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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打头的人听了这话,又细看云低,只觉此子虽年幼却隐隐有一股子难言的贵气,踟蹰道:“不知小郎郡望何处?”
云低以为对方真的怕坏了桓温名声,准备就此放弃,更加正气凛然的说道:“在下不过区区一草民。”
对面的人听说是一个草民,马上觉得自己受了莫大侮辱,一个区区草民就敢这样气焰嚣张。也不需再防备着怕得罪贵族,马上语带凶煞地说:“既知自己不过区区一草民,还敢管西府的事,我看你是想同这不识好歹的王猛一起归西吧?”
对面的一众人随着这话,齐齐驱马又往前逼近几步,一片萧杀之势迎面而来。云低见状惊异的看向半天未开口的王猛。时下流行名士风度,最忌讳器量狭小不容人,若这事真传扬出去,定会大损桓温名望,他们竟然不怕?
王猛叹息一声,低低说道:“他们不会留我们活命,还怕我们传扬出去坏桓温名声么?”
不留活命……
云低惊得张口瞠目,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脑海中一时想起苑碧临终前一再重复的那句遗命般得嘱托:阿姐只愿你安好……
云低闭上双眼,睫毛微颤:不可以死,要活着,好好活着……
再睁开眼时,云低已掩去不合时宜的慌乱畏怯,依旧是低婉地声音,沉静地说道:“我乃豫州刺史桓伊的贵客,你们不亲送我二人去豫州,竟要送我们归西么?”
被逼至绝境的人,往往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境况中,更能平添许多智慧。因此,云低想起,在谢府时听闻的,桓伊乃是桓温的族亲,且颇得桓温看重。若借桓伊之名,是否可以脱险?
对方的人听到桓伊的名字,明显一愣,打头的人转头与后面的人似乎商讨着什么。
桓伊,那个眉目高远,笑容温润,惊采绝艳的人,那个云低对之似乎有怨,应该有恨的人……
云低心底默默说道:桓伊,若你救我这一次,我便信你一回。
默默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云低觉得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卑微,自己的生命真的就像蝼蚁一样,被别人捏在手中。一次次的被逼迫至死地,多么令人厌恶的感觉……
“小娃子,你这样一介草民,怎么会是桓公子的客人,就莫在垂死挣扎了。王猛,我再问你一次,可要随我去西府?”
显然。云低默默地垂下头。失败了。对方根本不信。
王猛瞧着刚才还昂昂气势的云低垂下头,好像真的放弃了挣扎,有些不忍,正待开口应下——毕竟王猛也不是莽撞性子,他知道什么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突然听见马车后传出一句:“她是我的客人。贵客。”
这声音……云低猛地转头朝身后看去。
那人仍旧一袭青衫,面含温笑,不见如何风华绝代,偏偏像踏了七彩云端而来,让所有人都不能忽视。
“桓,桓公子?”对面打头的人认出了来人正是桓伊,有些讪讪地问道:“您怎么来了谯郡?”
桓伊淡淡道:“来拜会恩师,顺道来接我的贵客。”说着,朝仍呆愣的云低道:“阿云,好久不见。”
如清风拂面的笑意顺着唇角绽开。就好像,他们真的是许久未见的友人,或者说,更像是,恋人……
云低尚不能从极度的混乱、怀疑中惊醒,只以为这是自己生的一场梦。迟疑的朝桓伊面上一抚,感觉到他柔软的、温热的肌肤,才惊得猛向后退了一步,抖着声音说:“是你?”
桓伊微侧了头,似是在感受那一抚的温柔,笑容更灿然。“怎么,阿云见到我,欢喜地不会说话了么?”
对面一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对话,本来以为那个瘦弱的少年是拿桓伊做个借口,想逃脱一劫。没成想,他竟然真是桓伊的客人,看着还似乎……相当熟稔……
桓伊是何人,十个王猛也不及一个桓伊在大将军心目中的重要。
打头的人当即果断道:“不知竟然是桓公子的贵客,某实在唐突。”说着竟然下马朝云低郑重一揖。
桓伊瞧了他一眼,缓缓地说:“不知者无罪。”语气分明带了警示。
不知者,无罪。可是那少年分明已经说了自己是“桓伊的贵客”。
打头的人感觉到桓伊话中的不悦,颤着嗓子道:“属下还有事要去回禀大将军,就不打扰公子会客了。”
方才还没有属下的自称,这一句,算是更直白的向桓伊俯首了。
桓伊瞥了他一眼,道:“去吧。”
那人急忙上马勒缰,呵斥着众人匆匆朝来时的道路走了。疾驰的马群扬起一道尘土,渐渐湮灭了那群人的身影。
云低目送着那群人远去,仍惊疑不定。自己,得救了?
