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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连升整整衣服,拉拉领带说道:“我们环管站工人都是党的好儿女,人民的好公务员……”他急忙摆手:“错了,说错了。公务员都是当官的,我都轮不上,不够格,别说她们。”
牛全发说:“公务员这话不要。”
“行。”顾连升想了想,说,“我们环卫工人都是党的好儿女。这么好的人,听党的话的人,还被人打伤。你为什么打她们?她们碍你什么事?要是在你家里,你妈你姐你媳妇在扫地,撞你碰你了,你也大打出手,把她们打成重伤?”
张歌停下录像:“顾站长,不能这样像背书似的,要带点感情。”
“感情?”
“对。”张歌启发他,“你应该关心爱护她们,像爱护自己的亲姐妹。你这么设想,丁玉娥,胡爱弟是你的亲姐妹,她们被人打了,你痛心不痛心,生气不生气?”
“痛心,生气。”他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似的。
“好,你就带着这种感情讲。”
顾连升想了想,笑道:“还这么复杂。难怪人说电视是综合艺术,我这不成了演员了!”
牛全发一本正经地纠正他:“这不是演戏,也不要你当演员,是要你带点真情实感说话,别弄得死死板板,像背流水账一样。你不带点感情,观众看了会说你这个站长对自己站里的工人怎么没一点爱护的样子,工人都伤得不行了,他还像说书似的不焦急、不生气、跟说旁人的什么事似的。”
这点小小的要求,给顾连升为了大难。他两眼一个劲地翻动,心里在使劲酝酿,可那感情就是上不来。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点感情,词又没了,不知该说什么。等他把词组织好,要说的话想好,感情又早溜走了。
牛全发是教师出身,很有耐心,不断地开导启发他。张歌见耽误的时间太久,有些烦躁,焦急地说:“顾站长,你这么比方,就说丁玉娥是你老婆……”
“不不不,”顾连升连忙摇手,“我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婆,再说……”
“这是比方。我知道你老婆在劳动局当出纳。就假设你老婆被人打了。”
“打她?谁敢打她?”顾连升立刻瞪大眼睛,说话的语调也变狠了。
张歌响亮地拍了一掌:“好,就要你刚才这种劲头,你就用这种口气讲。懂吗?”
“懂,我早懂了。只是说到那事,总觉得对不上劲。”
“你别对不上劲。你确实要在感情上认定她们是你的亲人。要不然拍出来不好看。我们倒没什么,主要是损害了你的形象,对你不好。”
顾连升决不肯损坏自己的形象。这录像晚上在电视台播放出来,普通老百姓瞅瞅,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无所谓。问题是让县领导瞅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影响他日后的迁升、发展前途。张歌说的也有道理,你不拿她们当至亲的亲人,那感情无论如何出不来。看来只有这么比方一次,假设一次。
他猛地一掌拍着桌子,气愤地说道:“现在社会治安确实存在问题,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还敢胡作非为。我们请求公安交警部门大力帮助查找肇事者,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逃避责任!”
环管站的采访总算结束。
牛全发让张歌先回去赶紧把录像编排整理,他去交警队。
进了警队的院子,办公室的门都敞开着,却见不到人。他这屋看看,那屋瞅瞅,心里嘀咕:人呢,难道都外出值勤了?不会不会,博川的老规矩,上面没人来,交警不会全部上街值勤的,顶多上下班派一两个岗哨在解放路口指挥一个多小时。难道他们去哪儿义务劳动?牛全发刚这么想,立刻觉得自己痴傻,都什么年月,还搞义务劳动,那是五六十年代的时髦,现在的时髦是价值、效益!难道放了麦收假,各自回家割麦去了?那些家在县城的人,难道也放了假?他正自猜度,猛一回头,嚯!原来人都在院前的南屋,两张桌上,分成两摊,一摊围着七八个人在打扑克,另一些人围在旁边看。一摊是两个人在走军棋,旁观的人只有一个小伙子。
牛全发进去,只有这小伙子斜瞅他一眼,其余的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兴趣中。屋子里烟雾缭绕,一股汗臭和脚臭味。他耸耸鼻子、皱了皱眉,问:“咳,罗队长呢?”
第四章孽障路窄(8)
罗开轩抓着满满的一手牌正在调度,嘴里叼着烟卷,那淡紫的烟雾像一条扭动着的小蛇在他面前腾升,他不得不眯缝起眼睛,避开烟熏。听说找他,他的眼眉动了一下,手仍在不停地调牌。牛全发只好挤到他的对面。
“牛台长,你怎么有工夫光顾我们和尚庙?”
