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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个该死的穷知青、饿知青，成天就守在这里抢人。”有人骂道。
“上次我被抢，钱才掏慢点，尖刀就逼到胸前，吓得我‘小胯弹三弦’（腿发抖）。”
旅客们都被堵在这里不敢往前走，一些人在身上找能藏钱的地方。
“出不了大门，车开了怎么办？”有人焦急地问。
行李都托运在车上，误了车损失更大。
“怎么办？”鲁文武问龙小鹰。
“反正要走人了，把他们打翻就冲到车上去。”龙小鹰对身边愁眉不展的旅客们说，“大家不要怕，团结起来，人多力量大，跟着我们走。”
见有带头人，旅客们都跟着他们往前走。刚来到大门，鲁文武就被堵在大门口的上海知青叫住，“站住！侬过来。”
“做啥啦？”
“帮帮忙好哇？把侬这只包留下。”
“娘娘腔！侬格闲话讲得不适意哇（你这话讲得让人不舒服）。”鲁文武骂了起来。
“侬勿要勿上路好哇（你不要不够意思）。”抢人的不高兴了。
“侬勿要好户头来西（你不要认为我是好欺侮的）。”鲁文武也不甘示弱。
“侬掼啥浪头啦（你不要虚张声势唬人）。”
说话的人上前就要来打他，不料被鲁文武一把扭住，啪！的一声摔翻在地。站在旁边的上海知青一楞，看到有人敢反抗，都扑过来打鲁文武。龙小鹰抢步上前，当胸一掌击倒冲在最前面的人，一场混战开始了。
过路的旅客见打起来了，趁乱都急着往外跑，推推攘攘门口一时堵塞起来。
“快走！”
龙小鹰拉着鲁文武冲出大门，朝着黑暗的公路跑去。
公路边一溜排着许多亮着灯正要启动的客车，哪一辆才是他们的？希望不要错过了。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自己所乘的车，冲上去后听见车上许多旅客都在说，“倒霉，被抢了！”
看来这伙上海知青头晚生意不好，第二天就大开杀戒，只要是看上去包里有钱的人，就被统统堵住。
前面车辆一阵骚乱，上海知青找来了！他们用木棍一辆辆敲开车门上去找人。见此情景，车上的乘客们吓得叫了起来，“抢人的过来了！快开车。”
“人都到齐了吗？大家帮忙看看身边的旅客。”驾驶员赶快站起来问道。
“到齐了！到齐了！快开车。”
还好人到齐了，驾驶员赶紧关上车门，一踩油门，打个方向盘冲上公路，飞快朝向着黑暗的大山开去。
又是扬武，又是刚离开父母就摸黑逃跑，龙小鹰感到，时空轮回，又回到了当年下乡的情景。
91 火爆旅途（2）
经历4天颠簸，下午2点车到景洪，还好一路平安。
取了行李直奔景洪旅社，刚到旅社门口，就见一男一女从里面走出两个上海知青。
“这不是阿二吗！”龙小鹰高兴地叫起来。
“啊——龙小鹰，是你们。探亲去了？”
“是呀，刚回来。正要来住旅社。”
“别住了，快跟我走，有辆车要回小孟龙，会路过你们连队。”
“那太好了，快走。”
如果找不到车，第二天就得到公路上去爬车，运气不好时，爬几辆车都不一定能回到连队。听说有车，当然是件天大的好事，龙小鹰和鲁文武二话不说，扭头就跟着阿二赶车去了。途中，阿二向他们介绍了身边的女知青，这个长得秀丽白净的女孩是他的“敲丁”（女朋友），在小学校当老师，现在正在办“困退”（父母年老无人照顾）回沪。
“兵团撤消了，知道吗？”阿二问龙小鹰。
“知道了。”
“地位更低了，得赶紧办回上海。就要到婚嫁年龄了，在这儿结婚就无法回家了，你有什么打算？”
“和你的想法一样，但找不到回家的门路，我看就顺其自然算了。”
“搞假证明呀！人是活的，树是死的。返城的路这么多条，只要肯动脑筋、找关系，总会有办法的。等把她办回去后我也要走了，不会在这儿呆一辈子的。”
返城机遇来了，无论表现好的还是表现差的知青都受到强烈冲击，在返城政策面前人人平等，与劳动表现无关，凭的就是家庭和个人能力。走还是留？要走的，怎样才能走出这十万大山？这一代人正在人生道路上徘徊。种种机缘都有可能改变个人命运，但是这些机缘都需要付出努力，对一些人来说，甚至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才能得到。一路上，阿二都在传授他的返城经验。
“有本事的走了，没本事的留下来，小鹰！我看你就属于有本事的那一类。”
