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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起来。汤正远神色悲凉地看着满地的碎物。关海黎的悲凉十倍于他，她的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砸什么不好？非砸它，这是咱俩结婚那天买的。”汤正远把碎台灯往一块拼。
关海黎看着台灯呜呜地哭出了声，汤正远苦着脸把地上的破烂都收拾起来。关海黎还坐在地上哭。汤正远拧了个手巾把，给她擦脸。关海黎不让他擦，汤正远硬擦。
“你怎么就这么拧呢？啊？”
关海黎哭累了，不哭了。汤正远把她拉起来，搂着她坐在床上。
关海黎和汤正远谁也不说话，一个扎在一个的怀里互相抱得紧紧的，好像迷了路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家。
汤正远睡熟了，关海黎没有睡着，她躺在他的怀里，瞪着眼睛看着屋顶。她在想他们夫妻关系僵在了哪一个细节上？这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总是争吵不休。架越打越多，越打越密，芝麻大的一点小事就能引发起一场大战。每次战争过后，他们总能重归于好。闭上眼睛却感到那个看不清面目的危机越靠越近了。为了抵御这个危机，他们就加倍地夸张地好。好到坐在沙发上，睡在床上，也要手拉手寸步不离。他和她都明白他们做出这个样子，就是要给那个危机看。
4
石小余要跟魏劲戈动身去上海那一天，情况发生了变化。经理以月底工作太忙为借口，说什么也不给她假。石小余气得大发脾气。魏劲戈安慰她说：“这事很正常，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石小余眼睛一瞪说：“正常？这几天我给杨旭打电话，他总是关机，这就不正常。我必须去上海看个清楚。”
魏劲戈说：“不给你假，你怎么走？”
石小余说：“我们经理说，我要是硬走，他就炒了我，为了争取主动，还是我先把他炒了吧。离开公司还有一些交接手续要做，你先走，两天后我到上海给你打电话。”
“你好好想想，别这么鲁莽。”
“想什么？你让我想什么？”石小余冲他喊起来。
魏劲戈急忙捂着耳朵大声说：“好！好！赶紧炒，把那王八蛋炒煳了我下酒喝。”
两天后，石小余登上了火车。火车到达上海的时候是早晨，石小余没有通知杨旭，她打了一辆车直接开到家门口。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进来。地上的鞋绊了她一下，她顺脚把它们扒拉到一边。
屋子里有股她很熟悉的味道，闻着就心软，杨旭的味道叫她心慌起来。回上海来拿东西，那是说得出的理由。这点破东西有什么好拿的？她回来是要拿落在这里的爱情的。
卧室和书房的门都关得很严，看时间还早，石小余决定让那只懒猪再多睡一会儿。她把脱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刷完牙洗完脸，开始做早饭。灶台的墙上贴着的协约，已经被油烟熏得发黄。石小余把垂下来的一角仔细粘好了。合约上写着：隐私保护，甲方和乙方应该尊重彼此的隐私权，没有经过对方的许可，不得擅自阅读其电脑里的任何文件，不得私自拆阅对方信件，不得偷阅对方手机里面的私人信息。在这一点上，她和杨旭做得都很文明礼貌，谁也没有犯过规。
石小余蒸了速冻包子做了酸辣汤。卧室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两下，戛然而止。知道杨旭被电话吵醒了，石小余去推卧室的门，她没有推开。
“杨旭，你醒了吗？”石小余敲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石小余又敲了两下门：“开门！”
“等会儿，我马上出来。”
杨旭穿着件绒线衣开门出来，他随手把门关严了。
“杨旭，你换手机了？铃声变了嘛。”
杨旭没有说话，也没有抬眼睛看石小余。可能是头发长了的关系，他显得瘦了一些，卷曲的发梢在耳边翘着，他垂着眼睛低头穿鞋，鞋穿反了。石小余知道他是因为自己才慌的，心中顿时柔情大泛滥。
她笑着说：“弱智啊？有你这么穿鞋的吗？”
笑容一闪，僵在她的脸上。石小余看到了杨旭的脚旁边放着一双漂亮的女式高帮小皮靴。这肯定不是她的。
石小余的脑袋“嗡”的一声，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她指了一下那双鞋，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杨旭。杨旭的眼神很怪，无辜、委屈。石小余觉得是自己违规做了坏事，脸涨得通红。她下意识地把两双筷子两个碗脸对脸地摆在桌子上。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十一（4）
