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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人儿，现如今儿世道不好，哪里都有饿死的人，能伸手帮一把也不需要吝啬。
外头忽而传来一阵呼喊：“大叔——”
“掌柜的说晚上有客人定了桌酒席，要你去集市儿上采买！”
“知道了——！”大叔皱了皱眉，嘟囔：“负责采买的丫头哪去了？”有些不高兴的出了厨房。
正在垂首烧火的林湘闻言眸子忽而闪了闪，抬起头。
不过片刻，那大叔便又回到厨房，嘴里嘟囔：“什么事儿都要我一个厨子去做……”一边从厨房里拾出一个大篮子，一边往外头走。
“大叔——”
林湘忽而站起身，细声叫道。
那人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见林湘怯生生的看着他：“怎么了，姑娘啥事儿？”
“我……我去也可以……”林湘羞涩的笑笑。
别说她什么都不懂，前世她可是标准的酒店厨师一枚，虽然现在没办法干回老本行，但是负责买菜这种活她也是会的。
谁知那大叔却为难的瘪了瘪眉，也不曾问缘由，笑道：“罢了，还是我去便是，若是出了岔子，掌柜的可是要骂人的。”说着看了眼林湘，便走了出去。
林湘无奈的又蹲下身子继续烧火，没办法，人家不信任她也是情有可原的，谁叫她现在一没有银子，二又是个孩子。于是继续的往烧的火光四溅的灶台里添柴火。
不知烧了多久，额头上溢出滴滴的汗渍，只觉的身子上热的不行，林湘连连张口大喘了会儿气儿，火光照着她的脸红彤彤的。
“喝口水。”旁边忽而递过来一盏乳白色的小瓷杯子。
“谢谢。”没多想，林湘伸手接住，回过头，看见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将被子凑近唇边，大吸了几口，只觉喉中一片甘甜清润，那种火辣辣的烧灼感才少了些。
那丫头与她不同，人长得白白嫩嫩的，很是喜庆，笑眯眯说：“别理会那胖子大叔，我就是故意不去采买的。”
见林湘一脸疑惑，那小丫头又神秘兮兮：“那大叔平常人挺好，每次我买回来的东西都被挑三拣四，做出来的菜品若不好每次都会赖到我头上，今儿晚上有客人定宴席，我才不想被吵呢。”丫头撇了撇嘴。
不会吧。林湘想到，她觉着那大叔人挺好的呀。正要开口问一两句话，外头却忽而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只见那丫头神色一重，瞬时起了身：“不好了，有人来闹事了。”说罢，便转身要往外头走。
闻言，林湘也是神色重了重，即刻站起，将手掌的杯子放在灶台上，也跟着那丫头走了出去。
外头大堂乱糟糟的成了一锅粥。
只瞧一壮汉骂骂咧咧：“你们这酒肆怎么回事！啊？我大哥想要个菜都没，是不是瞧不起人！信不信我把你这酒肆砸了！”
还有两三个壮硕的男子点着头，面露怒色：“什么破酒肆，哪儿那么多废话，砸就砸。”说罢，伸手就拾起一旁的木小凳高高扬起。
“啪！”一声，便是狠狠扔在地上。
跑堂的小伙儿吓得往后连连退步，不敢上去阻拦。
原本在堂内喝酒的客人见情况不妙，也连忙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顷刻间安静的堂内人流乱窜，声音也引得门口断断续续的聚集了少量看热闹的人。
“给我住手！”只瞧一身白衣的女掌柜走了出来，面带怒色：“这是什么地儿，你们来撒野！”
“叫个菜半天没人理，老子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依旧在“啪啪”的砸着东西。
林湘与那丫头一出来就听到一句句的吼声。
“做菜的厨子呢，跑去哪儿了——”女掌柜皱眉四处大喊。
堂内无一人敢吱声，静静的都低着头。
那厨子不是去采买了吗？想着，林湘侧脸看了看身旁那丫头，果然对方低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外头大家来评评理儿，我大哥喝酒叫菜，谁知这酒肆半日没人理，不叫人生气？”
掌柜的面色铁青，目光死死的瞪着堂内撒泼耍赖的几个壮汉，攥紧了拳头，只可惜她一个弱女子也不敢上前阻拦。“我来做罢——”忽而，一个细小的声音传了出来。
