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自由,安定。云低闭了闭眼,再艰难的张开,注视着桓伊,她想从他的眸中看出一些慌乱,一些躲避。可是没有,桓伊只是笃定地注视着她,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我,不信你。”云低说:“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爱上你,为何要给我这样大的好处。若你不遵守你的承诺又当如何?”
桓伊似是思考了片刻:“不遵守承诺?你该当知道,我有能力给你这样的生活。若说不放你离开……”
云低见他顿住,心里瞬时紧张起来,她当然知道他有这样的能力,她只怕他不会如期放走她。
桓伊语带些许怅然地续又说道:“若是你不爱我,还留你在身边做什么呢……且况,君子一诺如千金。”
云低瞧着他那面色倒真不像是虚言,但又实在不敢贸贸然应下。自己与他的实力手段,相差不知凡几,若他要食言,自己确是奈何不得。想了想又说:“我可以嫁给你,但是你需得先给我半年时间,教会我一些自保的能力。”有了自保的能力,哪怕是他反悔,自己也尚且能同他一搏。
桓伊斜睨着这个挺直地立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她不过十三四岁,哪来的这般智谋竟还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她竟然知道自己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权益,便该先增强自己的力量。又为何她丝毫不见惶恐、羞怒这些该见到的情绪,竟然还这般淡定的与他讨价还价?桓伊凝视了云低一会儿,忽然想起,初初见面时,她从高亭跌落,生命垂危之时也是这样淡然望着自己。桓伊垂首低低笑了出来,空灵净澈的声音带了几分散乱道:“依你所言。”
他竟然应了。云低紧握的拳头稍稍松了一些。从桓伊说出可以给她静好岁月时,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要做这笔交易。否则,她永不可能在这乱世寻着自己想要的净土。能得桓伊承诺,云低相信他有这能力。只是,还是想不明白啊,为何他会这样做?真的是因为喜爱么。因为喜爱,所以想将她锁在身边,让她慢慢的也爱上他?只是因为这样?
实在想不明白。云低也不想再想,生平第一次,她有了一个可以实现自己愿望的机会,她要牢牢把握。且不管桓伊是不是一诺千金的君子,在这半年里,自己都要拥有能够自保的能力。这样,真的到了他反悔的时候,她也能自己抽身离去。
真庆幸,提出这样交易的人,是桓伊。若是这人是……自己许就真的不愿离去了……而桓伊,云低果决地想到,自己已是注定不会对他动情。
第四十八章 工欲善必利其器
可是究竟什么是自保的能力呢?
有关这个问题,云低苦苦琢磨了很久。然后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云低突然犹如醍醐灌顶般的幡然醒悟过来。
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难道自己可以继续琢磨下去么?
当然不可以。
云低懊恼过自己的愚笨之后立即决定,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桓伊会的,自己都要学。俗话说,技多不压身。学了总归都是有好处的。
王猛和戴逵倒是对她暂且决定留下来的事,没甚意见。反正戴逵不差这两个人的食宿,王猛也实在无事可做不差这半年时间。且况现下豫州一带颇多动乱,也不是离去的好时机。戴逵这居处也一向清净,难得来了个与他兴趣相投的王猛,两人很有些相惜之情。
唯一让云低觉得意外的便是桓伊,他分明是去年才到任豫州,就这样长期闲居谯郡,只偶尔见有小厮仆人送来书信公文来给他批示。堂堂一州刺史,竟然这样清闲?
“自然不是,只是那些事物有人愿意代劳,我能落得清闲,何乐不为呢?”
云低听桓伊这话,大概明白他是被下面架空,并不得实权。但是他话说的肆意又潇洒,好似真的完全不在意这些。
这大概便是名士旷放的风度吧。云低想。既然确信他是真的有时间来履行对自己的承诺,云低就打算用这半年,学尽可多的东西。她有一种偏执,总认为,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不会被任何东西摧毁。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云低微皱了眉头,记得幼时,有一次自己与苑碧同游,被族里的顽童嘲讽骂作野娃儿。苑碧怒急,呵斥了那群顽童。苑碧乃谢中丞嫡女,那些孩子自然忌惮,当时便住了口。然而,不过一两天之后,他们便寻了苑碧不在自己身边的空当,截了自己将自己狠狠言语侮辱了一番。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吧,云低知道,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会永远不被欺负。所以,她对力量的执着渴求,远胜普通闺阁女子。
“那么,你想学些什么呢?”桓伊原本只把云低那话当成一个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所以等到一个月之后,云低再次提起这件事,桓伊颇有些诧异。
“学,学你的功夫,学琴棋书画,学吹笛,学谋略……”云低愈说愈欢畅,简直好像这些东西她都要学会了一般。
桓伊无奈地笑了笑道:“阿云,只有半年……”他忽然想起,初初相见时,云低说要学吹叶笛,结果那半天的时间便一直孜孜不倦的学习,直到苑碧去到才停了下来。她有一种可怕的执着。
“那么……”云低很有些为难的低下头,思索了片刻道:“那你便教我功夫和谋略吧。”
“这些自该是男子习练的东西,阿云学了难道也要去厉兵秣马,报效国家么?”桓伊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他真是有些看不懂这个总是给他新奇的女子,她同他所认识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见云低不答,桓伊又说:“学些琴棋书画不好么?或者,我教你吹笛子?”
