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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焜精明,按翼国历法历制,庆陵王死不见尸,衣服兵器之具入殓进棺,并将太史令的刻史断语文告于各官署郡县、军营大帐。
入殓那日,肖焜一身麻衣,匍匐哀哭,悲凄之情令朝臣无不为之下泪。皇后步履蹒跚,需要旁人搀扶着才能勉强进殿。庆陵王妃本来卧病在床,闻听噩耗已是不省人事。皇后听说殷雪玫这样,更是恸哭不已。
国葬以后,肖焜一头埋进宋鹏拭君谋反的案子中,并时时向皇帝禀告线索。雍武自从肖衡死去,更是深居简出,实实在在感受到肖焜才具过人,能勘破迷雾,能断国事利害根本,便对皇后说:“就这么个大儿子了,馥江之战他有功有德,联已无所顾虑,储君位子就是馄儿的了。”
“妾身谢过皇上。”皇后含泪跪谢。
不久,京城举行了一次盛大朝会,虽没有歌舞升平,却也显隆重,雍武皇帝高坐在龙位上,主旨只有一个:立安定王肖焜为储君,理清朝局。
王书宣读完毕,殿内嗡嗡的交头接耳声,接着一片恭贺吉祥。
肖焜兀立其中,脸上依旧是温和谦虚的笑,全然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储君名号既定,心中大患已除,肖焜放开了手脚。
翼国历二百五十六年的七月,骄阳似火,安定王府里面依然花影横疏,天幕一般的锦绣繁华。
安定王妃杜氏在香阁内坐得久了,身后侍女的宫扇不起什么效应,身上微微有了薄汗,便带了些墉懒地对旁边伺候的香巧说道:“王爷想是不回来了。”
“娘娘,您可千万帮奴婶说说话,请王爷答应奴脾回去。”香巧有点儿心急。她终于想家了,想娘。
本以为安定王是自己的救命稻草,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被囚在了安定王府,不得出门一步。
消息隐隐约约传人自己的耳朵,她知道外面经过一场战争,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王爷的心思我也揣摩不得,他要你待在王府,自有他的用意。” 杜氏叹息一声,“我帮你说话,反惹王爷生气。”
香巧失望地应了。肖焜当上储君后,早出晚归,宋鹏的案子渐渐有了端倪,朝中文臣纷纷落马。连安定王妃的父亲老太史也被人揭发,说曾经收受宋鹏羊脂白玉灵芝一座,顿时朝内暗流汹涌,风云多变。
太阳是炙热的,老远能感觉府门有了动静。香巧隔着荷花池望去,一带树荫遮掩下的青石道上,出现了几个人影。最前面的女子步态缓慢地走着,碧色的懦衫本就素雅,在宫人堆里更是锦里白雪,身姿比以前消瘦几分,明丽的脸上染着一层清寒,连香巧老远也能感受到那层冷漠。
女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高大出众的肖焜陪着她,细碎的阳光在他英挺的面庞上落下深深浅浅的点。他的目光凝在女子身上,唇角满是含着深意的笑。他好像很体贴地搀扶住女子的胳膊,却被她厌恶地一把甩开。
肖焜眸光扫过阴寒,脸上的笑意淡了。他似乎说了句什么,女子并不理会他,却加快了脚步,她的裙袖浮动,单薄得犹如剔透的莲。
“香巧,你的殷小姐来了。”杜氏含着笑,声音阴阳不定。
香巧早变了脸色,她低低地垂下头,额角直冒汗,“她不是… … ”
杜氏极轻地一笑,眼光望向林荫,“我知道她不是殷雪玫,她叫冷凝月。这多亏你告诉王爷,不然我们还都蒙在鼓里。她真年轻,以前我还以为自己气度风韵尚可,可她胜我万千,不是吗?”
