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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巧顺着老仆人的吩咐,踉踉跄跄地出了偏门。外面晨色稀薄,道路两旁一片苍翠,依稀闻得铁蹄铮铮。
紫金巷人声寂静,左邻右舍依然沉浸在大梦之中。香巧在木栅门前踌躇了半晌,才鼓足勇气敲了几下。
“外面谁啊?”
是娘的声音。香巧鼻尖一酸,竟硬咽着说不出话来。
很快,院子里有了脚步声,随即木栅门一开,从里面出来一位中年男子,满脸疑惑地打量着她。
香巧吓了一跳,低头匆匆往巷子外面走。开门的男子在后面突然叫道:“香巧!”
香巧站住,那人急急跑到她的面前,再次打量她,惊喜万分道:“是香巧……我是你爹啊,香巧!”
还在迷糊着,男子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边走边喊道:“秀娟,是我们的女儿,香巧回来了!”
费嫂三步并作两步从屋里出来,一见站在院子里的香巧,上前一把拥住她,不禁哭出声,“你去哪儿了?全家人到处找你。”
“全家?”香巧看了看费嫂,又看了看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脑子一片混沌。费嫂拭干眼泪,脸上含了笑,将香巧拉到冷成胜面前,“苍天有眼,让我们一家人都见上面了。香巧,这是你的亲生父亲,打你离开后,娘去稽阳找你,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冷成胜也是饱含眼泪,微笑着抚了抚香巧的肩脚。
“你哥哥、姐姐四处探听你的下落,结果你回来了,他们又不见了。”费嫂放下袖,不无担忧地说着,“肖衡战死,凝月怎能受得住?你来了,娘又担心你姐姐。”香巧恍恍惚惚地站着。
父亲眉目间竟有七分宋大哥的影子。
然后才忆起,宋大哥说,他拿她当小妹妹;冷凝月说,香巧你快回家去,娘在等着你。
难道他们是自己的亲哥哥、亲姐姐?
她望着冷成胜,毫无血色的脸更加白得吓人,双眼流露出一种恐惧来。“他们真的是我哥、我姐?”她的声音飘忽。
“是啊,凝天还一直为赶你走后悔呢。”费嫂悲喜交集,只顾擦拭眼泪,掸了掸她褶皱的衣衫,招呼冷成胜道,“这孩子想是累了,你去烧点水,让她洗个热水澡。”
冷成胜连忙应了,提起水桶进了厨房。费嫂睁着红肿的眼睛,抬手持去香巧耳际的发丝,怜爱之情从唇角、眼角蔓延开来。“可怜的孩子,都是娘害苦了你。”香巧紧紧地抽噎一声,悔恨、痛苦、哀伤排山倒海席卷全身,她再也控制不住,扑通跪在费嫂的面前,抱着费嫂的双腿嚎哭出声!
“娘… … 香巧错了!”