云低摇了摇头,果决地说:“就学功夫和谋略。”
桓伊有些为难地说:“功夫这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可促就的,需得长年累月的习练才能有所斩获。至于谋略,更是意会为主的玄妙之物。这两样并不是叔夏所擅长。”
云低听他这样说,难免十分失望,思忖片刻又退而求其次的说:“你只管教我,能学去多少,便是我的事了。”
桓伊见她如此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的心思显而易见,就怕他不履行承诺。
桓伊笑笑,若真是自己决意不履行诺言,她这点本事,又能怎么样呢。
然而,桓伊还是小看了云低。
这个十几岁的少女,竟然聪颖异常,且勤奋刻苦远胜男子。但凡教过的,她必是一学便会,很快便举一反三能运用出去。
桓伊常说,只叹阿云是女郎。
云低却不以为然,女郎又如何,即便自己是男子,也不会真的厉兵秣马,沙场驰骋。她学这些只为独善其身罢了。
不过如何揣测人心,如何审时度势这些东西,桓伊可以讲给云低听。可以拟了事例来一一解给她理解。可是功夫这东西,桓伊实在头痛。云低毕竟是个娇娇弱弱的女郎,且况自幼又身体不好,这些不是勤奋刻苦便能弥补了回来的。
“阿云。你一个女郎,不该舞刀弄枪的。”
“杀人的长刀不辨男女,若这长刀搁在我的脖颈上,可不会因为我是女郎而手下留情。”
“我自会护你周全。”
桓伊这话答的干脆,云低却是斜睨了他一眼,却并不回答。
分明是不信他啊,不信他能护她周全,还是不信他会履行诺言——在她离去之时给她一世安稳。
桓伊有些恼怒,但又有言在先,不能食言。
最后只得折中教了云低骑射。
骑射也算是实实在在的凭身体反应的敏捷及自身资质来决定成效的。云低虽然勤勉,却也只是骑马练地好一些,要擒弓射箭还是差许多,练了几个月,勉强十支箭中三四支,聊胜于无。
这一日,练耙子练的乏味至极的云低终于得桓伊应允,说是午后要带她去山上打些活物试试她的长进。
云低极开心,急忙找出先前自己穿过的那套男子的葛衫换上。想到山上或许风大,有添了件白色狐裘。这狐裘是小翎非要让她带上的,说是北方天气更冷少不得皮裘子,且况郎君也绝不会把送人的东西再要回去。拿着这狐裘在手中,云低有点怔神: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正愣神时忽听后面响起一个温和中带着些疏懒的声音:“阿云……”
云低一回头就见桓伊一袭青色劲装斜斜依靠在门框上,面含温笑看着她。他惯常穿的衣服多是宽袍广袖的长衫,云低第一次见他这样打扮,只觉得温润如玉的公子又添了几分凌厉之气,倒也潇洒。
桓伊笑道:“阿云看我看得痴了么?”
云低立时觉得脸色一红,暗怪自己莽撞,忙忙站起身来,拿了桓伊特意为她做的精致小弓道:“快走罢。”说着率先走出屋去。
桓伊在她身后慢慢站直了身体,凝视着那雪白的貂裘半刻,才缓缓提步跟上去。
这片竹林周围地势很是平缓,云低跟着桓伊骑马直行了大半时辰才见着前方有一略突起的丘壑。桓伊说这山叫做谯石山,不算很高,风景却极好,野物也还丰富。
山路崎岖,两人就将马匹拴在了山脚处,徒步向上走去。
这山色确实极美,满山遍布着参天的古松,树干一律是几人环抱的粗壮,虬盘交错的枝叶显出一派古朴的意境。桓伊走着又将射活物与死耙的区别细细说与了云低听,他讲的很简明,云低一听便懂。
有时云低不禁会疑惑,桓伊难道就不怕自己学了这些本领,半年之后反悔不肯嫁给他了么?难道他竟然有这样十足的把握?知道自己不会毁约?还是知道自己根本跑不出他的掌控?