杨旭说：“小余……我……我……”
石小余想哭，力气使得眼珠都快冒出来了，也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石小余明白，她是没有一个可以哭的理由。这个理由她得跟杨旭要。
“你跟我好的时候同时也跟她好着是不是？”石小余的声音平静得自己都吃惊。
杨旭说：“没有。”
石小余问：“你要跟她结婚？”
“不。”
“你要干什么？”
杨旭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要干什么，心里才难受。昨天他和章俐一起吃完饭，又转到酒吧泡到了半夜。章俐提出到她那里去，其中的意思大家都心照不宣。
杨旭说：“去我那。去你那里，有吃软饭的嫌疑。”
章俐二话没说，跟他回来了。该发生的事情按照顺序都发生了，杨旭后悔了。理想和现实的落差叫他沮丧，他觉得不应该跟章俐有这样的关系，为性而性，真的不适合自己。人和人的关系，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越位和错位都不舒服。
看他不说话，石小余更生气了：“你说啊！”
杨旭说：“你让我说什么？什么事情只有到了结尾才能知道开始是什么意思。我这时候没有办法回答你。”
石小余爆发了：“杨旭，你是一个大混蛋！我为了爱情，放弃了自己的整个生活。你却这样对我！”
杨旭皱了下眉头说：“你又来了，我早就说过，爱情像豆腐，日子长了，总会发酸发臭。你为了这两个字放弃一切，那是你自己不成熟。”
“我是不成熟，不成熟到能看着你在我的床上跟别的女人睡觉。”
“怎么是你的床？这房子是咱俩合租的，我有使用的权利。”
石小余像迎头挨了一闷棍，愣了片刻，拉开门逃命似的跑了。杨旭呆站在那里，整个人都麻木了。
章俐衣衫整齐地从卧室里出来，她摸了一下杨旭的肩膀说：“真对不起。”
“这事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你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
章俐看了杨旭一眼，转身坐在椅子上。
“你在怨我？”
“没有。”
章俐叹了口气说：“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有能力的人，现在才发现，我什么能力都有，就是没有控制感情的能力。有了那么多经历以后，遇见了你。我以为我可以培养你做我的助手，培养你做我的恋人，想想，我这个年龄的女人，对你还有这样天真烂漫的想法，实在是可笑。”
杨旭说：“你没有必要检讨自己。”
“人应该有自省能力。”
杨旭点点头。
章俐问：“你打算怎么办？”
杨旭说：“我去找她。”
章俐说：“遇到问题要及时解决，这是一个好的处事态度。去吧。”
两人一问一答没有一点感晴色彩，彼此间都明白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这一夜里速战速决了。
石小余离开北京之前给魏劲戈打了电话，告诉他，她哪天到，居住的位置在哪里。魏劲戈看了一下地图，他住的宾馆正好路过这条街。早上的会议突然临时取消了，魏劲戈开车往回返的途中，他看到了石小余。她是突然冲上马路的，她在车海中疯跑着，司机们鸣着笛拼命躲闪她，魏劲戈吓坏了，开车追她。
一辆出租车响着刺耳的刹车声从石小余身边冲过去，她被车挂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倒，石小余晃了两下站稳了，魏劲戈的车停在她身边，魏劲戈打开车门抓住石小余。
石小余以为是杨旭追来了，甩开他的手，就撒开腿往人行道上跑。她跑得像鹿一样快。魏劲戈把车扔在路边，跑着追她。
大桥下面锣鼓喧天，老头老太太在练秧歌。石小余突然冲进秧歌阵中，魏劲戈一把抓住石小余的衣服。石小余急了，回手给了魏劲戈一个大嘴巴。锣鼓点儿停得恰到好处，嘴巴子的声音格外响亮。扭秧歌的人一起回头看。石小余认出他是魏劲戈，她两手捂着脸，眼泪流了出来。领队的老太太不干了，她骂魏劲戈：“你一个大男人，伸手打老婆也不掂量掂量，女人的脸是随便打的吗？”
魏劲戈急忙分辩说：“我没打她。”
“嘴巴子扇出那么大的声音还说没打，你没打，她能哭？”
老太太们围着魏劲戈七嘴八舌地指责他，魏劲戈简直要招架不住了。石小余趁乱挤出人群跑了，魏劲戈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老太太们在后面七嘴八舌地喊：“姑娘，你赶紧打110啊！”