“我……”
办个病退都没门，龙小鹰再也想不出其它还有什么返城门路，看来要落为没有本事的那一类人了。
“不要灰心，锲而不舍才能抓住机遇……看！我们的车就停在那里。”阿二停下话头，指着停在公路边的一辆卡车说。
满心高兴地跑到卡车旁，绕着车箱转了一圈，上面已经站满了人，就连驾驶室里都塞得满满的。看见阿二来了，驾驶员伸个头出来，不高兴地抱怨道，“磨磨蹭蹭，怎么到现在才来？等了你一会，搞得我的车都站不下啦。”
“抱歉！我等了会人。”
“就你们4个吗？快上车！快上车！上去就走了。”
“小鹰！你先上，在上面帮我拉人。”阿二说。
“好！”
丢下行李，龙小鹰踩住车轮胎爬了上去，抬起一只脚刚要跨进车箱，天哪！车上的人像插筷子似的一个紧挨着一个，挤得连放下一只脚的位置都没有。
“劳驾！请让一让。”龙小鹰对站在身边的人说。
站在车箱板前的人侧了下身子，但是后退不了。
“脚还是落不下去，麻烦大家再往中间挤点。”龙小鹰叫道。
这个时候驾驶员下来了，对着车上的人大声吼叫道，“脚下的包都拿起顶在头上，都往中间挤，如果他们上不去，你们就下来几个。”
听到这话，车上的人把脚下的包都拿起来，这样才让出点地方来。
看见龙小鹰跨进车箱，阿二赶紧把他的“敲丁”举起来，让龙小鹰把她拉上去。
递上旅行包，阿二和鲁文武也跟着爬上来。但仍然没有他们落脚的位置，龙小鹰只好用脚蹬住车箱板，用劲朝后靠，才为他们挤出个空位来。
人刚站稳，车子就开动了。
大家庆幸终于搭上了回连队的车，开始愉快地交谈起来。但过不多久，就不能闲聊了。由于超载，每过一个右弯道，车上的人就向他们这一边倾倒压过来，站在低矮的车箱板边，千斤重量一过来，半截身子都被压到车箱外，产生的惯性几乎要把人都要抛出车箱。此时，必须使出全身力气抓紧车箱板上，哪里还顾得上聊天。
“师傅！开慢点。手没有拉处，我们在车上站不稳。”站在车头的人对着驾驶室大声叫喊。
也许风太大驾驶员听不见，也许他老婆没有坐在车头里，总之，飞奔的卡车丝毫不见减速。
“今天要吃苦头了，驾驶员是个出了名的‘飞车大王’，他想在天黑前赶回去，不过现在时间晚了，看来要走夜路了。” 阿二告诉大家。
“啊——抓住我！我要掉下去了。”
车一转弯，阿二的女友吓得尖叫起来。看见阿二自己都站立不稳，一只手也抓不牢靠，龙小鹰赶快伸出一只友谊的手臂去挡住她。
为了顶住身后的压力，用这么大的劲去推车箱板，龙小鹰感到每分每秒都处在危险之中，不是车箱被推得散架，就是车会翻掉。但又不能因为这点恐惧就下车，要赶回连队就得承担风险，只要不掉下车去，总比走路强。
“吓死我了！下次乘车，再也不要站在边上了。”
车过了弯道，阿二的女友松了口气，后悔不该乘上这么危险的车辆。
“注意！前面又有弯道了。”前边的人大叫起来。
“互相抓紧！边上的用力顶住。”龙小鹰对车上的人大声叫道。
就像乘上了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站在车箱中间的人没有拉手的地方，只好随着惯性左摆过来，右摆过去。为了缓解压力，大家互相牵扯着，一路摇摇晃晃，不知度过多少难关，卡车终于来到进入连队的路口。
叫停车辆，鲁文武不敢再乘车了，赶紧跟着龙小鹰下了车。
“再见了！你们俩要抓稳车箱板，一路多保重。”龙小鹰向阿二他们告别。
“再见！记住地址了吧？不要忘我们，记得来找我们玩。”
“记住了，会来的。再见……”
话音未落，车后扬起一溜黄灰，“飞车大王”已绝尘而去。
灰尘散尽，看到双脚站在熟悉的土地上，龙小鹰心里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轻松。心里惦记着夏莲，从地上提起行李，匆匆和鲁文武道别，分手后加快脚步赶往连队。
走到连队时天已经黑了，刚过猪圈，突然，一条黑影从路边跑了出来。
“小鹰！你回来啦。”一个清脆的四川口音响起。
“吓我一跳！”
没想到碰到的人竟然是梁春雪，黑灯瞎火，她一个人蹲在路旁干什么？龙小鹰好奇地问，“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屋？”
梁春雪没顾得上答话，反到着急地问，“雷之遥呢？”
“雷之遥？怎么，想他啦？把我当成了雷之遥。他不是比我先回家去的嘛，还没归队吗？”
