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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哥，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你当过医生啊？”宋佩华听着刘晓楠的讲话，注意力从伤手上转移开了。
“医生倒没当过。不过，当年在三线建设军工厂，那是白天黑夜地大干快上，工地条件又不怎么样，工伤事故是经常的事。经多了，也就学到了点。”
“你别瞎吹了，你浑身上下好好的，连个疤痕都没有，能经过什么工伤啊。”安贻恒不服气了，“我们当兵的练自救还没学到什么心理方面去嘞。”
“你们那部队的卫生员啊医生啊肯定讲过这些，你不注意听呀，怎么学得到。”刘晓楠有时也喜欢和安贻恒杠上几句，毕竟班上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不多，“被我说中了吧？我们的少爷兵。”
“是的，安贻恒你那算当什么兵呀，那是干部子弟去部队镀金的。”黄粤豫更是从来不放过与安贻恒抬杠的机会。
“就是的，不听他乱说，还是听刘哥说说他经过什么惊险的事故吗。”小女孩常常喜欢有点惊奇。
“还真有不少嘞。不说太过细的，我先后经历过伤亡人数在十人以上的现场工伤安全事故就有十来起，平均每年一两起。”刘晓楠想了想，“不过，最惊险的一次伤亡数只有九人，因为我幸免了，要不也是十人。”
“啊呀，那我们现在就没有刘晓楠同学了。”安贻恒又杠上了，“谢天谢地。”
“莫吵了，安贻恒。”宋佩华急着要听故事。
第十一章 小女生迷上了他（2）
刘晓楠讲开了他的故事：“那天是个礼拜天，工地上主要工作面都休息，工友们都到附近一个小镇子上玩去了。我们搞军工建设，工地都在山沟里，休息日最好玩的地方就是附近公社所在的小镇了。结果，这一天就出了个大事故。”
刘晓楠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上午，工地施工员老许想趁大伙休息，把在建车间二楼的顶梁架设好，以便第二天大家一上班就可以砌三楼的墙体。老许找来八个民工抬大梁，但需要一个砌工师傅铺设大梁。只有刘晓楠没外出，一个人在工棚里看书，就被老许喊走了。
八个民工抬着一千多斤重的大梁，在老许和刘晓楠的引导下，沿着竹木扎成的脚手架上到了车间二楼顶面的预制模版面上。车间的净空高，这里离地面已经有十来米了。刘晓楠站在一堵山墙边，等着民工抬着大梁摆正方位后，再去铺设稳当。
突然，刘晓楠听到不知是何处的木板断裂声，同时感觉到脚下预制模板在颤动，就本能地侧身往身边的山墙上一扑，整个人就拦腰搭在了山墙上。几乎同时就听到身后一阵噼哩啪啦轰隆轰隆，夹杂着“啊呀啊呀”人声的巨响。然后，就是死一般的静寂。
当刘晓楠顿时感觉到脚下已经空了，回过头看时，老许和八个民工，连同那块巨大的大梁，以及他们脚下预制模板，全都不见了。眼前只有一个大坑，所有的人和东西，都被砸到了这个大坑的底部。显然，脚手架在大梁的重压垮塌了。
偌大的工地，没有任何声响，寂静得像世界死去了一样，让人窒息。这样大约持续了十几秒钟，才隐隐地从这个大坑底部传出微弱的人声，“哎哟，救命啊。”
呼救声一下把刘晓楠拉回了现实，他马上努力镇定了一下自己，头脑一下就清醒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刘晓楠迅速地从山墙上分几级跳到地面，从倒塌的模板下钻进去，将里面的七个伤员一一地转移到安全空旷地面上。还有两个人被大梁、模板卡住了，刘晓楠一个人无法将他们弄出来。这时，该清醒的伤员都清醒过来，现场一片呻吟声。刘晓楠知道不能耽误了抢救，就赶快跑步到工厂建设指挥部报告求救。
这次事故，死三人，伤六人，属于重大安全事故。老许也受了重伤，住了半年的医院。六名伤员中，有二人因抢救及时，幸免于死。正是刘晓楠的快速反映为这两个生命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事后想起来还后怕，如果当时刘晓楠也摔下去了，没人报信了，这十个人不知会死去几个。