丫头吃惊的看向身侧。
只瞧林湘已是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已有些支离破碎的大堂内：“我来做，我会做！”她加大了声音，只是也略微带着些颤抖。
四：腊肉炒油豆角
冬日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儿。
桌子上一碟菜，一盆汤，新鲜出锅的，还冒着热气，在徐徐的腾升。
嫩绿色的蔬菜与橘色交映，清澈的汤汁中飘着点点肉沫，偶尔翻上几个气泡，一股股肉香随着雾气飘然而上。
带着晶亮色泽的鸡肉远远就能闻到作料的香味儿，焦黄的色泽，越发的勾人食欲。
在堂内伺候的小伙计嗅到肉香纷纷吞了口口水。掌柜心里没底儿，她不知道林湘到底做的怎么样，只是瞧着外表倒是比平日里的厨子精致点儿，只是她也不愿在这儿输了底气儿：“吃啊！”
几个魁梧的壮汉不知怎么的，看着菜盘子不禁砸吧了下嘴，纷纷伸出筷子，凑近那盘子色泽诱人的糯米酒烧鸡肉，夹起，凑到嘴边，放进去——
只瞧几人不停鼓动着腮帮子，吃完，面无表情的放下筷子，一句话不曾开口，反而又拿起一旁的勺子舀了清澈的汤汁送入口中。
掌柜心里有些发憷，见几人脸上面无表情，心道：坏了，这菜味道果真不好？随即有些懊恼，她就怎么信了那小丫头的话允许她去做菜呢？现下可好，弄的自己一身腥儿不说还丢尽了脸。
堂内一片静默，所有人都专注在这一刻。
“啪嗒”其中一位汉子放下手中的勺子。
掌柜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不禁攥紧了拳头，已是四周望去，不管怎么说，还是想办法把这几个撒泼的无赖赶出去才是。
“能来俩馒头么！”
此言一出，顿时让一群神经紧张的人愣住了，掌柜的也诧异的微微张起嘴，堂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里。
一位壮汉忽而面带羞涩，伸手挠了挠脸：“没想到你家厨子手艺这般好。”
“这汤是什么？”壮汉挠了挠头，又道：“汤汁泛着淡淡的苦味儿，可是鲜香里带着点儿甜儿，咸里还带着肉香，又滑又嫩……总之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好喝！”
“这道菜也不错——肉炒得焦焦脆脆，很鲜嫩，带着鲜香与甜味……头一次吃出这种感觉”手指指了指那盘子糯米酒酿鸡肉。
这话说的，连还在诧异的掌柜都有些嘴里生津，她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
更别提跑堂的小伙子了，在一边听得已经忍不住砸吧嘴了。
掌柜的还在吃惊中，脑子还未曾回过神，那边人已然开口说话了。
“哥儿几个头次来吃，不知你家厨子手艺好，定是要菜的人太多，一时没顾过来……”大汉满满歉意的起身，竟然规规矩矩的行礼。
对方竟弯腰道歉，掌柜更是觉得诧异：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到这种情况！闹事客人竟然自己道歉？
可林湘一个瘦弱的丫头，瞧着只不过是个穷孩子，穿的也不好，她怎么会这手艺？
跑堂的小伙计也是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情况，事情画风转变的太快。
“桌椅我们全部修好”说着，壮汉挠了挠头，“对不住，能再上俩菜吗？我们哥儿几个今儿还没吃饭。”
闻言，掌柜又是一愣。一回神，见对方恭恭敬敬的对自己鞠躬行礼。忽而有了底气，她呵斥：“我就这么轻易放过你们几个？”
壮汉憨憨一笑，又是一躬：“大姐息怒，再也不敢了，银子多少照赔不误。”
掌柜冷笑：“酒肆东西你们砸的差不多了，还想赖在这不走？”
“大姐，哥儿几个不知道才这样，东西保管收拾利索，以后再不会有这情况！”壮汉拍着胸脯保证。
闻言，掌柜忽而对林湘充满的了好奇。
究竟林湘手艺多好才让闹事的几人主动道了歉？这菜当真这么好吃？
一阵赔礼道歉的话顿时让堂内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能再来俩菜么？”忽而，壮汉又重复的一遍。