魏劲戈一把抓住了石小余，强行把她塞进了车里。车子一开动，石小余拉开车门要跳下去。
魏劲戈使劲把她拉回来，锁上车门骂道：“你不想活了，也别害别人！”
石小余趴在车上痛哭起来。
魏劲戈铁青着脸不理她，他把车开到郊外一片树林旁边停下，他站在路边抽着烟，心里非常生气。
石小余不哭了，她坐在车里两眼直呆呆地看着远处。
“下车。”魏劲戈命令她。
石小余没有动。
魏劲戈火了，他直着嗓子喊了一声：“你他妈的给我下来！”
石小余从车上下来，站在车的另一边，她不看魏劲戈。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十一（5）
魏劲戈骂石小余：“你像疯子似的干什么？啊！？”
石小余抖着嘴唇说：“杨旭是个王八蛋！”
“他是什么，也犯不着你搭上命！”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
“我怎么不懂？不就是他没有按照你的意志做事吗？”
“我这么爱他，他却跟别的女人睡觉！”
说到痛心处，石小余又哭起来。
魏劲戈说：“你们俩没结婚，感情又处在分手阶段，发生这种事有什么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他不能这样对我！”石小余喊道。
“不应该的事多了，可每天不都在照样发生吗！”
“魏劲戈，你真不是个人！”
“因为我理智？因为我客观？石小余，生活就是这样的，你不想认识是你的问题。”
“他对不起我，我倒有问题了？”
“你没问题，你们之间怎么会出现问题？”
石小余被他问愣了。
“我真不相信，你爱一个人，能爱到如此糊涂的地步。你的悲剧是你自己写的。”
“姓魏的，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同情心？”
“同情解决问题吗？不解决问题，问题是靠理智解决的。”
石小余怒不可遏，她转身上了汽车，打火。魏劲戈看着她哈哈笑。
“你开！你开！你要是能把车打着火，我服你！”
石小余一脚油门，汽车突然朝前面窜去，魏劲戈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马上拔腿就追。
“踩刹车，赶快踩刹车！”
石小余一脚踩在油门上，汽车加速了。
魏劲戈气得直蹦高：“石小余你他妈的赶紧给我滚下来！”
石小余猛打方向盘，汽车调头朝魏劲戈冲过来。魏劲戈吓得一激灵，转身就跑。石小余一脸杀气地在后面追，她的车速越开越快。
魏劲戈跳到路基下死死地抱住了一棵大树。石小余刹不住车了，她大声呼救。
“救命啊！救命！”
汽车朝前冲去，魏劲戈跳上路基，拼命追车。他跳上车踏板，从开着的车窗钻进了车里。石小余完全失控了，她见弯就拐，汽车几次差点翻到路边。魏劲戈使劲跟她抢方向盘，怎么也抢不过来。魏劲戈一脚踩在刹车上，汽车尖叫着停下。
魏劲戈骂石小余：“你真是天底下最讨厌的女人，谁招你谁倒霉！”
听到魏劲戈如此辱骂她，石小余扑过去打他。魏劲戈抓住她的两只手，两人从车里滚到车外。魏劲戈把她死死地按在地上，这时他才发现石小余头上全是冷汗，牙齿上下打着战，身子抖成了一团。魏劲戈急忙把她扶起来，脱下外套包着她，让她靠在树旁。魏劲戈想回车上拿东西，石小余死死地抱着他的一条腿，不让他走。
魏劲戈拖着她走了几步，扑哧一声笑了。石小余也破涕为笑，魏劲戈越笑越厉害，两人笑得面孔痉挛，血管膨胀。
魏劲戈指着石小余说：“猪！你完全是只没脑子的笨猪！”
石小余抬手给了魏劲戈一个大耳光子，她打得不动声色。半个小时之内，魏劲戈莫名其妙地被她揍了两个嘴巴子，他决定好好教育教育这个欠揍的女人，告诉她，他的脸是不能随便被她乱打的。
石小余根本不示弱，两人开始了一场无声无息的恶斗。几个回合战斗就结束了，石小余躺着，魏劲戈坐着，两个人都是气息奄奄的。石小余脸色煞白，满头是汗。魏劲戈怜惜地朝她伸过一只手去，石小余稀里糊涂地爬过来，靠在他肩上。魏劲戈搂住她。石小余哭了，她哭得很伤心。
魏劲戈低声骂她：“蠢猪！笨蛋！你刚才差点要了咱俩的命！”
石小余伸手紧紧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杨旭满上海城寻找着石小余，他把自己和石小余朋友的电话都打遍了，石小余压根儿就没去，也没有跟他们联系过。石小余的手机一直开着，就是没有人接听。
5
今天是汤正远的生日，一大早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转着圈。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班，关海黎回来了。汤正远赶紧坐在沙发上，假装看电视节目。关海黎拎着菜，直接进了厨房。看到她没有一点表示的意思，汤正远跟进了厨房。