桓伊微笑着绕道她面前,阻了她的视线道:“我师傅的府邸就在附近,贵客可愿屈尊前往?”
第四十四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能想到,名满江左的戴逵所居之处,竟然是这般模样。
云低看着眼前简直称得上寒酸的几间竹屋,有些目瞪口呆。一圈矮篱笆做墙,几间旧竹屋做居室,这就是大名士戴安道的府邸了?
前面引路的桓伊听的身后的脚步声顿住,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云低。
云低连忙收住惊讶的神情,掩口咳嗽一声道:“令师的府邸,真是清简。”
桓伊还未说话,倒是一旁的王猛语带赞叹地说:“此处有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急湍,真乃山居之佳所。安道先生实是真正的放旷不羁、不逐名利之人。”
桓伊淡笑着对王猛道:“景略先生可谓家师的知音。”
王猛一揖道:“不敢。安道先生之淡泊高远,远非我辈能及。”
云低将目光在他二人间转了几个来回,才弄明白:原来他两人是相识的。怪不得桓伊肯出面救下自己和王猛,还是自己占了王猛的便宜。
桓伊转过身朝院中走去,边走便道:“家师去了溪边垂钓,两位若不嫌弃,就入内饮杯清茶吧。”
云低捱捱蹭蹭的不好意思跟进去,方才自己的一番作为,明显是落了庸俗二字。真是……
王猛见她这模样,低声解释道:“安道先生最爱悠游于山水间,一年中多半时间是不在家中的,因此居处难免简陋。”
云低呐呐道:“原来如此……”
王猛安抚道:“女郎应是出自名门,不曾见过这样的府邸,无怪你惊诧。”说着招手邀云低一起走。
云低也不好再扭捏,提步跟了上去。
入得室内才发觉这竹屋虽看着简陋,却是五脏俱全。书房和客厅归作一间,位于一排竹屋的中间。这竹屋相当宽敞,比普通的房屋还要高深一些,因此人在其中会有一种身心舒畅的愉悦感。左侧是客厅,疏落了安置着几幅塌几,妙的是中间处的一张胡床,不若惯常见的胡床一般只图舒适。这胡床却是加了精巧的装饰在上面,做成了一朵青莲的造型,令人但觉这创造者真是巧绝。书房与客厅之间以竹片串制成的竹帘形成隔断,即添了屏障,又不嫌累赘。微风一抚,竹帘丁玲作响,自成曲调。掀帘进入右半侧,入目便是靠墙立着的满满几排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类帛书竹简卷轴,种类繁多,足见其主人学识之广博。书架对面有一扇窗,临窗置有书案,上面散乱的搁置笔墨纸砚之类的用具,一方镇纸下甚至还有一张墨迹未干的画作。
云低正待拿起书案上的画作细看,突闻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云低回头见是桓伊,疑惑道:“你不是在同景略先生饮茶谈玄么?”自知晓王猛是长一辈的名士,云低自然不敢再直呼其名,也随着桓伊称他为景略先生。
桓伊将书案上那画卷一收,随意置在了书架最上端。细细打量了云低半晌,才说道:“阿云,你长大了。”
云低听了他这一句“阿云”,一霎时有些失神。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云低不肯好好的叫苑碧阿姐,只称呼她阿碧。苑碧也就自然而然的叫她阿云,这么称呼着就成了习惯,直到苑碧过逝。有多久了,多久,没有听到这一句:阿云。
恍惚记得方才初见时,他也叫她阿云,只是当时云低正惊异他的突然出现,倒没注意到他这称呼。
云低一时觉得自己有一种许久未有的想流泪,想哭泣,想大声嘶吼的冲动。终究是抑制住了,只暗哑着声音说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阿云。”那声音依旧是高山流水一般的净澈空灵。
云低却有了一许怒气,他凭什么叫她阿云。她并不与他相熟,他不该叫她阿云。阿云,是属于苑碧的称呼。
“不准你叫我阿云。”云低压抑着怒火,这人就是害苑碧伤情而逝,害自己被冤枉被陷害的元凶,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肆无忌惮的叫她阿云?