……
“林湘！林湘！掌柜的说让你再赶紧烧俩菜送过去！”
闻言，厨房内的林湘勾唇笑起来。
小丫头打量着急急忙忙跑来传话儿的伙计：“你，你说什么呢？”林湘不是随便做的么，能好吃？
小伙计嚷嚷：“再烧两个菜！客人等着吃呢！”
小丫头诧异的看着林湘：“你，你会做菜？”既然客人要菜了，就说明麻烦摆平了，到底怎么摆平的？就靠这两道菜？
林湘没有理会对方，道：“且等一会儿。”说罢，转身开始着手处理剩下不多的材料。
小丫头张着嘴，有些不可思议：这个看起来骨瘦如柴的女孩会手艺？那两道看起来普通的菜……有那么好吃？
林湘已然拿起一侧风干的腊肉细细切起来。
腊肉原本经过处理，加盐，味道浓郁，带着咸香，不用多放作料。
亮晶晶的刀片将大块儿腊肉细腻的片成一片一片。
厨房里还有几把豆角，林湘一把捞起，将豆角放在水里清洗干净。
翠绿的豆角被切成一段一段的堆在一侧。
热乎乎的油锅已然开始冒着烟气，放入一小勺儿油，加入大段的葱姜翻炒片刻，四周空气开始腾升一股子香气。
“滋啦啦——”将片好的腊肉与豆角一齐加入，瞬间，混着着葱姜与肉味儿芳香四溢，烟雾四处飘散。
小丫头不禁动了动鼻子：好香啊——！
翻动铁勺，只瞧“兹拉兹拉”作响的声音里，腊肉与豆角被翻炒的带了一丝焦黄的色泽，裹上一层薄薄的油光。
林湘往里头又放了少量的盐和一勺子白糖用来调味儿，然后继续甩动勺子翻炒。
片刻，带着诱人色泽的一道菜已然出锅，“腊肉炒油豆角，快端上去——”
小伙子咽了咽口水，伸手接过碟子就赶紧往外头跑。
嘴边一热，小丫头口中被塞入一块儿又咸又香的东西，她嚼了嚼，咸香里带着两分甘甜，肉片翻炒的嫩滑无比，肉里还带着一丝焦脆，似要咬出汤汁似得入口即化，叫人一口恨不得吞下去。她扭过脑袋，鼓着腮帮子咀嚼：“好吃，真好吃！”
原来林湘真的会做菜，真的太好吃了，她一边咀嚼嘴里的腊肉，想到：她想她理解为什么那几个人不闹事了。
林湘笑着将没有剩完的腊肉舀出，自己也伸手捏了一片，放进口中。偶一抬头，见小丫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笑：“你也吃。”推了推小盘子。
话落，小丫头就“噌”的不知从哪里拿出两双筷子，已然伸手递给林湘一双，自己开始低头大快朵颐。
真的太好吃了。肉炒得很劲道又很嫩滑。小丫头幸福的眯着眼，她觉着与平日里的厨子做出来的味道不大一样，就是好吃！
林湘见此有些欣慰，自己也敞开吃起来：恩，多少日没有吃过自己做的菜了，咸中带丝丝甜味儿，与豆角相得益彰，味道不错。旋即也舒服的眯起了眼，有些享受的模样。
不到片刻，外头的小伙计脑门带着汗又跑了进来，嚷嚷：“还有吗，还有吗，客人还要！”
林湘扭过头，嘴唇还带着两分油光，瘪眉摇摇头：“没材料了！”
五：看不见的矛盾
掌柜送走了几个闹事的壮汉，而后顷刻就沉下了脸，“做饭的厨子呢？”她带着一丝薄怒问道。
跑堂的唯唯诺诺垂首不敢说话。
“出来接东西！”酒肆外头忽而传来一阵喊声，片刻，就瞧一个胖胖憨厚的大叔提着一大篮子的菜缓步走进堂内。
跑堂的小伙子心里“咯噔”一下，眼角瞄了瞄，暗道不妙。
果然，只看掌柜已是转过身面带怒气的往门口走。
……
堂内此刻安安静静，一群人规规矩矩的垂头并排站着。
掌柜坐在凳上，手中端着一盏茶，面无表情，忽而道：“今儿负责采买的是谁？”
林湘侧脸瞧瞧身旁，那个白白嫩嫩的小丫头缓步的朝前挪动了一点，低低垂着脑袋：“是我……”
“咣”一声，只听茶盏与桌子剧烈撞击。
“你胆子真大！”掌柜站起身怒气满满斥责，手指指着那个小丫头：“你以为自个是什么？活计都做不好，是不是这酒肆装不下你了！？”
旋即就听见小丫头低低的抽泣声。
掌柜的手指一动，又指向白白胖胖的大叔，嘴角带着讽刺的笑：“你以为自个是什么？啊？”
“招你来做饭不是去做杂活儿，你倒好，跑得没影儿，客人点个菜都不成，今儿要不是林湘在这儿杵着，你明儿就能去喝西北风了！”说着，掌柜急急喘了几口气，显得怒火攻心。
大叔垂着头嘴里嘟嘟囔囔，显得颇有怨言。
“你说什么？大声点儿！”掌柜的最烦有人磨叽，直接就道。