“娘娘,奴脾没这个意思。”香巧抬袖拭去了额角的汗。
上次她是冲动,可真看见宋大哥的妹妹落在肖焜手里,她的心里有了微微的悔意。
杜氏并不理会她,自顾自缓缓吐着心里的那份妒意,“真好啊… … 这次殷雪玫肯定回庆陵王府了,皇家自有个守节守寡的王妃。而这里又添了个新宠,王爷大概想金屋藏娇了。”
她懒懒地站起身,吩咐换了紫红薄纱,重新打水上妆,对香巧道:“你去侍候她吧。”
香巧看着研磨得细润的珍珠粉一层层抹在杜氏的脸上,上好的胭脂膏沽在指尖,涂得白嫩的脸颊晕开… … 眼前明艳淞的光景,却如无可遮蔽的日光,刺得香巧的胸口无端地窒闷。
她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提着小暖锅,锅里是做得精致的鸡汤,走得紧张,绣鞋踩在草丛上,刷刷地轻响。不消片刻,小轩室就在眼前,浓荫蔽日,和风微凉,暑气在如此幽静的地方荡然无存。
香巧绕过檐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而且声音越来越激烈。
“安定王爷,你把我困在这里没用,我不会顺从你的!”
“我可以磨,磨掉你的锐气。”肖焜阴阴的声音,他似乎在咬着牙说话。
凝月的声音更加阴冷,“别白费劲了。我亲眼看见肖衡是你所杀,这仇我非报不可,除非你杀了我。”
“行,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肖焜已经丧失了最后的耐心,笑得歹毒,“这么美丽的脸,这么玲珑的身姿,衡弟享受过,真是苍天不公啊!”
室内立即传来扭打声,凝月大声咒骂着,随即她发出凄烈的绝望声。不知为何,香巧推门而人,水桶磕在门槛上,桶里的水溅了一地。
遍地珠钗碎裂,里面海红慢帐垂着,竹榻上一片狼藉,肖焜就压在凝月身上,脸上已被指甲划伤,触目惊心的两道血痕,衬得他的面色更见死人一样的白。凝月衣襟前大半已被撕破,露出白嫩的胸脯,她的眼睛红肿,头发披散,像极失魂的幽鬼。
外面灼灼的日光刺人,肖焜晃了眼睛,凶狠地骂道:“谁这么大胆?”
香巧失措地站在门口,想退又不能退。肖焜喘着气朝香巧走来,双目仿佛有火喷出,眼前的安定王全然没有了香巧印象中的儒雅、温和,他就是一条凶恶的狼,冒着寒光吐着血腥的狼。
啪!香巧的面颊被掴得侧了过去,她一动不敢动,随即嘴角有咸涩的腥味。肖焜不再看她,重新折回到凝月身边。
凝月软在那里,气力全失,她的胸口起伏不止,脸色纸一样的白。她死死地盯着他,倔强的眼里全是陌生的、仇恨的寒光。肖焜冷笑出声,他俯身狠狠地将她拽进怀中,手一遍遍地抚过她的头发,最后在她的脸上游离着。
“你想死是不是?好,你会是宋鹏的帮凶,这在我记功簿里多了一笔,我很乐意,你等着!”他发狠地放下了她,踉踉跄跄地往外走,门扉晃动,哗哗作响。
凝月仰面朝天,紧闭着双目,瘦削的下领在微光里刻出模糊的轮廓来。香巧要不是看见那对浓密的眼睫在簌簌抖动,真怀疑床上的人已经死过去了。她默默地收拾着地面,从暖锅里盛了碗鸡汤,却听见凝月呻吟了几声,身子止不住地抖着。凝月挣扎着撑起身子,一手紧按住胸口,突然克制不住地趴在床沿,朝着地面干呕起来。
香巧呆呆地看着凝月,她记起,上回在宋府见到这个长得跟小姐一般模样的女子,她哭着质问她的宋大哥哪里去了,当时这个女子含着亲切的笑,轻抚她头上的发辫,拥抱了她。
她告诉她,宋大哥会回来的。
凝月吐得筋疲力尽,但是她似乎好受了些,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看见了香巧,眯起双眼,似乎在梦里。
香巧心虚,急忙转过身子。
“香巧!”