“为何?”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这样称呼,我与你,并不相熟。”
桓伊闻言,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认真道:“原来我不是阿云最亲近的人呢。”
云低讶然睁大双目:“我什么时候与你亲近了?”
桓伊侧头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许是在我梦中吧……梦见我是阿云最亲近的人。”
云低无言以对,自己印象中,桓伊是那个墨竹亭中笑容和煦的桓伊,是那个谢家宴上一曲弄梅惊四座的桓伊……却不该是这样的桓伊。
“你……”云低不知该怎么说出她想说的话。
桓伊唇角绽出一个笑容,声音温柔如水:“你是想问,为何你会在我梦中么?”
云低直直的盯视着他一张一合的唇角,魔怔了一般,重复着他的话语:“我为何会在你梦中。”
桓伊闻言笑容益发深沉,伸出手抚上云低的发髻,束发的锦帕蓦地松散开来。少年装束的云低看着自己瞬间披散开来的发丝,正不知所错。却听他说道:“自然是因为,我喜爱阿云。”
云低“刷”地一下涨红了脸颊,而后才明白过来,这句话,正是自己千里迢迢寻来的答案。
桓伊他说,他喜爱阿云。
这阿云,指的是自己么?云低默默在心头问自己,这阿云是指的自己么?
面色渐渐由绯红变做惨白。
王良鄙薄的语气仿若就在耳边:你以为我是信口胡诌?你敢说你自小就对苑碧没有嫉恨?苑碧是因你而死……
“不是的,不是的,你怎么会喜欢我,不是这样。”云低终于压抑不住,狂躁地抓向桓伊轻抚自己头发的手。
“你应该是喜欢苑碧。你喜欢的是苑碧。”云低愤怒地嘶吼出声,反复说着这一句。
桓伊不发一言,只静静地凝视着她。好似万般深情,又好似千般嘲讽。
半晌嘶吼声渐渐低去,云低哽咽着声音,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兽,祈求地说道:“你喜欢的不是我,对不对?你喜欢的是苑碧,对不对?……不是我害死苑碧的,对不对?”云低在心中对自己说,不会的,世间不会有这样无端端的喜爱。
桓伊平静的表情渐渐出现一丝裂痕,一瞬间的疑惑一闪而逝。不过那么一瞬间,又恢复了初时的笑容,淡淡说道:“不对,我只喜爱阿云你啊。”
一句话,将云低打入地狱,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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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东风不与伊人便
有风自打开的窗子灌进来,吹拂的竹帘一阵轻响,云低却不再觉得悦耳,只觉这风冷的入骨。
桓伊话说的绝然,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云低听得绝望,再没有一丝幻想。
不论是谢郎君的讽刺,抑或是王良的挖苦,她都不曾真正放进心里去计较,因为她一直笃定,都只是一些污蔑罢了。她早晚能将真相呈于人前。
等到这真相这么赤裸裸的摆到眼前,她才惊觉,莫说他人,连自己都止不住轻视了自己。
全因为,桓伊这莫名其妙的的喜爱。他轻巧一句喜爱,却是她的灭顶之灾。
屋内静谧,两人一时都无话可说,一个是该问的都已问明白,一个是该答的都已答清楚。虽然这答案不是提问者想要的。
若不是客厅里忽然传来的寒暄声,只怕这两人将会一直把这沉默延续下去。
听见隔壁似乎是主人戴安道回来了。云低收敛了心神,对桓伊说道:“你喜爱谁是你的事情。我却绝不会与你牵扯任何关系。”其实她很想狠狠地痛斥他,挖苦他,嘲笑他,将自己所受的通通还给他。可是,她不能够,也只是喜爱罢了,说到底,真的与她无关,她能做的,只是不爱。
说完云低自衣袖中拿出一方锦帕,将头发随便束了起来,转身提步朝竹帘走去,身后传来桓伊低低的笑声:“阿云真的对我没有情意?”
云低停下正欲掀帘的动作,回转头对那凭窗而立的男子说:“你喜爱谁是你的事情,我厌恶谁也与你无关。”说完鼻腔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再犹豫地转身离去。
桓伊目视她消失在晃荡摇曳的竹帘后面,垂首轻轻自语道:“怎么还是这样有趣……如何是好……”说着自又轻笑了几声,才不疾不徐的朝客厅走去。
客厅中戴安道与王猛正在交谈,两人似乎是一见如故,正说的兴致昂昂。似乎都没察觉到云低和桓伊的出现,桓伊掩口低咳了一声,唤道:“戴师。”
戴安道这才回头朝他二人望过来,一望之下,仿佛大惊,眼睛直直看向云低,嘴唇颤抖着半天才挤出一句:“静,静竹……”
云低纳罕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疑惑地回头看了看桓伊。静竹?谁是静竹?