云低正仔细瞧着他的神情,想从中找出些解释,突然见桓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云低屏息朝他看的方向看去,那里栖息着一只漂亮的袍子,皮毛油光水滑,十分肥美。桓伊细看了一刻,在心中默默估算好了距离和弓箭该使出的力度,果断的弯弓搭箭,一箭出,袍子应声倒地。这一串的动作他做的不带很多萧杀气势,明明是行云流水一般做来,就好似他手中所握的并不是这样一柄利器。但是那射出去的箭,力道却狠辣,一箭贯穿,袍子连挣扎都没挣扎的便倒下了。
真是……云低瞧着他仍旧优雅的侧脸,突觉得这人根本不是他所言的那样,略通骑射。
云低方才有的那些疑惑,霎时找到了答案,他的高深,莫说半年,只怕自己十年也学不去,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他自然不须防备。
桓伊听得身侧的人半晌没有动静,侧了头便看见她有些惊诧、有些惶恐的神色。桓伊皱了皱眉,她是在怕这生命的脆弱,还是在怕自己呢……
“阿云,要记住,遇敌出手不可慌乱,看准了再出手好过急急射出去却履发不中。”桓伊净澈的声音在云低耳边响起。
云低恭顺的低头道:“是。”
两人间自有了约定以来,即使桓伊自以为教的尽心尽力,也从不曾见她这般恭顺。这女子对自己有一种鲜明的抵触,不论是言语或是举止,她都不曾掩饰过她的这种抵触。为何,现下却做出这般恭顺的姿态。
略一思索,桓伊了然,低叹一声对垂首恭顺状的云低道:“对敌人的软弱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啊。阿云懂么?”她这是对自己起了防备啊。
云低抬起眸子看了桓伊一眼,见他仍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尔雅之态,又垂了首低声道:“懂得。”她怕的不是他的狠辣,她怕的是他不论做出怎样狠辣的事,却永远这样一副温润无害的模样。
第四十九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转眼半年时间已是将尽,不知为何,云低总在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又有些不甘。虽然她不在意这样一纸交易带来的婚约,虽然她十分笃定自己将要何去何从,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地方是不对的。但即便是如此,云低也并不打算停下自己的计划。拿一年的束缚去换一世静好,云低愿意。
时至七月下旬,谯郡的天气已经炎热难耐。一场大雨之后,竹林里铺天盖地的全是新冒出来的竹笋,它们生长的肆无忌惮,好像争相攀比哪一个能长的更高大。晨起云低再去竹林里赏景,不免感慨于它们的蓬勃的生命力,木犹如此,人何以堪。不论是这些新生的竹笋,还是已经郁郁翠翠的竹子都尚且这样积极地生长,难道自己不该为自己向往的生活多做努力么。
想通了这些云低便不再执着于自己心中的那点不安,那点遗憾,那点若有所失的低落情绪。
不得上天眷顾的人何其多,至少自己有了改变自己境况的这个机遇,那么,就应该好好把握。
这一日,桓伊难得说起有要事要回一趟豫州府,云低虽然可惜他原本今天要教自己的棋艺,倒也不好回绝。经过这段对骑射的学习,云低发现,要掌握一件事物,除了入门时需要靠人指引,之后最紧要的还是要自己勤加练习。于是她便转而要桓伊教她琴棋书画,只在闲暇勤练之前所学,倒也收获颇丰。
餐时便只余云低、王猛并戴逵三人。平日里桓伊在时,云低是坚决的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今日桓伊不在,云低倒活泼了些。她点着一桌子菜肴问戴逵:“戴先生,这些都是您做的?”