她是错了。
对自己的亲姐姐,对自己本应至高至洁的贞节。
又是一场雷雨。
雷雨下得急促,雷声从天际滚过,转眼又放晴。暑气早已浇得踪影全无,雨后的阳光总是刺目的,小轩室外面全是花影,绿连天,风漫卷,斜阳映得草色蒙蒙一片。
凝月精神盼肤地坐在门槛上,肖焜为了避阳,吩咐轩外的屋檐下垂了湘妃竹帘,阳光的碎点透过竹帘的罐隙,洒在乌光结实的青砖上。
远处,隐隐有孩子的欢笑声。
凝月抬眼朝荷花池对面望了望,孩子欢快的小身影从凉亭一闪而过,杜氏笑着款步而行,她突然看见了轩室外的凝月,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她迟疑了片刻,客气地朝凝月额首示意,继续前行。
杜氏的身影隐没在花荫下,只有她和孩子玩耍时愉悦的笑声时不时地传人凝月的耳里。
无端的,凝月的心头一震。
她不自禁地抚住了自己的小腹。
说不清是什么,她预感到了。空落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拧住,纠结得生生地疼,她无声地叫唤,眼里是薄薄的一层雾。
“肖衡,你不可以扔下我们的… … ”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孩子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一缕一缕盘绕在骨血肌肤上。她忍痛闭眼,肖衡充满激情的脸庞恍惚着,往日的时光纷至沓来,越去想,痛楚和哀伤越毫不留情地击打着她的神经。
耳边响起轻缓的脚步声,再睁开眼时,只见肖焜负手站在自己的面前,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她。
刹那间,挡也挡不住的仇恨如潮水般涌至,凝月冷冷地与他对峙,然后站起身,抬脚想进人室内。
肖焜抬手抚摸竹帘,似是无意间说话,“殷雪玫死了。”
蓦地,凝月的心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刺人,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室内渐渐地暗了,一切模糊得如在云雾里。
“是你杀了她。”凝月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她是个弱女子,你连她也不放过。”
肖焜不以为然地接口道:“杀她的你也有份。”
凝月气得差点儿窒息,双手不由自主地捏了起来。
肖焜的语调有点儿挫败,从喉间发出叹息似的话,“我总是想,你不就范于我,庆陵王府还有个雪玫,我很乐意见她。没想到她还是个烈性女子,可惜了。”
凝月的视线慢慢移到肖焜的脸上,幽深得如同一把匕首,直刺他的心里去,肖焜渐渐有些不支,垂下了眼帘。
凝月昂首挺胸,径直进了轩室。
对这种人,她不想多说一句话。
她彻底看透了他,正如他也看透自己,她同样也是个烈性女子。
殷雪玫死了,她有朝一日也会死。
殷雪玫愿赴黄泉去见肖衡,她何尝不是?只是可怜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心有不甘地仰起头,眼眸深处一片凄凉。
天色又黑,一盏盏琉璃纱灯,在安定王府的青石道、廊檐下流动着浓浓的华光异彩。安定王妃杜氏有点儿倦了,唤过贴身侍女,早早地人寝宫安歇。
侍女落了纱帘,不平道:“娘娘,王爷今夜又出去了,他已经很久没来了。” 杜氏微怔了一会儿,她本是个雍容典雅、恰守宫规的女子,幽幽地叹口气,“朝中有大行动了。”
“王爷放着那个女人干什么?奴脾看她分明不从的样子,王爷真有耐性。”杜氏信步走到窗前,通往小轩室的灯亮着,透着残月般迷离的光晕,枝叶摇曳,像女子薄纱一样的影子。
“王爷也有梦…… ”杜氏沉思半晌,终于悟出点什么,“有一次她跟庆陵王游玩王府,当时庆陵王朝她发脾气,我就感觉王爷的眼神不对了。唉…… 她要是死了,也让人羡慕。”
“王爷会让她死?”侍女反而恐怖起来。
杜氏上了床,疲倦似的闭眼良久,说道:“梦是虚的,权势握在手中才是实的,男人真是不可捉摸。”
外殿传来内侍的声音,“启察娘娘,香巧姑娘求见。”
“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你告诉她,明日再来吧。”杜氏有点儿不耐,吩咐侍女落了慢帐。
“香巧姑娘请求娘娘允许她见一个人。”
杜氏一愣,沉吟道:“香巧可怜,要是晚一日被殷其炳发现,也不至于失身给他。如今御史府被封,她从小伺候的小姐也没了,冷凝月又长得像她的小姐,大概哭诉来了。”
杜氏起子冷悯之心,轻声吩咐道:“就让她们见上一面,先搜搜她的身,省得惹事。”
香巧今晚穿得最精致,虽素淡,前襟和袖口绣了含苞待放的兰花。夜幕下的她娜影飘动,夜风扑鼻而至,她的眼眸里流动着伤感。
她走得很快,直想飞到凝月身边。
小轩室里亮着灯,她的眼前渐显模糊,连呼吸都停止了。
“香巧姑娘,时辰不多,你进去说会儿话就出来,不然老奴担待不起。”内侍挥手示意她进去。
香巧垂头应了一声,推门而人,又回身掩上了门。
烛影飘忽,凝月正坐在案前仔细地蘸墨书写,抬眼看见香巧,一时嘴唇微微发颤,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香巧… … ”
香巧哀痛的眼光一眨不眨地盯住她,一直走到凝月面前,不顾一切地跪下了,“姐姐… … ”
泪水顷刻漾在凝月的眼中,她的双手抚摸着香巧的脸,激动地抱住了她, “好妹妹!”
