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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翎听云低这样说,马上拽住云低的衣角,哽咽着低声道:“女郎……”小翎生下来便为奴籍,又有几个人能如云低这般待她如友,她自然也十分珍视云低。
王献之见她二人这么惺惺相惜的样子,倒止不住笑了,语带无奈的说:“你们倒是相互回护的很。罢了。左右也没出什么事。我的差事也就完成了。”
云低正疑惑他所谓差事,就听王献之又说道:“阿良已从豫州回来了。今日方回到建康,他明日应该便会来寻你。”
原来是将看护自己当成了一件差事。云低觉得心中很不舒服。也不知是怎么个不舒服。只模糊着应了一声。
王献之也无他事可说,就准备走了。
云低见他转身朝门口行去,突然觉得心口拥堵,喊了一声:“公子。”
王献之回过头看向云低问:“何事?”
云低看着他依旧是蓝衣轩轩,光映照人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道:“无事,慢走。”
王献之应声是,复又转身缓步走出了众园。
云低心下惶然,想到明日便要见那王良了,不知他究竟留自己何事。是否,事毕,自己便要离开众园了?或者是离开建康也未可知……
忆起才出谢府那天王献之将一团脏污的自己捡了回来,忆起初雪那夜王献之冒雪寻找自己,忆起后来两人松林中击箸和声理咏……云低叹息一声看着那个已经远去逐渐模糊的马车,心中怅然道:只怕相见再无期了。
小翎在一旁觉得郎君已经走得远了,才敢抬起头来呼出一口气道:“幸而郎君未发现我们闯下的祸事。”
云低说道:“只要新安公主追究,你家郎君早晚会知晓。”
小翎一听这话,急得哇哇乱叫,直说糟糕,只怕早晚跑不了责罚。
云低笑说:“便是责罚一顿也值了,你没见到,今日那新安长公主威风大扫,被那个黑袍的郎君扼着脖颈子吓得话都说不齐整了。她那些狗奴才也是唬得不轻。”
小翎当时在人群后面,并没有看到这一番经过,又缠着云低讲给她听。云低就边走边神乎其神的将那个黑袍的郎君如何英武神勇,如何吓得那帮私兵面色如土叙叙讲了一遍。讲得小翎大呼妙哉,还说真该当时挤到跟前儿去看看。
云低点着小翎的脑袋说道:“还敢有这心思,是看你脸上的爪印子少么?”
小翎一下子泄了气,垂丧地说:“新安公主的那些个私卫真是没有教养,确是疯狗一般。”
云低略顿了顿又说:“只是不知道那个郎君平安离开否。当时只怕再僵持真会闯了大祸,只急着离开,也未思虑周全。”
小翎笃定地说:“自然是平安离开了,那郎君身手如此了得。必能来去自如的。”
云低道:“但愿如此,不然我们可真的连累别人了。”
两人且行且说不一会儿便回到了云低暂住的屋舍,小翎去吩咐仆人传了晚膳。两人折腾了这一日,真是又累又饿。
云低从衣袖里掏出从那个龙驭手中所得的小瓷瓶,轻轻拔了软木塞,就嗅着有一股子淡淡药香溢出。云低是自幼体弱,久病成医,常见的一些药性她倒也熟悉。不过这药是治外伤的,云低微皱眉头对正安排晚膳事宜的小翎道:“小翎,去吩咐管事拿了这药到医馆查一下药性。”
小翎推辞道:“女郎,不必这么麻烦了,这点小伤无碍的。”
“什么叫无碍。真留了疤可是大碍。”
“留疤便留疤吧,小翎一个婢女,留个疤能妨碍什么。”
云低无奈的说:“好小翎,我还从未见识过三日便能治愈外伤不留丝毫痕迹的奇药。你便让我开开眼界可好?”
