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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男子汉,请替咱喝了。”
“可惜是罚酒,本人不够格,不然是不客气的。快喝吧!”
大家都催促着赵龙平喝酒。赵龙平闭着双眼,半漏半吞,灌黄连汤似的把酒喝了。
鹰云看不惯他这种因有女生在场而做出来的文雅,就用嘲笑的口吻说道:“真是好不容易呵。其实,喝酒者,男子汉之美德也,何必装成这样……”
“我就是不行嘛,谁装什么啦?少胡说八道!”赵龙平骤然收敛笑容,板起了脸。
鹰云没吱声。他不想与赵龙平争吵破坏这种欢乐的气氛。
赵龙平见鹰云没做声,就说了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完令。
苏芹此时正在与薛霏窃窃私语:“……我老爷子是复旦的老教书匠,搞古典文学的。报志愿的时候,我本不填外地的,可他不同意,硬要我上北京。他说北京是求学的最好的地方,他新中国成立前也是在北京读的书……”
“苏芹,别开小差了,有啥话以后讲不迟,有四年哩。该你啦!”操修这么一说,苏芹涨了个大红脸,只因月光朦胧,别人没看见。薛霏则羞得低下了头,脸上感到热辣辣的。
苏芹站了起来,推了推眼镜:“我背一首王摩诘的《山居秋暝》。他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诗人兼画家。”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苏芹喝了门酒,软绵绵地说:“现在,我们都成大学生了。在人们的眼里我们已不是一般的人啦,而是有知识、有学问、有教养的人。在大学里,我们应该多读书,多求学问,加强各方面的修养,使自己变得清高、博学、深厚。”他最后念了句“可怜楼上月裴回”完令。
“月”字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最后一个——陶玲身上。她忙站起来,笑道:“我最后一个了,免了吧,怎么样?我祝大家大学四年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
风流大学生(一)(11)
“这哪行,堂堂的团支部书记怎能免了呢?不行。”湘芷道。
“诗,你可以不背了,但要为大家唱支歌。让书记的歌声来结束咱们这个晚会,大家说怎么样?”操修道。
“好,书记同志来支歌,革命歌曲和流行歌曲都行啊!”鹰云道。
大家都同意,要陶玲唱歌。
“不行,不行,我唱歌实在外行。我推荐一个人为大家唱,任湘芷,她可以说是咱们班的李谷一。另外,你们咋没注意?薛霏带来了小提琴。她的小提琴拉得真是绝啦。我们请任湘芷唱歌,薛霏伴奏,再好也没有的啦!”
“好,欢迎任湘芷、薛霏来一个!”赵龙平大声喊道。
“来一个!”大家跟着喊,把目标从陶玲转向了湘芷。
“行。”薛霏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将小提琴架在脖子上,“什么歌?”
“《月亮》,舒曼作曲的那首。”
“好嘞。”薛霏点了点头。
在薛霏娴熟的小提琴的伴奏下,湘芷充满柔情地唱了起来。
一望无边的天空,笼罩在大地上,
月亮放射出银光,它催大地入梦乡。
那晚风飘过田野,掀起一片麦浪,
树林在沙沙作响,星光是多明亮。
我的心儿多么舒畅,它展开翅膀,
飞过寂静的田野,飞回它的家乡。
歌声婉转,琴声悠扬,向四周扩散,不绝如缕……
六
中文系新上任的系主任司马明教授今晚也在燕湖边孤坐静思。往年中秋赏月,他可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而是和他的夫人一块儿,边赏月边喝酒吟诗。然而,他的夫人因积劳成疾,去年冬天别他而去了。圆圆的月亮勾起了他对妻子的无限思念。几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月上中天的夜晚,也是在燕湖边,学生会举办了一个全校性的联欢晚会,就在那个晚上,他们相识了。他对她谈文学艺术,她对他谈哲学、美学,他们几乎是一见钟情。毕业后,他俩双双留了校,他一边跟曾力教授读研究生,一边做本科生的班主任,她则留在系里当助教。五七年反右,司马明由于一篇关于《红楼梦》的研究文章,他的妻子由于给当时的校党委提了些尖锐意见,又双双被打成了右派,下放到农村进行改造。后来,他们被抽回燕大,安排到各自系里的资料室当资料员。二十多年,他们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终于熬了过来。可是他的妻子却在这春天来临的时候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司马明回忆着自己的坎坷经历,回忆起和妻子在一起的朝朝暮暮,不禁老泪纵横。就在这时,湘芷的歌声传入了他的耳鼓。熟悉的曲调使他感到格外亲切。他站起身子,揩掉眼泪,循着歌声来到了他们聚会的地方。看见是一群大学生在欢歌笑语,他既高兴又羡慕。
陶玲第一个发现了司马明。湘芷的歌声一停,陶玲就站起身大声说:“大家看,谁来啦?”
