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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老师买来两只风筝，我和肖晓一人一只。她先帮肖晓把风筝放上天，然后，过来和我一起放。我不太会放，她就教我，和我一起奔跑。看着风筝一点点升高，我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刚才的不痛快全部忘到脑后，开心地大笑着。钱老师也笑得合不拢嘴，她唇红齿白，长发飘飘，笑起来更加迷人。
风筝在天上平稳飞行，我只用轻轻控制手中的线就行了。这时，钱老师从后面用双臂绕住我，和我一起拿着线，轻声地说：“放——收——”
我感觉她的胳膊越来越紧，她的胸脯贴着了我的后背，我甚至能感到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她的长发不经意地垂到我脸上，就像柔顺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我，我浑身松软，快要被融化了。我把目光顺着长线投向远方，阳光沿着相反的方向流淌过来，我轻轻合上眼帘。
“哎哟，不好！”不远处，肖晓突然叫了起来。
我连忙睁开眼睛，看见她的风筝正摇摇晃晃地向下栽跟头，她的视线并没有投向风筝，而是直视着我。
我如梦初醒，大叫一声：“风筝掉下来了！”趁机挣脱钱老师的双臂，向肖晓这边靠拢。
钱老师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笑起来，说：“这么好的风，怎么让它掉下来了？”说着，就过去捡起风筝，准备重新放上天。
肖晓说：“算了，我还是和桐叶放吧。”说着，就扔下线团，跑到我这里来。
钱老师就把那只风筝收起来，自己坐在草坪上，远远地看着我们放。
“太危险了。”肖晓背对着老师，神秘地冲我说。
“你说什么？”我一边看着天上，一边听她说话，有点自顾不暇。
“我说她刚才抱着你。”
“我知道，她在教我放风筝。”
“她的眼睛都闭上了，很陶醉的样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真的爱上你了。”
“小心我呕吐。”
“信不信由你，我亲眼看见的。”
……
“注意收线！”钱老师在远处叫起来。
我抬头一看，已经来不及了，风筝头朝下栽到地面。钱老师跑过来，想帮我再放一次。可是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没心情再放了，大家就一起收兵。
事后，我常常情不自禁地回味钱老师抱住我放风筝的那一刻，觉得浑身充满了幸福，幸福得想要飞起来了。肖晓不断地提醒我要小心、警惕，她虽然说得有道理，但我总是无法说服自己。我不相信钱老师会是肖晓说的那种人。
那天放学之后，我正和肖晓往校门外走，钱老师的车轻轻滑了过来。钱老师探出头，说：“桐叶，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肖晓冲我挤眼，捏了我一下，我一把甩开她，小声说：“你要死呀？”
钱老师似乎看出了什么，说：“肖晓，要不你也一块去？”
肖晓指了指校门外面，说：“我还有事，我爸正等着我呢。”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赵生楚正好跟上来，问：“什么好事？算我一个。”
肖晓一把拉住他，说：“来，我偷偷地告诉你。”她一边拉着赵生楚往边上走，一边偷偷冲我挥手，示意我快走。
我上了车，车就启动了。赵生楚知道上当，夸张地追了两步，样子很滑稽。
钱老师看着后视镜，笑着说：“他以后适合当喜剧明星。”
“什么喜剧？闹剧，一天到晚烦死人。”
“可是，他很喜欢你哟。”
我一愣，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当然看不出来，因为你还小。”这时，遇到了红灯，车停下来，她接着说，“一个男生如果整天围着一个女生闹，就证明这个男生喜欢这个女生。”
我不习惯谈论这种话题，就把话叉开，说：“我们到什么地方去？”
她笑了，说：“你是个很有控制力的女孩子，这很好，控制力对女孩子很重要。”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没有作声。车内突然很沉闷，幸好绿灯亮了，钱老师轻轻踩动油门，继续前进。她连开车的动作都是这么优雅，我常常被她瞬间的风度迷住。
好半天，她突然想起我的问话，说：“噢，我们今天到图书大世界，挑几本精典的卡通画册，怎么样？”
“太棒了！”要不是在车里，我会高兴得跳起来。我的心情舒畅极了，只盼着早到书店。
书店里有个画册专柜，我一看就眼花缭乱了，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本翻看起来。浮光掠影，一本没翻几页，又翻另一本。钱老师似乎对所有的画册都了解，她说：“你选吧，选中哪本就买哪本。”然后，她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
一位营业员走了过来，笑容可掬地说：“你女儿在学卡通画吧？这都是刚到的画册，很抢手的。”
我一愣，抬头望着钱老师。钱老师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冲营业笑了笑，说：“谢谢，让她自己挑吧。”她笑得很自然，好像我就是她女儿似的。