“姐姐!”
香巧抽搐着哭了起来,“是我害了你,是我告诉给肖焜的,我真该死…… ” “香巧,别哭,别让他们听见。”凝月擦拭着香巧脸上的泪水,自己也止不住地泪流满面,“不怪你,肖焜迟早会知道的。”
“姐姐,你怎么这么瘦啊?爹、娘见了一定心疼。”
“爹和娘好吗?”
“好,他们就是记挂你和哥哥。”
凝月紧握着香巧的手,凄楚地一笑,“馥江一战,不知道哥逃脱了没有,要是全家人都在一起,该多好啊劝香巧,姐姐以后不能孝顺爹娘了,你随爹娘回柳溪坞去,好好过日子。”
“不…… 都是肖焜这个王八蛋!还有殷老头!他们全该遭天谴!姐姐,你不能死,你比谁都聪明,你要帮全家人报仇,帮香巧报仇!”香巧眼里冒着仇恨的火,牙齿咬得咯咯响。
凝月摇头笑着,抬手轻轻拢过香巧的发辫,灯影转过眼眸,满是不舍。烛光燃得室内忽明忽暗,姐妹俩相依相偎地拥在一起,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温暖。香巧满足地闭了闭眼,双眸如同两颗水晶,变幻着异样的光彩。
“姐姐,我能跟你换件衣服吗?”终于,她抬起脸,看向凝月。
凝月含笑,温柔地点了点头。
香巧的衣衫带着兰花的清香,凝月很感动,她转了个身,现出一个嫣然的笑容。
极大的一颗泪水,从香巧的眼角淌落。她秋觑了一声,用手背拭去。“姐姐,你能让妹妹看看你的真容吗?娘说,你原来不是这个模样的。”
凝月呆了呆,才缓过来。她差点儿忘记自己是谁了,连自己的妹妹看见的,还是那副千娇百媚的面容。
她就是以这样的面容从容赴死,没人会知道她是柳溪坞的采茶女。这样,不会站污柳溪坞的名声,对家里人都好。
横竖都是死,死得越简单越好。
她淡然笑了,慢慢伸出手,揭开了脸上的面皮。
香巧痴痴地看着,抬手抚住姐姐的脸,似要把所有的印象全部装进记忆中,“姐其实也很美。”
凝月被香巧的话逗乐了,她看着香巧拿起那张面皮,在烛光下端详,然后转到莺凤镜前,调皮地抹到自己的脸上,“是这样的吗?”
她素来就是这样的脾性,凝月不知是计,还帮她整理了几下,怜惜道:“有张美丽的脸有啥用?常言道,红颜命薄,殷小姐不照样死了?”
“那姐姐呢?姐姐千万不能做这样的人!”