“还真的差一点没有我们的刘晓楠同学了。”安贻恒还是忘不了来一句。
“我们刘哥还真是经过生死劫难的！”宋佩华还在为故事的惊险希嘘。
“好了，不说这些了。”刘晓楠转过头对着邵班长说，“哎，老邵，班长同志，这些太嫩的小弟弟小妹妹们干这种活不太合适啊。”
“是啊。可我们就这么个任务。”老邵没办法地说。
“听说历史系、数学系他们都有些室内的劳动，是不是系里可以和他们商量一下，让我们的小同学和他们的壮劳力换一换。”刘晓楠提了个想法。
“我去跟李老师说说看。”老邵说。
“对了，看能不能搞几把锄头来，那样除起草平起地来才得手。这样用手扯，小孩子玩家家样的，什么事啊。”刘晓楠补充说。
“是的，人快不如物快。到后勤处找找去。”老邵说着就带着成仲开走了。 。。
第十一章 小女生迷上了他（3）
第二天，十八岁以下的小同学和女同学们都到历史系去帮忙了，但有两人例外。一个是成仲开，说是在自己班上好玩，不愿过去。一个是好强的徐秀雪，说大家把女同学赶走，是瞧不起她们，坚持不肯过去。
早上一到气象园工地上，男生们发现多了个女的，安贻恒就逗开了，“哎呀，我们美丽的文娱委员，你不怕晒黑了？这几天太阳可大嘞。”
“我才不怕嘞。黝黑的肤色，健康美，我最喜欢。”美女同学不示弱。
“哈哈，你是最喜欢邵班长吧，他皮肤黑，健康。”那边汤先林也趁机插进话来。
“就是喜欢，比你这种病央央的黄靥样美多了。”徐秀雪喜欢和男同学们打闹，但就是反感汤先林与女同学说话时那个酸溜溜的样。
“你们乱说什么呀。”邵成福一边制止了还想说下去的汤先林，一边对徐秀雪说：“可是，这里到底是重活，女生吃不消的。”
“邵班长也重男轻女，看不起我们女生。”徐秀雪还是不服气。
“唉，我说徐大小姐，你是真不懂还是怎么的？”安贻恒又要出噱头了。
“怎么了？”
“我们不是小看女生，是……”安贻恒故意卖关子。
“是什么了？”徐秀雪追着不放。
“是关心你们呗。”黄粤豫搭上一句。
“不是的，安贻恒一定还有什么坏心眼。”徐秀雪故意要逼他。
“说实话吧，你一个女的在这里，我们撒尿都不方便。哈哈”安贻恒边说边笑，逗得大伙也跟着笑了。
“你要死啊，臭安贻恒。”这一下，徐秀雪满脸通红了，冲过去就要打他。
安贻恒一边跑着躲，一边狡辩：“这是事实嘛，半山上做事，连个厕所都没有，我们不能老憋着吧？”
这里正闹着，山下又上来十来个人，远远地就听见一个女声在喊：“谁欺负女同学了？”
是刘文英和数学系的同学来了。地理系的小同学女同学去了历史系，但历史系本来就人手少，还不回人来，学校就让人多的数学系过来些人帮忙。
“文英姐，你怎么来了。”刘晓楠迎上去问道。
“怎么，不欢迎？”
“不是。我们本来是要些壮劳力支援的，你一个女生，会累着的。”
“噫，晓楠，你别忘了，当年你在地里除草，还是我教的嘞。”这一说，刘文英还真来劲了，“要不，我们再来比试比试？”
“数学系的女将不要欺负我们地理系没人啊。”安贻恒见哪里有吵的，就都占着份的，“你弟弟让着你，我们不好说什么，但我们这里还有资深的锄头把式嘞。”
“哎，你问问刘晓楠，我当年就是生产队的铁姑娘把式。”刘文英凭着自己当年的底子，还真不畏惧。
“好！邵班长，你作为我们的资深把式，和数学系的铁姑娘把式比一比。”把人逗起来了，安贻恒就越发兴奋。
“说对了，刘文英就是来找邵班长的。”汤先林油腔滑调地插了一句。
周名鹏赶紧悄悄地拉了汤先林一下，低声对他说：“不要乱讲，影响不好。”
“我怎么乱讲了？”汤先林不服，但他还是放低了声音，悄悄地对周名鹏一个人说：“你没看到这一晌那个刘文英常到303室去？”
“那有什么奇怪的，找她弟弟刘晓楠呗。”
“找什么找啊。刘晓楠一天到晚在教学楼看书，不归寝室的，她不知道？”
“那……”
“找邵成福呗。”汤先林神秘地对周名鹏眨眨眼，“每次她一来，就看到邵成福和她一起出去了。看，看，她就走到朝邵成福那边去了吧。”
“刘晓楠也在那里呀。”周名鹏对汤先林半信半疑。
或许，汤先林这回还没说错。自那次舞会与老邵谈心后，刘文英还真是常想和老邵在一起多聊聊。本来，今天到地理系来，都是安排的男生，但刘文英想着要来。她和系里说，自己是农村来的，喜欢使锄头干活，再说有个弟弟在地理系，想过来在劳动中照顾他。系里的学生干事还以为她的弟弟是个年少的娃娃学生，就让她过来了。