戴逵习惯了她一向的默默无语,突然见她餐时开口,惊诧了一回,才意味深长地笑着说:“自然不是,我哪有这样的本事。”
云低看着他笑的很是有些弦外之音,也不好再问,尴尬的呵呵赔笑了两声,复又低头专心扒饭。
戴逵见她这模样,益发想逗弄她,带着笑意问:“我以为云低是有‘不在餐时说话’的规矩。原来并不是……”
云低正埋头扒饭的动作僵了僵,心道:真不愧是师徒。想了想抬头说道:“只是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未见这里有旁人,才好奇这些饭食是何人做的。”
这衣食住行原本是每日里都离不得的东西。只是云低自小长在谢府,虽不得谢中丞宠爱,到底是衣食无忧,事事都有人打点的。所以,来了此地几个月,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竹轩只住了他们四人,这些衣食上的琐事,却是何人在打点。若说戴逵对饮食有兴趣,煮些饭菜出来,尚算合情。可云低实在不信,那每日热腾腾的洗澡水,那些合体又式样繁多的衣物都是戴逵亲自打理。戴逵何许人也,自然不会去做这些事。但是又不见这竹轩有其他人居住,云低这两日闲下来时时困惑于此,就顺口问了出来。
戴逵见她有意转开话题,笑容间更见促狭。
还是一旁的王猛见云低实在尴尬,开口解围道:“云低你日日同叔夏早出晚归,许是不曾注意,这些事情都有专门的仆婢打理的。只是戴先生为了清净,不让仆婢居住在竹轩,另有他们的住处。”
王猛这话原本是出于为云低解围的心思,不想一句“你日日同叔夏早出晚归”更让云低羞了个满面通红。
云低又羞又恼,低下头去再不肯说一句话。
王猛虽有大智,毕竟心思粗犷,未曾注意过云低这些小女儿家的姿态。
倒是原本笑意盈盈的戴逵,见她仿佛真有些恼意,心中一动。桓伊是他最出色的弟子,而这云低,也因一些原由十分得他喜爱,他这几个月见这二人时时同进同出,本是持着乐见其成的态度的。但现下看来,却不完全是自己所想,往日他二人相处便有些不寻常,明明是日日相对的人却仿佛并不亲密,总有些貌合神离之感。好似两人之间总有些什么无形的屏障在。戴逵正待再开口探上一探。忽听有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口方向传来。
三人皆听见了这动静,停下筷箸朝来人看去。
见是一个二十岁许的精壮汉子,走路间霍霍有风,大抵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他走到三人用餐的石桌前,停下脚步,施了礼才说:“先生,前些日子公子交待打发走的那个龙姓少年派人送了封信来。”
龙姓?云低一听这汉子的话,霍然大睁了双目。龙姓少年,莫不是龙驭?
只听戴逵不耐地说:“叔夏不是说此人是来滋事的么。不用理他便是了。”
那汉子有些迟疑地说:“只是这信上盖了琅琊王氏的徽记,属下以为……”
“琅琊王氏?”戴逵有些疑惑,难道这少年有些来头?自己与琅琊王氏的王逸少父子一向交好,莫要有什么误会才好。“拿来那信给我一观。”
汉子忙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书信。
戴逵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更加疑惑的将信递给了云低。
云低压下同样的满腹困惑,急急将信接过来。只见信封上草草的四个大字:云低亲启。一旁有一个纹路简朴古拙的徽记,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琅琊王氏的徽记了。
云低是见过龙驭的笔迹的,即刻认出这信出自龙驭之手。先前那压下去的困惑又再度泛上来。那汉子方才说,桓伊前些日子交待他们打发走了龙驭。他这是何意?怪不得自己在此等候这么久,也未见龙驭寻来,原来又是桓伊……云低心头倏地燃起一股怒火来,原本因为这小半年来桓伊悉心教导积蓄的一些些感激之情,霎时间化作乌有。
轻蹙着眉头,云低将信笺拆开,略略看下来。原来,龙驭在小镇上帮慕容颜医治心疾,不过月余便好了七七八八,剩下只需好好调养即可。于是龙驭便无视慕容楷的再三道歉挽留,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便要来寻云低。谁知按照先前两人约好的暗记,龙驭不过跟着出了小镇,便失去了方向,再也看不到那些暗记。龙驭记挂云低的安危,来来回回将小镇周围全细查了一遍,才隐隐约约循着些踪迹。待龙驭费心费力的用了近三个月时间,才摸到这竹轩附近时,却被守在竹林外的一群兵卫挡了路。龙驭并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来路,只是凭几次交手下来,依稀知道这些兵卫绝非寻常士兵。不论自己是强攻还是趁夜偷袭,都始终进不得这片林子。无奈之下,龙驭只得在这附近寻了小镇住下,时不时来侦察一番。直到前几日他得信琅琊王献之到了豫州,他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