香巧快步走到案前,伸手端起了案上的砚台。一整面纹路雕刻精细的砚台,砚墨调得浓稠,在烛光下透着幽黑的油光,凝月还没缓过神来,眼睛下意识地一闭,那道油光如铺天的黑幕泼在了她的脸上。
与此同时,两个人尖叫出声。
外面的内侍闻声冲了进来。
“把她赶走!她是疯子!快把她赶走!”香巧指着凝月,嘶声吼叫。凝月的视线模糊不清,迷蒙中,她感觉自己被人扭在了地面上,双臂钻心地疼痛。更让她钻心的,成了殷雪玫的香巧兀自站立着,她不停地挥舞着手,嘶哑着声音激烈地叫喊。
几名内侍拖着凝月,既是浓墨迷糊了她的眼睛,那近乎嘶哑的声音也无法从心底抹去。
“姐姐,你不能死,你比谁都聪明,你要帮全家人报仇,帮香巧报仇!〃 和风吹拂,凝月一个冷战,才发现自己躺在安定王府门口。王府内外影影绰绰有提戟的宿卫,白玉雕琢的虎狮狰狞地盯着她。她挣扎着想起来,一股悲凉的气息夹杂着硬咽声,浪一样的从喉头奔涌而出。
“香巧…… ”
临近八月初,天气清爽,暑气开始退了,而那场京城最大的风暴已到来。此时对朝中大臣来说,正是惶惶无计的时日。安定王肖焜执掌朝局以来,精力过人,八面玲珑,储君位子坐得有声有色,这一番天翻地覆的大折腾,所有曾经与宋鹏暗中勾结的大臣被一网打尽,其中自然包括御史大夫殷其炳。
殷其炳的罪状是徇私舞弊,假公济私,贪赃枉法,每一条罪行都是掉脑袋的。 御史府被搜出大量的金银财宝,由文职执事登录,一并收归国库。
暮色时分,肖焜人宫拜见雍武皇帝,商议如何处置殷其炳。雍武听得仔细,颇为震怒道:“此人当得一头官场老狐,有大奸大恶之心,御书下去,数罪并罚当处绞刑。”
“冷氏女子与宋鹏流靡一气,图谋以邪恶强力,灭绝大翼正道,即加叛逆大罪绞之。”
皇后自从小儿子死后,精神颓废,这次听得肖焜细说,惊得半晌才说道:“原来庆陵王府的雪玫是假冒的,这个殷其炳欺君犯上,太大胆了!若是传出去,简直是皇家奇耻大辱!”
那日,当太阳爬上东方山源,十几辆囚车隆隆地出了刑部监牢,在宽阔的官道缓缓行进,直走了半个时辰。京城里万人空巷,囚车经过之路,拥满了观望的庶民百姓。万千人众默默凝视的目光中,高头大马的年轻安定王与长相威猛的监刑官径直过去,接着后面便是如潮的欢呼声和咒骂声。
犯人们囚衣破旧黯淡,老少参差委靡不振,与往日嚣张强势的气焰形成一种荒诞怪异的对比。清一色公人衙役在囚车两侧展开,破锣碎鼓声震得犯人们脸色青白。
殷其炳两鬓霜白,如同枯发的幽魂,他仰天神经质地大叫大喊着,“雪玫啊,你为什么不帮帮你爹爹啊!你死了,你爹爹也快死了!”
后面的香巧听见了,她痛快地狂笑出声。
“殷老头,你也有今天!”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尽管她本该鲜艳的生命即将永逝,能够代替自己的姐姐,也是高兴的。
她遥望茫茫人海,一时泪眼蒙陇。
爹、娘和凝月就在人群里,他们相互搀扶着,努力地朝这边挤来。香巧含泪笑了,眼里掠过凄清。
这尘世,是如此令人留恋,她留恋自己的家人,和那几双悲戚痛绝的眼睛。从有记忆起,别人都说她古怪邪气,到现在才知道,她人生的旅途也有过紫藤花般的美丽。
她一路行,一路回望。
只有这一刻啊,只有这一刻,他们距离那么近,近到几乎可以团聚了,命运又将他们分开。
“别了,亲人!”她低低地喊着,她的声音被民众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淹没了。绞刑架下的肖焜一如既往地挂着平静的笑,阳光耀目,京城微微有了秋意,九龙鼻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看着犯人一个个被押上绞刑架,身穿宽大囚衣的女子,披散着头发,她的步履有点儿吃力,嘴角却隐隐带着一丝轻蔑。