凝月突然叫了她,展开了温暖的笑。眼里隐忍不落的泪水簌簌落了下来,她终于哭出了声。
“原来你在这里,我们到处找你… … ”
“找我干什么?”香巧没好气地说道。
凝月怔了怔,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想说又不能说。香巧冷哼一声,弯下腰去收拾地面上的污秽物,凝月扑上去抓住香巧的肩脚,焦急道:“香巧,别待在这个地方,赶快回家去。娘… … 你娘一直在等你。”
她含着泪的眼睛是哀求的、痛心的,“回去,听话,好妹妹。”
香巧的心似被柔软的东西堵住,她差点儿要答应了,可是一想起凝天狠心待她,脸色又僵得挂了霜。她三下两下收拾完,不顾凝月如何叫唤,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焜板着脸进了自己的寝殿,早有内侍递上来蝶锦常服,肖焜一把抓住,径直在榻椅上坐下,便将常服狠狠惯在地上。内侍最会察言观色的,知道王爷封上储君后气性反而不好,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地上。
殿门无声地滑开,杜氏出现在门口,裙幅细碎地响动,虽极为轻缓,还是让肖焜警觉地抬起眼。
“什么事?”
“殷大人拜望王爷,在客厅等着您。”
杜氏和婉地答话,顺手拾起常服,帮肖焜穿上。肖焜的火气已经去了三四分,从内心发出一阵冷笑,“这个殷其炳,怕是坐不住了。”
殷其炳一身云纹寿鹤的宝蓝朝服,正襟危坐地等候在客厅,一见安定王出现,赶忙上前请安,“老臣叩见王爷。”
肖焜客气地请殷其炳坐了,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好像全然不知殷其炳过来的真正目的。殷其炳到底坐不住了,拱手道:“王爷,老臣已经将小女送回庆陵王府。虽说是王妃,毕竟庆陵王已亡故,老臣怕小女难以支持,一切拜托王爷。”
言下之意就是,他将殷雪玫整个交给肖焜了。
肖焜正在全力调查宋鹏的案子,如果查到自己曾经与宋鹏有交往,势必招来杀身之祸。殷其炳终日提心吊胆,又搜肠刮肚地揣摩肖焜的心思,决定拿自己的女儿孤注一掷,希望能够侥幸逃脱。今日见肖焜态度颇为平和,便趁此挑明了此事。
肖焜闻言似乎失了神,半晌,才缓缓道:“去年端午节的时候见过她,惊鸿一瞥啊。她才是雪玫,对吗?”
“是,是。”殷其炳连声应着,想到肖焜肯定知道假冒雪玫的事,顿时冷汗。
肖焜的唇角不知何时有了一抹微笑。他在殷其炳面前踱了几个来回,口吻凝重地道:“衡弟不在人世,雪玫一定很痛苦… … 去看看她吧。”
他又想起什么,叫来内侍,“去唤香巧姑娘。”
见殷其炳一脸愕然,他微微地笑了笑,“那丫头原来是殷大人家的,本王算是完璧归赵。”
不多时,香巧被叫了来,一见殷其炳,她整个人僵住了。殷其炳上前就斥道:“死丫头,原来躲在这里,跟我回家!”
香巧脸色煞白,扑通跪在肖焜的面前,拽住他的袍角,哀求道:“王爷,您千万别把香巧交给这个人!求求您,救救香巧!”