“厨房若是没人采买，材料什么的都没了如何做菜……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叫了几声都没人应，都不去……可不只能我去了……”闻言，那大叔还当真加了几分音量说起来，“……林湘一个小孩子哪里会做菜？怕是歪打正着……想必客人压根也没怎么较真儿……”语气里有几分不服，而后还侧脸看了看林湘。
“放屁！”掌柜的忽而“噌”的一下站起来，怒道：“今儿众人都瞧得好好的，林湘两道菜一上，闹事儿几个人就消停了，你干了几年了？几斤几两我不清楚？”嘴里带着几分讽刺。
暗道不妙，林湘垂下脑袋，她觉着画风转的有点快啊，莫名其妙怎么战火烧到自个身上了。
果然，只瞧被斥责的大叔不敢再反驳一句，只是偶一侧脸，看向林湘的眼神里有了两分不善。
掌柜又怒气冲冲的将堂内的一众伙计挨个数落了一遍，又废唾沫星子训斥了采买丫头和厨子大叔，最后扬言：“不好好干，下个月工钱别领！”说的一众人是头都不敢抬。
“林湘——”掌柜数落完，忽而对她招招手。
林湘闻言几步上前，对方已是拉住她，面带两分笑意：“今儿你做的不错，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手艺，待回头有了空儿，你做上两道菜给我尝尝。”笑了笑，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闻言身子颤了颤的厨子大叔。
“掌柜喜欢就好。”只瞧掌柜拍了拍自己的手又点点头：“好孩子！”
一番训斥与对话逐渐变了味儿，一众人都在被骂，只有林湘得了夸赞，原本应该是和谐的场面，瞬间就让林湘觉着夹杂在里头越来越难受。
……
“她就是今儿得了掌柜眼的小丫头？”一旁有跑堂伙计絮絮低语。
林湘装作听不见，垂着脑袋闷声干自己的活，伸手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柴火。
“可不是，掌柜的好一阵夸……说不定……”说着，另一人嘴里停了停，小声：“明儿咱这酒肆厨子就换人了……”
“干嘛呢叽叽歪歪！嫌掌柜今儿发火不够！”厨子大叔骂声传来，“让你偷懒，明儿就给你撵出去，干活！”
“本来就是！”跑堂的小伙子沉了沉脸，不快：“以为自个是个人物了？整天指手画脚的，说不定啊，你明儿就喝西北风了！”说罢，不待大叔反驳，甩了个脸，头也不回就出了厨房。
闻言，厨子大叔脸色先是气的的喘了几喘，而后脸色变了变，垂头看向正弓着身子烧火的细小身躯。
头发枯黄，身上衣服破破烂烂，伸手往里添柴的胳膊抬起，能瞧见细的跟柴火棍儿似得。
他讽刺的咧嘴笑笑，暗道：今儿这事儿八成是这妮子歪打正着！就这种小丫头片子也想跟他抢活儿，再多活个百八十年吧。
林湘低着头，能感觉到有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遍一遍的巡视，只是对方不曾开口说话，静静的站了会儿后，便又回到了灶台前。
额头缓缓滴下一滴汗珠子，林湘吸了口气，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而后便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
夜色降临，今儿办酒席的最后一波客人零零散散离去，走前还嬉笑道：“今儿伙食不错啊，大哥……”拍了拍一侧正舀酒的厨子大叔。
“那是，哥儿们做厨子多少年了……”似是意有所指，厨子大叔笑了笑，抬高了几分音量，而后侧脸看了看正在那儿默默收拾客人残羹盘子的林湘。
一切都收拾妥当，酒肆外头的街道上已是夜幕时分，掌柜道了声：“收工。”众人便纷纷散去。
林湘捶了捶酸痛的小胳膊，伸展个腰，进了厨房准备把乱起八糟的柴火收拾一下就走人。
就着桶里剩余不多清水洗了洗手，林湘随意在身上擦了擦，而后忽而想起早上馒头的事情，即刻就转了身在厨房内寻看起来。
在空无人烟的厨房左瞧瞧，又看看，林湘到灶台前仔仔细细的低头寻看了一番，片刻，不禁皱起眉头，而后打个转儿又在四周的地面瞧了瞧。
奇怪道：这哪儿有那厨子大叔所说馒头的影子？连个筐子都没！
正苦恼的四周寻找着，脑子忽而一激灵，似是想到些什么，林湘旋即抬起脑袋，脸上忽而带了两分恍然大悟：得了，那大叔十之八九是记恨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