“反映一件事。”罗开轩三十来岁,算是晚辈。牛全发也不跟他客气,开门见山地说。他不愿在这儿久站,恨不得一句说完就走。“今天早晨十字街口环卫女工被人摔伤。”
“环卫女工,你找环管站。”罗开轩如释重荷,坐了下去准备继续牌局。
“是过路的汽车司机肇事,也不由你们管?”牛全发有些不高兴,但也只是不高兴而已。
“过路的汽车司机?人呢?车扣下了吗?”罗开轩立刻来了精神,急忙又站起身,伸着脑袋往院子瞅。
“他们驾车逃了。”
“逃了,找我们干吗?”
“寻找肇事司机呀!女工伤势很重,万一活不过来……”
罗开轩说:“她活不过来,我们也没办法。”
“你们应该想办法寻找肇事司机。”
罗开轩瞪大眼睛:“牛台长,你开玩笑!每天过往的车辆那么多,我们又不在现场,没有一点线索,怎么找?哪儿去找?”
牛全发噎一口气,又叹一口气,耐心对他说:“你们发一个寻找公告,发动群众提供线索,当时路上已经有行人。”
“发公告?在哪里发?”
“报纸,电视台。”
“要钱吗?”
“正常收费,不多,一百元。”
“一百元?牛台长,你饶了我们吧,我们现在净吃咸菜,你晓得吗?”
牛全发瞪大眼睛:“你们就这么困难?”
“不信?中午在我们这儿吃一顿瞅瞅?”
“我不要瞅。”牛全发也不讲客气,拿过罗开轩指间夹着的烟头看了看,“红塔山。你一天两包?”
“没那么多。一包半。”
“一包半多少钱?”
“哈哈!牛台长,你查我的底儿来了。”
“我查你什么底儿?我是听你叫穷叫得没边儿。财政拨款也许是没有多少。可哪个不晓得,你们穿着制服往各个路口一站,那钱就来了。”他拍拍罗开轩那鼓鼓的衣兜,“你这里的货色肯定比我兜里的多。怎么样,敢拿出来比比,多余的给大家花了,敢吗?”
罗开轩笑道:“牛台长,这可是我老婆的钱,让我买空调的。”
“是吧?”牛全发扫视大家一眼,“我工作三十年,还没买空调。你工作几年,就使上空调。哎,人呀,真不一样,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办法!”
闲扯了几句,牛全发又回到正题上。但要出钱在电视台登公告,罗开轩还是不同意。“牛台长,你是老革命,你亲自跑这来联系业务,按说我该给你这个面子。可是我觉得这是没事找事。交通事故,压死人的,司机逃了,都没登公告。两个扫大街的女工挨了打,能关我们什么事?硬要我们出面包揽,这不是头上不痒硬要捉虱子放在头上痒吗?”
牛全发没有办法,只好作出让步:“好,不要你出钱,给你白登。你起草个公告,盖上交警队的章,这总没得说了。”
“不行。”没想到罗开轩还是“有说”,“这事我得跟局领导请示,要局领导同意才行。”
牛全发走出交警队,已是中饭时候。他顾不上回家吃饭,直奔电视台。台里没有一人,张歌也回家了。片子编排得怎么样?还缺不缺画面?他坐在椅子里想了一会儿,把所拍的镜头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今天这则报道不仅仅是一件新闻,应该通过它唤醒人们的良知,培养起社会公德,尊重劳动,尊重环卫工人,鞭挞不良倾向。
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是吴金燕的埋怨数落声:“我还以为你住医院了……有事?忙?也不告诉一声,让人家为你操心焦急?吃过中饭了?”
他含糊地答了一声,放下电话,想起自己早餐中餐都没吃,他想下楼买几个包子,刚站起身,张歌来上班了。于是两人进了机房,忙着做片子,配音,一直到晚上六点四十五分的“博川新闻”播放完毕,他才卸了重担似的,高高兴兴回到家。
吴金燕是一把管家好手,见他空手进门便问:“怎不把自行车带上来,还要出去?”
自行车?对呀,我的自行车呢?他拍拍脑门,立刻飞身下楼,跑到十字街口,哪里还有自行车的影子。
“丢了?”吴金燕见他垂头丧气,两手空空,知道没有希望了,生气地数落道,“这是第三辆了,你可要记数。我再也没钱给你买车,以后走着上班吧。”她越想越气,叨咕个没完:“摇一辈子笔杆子,当一辈子吹鼓手,什么教育呀,宣传呀,教育来、宣传去,连个自行车都守不住,该偷的偷,该干坏事的干坏事,你管得着?你宣传顶个屁用!刚才你那电视台放的环卫女工怎么辛苦,怎么兢兢业业,可还是有人缺德打她,你能怎样?你还不是像只花背蛤蟆似的蹲在荷叶上呱呱叫几声,顶什么用?”
