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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别的证物吗？”涵玉试探着开了口，“那道公文，就那么重要？”
“有，他有一个御赐的玉牌，”师爷叹气，“可那又能证明什么呢，只能说，皇上当年赐过他这么个恩赏……”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涵玉心头，她突的计上心头！
“等这人干活回来，叫他来见我。”她吩咐着师爷。“我有件事想请教请教……”
涵玉晃悠悠的回了府衙，先去看了看那位肖公子——男孩子的脸上潮红已退，看来，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呵呵，到了可以谈条件的时候了。
涵玉在房间翻来覆去的想着措辞。等到晌午，肖知府果然按时来探望了。
“仙姑，”肖知府拱手，涵玉很明显就被他手中握着的那个红色诏书给吸引了目光去。
“哦……”肖知府是混官场的，哪里读不懂别人的眼神，“礼部发的广选采女的诏书。”他笑着，将诏书递给了涵玉。
“是皇后娘娘请的太后懿旨，说皇上初登大宝……”肖知府解释着。
涵玉一愣，余琳琅要做什么？她赶紧翻开诏书一瞧——“广选采女，添备后宫。”八个大字映入眼帘。
她一怔之后，理所当然的笑了。
意料之中啊，那个明承乾当了皇帝了，也不用装也不用忍了，就东宫那些个他韬光养晦时期纳上龙床的女人，整日里不得不提防着，还得装着笑脸凑合着用，早就该换掉了……
啧啧，好大的手笔，搜罗天下，广选采女，世间春色尽一人独占……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呢……要是那个明振飞此时当了皇帝，是不是也是这样一道诏书呢……呵呵……
“哦，对了。”管别人的闲事干什么，涵玉合死了诏书，还是扯到自己的正题吧，“知府大人，公子的病，已经快痊愈了。”她慢慢开了口。
“多谢仙姑的救命之恩。”肖知府赶紧正了颜色，“可仙姑，您不能再不收……”
涵玉轻轻抬起了手，止住了他的话语。“我有一件事，”她叹气，“我本是青州城西下马陵肖氏族人，自小被父母送至水月女道观里寄养，可是……我这次还俗回家，却因疠疾变故人事凋敝，没有人认得我了……无家可归倒是不怕，但我从此成了一个没有出处的暗人……”
“这个简单，本官马上找地保来。”肖知府根本没把这个当成事，“本官另送上独门宅院、金银、物件、仆从、丫头……”
肖知府答应的这么顺利，居然一点疑心都没起！这让涵玉有些意想不到，这样……她就有身份了，接下来，就该往京城走了吧……可是，小禄子死了，福儿走了……就剩她和小翠两个女子了，要渡源河天堑，越高山险阻，走如此远路……她心里突然空空的，竟生了一丝胆怯出来……马上就可以上路了，她才突然发现，就她们两个女子行路，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啊……没个男人可以出头办事不仅问路不方便，遇到打劫的怎么办，遇到歹人怎么办……她还不想让肖知府知道她最终的目的是上京城……怎么办呢……
此时，在肖知府看来，涵玉正捧着那大红诏书目光直直的发呆。
“仙姑若是……”他揣摩着她的心思，试探开了口，“若是想备选采女入宫，本官可以批办……”
“嗯？！”涵玉猛然自神游中惊醒，她被肖知府的话语给突然震惊到了，她赶紧推开了那个烫手的诏书，脸都一下给窘红了。
“知府大人……您真是……”她皱着眉，他怎么能往这方面猜……把她当什么女子了……她赶紧转移了话题，“怎么？青州也要出采女？那冯大都督不怕有人到御前胡说八道？”冯严都下令封城了，怎么还能让青州民众往皇帝身边送采女？这真是个疑问啊。
“别人的不行，但我的可以。”肖知府嘿嘿的笑着，“若是仙姑有意，可以作为肖某的女儿，如此，冯大都督那里我写书去说，您不用去汉北郡平安府初筛，直接进京……”
涵玉猛然瞪大了双眼！
“仙姑您本是下马陵肖氏族人，本官也性肖。”肖知府看来很有诚意，但是，一瞬之后，他又有些感慨。“不过……青州的采女，估计一到京城，就得首先被筛下来了……”肖知府望着涵玉，轻轻的叹着气，“受青州名号的连累，宫里的人，是不会让您过关的……您可能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就得回来了……”