小翎见云低如此坚持,知她也是为自己着想,不愿再拂她的好意,只好拿了药去寻管事。
云低见她婷婷的身影走出去,自言着说了一句:“笨丫头……”冬日严寒,这话语却暖意融融。
第二十六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数日不见,女郎别来无恙罢?”这话是王良自冬日谢家宴之后,对云低所说的第一句话。此时他人就姿态端庄地跪坐在云低的对面,两人中间隔了一张塌几,几上置有热茶,袅袅升腾出一缕缕淡香。王良依然是一身月白的长袍,十几天的舟车劳顿也未见他有太多疲倦凸显,一双漆黑如寒潭一样的眸子烁烁盯着云低。
“有劳公子挂怀了,云低无恙。”云低嘴上这么一板一眼的应付着,心里却十分纳罕,自己认识王良也快三年了,可从未听他这么正经八百的对自己如此和气过。
“女郎因何不问我豫州之行有何收获呢?”王良缓缓执杯啜一口淡茶,悠然问道。
“想必公子今日来也不是同我叙旧的。”云低实在不喜欢这样说话不明不了的,这王良年纪虽轻,心思却实在难以捉摸。
王良淡淡一笑:“你倒不好奇我为何留你在这里?”说完这一句他又开始姿态优雅地饮起茶来,半晌都不言语。
云低再也按捺不住,疾声道:“苑碧若是死于天生心疾,我无话可说。可是苑碧若真的因为别的什么致使早逝,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必当为苑碧讨回来。”云低这突然的一句,说得疾声厉色,将先前两人间的悠然气氛一扫而空。她没有王良这样的耐心去扯旁的事,她在这众园里日日夜夜盼着王良回来,等着的无非是他豫州之行的结果。
王良将茶盏随意地置在矮几上,目视云低缓缓说道:“女郎心性急躁,尚需磨练。”
听着他这不紧不慢的话,云低直想端起面前的茶盏泼他一脸,看他还能不能端着这样慢条斯理的架子。
云低沉声道:“苑碧是我至亲,自然万般挂心,不若公子般看得开。”
王良听她这么一说,面上才渐渐褪去优雅神情开口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讨回来,女郎要如何讨回来呢?”
云低听他这么问,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是啊,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她自己尚且难以自保,她能如何。片刻,云低抬头直视王良决然道:“便是拼了性命又何妨。”
王良低低的笑道:“拼了性命?你的性命敌得过桓伊的精兵?还是你的性命敌得过桓氏的滔天权势?”
这一句话将云低简直说的分毫不值,云低气得怒道:“你莫要太小看人。”
王良盯视了她一会儿,才说:“并非小看你,良所言非虚。”
云低方才盛怒之下吼出那一句,说出来之后才觉得,王良所言确是实情。她强自压抑下去心头的悲凉,说:“那桓伊对苑碧做了什么?”
“桓伊什么也没做,苑碧当时也并未见到桓伊。她不过才追至淮南郡,便得了桓伊的一封书信,之后她便返还建康了。”王良徐徐说道。
“是桓伊所言?”
“良已派人查证,确是如此。”
云低听了这结果,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悲。当初听王献之说道苑碧之死或有隐情时,她已下定决心不论如何都要为苑碧报仇。如今这结果,她只觉得自己那些假设那些信誓旦旦都是一场笑话罢了。“只是心疾么……苑碧她……只是因为心疾……”云低垂首喃喃自语。
“或许还有些原因也未可知……”王良复又说“我留女郎在这,正是有事相询。”
云低愣愣的抬起头问:“何事?”
“女郎可否将当日苑碧死时的详情表述一番。”
云低蓦地睁大了双眼,看向王良。这时要她再回忆当日之事,简直是要把将将爬上岸的人再次推进深渊。当日之事,她从不敢回忆,她害怕日日纠缠她的噩梦将永远没有尽头……梦中那些淋漓不尽的鲜血,梦中苑碧惨白的脸……她统统都不想记起。
王良见她只是讶然的望着自己,并不回答,便催促道:“女郎……”
云低断然拒绝:“我不想说。”
王良面色微沉说道:“苑碧与我有过婚约,我想知道这些也在情理之中。”
云低愤然说:“云低愚钝,当日之事已记不清楚,公子若要知晓详情,或可询问谢中丞。”
王良冷哼一声道:“我只想知道,她当日遣了众人后单独说与你的话……或者,你告诉我,她当日所言‘若是别人必定要争一争’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当日之事,他已然原原本本知晓,唯独苑碧单独与自己所说的那一段他不得而知。这人还真是本领通天,连苑碧所言的字字句句他都清楚至斯。想起苑碧时时都受到这些监视,云低心中怒火难遏,冷冷地说:“既然公子有这番本领,何不自己去查。”