“司马先生,请坐,请坐。”大家忙起身施礼。
司马明虽然还没给八○级的新生授课,可他们都认识他。在中文系的迎新晚会上,他讲了一次话,还唱了一段京戏,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司马先生,请喝酒!”操修把一杯红葡萄酒递了上去。
“好,喝一杯。”司马明将酒一饮而尽。
“请司马先生为我们来段京戏……”湘芷道。
“好,来一段,来一段!”大家一边鼓掌一边喊。
“行,唱一段……唱段《单刀会》,好不好?”。 最好的txt下载网
风流大学生(一)(12)
“好!”又是一阵掌声。
司马明清了清嗓子、有板有眼,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得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叫我情惨切。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司马明一停,鹰云便问道:“司马先生,您唱的什么,我们一点也听不懂。”
“听不懂?”
“是听不懂。”素荫道。
“这儿有京戏爱好者吗?一个也没有?”司马明环视了一下所有的人。
“我能听懂,不过,算不上京戏爱好者。”薛霏道。
“年轻人现在没几个喜欢戏曲的,坐在剧院里,看着他们那种装腔作势的表演,就想退场。”鹰云道。
司马明觉得这学生很爽直,但过于偏激,便问道:“你是,什么地方人?叫什么?”
“刘鹰云,湖南人。”
“你喜欢花鼓戏吗?”司马明这么一问,把大家都逗笑了。
“不喜欢。我看要不了多久,这些东西都会淘汰。现在谁还有工夫去欣赏那些玩意儿!”鹰云道。
“小伙子,你说得过头了吧。戏曲还是有生命力的。你们年轻人不喜欢,主要是由于不了解。戏曲是从元杂剧发展起来的,而元杂剧又是可以与唐诗、宋词媲美的一种文学形式。你们知道吗,咱们中国现在有许多剧种,像京剧、昆曲、梆子,还有许多的地方小戏,像你们湖南的花鼓戏,四川云南的花灯戏,安徽的黄梅戏,这些戏曲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强烈的地方色彩,拥有大量的观众,并且在不断地发展创新,可不像你说的那样要淘汰啊!咱们中国戏曲具有强烈的民族性,如歌唱的类型化,念白的音乐化,动作的舞蹈化,这些都是西方舞台艺术上所没有的。你们是中文系的学生,对我们民族的戏曲应该有所了解,有所研究啊……”
“可这有啥用呢?”赵龙平问。
“咳,这是一种文化嘛……”苏芹道。
“可我们都不喜欢,这怎么办呢?”鹰云道。
“这要多听、多看,慢慢地懂了,就会喜欢上的。人的兴趣应该广泛,应该用人类创造的各种知识、各种精神财富来充实自己,丰富自己,这样才可能成为一个完美的人……”
“爸,你原来在这儿大发议论呀,找得我好苦哟!”一个娇嫩的姑娘来到了司马明身旁。
“这是我的小女儿,”司马明笑道,“比你们低一届,在附中读书。好,你们玩吧,唱吧,我们不打扰了。”司马明拉着女儿司马雪君要走,可她却站着不动。
“读大学好玩吗?”雪君问大家。
“比中学有意思多啦!”湘芷道。
“想图好玩,那就别进大学,大学是一个竞技场,晓得吗,小姑娘?”鹰云的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得,得,你自个儿有多大,称别人小姑娘。告诉你,我明年也考进燕大来,成为你们的同学!”
“燕大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像你这么贪玩进得了燕大……”司马明敲了一下她女儿的头。
“那可不一定!”雪君撇了一下嘴。
“祝你成功!”鹰云道。
“Thank you。”雪君朝鹰云挤了挤眉眼。
“好了,咱们走吧,同学们再见。”司马明拉着女儿往教工宿舍区走去。
司马明走后,大家又玩了一些新花样,便结束了晚会。
鹰云回到宿舍,楼道里乱糟糟的,有人在喊叫,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走动。他看了下表,才十点多一点,就背起书包往教室走去。这两天,为了准备中秋晚会,他花费了不少时间,此刻,他想再去教室看一会儿书,把耽误的时间补回一点儿。他现在经常感到时间不够用,有好多书,他都想看,可就是没时间。他认为自己与众不同,选择的道路也应该与众不同,不能像别人那样放松自己,弦应该绷得紧一些。 。。
风流大学生(一)(13)
七
中秋节的第二天是星期六,湘芷午觉一起来,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回家。她走出中南楼大门的时候,恰巧碰见他们班的体育委员曾法骑着凤凰小跑车从西头过来。他人高马大,面色黝黑,足球踢得极棒,一进校就被选进了足球队。曾法一见湘芷,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你好!”他拨弄了一下自行车的铃。
“你好。”湘芷笑着点了点头。
“回家吗?”