对啊！
涵玉的头脑突然被拨亮了！真是天助她啊！青州的采女，哪个敢收？！流言只能越传越玄乎，到了京城，还不知能传成什么模样……等到时候，她到了备筛的关口，只须装病一咳嗽……
太妙了！
落选的采女马上放行，返回原籍啊！
她不用担心如何才能安全的去往京城了！没有比这个再合适、再稳妥、再绝妙的方法了！
“那也总得试试……”涵玉笑着开了口，“菩萨托梦，说我有贵不可言的命格，所以，我才还俗回来……”如此，一切都安排妥帖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厢，肖知府白捡了个女儿，当然是点头答应。
他马上快马给冯严去信请示，青州采女出发的日期，暂时定在了十日后。
是日晚饭过后，师爷将一蓬头垢面的老头带来了。
涵玉一瞧，好像依稀有些面熟……说实话，她早就忘了那孙云骅他爹当年是什么模样了……北镇抚司诏狱的光线本就不好，她当时又着急说完了赶紧离开，谁还有心去记那犯人长什么样啊，光那些刑具就够人瞧了……
“这……”那孙世成一见涵玉，却有些发愣。
“孙大人，”涵玉挥手示意师爷退下，狡黠的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啊！多谢恩主救命之恩！”孙世成确定认出了她，赶紧跪了下来。
“起来吧，”涵玉淡淡的笑着，“我只是张了张嘴，真正免你一死的，是皇上。”
“罪臣谢主隆恩！”孙世成只当涵玉是皇上派来的人，一时间激动的全身都在颤抖。
“先别高兴，”涵玉干笑着泼了他的冷水，“不是皇上让我来接你的。只是凑巧，我办事来到了这里……”
“求恩主救我！”孙世成似捉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救……若这次再救，我可就是救你两回了。”涵玉心情大好，她缓缓坐下了身来，抚摸着脖上的珠链。
“恩主！孙某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孙世成赶紧表态。
“这些官话，留着跟皇上说去吧。”涵玉微笑着，止住了他，“我可以帮你；但也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帮你。”涵玉盯着孙世成的眼眸，一字一顿的说着，“你知道的，这世上，可没有白白享用的盛宴。”
“恩主请讲！”孙世成连哏都没打，很是激动的张口就来。
这个人的功利心狠强啊……涵玉在心内暗笑着。她轻轻摘下了脖颈上的珠链。到了京城，若是有这么一个官员身份的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以利用着……太妙了……
她小心的，摘下了一个串珠，“这里面有一个，对你的寿命没有任何影响，反而，会使的你百毒不侵的蛊虫，”她慢慢的挑着眉毛，“唯一的坏处就是，你将永远成为我的奴隶……唯我的命令是从；甚至，我不许你死，你连死都死不成……”
孙世成望着这古怪的珠子，有些停顿。
“你要么认命，十年寒窗，老死在这里；要么，把这后半辈子卖给我。我给你大展宏图的机会。”涵玉很享受此时主宰别人命运的爽快，“你选择吧。”
第二日，师爷来说，那孙世成居然找到了当年东宫詹事府的公文，天不亮就快马上京叩阁去了……涵玉正和小翠忙着收拾着随行的东西，听到了，只是轻轻一笑。这么急，呵呵，祝他青云直上吧，他的官做的越大越好，这是一个她可以完全放心使用的奴才啊……
十日之后，汉北大都督的批示下来了。
肖知府估计的不错，借青州大疫的光，涵玉躲过了汉北郡初筛。据说，那汉北大都督冯严见报上来的采女名册上写着青州知府的女儿肖瑶，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草草提笔就准了，青州肖氏采女免检，直接进京去吧。
是日，风和日丽。
涵玉变身肖瑶，作为青州知府肖震宇的三女儿，青州唯一的备选采女，坐着官轿，在数名公差的护卫之下，向京城进发了。
一路上，涵玉的心情大好。一直在北疆长大的小翠更开心，她新奇的向轿帘外看着，还不时的在惊呼着，她还没见过源河以东的风土人情呢，那份神情，让涵玉不由想起自己由奉安初入京的场景来……她和敏儿，也是这般新奇兴奋的啊……
一个多月，很快在颠簸的行程中过去了。