“刚才的新闻你看了?”他抑制住忽然升腾的兴奋问道,“你平时不是不爱瞅博川新闻?”
“我本来就不爱瞅。可一打开电视就瞅见一个女人躺在地上,好像死了似的……”
第四章孽障路窄(9)
这就是新闻的特写镜头,给观众的一个惊奇悬念,激起他们要看下去的兴趣。这正是他设计安排的新闻开头,看来他成功了,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他笑道:“你瞅了有什么观感,讲讲看。”
“观感?我的自行车都没了,这就是观感。我瞅你昏了脑壳!”
牛全发见她仍在气头上,只得默默地坐着,不敢表现高兴,也不敢乱动,装做在认真听她数落,心里有点难过的样子。他忽然感到饿了,抬起眼皮瞄她一下:“怎么还不吃饭?”
“你还晓得饿?还想吃饭?没门!”她说虽这么说,却起身准备去厨房,饭菜早已弄好,正等他回来吃哩。柜上的电话响了。她以为儿子来的电话,急忙抓起话筒:“哪个?啊,靳部长!”她满脸的乌云立刻消散,变成了满面春风,“……在,在,刚进家,忙得早饭中饭都没顾上吃……我讲过他,他不听……好,好。”她把电话递给他,同时脸又跌了下来,虽是生气的样子,却包含一点高兴。
“邬书记看了新闻,说这事抓得好,明天他亲自去看望受伤女工。”吴金燕端来饭菜的时候,他说,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高兴。“明天又会很忙,邬书记这一去,事情会更多。”
“多也好,少也好,你走着吧。邬书记有小车,靳部长有小车,你怎么就混不到一辆车?还蛮来劲,以为你那工作多么重要似的。重要,忙,怎么不配一辆车?你不跟他们讲讲,你的自行车丢了,没有车,明天去不了……”
吴金燕说个没完,他却吃得挺香。
“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
二十九英寸的画王正在播映京剧唱段,那演员装扮得花枝招展、锦衣绣裙,珠翠摇晃,载歌载舞,很是迷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独自欣赏,长长的手指在面前的檀木茶几上敲打着节拍。
尤立明被人引了进来。他没有起身迎接,眼睛仍盯着屏幕,举着手打个招呼,示意他坐。
尤立明没有就坐,仍站在门边。他不懂京剧,也不爱看京剧。如果在他的卧室,他早换了台,或是干脆把电视关了。可这是席总裁的别墅,是席总裁的家,他不能胡来,不能喧宾夺主。
这一段终于唱完,任大成关了电视,急忙站起身,请尤立明入座。“怠慢怠慢,对不起。”他随便问,“尤总爱不爱京剧?”
“说不上爱。”
“一般年轻人都不喜欢京剧,我也是近两年迷上的。”
有人来沏了茶,送上水果。
他从一只金壳名片小盒里抽出一张名片,尤立明接过看时,上面印着:上海东方科贸集团总经理助理任大成。原来他不是总裁。尤立明问:“是你找我,还是总裁找我?”
“当然是席总裁,他很想见你。”
尤立明说:“我不理解,席总裁要见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相约会面,怎么要采取……”
任大成忙解释:“这是总裁千金的主意。”
“那猴也是她……”“偷的”两字他没说出口,任大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这位小姐喜欢开玩笑。”
“啊?”尤立明心里一动,她居然开出这样的玩笑!她怎么不露面?自打进了别墅,她和那猴儿都不见了。现在与其说他想追回那猴儿,不如说他对充满神秘色彩的她更感兴趣、更具吸引力。她竟有这样的主意,难道她了解我,在哪儿见过我?要不然……
“是这样的,”任大成解释,“席总裁听博川人讲,博川有个尤大公子,不仅长得一表人才,风流潇洒,还绝顶聪明,能说会道,精于算计,小小年纪,自己就开了一家公司,资产达到几百万。这在博川那个小县城是相当了不起的。席总裁一向重视人才,爱惜人才,总想结识。他还说,像尤总这样的人才如果有人指引在上海发展,将会大有作为,他的财产就不止是区区的几百万,而是几个亿,几十个亿。”
尤立明听了这一番说明兼恭维,如同喝了蜜似的满心舒畅。纳闷的是席总裁怎么会知道他的情况。
“你问这个,”任大成深奥地微笑着,“这么跟你讲吧,江苏、山东、安徽、河南这四省地面上凡是有些影响、作为的公司、老板,我们基本上都有些了解。”
“这么说,你们还有个特务组织?”他觉得这话唐突,急忙更正“对不起,我说快了,不应叫特务组织,应该……”
任大成一点都不在乎,说:“怎么说都成。这是商业情报,也可叫商业信息。现在是信息时代,电脑上网不也是为了获取大量信息,不足为怪,正常现象。”
任大成虽然不在意,尤立明仍觉得自己出了个小小的洋相。但他不在乎,哪个注意那些小节,咬文嚼字。他想急于了解他们引他到这来的真实目的。“任助理,听你刚才的意思,席总裁好像有意要我到上海发展?”
