍受。
“你高估自己了,我不恨你,更不爱你,”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孩子凌乱的头发,然后站了起来,“我对你,只有厌恶。”
然后从一个墙洞里取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孩子的兜里,对女人说:“我的抚恤金,你曾经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其实在屋外就能拿到。密码是孩子的生日,给孩子做生活费,足够他把他养到十八岁,不要带着他到处流浪了!你不是一个好人,但你至少应该做一个好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