肖焜并不在乎香巧说了什么,淡淡笑着,客厅里设了鹤形香炉,他随意拨弄着香片,极淡的龙涎香悠悠地飘散。殷其炳叫了随身家奴,几个人一齐动手,生生将哭喊不停的香巧拖走。
一时客厅里安静下来,满地黑压压的人甸旬无声。肖焜依然悠闲地焚着香片,外面香巧绝望的哭声,渐渐消失。
“她是雪玫… ”
他仿佛出了神,一缕白烟在乌沉的双眼中升腾,像女子袅娜轻飘的身影,他再度阴阴地笑了笑。
芙蓉洲三面临水,柳荫垂地,遮蔽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刚下过一场雷雨,空气不再窒闷,暖风尚带清爽,轻轻地吹,片片桐叶红花悄然飘坠。
花已凋零,殷雪玫就是一朵绽放到极盛的花,雨打风吹后呈现颓废的趋势。大病初愈的她执拗地站在芙蓉洲畔,单薄清瘦的身影在清风里摇晃缥缈。
眼里不再有泪,泪已流干。
那个叫肖衡的如意郎,已经死了。
她在寂寞中等待他,他到死都没好好看她一眼,一切又回归寂寞。
他死了,她也断了尘缘。
她默默地收拾东西,派人联系了皇家梅庵,从此潜心修道,了却残生。正在这时,焦虑不安的父亲死死地劝阻了她。
父亲老泪纵横,“雪玫,世事多变,肖衡死了,肖焜的威力已经令天下刮目相看,父亲半老年纪如何抵得这些生猛虎狼?眼下与宋鹏稍有瓜葛的文臣纷纷落马,爹爹惶惶不可终日,只望女儿帮帮爹爹一把,免遭囹圄之苦!”
殷雪玫惨然一笑,“爹爹要女儿如何?”
父亲犹豫片刻,还是咬牙将想法告诉了她。
殷雪玫顿感寒意从脚心弥漫至全身,通体冰凉。毫无血色的脸上掠过绝望和悲伤,她低低地咳了几声,用绢帕拭了嘴角,眨眼工夫,一道嫣红在纯白的绢帕上洇开…… 她柔弱的身子便滑了下去。
芙蓉洲畔的落红在风里瑟缩,殷雪玫的面容如冬夜的月,清寒苍凉,完美的唇角挂着毫无情绪的淡笑。
她人生的轨迹,是父亲替她选的,她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走着父亲替她选择的路。
她弯腰拾起一枚枚凋落的花瓣,芙蓉洲的风兀自不停,冷冷地刮在她的身上。她平日最惧寒,此时免不了一哆嗦。
“要我帮你捡吗?”
殷雪玫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温和的眼。他不眨一眼地紧盯着她,细细地审视,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到自己渴求的答案。
她不做声,手中的落瓣多了,她掏出绢帕铺在地面上,放上落瓣,继续捡她的花。肖焜悠闲地背着手,两眼望向宽阔的洲面,莲叶田田,碧波成荫。
他自信满满地笑了。
殷雪玫拢了整帕的花瓣,才慢慢起身,她的身子有些晃动。肖焜捉住了她的手,那手与小轩室里永远燃烧的火截然相反,好似一块冰,一触便冻住了。 他眯起眼,手迅速地收了回去。
殷雪玫也不理会他,一步一步缓步前行,衣袖飘然若飞。
除了远在天边的那个人,谁都不能入她的眼。
这一次,她的命运她做主。
那天黄昏,城头上悬挂翼国的大旗,像一团团飘摇的红云。残阳如血,映出城墙滞重的触角,落日的余晖铺满城楼,远处的钟声凄清寥落,召唤着京城的人们,这里有场大祭祀即将开始。
城墙下的人越聚越多,人们朝着墙上的人影,窃窃私语着。
“真可怜,年纪轻轻的就守寡。”
“想当初庆陵王夫妇万众仰慕,如今却成这样子,惨啊!”
“要是能哭出来也好,可惜这皇家规矩比百姓家讲究,不好哭。”
“没看见只有安定王作陪吗?一个皇权在握,一个新寡美人,谁知道会有啥事情发生?唉,好好的庆陵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 ”
“嘘… … 你不要命了,这些话也敢胡说?”