“今天几号？”他问关海黎。
关海黎想了一下说：“25号。”
她淘米洗菜，根本没有注意到汤正远的脸色。
两菜一汤摆上了桌子，关海黎盛好饭，冲客厅里喊了一声：“吃饭了。”
汤正远进来，他看见桌上的菜，脸阴得能拧出水来。关海黎坐在桌旁闷头吃了几口菜，发现汤正远没有动筷子，她问：“你怎么不吃？”
“咽不下去。”
“胃不舒服？”
“心不舒服。”
关海黎知道他在找茬，她放下筷子，皱着眉头看着他：“怎么了？”
“不怎么，你吃你的，我的胃口不影响你。”
“我又做错什么了？”
“你没错，你哪有错的时候？”
“汤正远，我们能不能不吵架？”
“我没跟你吵架。”
“你这是干什么？”
“我在自己家里，连喜怒哀乐都不能自然流露吗？”
关海黎站起来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家，你不能因为你一个人不高兴就搅得别人也痛苦不堪。”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十一（6）
“你健健康康能走能蹽的，有什么痛苦不堪的？”
“你要是看着我健康不好受，就把我的腿也砸断算了。”
“恶毒！话说得多恶毒！”
“说得恶毒，比做得恶毒，毒性小得多。”
汤正远看着关海黎，他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恨不得那次车祸直接把我撞进太平间，你好重新找一个人嫁了。”
关海黎一脚踢开凳子走出厨房，汤正远嘿嘿冷笑起来。
关海黎在卧室里躺了一会儿，越想心里越生气，决定马上上班去。她骑着自行车拐上了马路，无意扭脸往旁边看了一下，她看见汤正远坐路边饭店里吃饭。
关海黎下车，她推着车子走过去，她扒着玻璃往里面看。
桌子上摆着一瓶酒，四个菜，汤正远的脸上挂着笑，吃相很贪婪。
关海黎觉得窗子里的这个男人，不是那个跟她同床共枕了十四年的人。他离她太远了，远得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了。
关海黎不知道汤正远就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把家里存折上的所有名字都改成自己的。他觉得关海黎靠不住，对待靠不住的人，就得用个牢靠的办法。
6
魏劲戈把石小余带到自己住的宾馆里，石小余的情绪很激动，她不停地在一个问题上说着车轱辘话。
魏劲戈烦了，他说：“我就不明白，已经跟你说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往死胡同里钻？”
石小余说：“你根本就没从心里爱过一个人，怎么能懂我的感情。”
“你的这种感情是病态的，不管是你爱他，还是他爱你，结果都是悲剧。悲剧比喜剧更有震撼力是不是？”
手机又响了，石小余看都不看扔到一边。
“还是他？”魏劲戈问。
石小余不说话。
“还是不回？”
“不回！”
“你这人挺恶的。”
“我怎么恶了？”
“扇起嘴巴子来，手又快又狠。”
“这是我第一次打人。”
“技术熟练，完全看不出是生手。”
“你在我眼睛里就是杨旭，我恨不得杀了你。”
“爱就爱个死，恨也恨个死，落到你手里，好歹都不能活着。”
“骂我？”
“夸你，说明你不是一条死鱼。”
杨旭又发给石小余一条短信，上面写着：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咱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我在老地方等你。
魏劲戈问石小余：“老地方是哪？”
“静安寺公园。”
“去吗？”
“不去。”
魏劲戈说：“看来说教是没用的，只有自己撞了南墙，才能醒过盹来。”
“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石小余懒得搭理他，她说：“你帮我订个房间，我想睡一会儿。”
服务台说，房间已经全部满了。
石小余急了，她说：“没房间我怎么办？反正那个家我是不能回去了。”
魏劲戈说：“这不有两张床吗？你一张，我一张。”
“咱俩睡一个房间？”石小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魏劲戈说：“我们上学野游的时候，男女生还睡过一个帐篷呢。你信不着我啊？”
石小余说：“我是信不着我自己。”
魏劲戈说：“我信得着你。跟你说，你是惟一一个叫我相处起来没有精神负担的女同胞。”
“为什么？”
“在我眼里，你完全是那种广义的正道上的女朋友，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