他凝视着她,朦胧地记起那个皇宫里的相遇,她朝着他粟然笑了,从他身边无声地走过。长袖抖落身上的碎阳,她的背影似芙菜出绿波,在清风里渐渐化成一道艳丽的风景。
而他,就是个情窦初开的男子,目不转睛地注视她远去的背影,念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 ”
他有些恍惚地出了刑台,眯起眼来看着天上,碎金的阳光洒进眼里,迷得他不能睁开。
“王爷,时辰到了。”
监刑官站在后面,等候着他的回话。
肖焜紧紧皱起眉头,手指轻按住额角,那里似乎有条无形的钢鞭不断抽打着他。良久,他缓缓开口,语调冰冷的、平静的,“送他们上路吧。”
他依然闭着眼站在那里,后面传来哭声,哀叫声,接着一片惊呼,围观的人群潮水似的四下涌开。
他慢慢睁开眼睛,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远远地隐约有乌鸦的叫声,如泣如咽,长风如一道剑光流畅地吹过,空气中似乎有呛人的血腥气。肖焜没有回头,径直上马前行。风吹落叶片片,掉在他难掩惆怅的身影上。
八月皇城的那场风暴就这样落幕,雍武的朱笔落在批文上,调任、罢黝、充军、升迁…… 肖焜在忙着整肃朝纲,大翼国繁华似锦的场面依然锦绣般铺在人们面前。
凝月陪着父母下了马车,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去。乱葬岗的山坡上草木萎姜,风儿穿梭于残叶花枝间,落红飘满了一地,没有一点儿声息。
他们找到了香巧的遗体,费嫂撕心裂肺地哭着,满山坡全是哀声回荡。凝月跪在妹妹的身边,很小心地想掀去香巧脸上的那张面皮。
面皮已经赫在了她的脸上,牢不可破。
这才想起宋鹏说过,人死了,这张皮就失去了活力。
凝月的手指隐隐轻颤,心中的哀伤如潮如水,竟无法抵挡,她伏在香巧身上嘶声号哭。
秋风又起,紫藤花在轻摇,娇艳活泼,恍如香巧含笑远去轻盈的身姿。
冷成胜背着香巧走向马车,费嫂在后面扶着,他们决定带着香巧回柳溪坞去。
凝月在后面跟着,看着眼前凄凉的情景,眼神就模糊开去,满是雾气。
有个小男孩朝她走来,渐渐和豆子小时候的模样重合,凝月呆呆地望着,直到男孩不客气地问她:“你叫凝月?”
凝月略带疲倦地应了一声,男孩将一团捏得皱巴巴的纸条塞到她的手里, “有人让我送这个给你。”凝月诧异地想问,男孩二话不说就跑开了。
四顾无人,凝月才放心地打开了纸团,眼瞧上面的几个字,双眼里亮光一闪,竟是惊喜万分。
“哥哥!”
有些许温暖从眼里溢出,她看着父母下坡渐行渐远,疑惑如缭绕的藤缠在心里。
哥哥为什么不出现呢?
她能断定,香巧上法场的时候,哥哥肯定在观望的人群里,他分明看见了她和神志悲痛的爹娘。按凝天往常的个性,他会跑过来与全家人见面的,甚至对香巧无辜而死做出冲动的反应。
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小心谨慎,不肯轻易露脸?
他只写了他们见面的地方,其余却是只字不提。
凝天曾经是宋鹏的红人,虽然用的是假名宋淮山,到底还是会被人认出来。他这时候出现在京城,自有他的理由。让她欣慰的是,凝天那次跳江,真的成功逃脱了。
父母听说她暂时不想离开京城,一时惊诧不已。费嫂道:“凝月,你是有身孕的人,要是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的,香巧岂不是白白替你赴死?”
凝月安慰道:“爹娘放心,女儿办完事就回去。京城地方我熟,没人认得我的面貌,说不定还能跟哥哥一起回家。”
凝天一直是冷成胜夫妻日夜牵挂的,闻言都不吭声,费嫂又是一阵无声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