嘈杂的人群里,一个戴着遮阳笠的男子静静地听着。斗笠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仰起头,在京城南门的城头上,殷雪玫素白的衣裙迎风轻摆,像一只飘荡的灯笼。
长风送来祭坛上吟诵的祭文,应风而来,又随风而逝。
殷雪玫跪在祭坛面前,烛光熊熊,烟香袅袅,伴着氰氯蔓延的香雾,她内心深处最炙热的情在燃烧中升腾。
泪珠慢慢沁出眼眶,从她悲绝的脸上滑落。
祭文念毕,祭坛两旁整齐地跪着穿恺甲的武将,他们悲哀地唱起了祭歌,低低的,仿佛都是极遥远的,枪然,肃穆。
殷雪玫手捧拢着落瓣的绢帕,一步步走向墙头。
她回过身,四周一片孤寒,泪光闪烁中,陌生的武将们模糊而毫无表情的脸。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肖焜,他站得离祭坛最远,仿佛那些零星的火点随时会溅到他的身上,那身云纹锦袍就会烧起来。
殷雪玫冷冷地笑了,回过头去。
天地间泼了浓墨重彩,在那富丽的年代,肖衡灿烂的笑就如这明朗的长空。她看见他了,没有悲伤,只有欢喜,眼里是殷殷的期盼。
他在等她吗?
那种梦一般的情景,丰富她的表情,她拆开了绢帕,将里面的花瓣一把把抛向天空。
人生,就注定是一场寂寞的盛放。飞漫天飞花中,她毫无顾忌地纵身一跃。他一定看见了,她生命中最后的一舞,是为了他。
肖焜发现了异样,他冲了过去,握人手中的,只有那一片飘舞在空中的花瓣。
他僵愣在那里,手剧烈地颤抖着,颤抖着。
城墙下一阵惊呼,接着场面纷乱混杂,戴遮阳笠的男子几欲冲向护城河,却被护城军的长矛短刀拦住了去路。
“殷小姐… … ”
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悲绝地跪在了地上。
御史府后院的栖韶楼里,此时死一般的冷寂。一只乌鸦从桂花树上飞旋掠过,漆黑的翅膀扫得树叶如雨轻洒,横空传来哀鸣,不祥得让人心寒胆战。
香巧昏昏沉沉地趴在床榻上,汗滴从额际淌下来,全身都是钻心的疼痛。她却一动不动的,日影沉沉,恍惚能看见床单凌乱的一面,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殷其炳的声音如蛇吐芯子,在她的耳内噬哩鸣叫,“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你迟早还是我殷某的!”
她挣扎着想起来,到底气力不支,无穷无尽的绝望与悲凉笼罩着她,她想哭,却自始至终没有一滴眼泪。一双眼无神地定在窗外,灵魂似是脱了壳。
从今往后,那个清纯无邪的香巧已经死了。
“娘… … ”终于,她哀哀地叫了一声。
她微弱的声音在空阔的室内盘旋,呼吸中充斥着腐烂的腥味。
她闭上眼,只想就这样静静地死去。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黄昏,楼内阴暗得模糊一片。楼梯口响起脚步声,香巧摸紧了床单,双眼骤然亮得可怕。
老仆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将盛饭菜的木匣放在案上,和颜悦色地对她说:“老爷现在不在府上,你就吃点东西。”
香巧并不言语。
老仆人也不勉强她,叹息道:“给老爷当个小妾也算是福,千万别想不开,香巧啊,这也是命。”念叨着,又回身弓着身子走了。
香巧再次迷迷糊糊地睡去。到了半夜,忽然听得前院有嘈杂的声音,她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她蜷缩在床上,看见窗外的月亮昏蒙地照着殷府高大的檐角。
天蒙蒙亮,院门被重重地推开,老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了楼。
“香巧,你赶快离开这里。小姐死了,老爷半夜被御林军带走了,殷家怕是要完。”
香巧闻言坐起身,呼吸都急促起来,“小姐死了?”
“听说是从城头跳下去的… … 庆陵王死了,老爷想把小姐献给安定王爷,可小姐偏偏不从,这回老爷弄巧成拙了!”老仆人催促道,“你快回家去吧,再晚连带你也要被抓。”
香巧顺着老仆人的吩咐,踉踉跄跄地出了偏门。外面晨色稀薄,道路两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