“没错儿。”
“正好,我也要到校门口去,我带你一段!”
“Thanks,你骑车先走吧,我安步当车。”湘芷笑道。
“听说你们昨晚搞了个中秋晚会?”曾法没有先走。
“是的,特好玩,可惜你没参加。”
“我也感到遗憾,没能欣赏你的歌声。”曾法笑道。
他们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校东门。曾法突然停下车,看着湘芷道:“我要到系里办点儿事,你去吗?”
“我去干吗?你去吧。”
“以后有时间到我家去玩!”
“你家在哪儿?”湘芷感到有点突然:他怎么发出了这种邀请?
“经贸部大院!”曾法支好车,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下,递给湘芷,“这是我家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到那儿找我就行了。院子里的人都认识我。”
“有机会一定去府上拜访。”湘芷将字条折好,放在兜里,对曾法嫣然一笑道,“再见。”
“再见!”曾法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回头又看了一眼湘芷,觉得这女孩子身材倍儿棒。
曾法来到系总支办公室的时候,张文政正在翻看最新一期的《红旗》。
“张书记!”曾法喊了一声。
“是小曾呀,坐吧。”张文政把杂志丢开。
“我父亲昨天从日本回来啦,他要我请您明儿中午上我家吃午饭。”
“我恐怕腾不出空来。”
“是不是要我父亲自己来请呀?”
“不用。你转告你父亲,他的情我已领了,以后有空,我会去看他的,但明天我就不去了。”张文政站起身子,拍了拍曾法的肩膀:“小曾啊,你能进燕大读书不容易,要抓紧时间好好念书啊,不要辜负了你父亲的期望。”
“请张书记以后多关照。张书记,明儿中午,您一定得去,父亲一再叮嘱我要把您请去。要不我就让我父亲再来请。”
“那我明天去就是啦!”张文政犹豫了好久,才勉强答应。
“一定去!”曾法朝张文政笑了笑,转身走了。
曾法的父亲是经贸部的副部长,与张文政是同乡,他们过去虽然认识,但并无往来。今年,曾法高考好不容易上了线,他父亲为了能让他进燕大,专程来找过张文政,要他帮忙,因为张文政是今年燕大在北京地区招生小组的副组长。张文政本是一个原则性较强的人,厌恶拉关系走后门那一套,但是,对于一位部长大人,他觉得自己得罪不起,再说,他觉得即使自己不帮忙的话,在现在这种社会风气下,一位经贸部的副部长找别人照样能把此事办成。于是,尽管曾法离燕大的分数线还差得远,张文政还是“破格”把他录取了。
曾法走后,张文政坐到沙发上,闭着双眼,看上去好像在养神,脑子里却在考虑明天到底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这时,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矮小瘦削,脑门上的头发都掉了,露出光光的一大块,对剩下的头发,他似乎特别珍爱,梳得又光又直。他皮肤焦黄,颧骨高耸,像典型的广东人,一副黑边近视眼镜使他本来就阴郁的脸显得更加阴郁。他穿着黑呢中山装,显得很严肃,与张文政心宽体胖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风流大学生(一)(14)
“张书记。”他喊了一声。
“啊,”张文政睁开眼,“焦老师啊,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拿报纸。”他把手里的报纸晃了一下。
“近来忙吗?”
“比较忙,每周八课时。张书记,我要向你反映一点情况。”
“什么事,请坐吧。”
“八○级的刘鹰云这一段经常不来上课,我点了几次名,他都不在,也不知什么原因。”焦老师显出生气的样子。
“刘鹰云吗?”