刘文英过来了，邵成福也很高兴，见她走到自己这边来了，就冲她笑笑：“文英同学来了。我们这活可要让你受累了。”
“没什么。天天在教室里呆久了，出来在室外活动活动也好。”文英说着，从工具堆里挑了把锄头，就插在老邵和晓楠之间刨起草来。
农村里出来的姑娘，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劳动型健美气质。文英双脚稍稍分开，略侧着身子，身体向前倾一点，那一头秀发披撒在肩后，有一小缕随前倾的额头垂落到胸前，双手有板有眼地挥动着手中的锄头。文英本就秀美的相貌在动态的健美身材哄托下，更显得美丽动人。
老邵略略侧脸看了文英一眼，脸上竟涌起一阵热感，又赶紧低下头去，一本正经地刨起草来。
晓楠看文英姐一上来就闷着头使劲干活，怕累着她了，“文英姐，你悠着点。平日没怎么搞劳动了，一次太搞狠了，会腰酸背痛的。”
“你们刚才不是有人要和我比吗？不比了？”
“谁敢和你比啊，我的铁姑娘姐姐。慢点吧。”晓楠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文英姐的脸，“看你，一下就出汗了。”
那边，汤先林和周名鹏正立在那里等着看男女生劳动比赛，却正好看到了这一幅美女劳作图。汤先林看得都有点痴样了，周名鹏撞了撞他的锄头把，低声说道，“哎，看傻了？一付色样。”
“你，什么色不色的，你不也在看吗？”
“我看和你看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看美女。”
“这男人看女的，色不色，或者说吧，有不有起淫心，关键是看他的眼光落在哪里。”
“你我不都是眼光落在美女身上吗？”
“那不一样。我是整个地粗略看看，你的眼光一直是跟着那缕头发的晃动，在人家胸脯上扫来扫去的。”
“你这个色狼。”汤先林抬起手就要捶周名鹏，“你没看，怎么知道那缕头发？”
“小声点，小声点。”周名鹏一边躲，一边赶紧提醒着汤先林。
两个人相视一眼，嘴角上闪过一丝猥琐的笑样。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一章 小女生迷上了他（4）
宋佩华到了历史系，自然是去找她的黎哥，要跟着黎哥一起干活。
黎民余他们的工作是协助学校的电工师傅在教学楼各间教室里加装日光灯。先由学生们按要求安装好吊日光灯的吊链，然后再由电工们去装灯管。黎民余是工厂钳工出身，自然就当上安装吊链的“师傅”，带一两个同学做小工，给他递递工具什么的。
小妹妹来了，当哥的肯定就带上她了。
黎民余没要后勤处准备的工具，而是拿着自己从厂里带来工具，一个榔头，一把钳子。这是第一天黎民余到厂里上班时，师傅亲手交给他的。那以后，他就从没离开过这两件工具。这两件工具也是他后来以钳工班长的技艺，技压全厂的见证。这两件工具早已被黎民余手上的茧磨得光滑柔和了，拿在手里丝毫没有铁木那种生硬的感觉，用起来似乎有一种灵气。黎民余说，后勤处那些新工具咯手，不如自己的家什用起来顺手。
黎民余带上个帽子，站在课桌上，要宋佩华先站开一点，当心掉灰下来。他先往天花板上打好洞，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膨胀锣丝，打入洞内。再叫过宋佩华，递上吊链。他那双手非常灵巧，还没容宋佩华看得清，就已经把一个日光灯位的两根吊链安装好了。
“黎哥，你哪这么快啊，好像变戏法一样就安装上去了。”
“熟能生巧嘛。什么事做多了，就灵巧了。”黎民余还在回味着工厂里做手艺的乐趣：“你知道吗，工人做技术活，有个说法叫做手艺。”
“哦。”
“这个技术水平高度上去了，也就是手艺做到最高的境界，就达到物艺合一，人艺合一了。”
“怎么个合一法？”
“就是说，一个顶尖的技工，也就是顶尖的手艺人，做起活来，整个过程好像与他的人身，与他那些工具，都是在一起动，一起构成手艺的成果。而一旦手艺成果出来，在这个成果之上，比如我这个钳工做出来的工具架，还有你那个刘哥砌出来的墙体，粉饰出来的墙面，还能看到这个手艺人的影子，感觉到他的特点。”