任大成点点头:“有这个意思。我们东方集团下属有十二家大公司,国外四家公司。国外的公司你暂时不行,不能胜任,那要外语过硬,要学过国际贸易的,最低都要大学本科、博士、博士后……”任大成先前的几句话捧他,让他高兴,现在这几句话无疑是在打他,刺激他,叫他难堪。不过这也说明他们对他了如指掌,似乎他上过几天学都知道。然而任大成不会一味地刺激他。他也了解,面前的这位尤大公子是不能多刺激的,他生性骄横,惹恼了,天王老子他都不认,那会搞砸的。对他还是要以表扬为主,批评为辅。所以要给予他一点批评,目的是挫挫他的锐气,息息他的骄横,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你在博川老子天下第一,出了博川你就不是第一了。因此他话锋一转,又是赞颂型的了。“国内的十二家大公司,凭你的聪明才华,随便主持一家都能挑得起、放得下。我们目前有三家公司的总经理不那么理想,席总裁都在物色人选。”
第四章孽障路窄(10)
“这三家公司都是干什么的?”
“一家房地产开发,一家广告装饰,一家矿产品经营,规模都不小,年经营额都是好几个亿。”
尤立明想,除了矿产品不熟悉,房地产开发、广告装饰都是他的本行,那不成问题。上海地面大,混上几个月也就熟悉了,没有什么难的。看来他们对他还真了解。他问:“席总裁真有这意思?”
“这还能假?我们费这么大的力气请你……”
“席总裁呢,他怎么不见我?”
“席总裁有点急事今天回上海了。我本来也要走,席总裁怕怠慢你,特意叫我留下,专门迎接你的大驾。”
尤立明笑笑:“我怎么觉得有点像讲故事。”
任大成也笑笑:“你听完下文就不会觉得我在讲故事了。”
“还有条件?”
“你说呢?”任大成说,“席总裁再怎么爱惜人才,也不可能只听别人简单介绍,就把个公司交给他,这是不实际的,是在讲故事。我不瞒你,坦率地说,这次请你来,就是希望你跟我们合作一笔业务,检验一下你的业务能力,办事水平,一次实在有效的合作双方就什么都了解了。你对席总裁也有深层的认识,席总裁一下交给你几亿资产的经营也就放心了。”
“合作什么?”尤立明觉得这还可信。
“博川升市,市容要美化包装,这个工程我们想拿过来,只要你配合一下,不需要你花多大的力气。”任大成开门见山,直接说明目的。
原来是这样——尤立明想,你这不是在打我的主意,要我帮忙,还说得那么好听。什么上海的大公司,什么检验我的能力,这不都是跟用猴引我到这里是一样的嘛!猴如同钓饵,上海的大公司、总经理的桂冠也是钓饵。你别把我小看了,我可不会那么傻,随便许个愿,抛条小蚯蚓就上钓,他笑道:“任助理,这个美化包装工程我准备自己干。”
任大成毫不意外、慌张,盯着他两眼问:“你拿到手了吗?”
“恐怕不成问题。”
“你有这把握?”
“我看差不多。”
“不是差不多,是差一大截。”任大成毫不客气地指出,“要是你能拿到手,你早拿过来了,还会等到现在?”
尤立明暗暗吃惊:他们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甚至他内心的想法他们都知道。可他不能就此承认他说的对。“我前段时间忙,顾不过来。”
任大成轻轻拍着他的手背,说:“尤总,不是忙,是没有机会下手,障碍太多,你拿不到。”
尤立明又是一惊,他们怎么了解内情,知道有障碍呢?
任大成进一步点穿他的秘密:“尤总,你在博川的四大工程中已经独占鳌头,捞了一把,还想拿市容包装工程?即使别的障碍你可以扫除、克服,可有一个最大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