源河镇、莱霞府、辉春府……这一路上，一听是青州的采女住店，店铺其他的客人，马上仓皇作鸟兽散。若有其他地区同去的采女，更是唯恐躲避不及……如此，涵玉的心里却越来越安心了，好啊，这谣言传的越凶狠越好……看来自己到时候想不落选，都难了。
启程，住店，再启程。
等涵玉的马车离开毗邻京城的大明府的时候，春天，都已经过去了。
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着一身薄薄的夏装，董涵玉又转回了京城。
这已是她有生之年，三进京城了。
只不过，这一次，
她的名字叫肖瑶。
入了京，各地采女被统一送至备选的住处。
涵玉如何也没有想到，这统一的住处，竟是——
她从前住过的集芳社！
下了马车，涵玉望着熟悉的琉璃宫墙扶柳，有些发愣。
她抬头，仰望着那熟悉的黑柳门匾，莫太后的凤笔——“集芳社”，高高在上。
一时间，她啼笑皆非，恍然如梦……
“小姐请。”门口，有礼部的官员公式般进行迎接指点。
还好，不是熟人。
涵玉提着裙裾，恭顺的低着头，再次，跨过了这里的门槛。
我，又来了……
熟悉的院落，亲切的青石小路……
青葱往事如潮水般袭来，涵玉掩不住胸口的心绪起伏……一切如昨，却已流年偷换。想第一次来这里，她正是如今名册上的年岁——十六七岁，天真如也。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她刀光剑影、百转千回间换了身份，竟又转回到了这里。
还是要从这里开始吗？
开始她美好的新生活吗？
天上的神啊，真是会开安排啊……涵玉感慨着，随着指引，走到了礼部为她安排的住所。不知这一次，会是何方的小姐，与她同院呢……不可避免的，她想到了甄心……当年那操着吴侬软语指挥丫头布置院落的佳人早已死去经年，怕已是，再世为人很久了吧……
小翠上前，推开了院门。意料之外，很空旷。
没有人。
上千的佳丽，礼部竟在集芳社给涵玉安排了一处独院！
一愣之后，涵玉苦笑着摇头了。
这一次，她再也不用费心准备什么孝敬的厚礼了，以她青州采女的名号，所有的人，都闻之变色，唯恐躲避不及了……没有人，肯和她一处居住，也没有官员，敢安排人和她一同居住。
别的院落，采女们济济一堂，都是些年轻的姑娘们，嬉笑声，抱怨声，不绝于耳。临院的喧哗浮躁，更映的涵玉的小院冷清薄凉。
“再过几日，等人齐了，应付了筛选，我们就可以去找小云他们了。”涵玉舒服的享受着浮瓜沉李和独门独院的清凉，很是惬意的跟小翠说着。
可是，没过几日，她们的院落，却突然有人使劲敲门了。
咚咚咚，声音很是急躁，涵玉有些惊异，飞快的丢了瓜果，抓起被子躺到了床榻之上，小翠心领神会，赶紧前去开门。
“这个院子没人啊？！”很快，外面一惊愕的女高音冒了出来，“为什么还留了这么处院子不给我们住！却让我们大夏天的挤在一起睡觉！”
涵玉一愣，哦，估计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采女们闲热挤来闹事了……
“各位小姐，我们小姐是青州来的……”小翠是涵珍的心腹，精明的自然不用操心， “最近几日老咳，吃了药，刚睡下……”她的声音柔弱的很，“拜托您们小声点……”
“啊——！！！”
紧接着，涵玉马上就听到了一片惊呼之声！快速的，传来人群吵杂着四散而去的动静。呵呵……涵玉在床榻上自得的笑了起来，这群想飞上枝头的未来凤凰们，岂能不惜命如金啊……一听青州来的病人，还不得都吓的花容失色了不成。
不过说实话，她一个人住，也冷清寂寞了点，但她现在的身份……唉，还是安生点，少些事端的好。
“咳？”许久，竟冒出一个动听的声音来，“这么大的院子，咳也不至于沾染上吧。我要住这儿！”那女子的声音好像走了进来，环顾了四周，竟坚定了起来。
哎呦，来了个不怕死的！涵玉赶紧起了身，用手帕捂着嘴，不时的“咳嗽”着，弱不禁风的一步三摇出来。
“小翠……”她有气无力的吆喝着。
院子里，站着一男三女，男的，像是礼部官员；女的，是小翠，还有主仆模样的二人。
那小姐，涵玉不禁多看了几眼，长的挺漂亮，高挑身材，雪白的俏脸，杏核大眼，樱桃小嘴……尤其是那身材，真是增一分胖，减一分瘦，涵玉端详着，只觉得不知怎么的，竟越看越顺眼起来……
“小姐……您看……”那礼部官员在那小姐身边指点着涵玉，眉头都快拧断了，“青州的啊……”他好一个苦口婆心的表情啊。
“青州怎么了？”那小姐冷笑着瞥了那官员一眼，“她若是有瘟病，早死在路上了。”那声音，干脆而不容置疑。