“来信说前几天就离开重庆了，没和你一道回来吗？”
“不知道啊，到昆明后我就没有他的消息了，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会和我一道回来？”
“我把你探亲的事写信告诉他了，他回信说等你假满时要上你家去找你，约着你一道回来。就是这几天，难道他没有去找你？”
“啊——是这么回事，让你失望了。我不知道他要来，要不然会在昆等他两天。难道你就这样天天守在路口？也不怕狼把你吃掉。”
“也不是天天都等，听夏莲说你今天到景洪，吃完晚饭没事就出来走走，没想到还真接到你了。别说这么多，快走吧！夏莲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龙小鹰明白了，旅途不安全，梁春雪心里惦记着雷之遥。
重庆知青到兵团后，雷之遥和梁春雪就像亲兄妹一般亲密，粮食不够吃，梁春雪总是以胃病为由，把不多的饭留给雷之遥吃。雷之遥心中也明白，常心痛地向她表白，你的胃病就是因为我才饿出来的，放心好了，以后我会好好地照顾你。一来二去，他们俩的关系就转为了恋人关系，现在感情发展正如西双版纳的酷暑——山火一般辣热。
刚进连队，梁春雪就对着夏莲的屋大喊起来，“小鹰回来啦！小鹰回来啦！”
夏莲马上跑了出来，见只有龙小鹰一个人回来，奇怪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尚骁岗呢？他不给你保驾护航？”
“我没事。‘顶替’办不了，他要晚点回来。”
“见到红铃了吗？”韩红伟急着赶过来问。
“她很好，你放心。”
“你的病看了吗？结果怎样？”小兰也过来了。
“看了，跟你说的一样。”
……
听说龙小鹰回来了，其他人也朝这边跑来，见面后大家问寒问暖非常高兴，龙小鹰赶快把带来的食品分给大家吃。
热闹了一阵，人员散去，龙小鹰想起归队后要及时向指导员消假，就去找指导员。刚跨出门，就看见指导员的竹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亮灯，心里不禁嘀咕起来，指导员呢？会不会已经离开连队走了？他想起严国定说过，等你回来时也许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小鹰！上哪儿去？”夏莲在门口喊住他。
“找指导员。”
“别去了，那屋是空的。指导员走了，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兵团战士了。”
“噢——”
夏莲告诉他，在他离开后，兵团就平静地撤销了。现役军人已全部离开农场归队，现在已恢复了农场建制，团改为农场，营改为分场，连队改为队。
不能给严国定送别了，龙小鹰感到很失望，看着同甘共苦的战友一个个离去，在这种时候，越发感到剩下来的人友谊可贵。
“夏莲！你不会也离我而去吧？”
“嘻嘻”夏莲忍俊不住笑了起来，“看你一脸真诚的样子，刚从睡梦中醒来吧？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如果你要返城，至少要先告诉我，好让我来送你。”
“尽说些傻话，我们是一起来的，要走就要一起走。我会等你的，明白了吗？”
“这样我就放心了。”
习惯了山林特有的气息，这一夜，龙小鹰睡得特别香。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92 火爆旅途（3）
第二天一上班，龙小鹰就忙着去检查后勤班的工作。分别到菜地、猪圈和伙房转了一圈，跟大伙聊一聊工作上遇到些什么困难？由于走之前已把人员安排好，探亲期间，后勤班工作一切顺利，没有发生任何事。
从伙房出来，看见熊国杰带着几个人在打扫严国定住过的房间，这间屋比较大，难道熊国杰要去住？龙小鹰走上前去打听。
“熊队长，你要搬来这里住吗？”
“还轮不到我，知道是谁要来住吗？”熊国杰反问他。
“新来的支部书记。”
“猜对了。但你一定猜不到新来的支部书记是谁？”
“是罗震江吗？”龙小鹰满心希望罗震江能回来。
“不对！这次老罗在总场当官了，再也不会回来啦。来人是你的老熟人，‘割资本主义尾巴’被撤职的二连连长。”
“噢——老李连长，他什么时候来？”