“是的。”
“又是他!这学生狂得很,不知天高地厚,我找他谈谈,查查原因。”
“你要好好地批评他。他没有不上课的理由。即使病了,也要请假嘛。做学生的,哪能不上课呢?不然,还像个学生嘛,是不是……”
“就这事吗?”张文政打断了焦国功的话,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漠起来了。
“就这事。”焦国功知道自己说话失了分寸,就捋了捋那几根稀疏的头发,出去了。
张文政曾经是系总支副书记兼行政副主任,系里的一切事情,无论是教学、科研,还是人事,他都可以插手,可以干预,他感到自己有地位、有权力、有价值。可党政分家,实行校长和系主任负责制以后,他因为是搞政工的,没有职称,系副主任的职务就被免了。虽然中文系现在没有总支书记,他这个副书记在党务方面是一把手,可除了学生工作,其他方面都说不上话,插不上手。对于自己当年的选择,张文政现在常常感到后悔。他认为要是当初不搞政工,也搞专业的话,自己现在也至少是副教授了,决不会像现在这样经常要受一些老师和学生的气了。尽管如此,他对工作还是认真负责。除了总支副书记之外,他同时还兼任了八○级的辅导员。他每天都按时来上班,处理学生中的各种问题。
焦国功出门之后,他就拿起笔在记事板上写了一句话:焦国功反映刘鹰云最近不去上课。他准备抽个时间找刘鹰云谈次话,做做思想工作。
八
“在《归园田居》这首诗里,陶渊明把隐居田园的生活和官场对立起来,他把仕途叫做‘尘网’,深以离开这个‘樊笼’为乐,在他的心目中,恬静的农村生活是当时世界上唯一干净的地方,是污浊官场的对立面,所以,他不能不热情地加以歌唱……”焦国功副教授坐在讲台上,正用平缓的语调慢悠悠地给学生讲课。焦老师的讲稿大概已经用了好些年,稿纸已经发黄。他对着讲稿一行行地念,名义上是在讲课,实则是在“念课”。同学们名义上是去听课,实则是在听写,就像架录音机,把焦老师输出的语音录下来。
教室里坐着四十来个学生,从他们的衣着和神态上,还可以明显地看出初入大学的痕迹。素荫坐在最前排,是为数不多的认真“录音”的学生中的一个。她紧握钢笔,沙沙沙地记笔记。一行行工整而秀丽的字迹出现在笔记本上。素荫听课这么认真,并非焦老师的课吸引了她,而是为了考试取得好成绩。她来自社会底层,上大学对她来说相当不容易。在大学这个环境里,她又感到深深的压抑。她知道自己在许多方面都不如人,但她并不服气。她想以优异的学业、丰富的知识和深刻的思想来树立自己的形象,获得大家的尊敬。一踏进燕大的校门,她就立下誓言:无论哪门功课,她的成绩都要保持在前三名。陶玲听课也极认真,因为她是团支部书记,她自以为在各方面都应该做同学的表率。可与陶玲同桌的任湘芷就没把听课当回事。她正在埋头读《安娜·卡列尼娜》,全部的心神都进入了小说里的境界,情绪也随着安娜的命运而起伏波动。
风流大学生(一)(15)
婉菱与薛霏坐在她们的后面。婉菱用钢笔在一张白纸上随手勾勒了一张漫画:讲台上,焦国功在埋头念讲稿,讲台下,任湘芷在低头读“安娜”。婉菱的母亲爱好美术,经常作画,婉菱从小耳濡目染,也喜欢涂抹几笔。她把自己画好的漫画递给薛霏。薛霏看了,抿着嘴儿笑,圆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操修从背后把画要了过去,他边看边笑了起来,并挥笔在画上添了两句打油诗:
冬烘先生自念自听
时髦女郎我行我素
操修把画儿递给同桌的苏芹。苏芹瞄了一眼,几乎是看不见地笑了一下,就又将画还给了操修。婉菱将画儿要了回去,看到上面添了两句歪诗,心头颤了一下,慌忙将画儿折起来夹在书里,害怕再被人看见。
焦老师突然停止“念课”,严厉的目光向大家扫视了一遍。下面那些在干别的事情的同学立刻老实了,一个个抬起头,恭敬地看着老师。唯独湘芷还在埋头看她的“安娜”,还在为“安娜”担忧。陶玲推了她一下。她抬起头,觉得焦老师并没有注意她,便又低下了头。焦老师的目光停在靠窗边的一个空位上,那是刘鹰云的座位。自从他向张文政告了状以后,鹰云来上过两周课。怎么今天又不来了?
刘鹰云此刻正在图书馆社会科学阅览室里伏案读《资本论》,桌面上放了一本参考书——《〈资本论〉自学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