涵玉扶着门边，愣住了，这丫头，倒是很有见识和胆量啊。
“把我的东西搬进来，”那小姐直接吩咐着身后的丫头，“这里没人敢住，我住，染了病我自己担着……”她昂头，径直向西屋走去，“哼，大热的天，我可不想和别的女人挤一张床睡……”
涵玉望着她婀娜的身影向自己走来，心里遍是感慨，看来，这胆色俱全的丫头不是一般人啊，可不能得罪啊，还得好好巴结着呢……日后说不定，还是个什么贵娘娘命呢……涵玉赶紧干笑着，做了一个亲切欢迎的表情。
那小姐住下之后，涵玉便多了心思。她每日里，都在探头想知道西边那位在做什么。
不得不说，西边那位小姐，人家虽然胆子大，但不鲁莽。
虽然人是无畏的住了进来，但她们主仆二人经过涵玉门口的时候，却是连头也不转的，脚下飞快，闪过。
涵玉讪讪的笑着，尴尬的止住了想叫人家过来说两句的想法。
“小姐，别说，”小翠嘀咕了开来，“那西边的小姐，长的和您挺像。”
涵玉愣了。她仔细回忆了下那小姐的长相，有些心里受用，“我长的……有那么漂亮吗？”她有些得意的问着。
“呵呵……”小翠还是很会说话的，“各有千秋嘛，”小翠换了个角度，继续说着，“模样虽不说特别像，但你们两人说话时的神情，有些动作，特备是眉眼哪里……竟是特别的像……”
涵玉一愣，慢慢回忆了下，哦……她终于明白，今儿早上为什么自己越看那小姐越顺眼了……连月容、幼晴、涵珍那样的大美女她都没顺眼如此，原来，竟是因为她和自己有些像！
她讪讪的笑了。
涵玉在集芳社住了近半月。所有入京的备选采女，才都到齐了。
她对一切集体活动统统称病罢课。
没有人管她，或许还都松了口气。
只有一个人，看出她的不对劲了。
备选前那一日，西边的小姐，竟主动上门了。
“你为什么装病？”那小姐开门见山。
涵玉先是一愣，这丫头，不知道言语间要规避锋芒吗……
“呵呵，”涵玉淡淡的笑了，“美人在邻，还不知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还读过书啊。”那小姐嘴上利害的很，在涵玉房间转了一圈，也笑了，“淮阳郡林州府方子怡，尊驾是青州——”
“肖瑶。”涵玉接上了话。
“怎么，你不想见到皇上？”方子怡慢慢走到涵玉身边，挑眉问到。
涵玉在心底笑了，我躲他还来不及呢……“我乃多病之身，蒲柳之姿，本不是那样命格的人，何必强求。”她淡淡的回复着，“和方小姐您，不一样。”
“呵，我果然没有看错。”方子怡很是自得的翘起了嘴角，“你是被家里逼着来的吧？借着青州的旗号，天天装病，只想着拖到落选回府那一日吧……可我，来到京城，就想着有朝一日能见到皇上、侍奉皇上……”说到皇上二字，这位方小姐的眼神都迷离了起来，“如此，我们本居一院，明日一组候选如何？”她开始将话题引向了此行的正题。
涵玉心下一怔，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好啊。”她痛快的点头答应了，“我本就无一比高下之意，方小姐您就放心吧……”
方子怡见涵玉答应了，当下一番道谢，满意的离去了。涵玉苦笑着，带死了房门。这女孩子，心眼可够用的啊……明日复选，两人一组。去掉一人，或两人全筛掉。一组留下两人的机会近乎没有，那方子怡冒着染病上身的危险，亲自登门选了毫无争奇斗妍之心的她，可真是用心良苦……
一个处心积虑要躲皇帝，一个费尽心机要见皇帝。
如此顺水人情做得，甚好。
167。三殿花香入紫微（中）
是日辰正，礼部派人送来了各位备选采女的临时号牌。并通告，辰末召众采女正殿空场集合，等待抽号分组。
这一次，涵玉既然早上已经答应了方子怡，就必须得出去露露面了。
素面朝天的她跟在画着精心妆容的方子怡身后，无声的，在空场上站好。
前方，飞檐斗角，亭台依旧。
多少年前，她站在这里，等待着陆重阳在内的礼部官员筛选；
多少年前，她就是在前面的那棵杨树之下，将吊着毒打的甄心救了下来；
多少年前，她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月光、月容、明振阁、明振天和明振飞那群天之子女……
多少年前，她正是无知懵懂的从这里，踏入了漩涡中的东宫，纠结上了太子明承乾，以致陷入这一场至今无法抽身事外的阴谋纷争……
那些已经远去离散的悲恻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