云低这一句说的挑衅,王良却并不受她讥讽,也不恼怒。自执壶蓄满一杯茶水,缓缓啜了一口,才说道:“良无从得知。否则也不会麻烦女郎。”语气平静,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偏云低看不得他这轻慢,梗着头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良久,才听得王良叹息一声说道:“良对令姐用情深矣,并非蓄意监视她,只是想多知晓一些她的事情罢了。你又何苦为难我的一片真心……”
这番话说得言辞诚挚,云低听了都不免心恻恻然。这话先时王献之也曾说过,然而从王良自己口中亲口说出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云低略思索一回当日苑碧单独说与自己的那番话,开口说道:“其实当时阿姐精力已经很不济,也未对我说太多。只说这辈子与我都注定痴缠,算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的。又说,她总希望能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我,如此甚好……至于她最后所言争一争的那一句,我亦不明了……”云低一段说完,脑中刻意回避多日的记忆,又开始纷沓而至,咆哮着要将她仅余的一点清明吞噬。
王良只是微皱了眉头,不知在寻思什么,两人一时之间倒是都静了下来。
半晌,王良才略略舒展些表情,对云低道:“多谢女郎肯坦诚相告。若女郎一时无处可去,不若便住在这众园,待日后有了别的安置,随意去留……就算是,我代苑碧照拂于你。”话语间倒是没有一丝怠慢或者施舍的意思。
云低一垂首,谢过王良的善意,只说心中已有打算,只是眼下天寒,不免还要叨扰几日了。
王良也不再多言,就客套几句便起身要走,堪堪站起身来,恍惚又忆起了什么,便低下头对云低说:“你方才说,若苑碧的死另有它故,你必定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讨回来。若,苑碧却是因你而早逝,你将何如?”
王良年纪约在十四五岁,身量虽没有王献之那般挺拔,也是正在拔高的时候。这么站直了俯首看下来,云低只觉得他的表情分外的高高在上,那双寒潭一样的漆黑瞳孔里有凌厉的光芒想要洞穿自己,而他所说的那一句话,更是直直剜进她的心脏处,使那地方泛起血淋淋的疼痛。苑碧是因自己而早逝,这话,何其熟悉,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曾经说的。
云低将襦裙下摆使劲的攥进掌心,心下茫然。因,她不知道,这个问题,她该如何回答。
头顶上响起王良冷冽的笑意,也或者不是笑声。“若是因为你,便由我,替苑碧讨回来,如何?”说完这一句,王良却不再等云低回答,昂起首,返身朝室外走去。
第二十七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十二月尽,俗云‘月穷岁尽之日’,谓之‘除夕’。士庶不论大小家,俱洒扫门间,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贴春牌,祭祀祖宗。除夕当夜长幼聚欢,终夜不眠。
本该是热闹欢腾的除夕夜,众园却格外静寂。除了小翎在炭炉上烫着的一壶热茶时不时发出一点声响,屋子里没有一丝动静。
云低临窗而立,望着黑漆漆的夜空,隐隐有孩童的笑闹声传来,声音离得很远模糊的有些不真实。小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问道:“女郎可要安歇了?”
云低回道:“今日是除夕夜,按规矩要守岁的。小翎你也该回去与家人团聚一番罢?”
小翎瞧着背对自己而立的云低,那烛光映着的剪影单薄瘦弱,一袭白衣孤零零立于窗下,十分孤寂。小翎嗫嚅着说:“小翎……小翎在这陪陪女郎罢。园子里除了三两个无家可归的奴仆,便没什么人在了,小翎怕女郎一个人太孤寂。”
云低低低叹息一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小翎对我的这番心意我明白便好。但是小翎毕竟有高堂双亲在,怎么也该回去团圆。”
小翎也实在心中挂念家人,便不再推脱,告了假匆匆走了。
小翎一去,更是一室冷清。云低关了窗子,坐在炭炉子边上拨拉着烧的通红的炭块,思绪不由控制的胡乱飘飞。
记得小时候,谢府的除夕办的十分隆重,还时常置有驱赶山鬼瘟神的爆竹。将竹节置于火上烧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说是能够驱赶山鬼和瘟神。云低幼时最喜这项节目,但是因为怕谢郎君看见,她又实在不敢太近前去,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观望。记得有一年,谢郎君不知为何心情大好,看见了躲在暗处偷看爆竹的云低,不仅没有呵斥,竟然还和颜悦色的让她近前玩耍了一回。那是云低记忆里,谢郎君唯有的一次对她那么温和,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