云低一动,戴安道才仿佛找回了半丝清明。立时从端坐的苇席上站起身来,鞋都未穿,疾步朝云低走来。
云低正不明所以,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空灵净澈的声音响起:“戴师。这是叔夏的朋友,叫做云低。”
叔夏,是他的字么?云低心中暗想,他还愿意把自己当做朋友?在两人之间横了这许多恩怨的时候?
戴安道被桓伊阻了视线,十分的清明又回了三分,这才注意到,桓伊身后少年装束的那个女子,分明只是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女。静竹已经逝世多年,哪怕现在还在世也该是同自己一般的年纪了,怎么会是这般少女模样?可是,那眉眼,那神情,真的是静竹啊。世间难道真的有这么相似的人?比亲生的母女还要相似?“她,是谁?”戴安道停下了脚步,却停不下自己奔腾不息的心,他着急的想要确认,想要求证。
桓伊再次开口道:“这是叔夏的朋友,云低。”
“云,云低?”戴安道隔了桓伊看向云低,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失望以及疲惫,但还是问道:“云姓?哪里的云姓?”
云姓是绝不多见的,就好像龙驭的龙姓,云低就专门问过,他是自祖上避世之后为了斩断与俗世的瓜葛,自改的姓氏。可是,云低这云姓……实在是……云低尴尬的摸摸鼻子,低声道:“自建康而来。”心里还纳闷这便是闻名江左的戴逵戴安道?怎地她却觉得他有些莫名的唐突。
戴安道闻言低头思忖半晌,方才捺下了那一股冲动,建康的云姓人家,他并不相识。只怕也不会与静竹相关。世间许是真有这样相似的人罢。思及此戴安道又抬头细细看了云低一会儿,才恹恹的回到苇席上坐好。却不再有先前那样与王猛交谈的闲情逸致。
桓伊同云低也尾随着在苇席两侧分坐整齐。
王猛的眼神在这三人间来回转动,眸中精光乍现。王猛与云低一路行来,虽然两人多半时间并不交谈,但是王猛何许人也,只从云低只言片语中也大概知道这女郎该是出自建康大族。建康城中并无云氏大族,可见,这女郎是对戴安道有所隐匿。而仿佛与之相交甚深的桓伊,也并不多做解释,却是为何?正自来来回回探视这三人神情,以期有所斩获时,蓦然觉得有一道略带凉意的目光朝自己望过来。一抬头,却是端坐饮茶的桓伊,他面色还是一派温和,只是看向自己的目光,明明带了不豫。王猛神色一禀,收回了探究的目光,也自悠哉的饮起茶来。片刻,才觉那凉凉的目光撤了回去,王猛心中暗道,此子绝非池中物啊。
四人围坐一团,饮茶的饮茶,沉思的沉思,倒没有了方才戴逵与王猛两人在时的那番热闹。王猛静坐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有些尴尬,便咳嗽了一声,对戴逵说道:“我此番是有公务在身的。”说着指了指正垂首做默默饮茶状的云低到:“这位女郎雇了我的马车,我须得送她到达豫州。”这时的云低虽然还是少年装束,但是长发这样松松一绾,自有一股清丽脱俗之美,谁也不会再将她当做少年。王猛自然也就不必掩饰。
云低闻言抬起头来,有些怔怔,她原本去豫州是要寻桓伊,要一个让自己心安的答案。现下,自是不必再去豫州了,桓伊的答案已然明了。即便,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不去豫州,自己又该去哪儿呢,且况,离开那小镇时,云低也交代了龙驭治好慕容颜的病症就去豫州与她汇合。云低稍作沉思,沉吟着开口道:“我突然改了主意,若不,我们还是按原路返回去吧?”幸而,这一路都给龙驭留了暗记,原路返回许还能碰见赶来的龙驭。
王猛不过稍稍惊诧片刻,就无可无不可地回道:“凭女郎吩咐。”
云低正待起身向戴逵告辞时,忽听戴逵先开口对她说道:“安道这里也略可称风景秀丽,我又与景略一见如故,我观女郎似乎也没有紧要的事,何妨小住几日让安道以尽地主之谊?”
云低微皱了眉头,真真开始觉得这戴安道有些莫名其妙,自己能来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