“哎呀，真神奇啊。”小女生最容易被迷住了，“黎哥，你真行。”
“我还只一般般，初步有这种感觉，在厂里还算行。要说手艺的境界，晓楠可能真正达到了一个不简单的高度。”
“是吗？”
“他是省级建工企业的技术标兵，那肯定不简单。我这个矿山内部的机修厂技术骨干可能还体会不到他那种感觉。”黎民余若有所思说着。
“是的，我们李老师也说，刘哥年年是先进生产者。”宋佩华说。
“这不是先进不先进的问题。”
“那是什么？”
黎民余想了想，说道：“我跟你说吧，砌一个五六十米高的烟囱，相当于二十层楼那么高，要砌正，偏差不能超过两厘米，你说要怎么办？”
“我想想啊。”宋佩华想了想，说：“可以用一台测量仪器对着烟囱位置，指挥工人师傅往上砌。”
“那砌工就不是手艺人了，是个搬运工，搬砖的。哈哈。”
“那要怎么办啊？”
“我听说，晓楠在烟囱基座上先砌了十层砖、不足一米高的一个圆圈，用一根小水平尺在周遭靠了靠，并且留好了烟囱的斜度。”黎民余怕小女生听不懂，就解释说，“烟囱外壁不是垂直的，因为烟囱下面大，上面小嘛。”
“哦，是的，是的。”宋佩华似懂非懂地应承着。
“然后，他除了一把砌刀，什么工具、仪器都不要，完全凭着自己的感觉和一种多年做手艺形成的墙体垂直意识，一圈圈地往上砌砖，一直砌到六十米的顶端。”
“没有偏斜？”
“工地技术监工的不放心，用一台测量仪跟踪观测，每上升十米测量一次。”
“怎么样呢？”
“一共测了六次，结果任何一次测到的误差都只在一个厘米左右，从没有超出过两厘米！”
“啊呀，那刘哥真厉害。他那双眼睛就看得准了，简单就是一台仪器。”宋佩感叹着。
“晓楠他自己说，其实并没怎么凭眼睛看，而且，到了几十米的高空，肉眼也不怎么看得清下面了。”
“那要怎么搞呢？”
“他只是凭自己一双手的感觉，凭着自己对手中砌刀的感觉，把每一块砖砌放在最佳的位置。这就是手艺，自己一双手，手上的工具，和自己整个的人，全都浑然一体了。这就是人艺合一， 物艺合一。就比如，”黎民余想想了，继续说：
“你骑单车，你需要一台仪器来测你的平衡，来指挥你不倒吗？不需要，你骑单车的本事已经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有人说这叫形成了运动记忆。反正是你与单车完全合一了，不必太着意，只要凭着感觉动作，甚至于还用不着感觉，人与车就能自如地行走，就能骑得稳稳当当，水平高的还可以飚车。”
就说这会吧，宋佩华顾着听故事了，一会儿忘了递这个，一会儿忘了递那个，而黎民余一边说着，就一边把手上的活做了，而且做得照样精致漂亮。黎民余说，这是他的手艺。
宋佩华听傻了，也看傻了。
第十一章 小女生迷上了他（5）
第二天，到历史系的老教学楼安装日光灯吊链。这栋老楼的楼面是老式的木质结构，天花板也是用木板倒钉在楼面房梁树上。所以，装吊链就不用打洞了，只需用带环的大锣丝钉在天花板上就行了。
但是，老楼比较矮，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吊链显得长出一大节来。宋佩华捉摸着该怎么把长吊链弄断一节，“黎哥，要不要去后勤处借一把钢锯来？”
“要钢锯干嘛？”黎民余一边往天花板上旋锣丝，一边不解地问。
“吊链长了，锯短一节。”
“不必了。你把吊链递给我吧。”黎民余一边说着，一边从裤腰上取下钳子。他接过宋佩华递上来的吊链，比准了长度，用钳子的虎口卡住吊链，手一使劲，只见手臂上肌肉鼓了一下，手背上青筋胀了一下，就听得“咔嚓”一声，足有两根8号铁丝那么粗的吊链就断成了两截。
“哎呀，黎哥，你手劲真大。”宋佩华看得啧啧连声。
“没什么，我是个钳工，这是基本功。”
“也是，你们男生，本来就比较有劲。不过，”宋佩华又想那天扯草时，刘晓楠说的遇事时的心理反映，“好像你们男生的心理素质也比我们女生强嘞。”
“怎么了？”
“刘哥讲起过他遇到大事故时的镇定心理，还说心理放松，才能头脑清醒，采取正确的应对措施。那我们女生做不到，早吓得心理失控，没了方向了。”
“这就不是你刘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