“啪”的一声细小声响将云低从那温情的记忆里惊醒,原来是炭炉里烧的赤红的木块爆裂时发出的。
云低又执起拨火的棍子拨拉一番,断断续续“噼啪”之声不断。云低愣愣地望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朝门外走去,走了数步,又似记起了什么,匆匆走向小翎平时置放衣物的储物间走去。
片刻,一个身着粗葛布衣,头束纶巾的瘦弱少年走了出来。踏月朝宅门口走去。这夜众园里奇静,留下的那三两个仆人许是已经安睡,不闻丝毫人声。
少年装束的云低,出得众园,拐了个弯儿沿着秦淮河畔走去。前面几步路有一座石桥,过了这桥便是名满建康的乌衣巷。那里有晋朝最顶级的门阀士族,有晋朝最风流杰出的人物,也有云低自小生长的地方。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了最让她留恋的人,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回去看一看。
秦淮河畔灯火通明,隔岸有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那是一个繁华多姿、其乐融融的世界。
云低茕茕独行在这凄寒的冷夜里,那些繁华多姿、其乐融融与她只是一岸相隔。却又如隔云端。
约莫行了一刻钟,云低已经过了石桥,到了乌衣巷口。巷子说是巷子其实远不是字面上所展现的模样,乌衣巷极宽阔,一面临河,另一面就是世家大族的奢华宅邸。此刻云低就站在这些气势恢宏的宅邸门口,迟疑着不敢再近一些。
正自踟蹰间,见有一辆马车急急从石桥向这方向行来。云低忙向侧边躲一步,凝目看向马车。
细看之下便惊异的发现这马车竟然是谢氏府上的。驾车之人自己也甚熟悉,记得好像是岐伯膝下二子,名唤福泉的。福泉一路扬鞭促着马车疾行,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赶着去做。
可是,这大除夕的,福泉能有何要事?云低不由纳罕。
马车经过身畔时,隐隐一两句交谈声从车窗里溢出:“这大年夜的,真是折腾。”
“哎……谁说不是。只是听说这谢中丞服散毒发了,只怕是……咱们也只能辛苦一趟了。”
“服散的?可不是神仙也难救,便是咱们去了又能如何?”
……
马车渐行渐远,云低呆愣当场,手足冰凉。
这许多日子,她时常会想起当日谢郎君厌恶轻蔑的话语,她时常会想起谢郎君卡向自己脖颈的双手。她时常觉得,与那人,恐怕再无情分可言了。
然而,为何,现在自己会觉得如此恐慌,如此的惧怕。云低紧紧握住手掌,在心中告诉自己:云低,你不是不在乎么,你在怕什么?你不该害怕。
半晌,云低颓然松开成拳的双手,一行清泪怆然而下。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啊,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真是一语成谶么。云低双手捂上自己的面庞,倚靠着一堵石墙呜咽不成声。
“晋人不是一向最重视除夕,怎么有你这么哭哭啼啼的?”云低正悲泣不止间,突闻一个清越的少年声音说道。
云低霍然抬头,怪不得声音熟悉。云低大步迈上前,一把抓住来人的衣袖,仓惶道:“龙驭。龙驭。你救救我父亲可好?”
来人正是几天前云低与小翎在健康街巷中遇见的少年龙驭。龙驭赠与云低的那瓶药膏,后来小翎用着,竟然真的不出三日便全好了。云低见识也不算短浅,何曾见过这种奇药,可见这制药之人实非常人。
此刻云低也顾不上问龙驭是否便是制药之人,只想先求了他应下来再说。
天色漆黑,只有旁边府邸门口上挂的大红灯笼里透出几许微光,龙驭竟半天没认出面前穿着寒酸的瘦弱少年是谁。
云低见他一双桃花眸满是疑惑,便急道:“我便是前几日在豆粥店与新安公主起了争执的那人。可曾记得?”
龙驭恍然道:“哦……原来是你。你怎地打扮成这模样了。”
云低忙说:“且先不说这个,龙驭,你可懂得医术?可会治五石散之毒?”
龙驭得意道:“虽不知你说的是个什么毒,但是我可没有医不好的病症。”
云低听他这样一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有了着落。正待开口求他,又听龙驭说道:“可是现下我忙得很呐,可没工夫帮你看病,改日如何?”
云低松开抓住龙驭衣袖的双手,一揖到底,颤声说:“求小郎救救我的父亲,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少年龙驭见她这番模样,只好回头四处查看了一番,才无可奈何的道:“真是啰嗦的很。你且告诉我你家在哪里。”
第二十八章 别梦依依到谢家
第二日,小翎不放心云低一人留在众园,大早便赶回来探视。
果然,才进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