“下午就来了。”
风波过后，政策开始松动，职工们偷偷摸摸又养起了猪鸡，到了兵团要撤时，已经没有人再来“割资本主义尾巴”了。在这种情况下，当年被撤职的老李连长也算不上犯了多大的错误，恢复名誉也是因该的。
担心李支书人生地不熟，来了没人接应，午睡起床后，龙小鹰特意跑到猪圈去帮忙，猪圈是进入连队的必经之路，这样李支书到来时他就能看见了。
经历了许多伤心事，现在木波已经想通了，大不了打一辈子光棍，全心全意扑在养猪事业上。心一横下来，情绪稳定了，人也就乐观起来。现在他只追求一个目标，打破连队春节、国庆才有肉吃的传统，要让同志们逢年过节都能分上半斤猪肉，这个时候，为革命养好猪已成了他最大的心愿。
见到龙小鹰来了，自然又把他带到圈里去看猪。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猪瘟过去了，圈里一头头哼哼叽叽的猪，毛光水滑十分健康，看了就让人高兴。几个围栏把不同大小、不同特点的猪分开，这头叫“野狗”，抢食最历害；那头叫“胖墩”，吃饱了成天躺着不动……木波根据猪的特点，把每头猪都起了个名字。
他俩正在闲聊着，道路上传来讲话声，龙小鹰跑出去一看，熊国杰把新来的李支书带来了。一场“割资本主义尾巴”运动，把罗震江和李支书“割”掉了，这个时候能见到李支书让人感到分外亲切，龙小鹰连忙跑到路上去迎接他。
“李支书！欢迎！欢迎！没想到你会到我队来。”
经历了风风雨雨，李支书还是那样地开朗，看见龙小鹰跑出来，哈哈大笑着对他说，“是龙小鹰啊！哈哈哈，咱们终于变成一个连队的人了，当年你不来我队，现在我自己过来了，欢不欢迎啊？”
“当然欢迎！你跟罗队长都是我最敬佩的人，他走了，你来了，这不是很好吗。”
“我们都老了，干不了几年了，今后的革命工作还得靠你们这些年青人。在路上我就念叨着你，小鹰，听国杰说昨晚你才从景洪回来，是吧？”
“是呀！天黑了才回到连队。”
“好险啊——差点你就见阎王爷去了。”
“见阎王爷？怎么一见面就说些不吉利的话？”
“你乘的那张车翻了，知道了吗？”
“车翻了？不——知道——”
糟糕！阿二他们还在车上，龙小鹰急切地问，“你怎么知道车翻了？”
“就在我队出去不远，一个叫大水塘的地方，那儿有个急弯，道路偏坡，天黑驾驶员没掌握好方向，把一车人全都倒进水塘里去了。我跑去看时，水塘里的人都捞出来了，死了好几个。你要是还在上面，你想想有多危险啊。”
“死人中有知青吗？”
“就是有知青我才说危险。”
“有个叫阿二的上海知青在里面吗？”
“都不是我们分场的人，具体情况就不清楚了。我到时已经有人在处理，你认识车上的人？”
“是的，我们同路。”
“那你抽空去打听一下，希望他们平安。”
听了这话龙小鹰心里很着急，这条道路一天到晚也不会有几辆车经过，特别一到夜里，路上更是见不到车。天黑时翻车，八成就是他们乘的那辆，一股不祥之兆涌上心头。阿二的“敲丁”体质瘦弱，不知她能不能顶住？至少阿二不会有事吧？
四处奔走打听，几天后得到证实，阿二和他的女朋友在这次事故中当场死亡，当人们从水塘里捞起他们时，他俩还紧紧地抱在一起，费了好大劲才分开。
听到这个令人不愉快的消息，龙小鹰独自一人跑到河边，呆呆地向水里看去。翻滚的波涛中仿佛见到他们苍白的面庞，他们在呼唤，在呼唤即将到来的幸福，但未来的幸福也将随同他们一道被埋葬。
知青翻车死亡的消息，更是震动了梁春雪本已脆弱的心。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雷之遥还是渺无音讯。旅途漫长，山高水险，雷之遥可能在途中病倒了，正住在医院里，也有可能是翻到山下去了，在医院抢救……她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写信回家去问，只能在这个闭塞的山沟里焦急地等待。
这个时侯尚骁岗回来了，梁春雪就像见到了救星，赶快向他打听雷之遥的消息。尚骁岗证实，雷之遥在昆明时去找过他，并且在半个多月前已经离昆，但是这一路上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雷之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