营业员走开了，我的心却有些慌乱，没心思再翻下去了，随便挑了两本画册。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画册，妈妈突然推门进来，说：“不早了，快睡。”
我连忙合上画册，放到枕头下面。幸好妈妈没注意，我真怕她追问画册的来历。
她刚准备转身出门，又停下脚步，指着桌上那幅白杨树问：“这画怎么还没画完？”
我支吾着说：“现在学新的内容，所以……”
“学费也快到期了吧？老师没崔你交？”
“噢，是要交了，要交。”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到青少年宫学画了，但又不得不这样骗妈妈。
妈妈从怀里掏出两百元钱，放在桌上，关上灯，出去了。
我一翻身从床上跳下来，追到门口，想把心里话都告诉妈妈，可是一摸到冰冷的门把手，我又突然失去了勇气，停下脚步，浑身僵硬，好半天，才慢慢回到床上。黑暗中，我双手抱膝，静静地坐在床上，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出钱老师的脸，她时而嬉笑，时而皱眉，时而发火……我使劲地摇晃着脑袋，可怎么也甩不掉她。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七、泪光中的生日
今天早上很特别，妈妈没有出摊。她早早地起来，把早餐做好，又开始收拾屋子。
我迷迷糊糊地起床，边揉眼睛边问：“怎么不出摊？”
“今天去进货。”她正背对着我擦着窗户，头也没回。
我侧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水果箱，说：“还有这么多呢，又要进货呀？”
“谁说非要卖完了才能进货的？”她回头指了指墙上的钟，“快迟到了。”
我连忙洗漱完毕，揭开锅盖，里面竟放着一碗装好的面条，里面有细细的肉丝和绿绿的葱末，香气扑鼻而来。我端起来吃了两口，把头从厨房门口探出去，说：“今天的面条真香！”
“这叫长寿面，今天是你的生日。”
“呀，我都忘了！”我惊叫了一声，心情顿时明亮起来。
我转身进厨房，津津有味地吃着，听见妈妈在外面说：“晚上早点回来。”我没有回答，知道她的意思——在家里给我过生日。可是，我们班的同学都是在外面开生日PARTY，不是麦当劳就是KFC，请上自己的死党，狂欢。这对我是奢望。
我的心又黯然了，不敢在班上宣布自己的生日，包括肖晓，我也不敢告诉她。要命的是肖晓课间竟大谈香格里拉，因为她爸昨天晚上带她去美餐了一顿，谁都知道这是最高档的饭店。她眉飞色舞地说：“那里面的菜除了外形漂亮，味道其实也一般般。比如一个萝卜，雕成了一朵花，但吃起来，味道还是萝卜。”
我没有吃过雕成花的萝卜，只能胡乱地点着头。本以为说两句就过去了，没想到一下吸引来了后排的大馋鬼赵生楚。他嗖地一下跑到我身边，和肖晓唱起了对台戏。他不屑地说：“那叫饮食文化，懂吗？”我连忙闭嘴退出。
肖晓冲他挥挥手，说：“你这文化恐怕是从电视里看来的吧？吃过吗？”
“门缝里看人，瞧扁了。”他自信地拍拍胸脯，“我舅舅有个朋友，就是香格里拉的大厨，你说我吃过没有？”
“你吃过，你啥没吃过？你明明知道麦当劳没营养，光长胖，还爱得流口水，这能叫有文化吗？还和我谈饮食文化，也不怕笑掉大牙！”肖晓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赵生楚确实胖得有点过分，有点理亏，支吾了半天，说：“可它味道好，这叫实用，懂吗？”说着，他还拍我一下，想让我声援。
我的脑袋早就胀成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了，他一拍我，我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打开他的手，吼道：“你烦不烦？就你懂得多！你爱吃什么，谁管得着？”我狠狠地瞪着他，像有三辈子的仇未了结。
他一下愣住了，肖晓也不解地看着我，教室里面的同学都把目光投了过来。气氛尴尬极了，我脸上的温度都可以做铁板烧，一时手足无措。
幸好赵生楚缓过神来了，他哈哈一笑，无所谓地摆摆手，说：“对，说得没错，我爱吃什么就吃什么，连我妈都管不着。我妈说了，天上飞的除了苍蝇，地上爬的除了臭虫，估计就没我不敢吃的了。”
一番话把大家都逗乐了，他偷偷冲我挤眼睛，我没理他，坐下来，把头埋到双臂上，不过，我脑海里闪出了钱老师的那句话：“一个男生如果整天围着一个女生闹，就证明这个男生喜欢这个女生。”我的心又咚咚乱跳起来。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正在做家庭作业，肖晓小声对我说：“陪我买衣服吧？”
“为什么？你还嫌你的衣服不够多呀？”在我的印象中，她能每天换一套衣服，一个月下来不重样儿。
“马上就过生日了，我爸说了，照一千块钱的标准买。”说着，她把我的书合起来。
我这才想起来，她的生日和我的相隔很近，连忙摇摇头，说：“不行，我得赶紧把作业写完，晚上还有事。”其实我是怕看见她一掷千金。
“不够意思了吧！”她拉住我的胳膊，嘟着嘴。
我慢慢推开她的手，说：“没办法，我妈今天刚进了货，我得帮她整理。”为了掩饰自编的谎言，我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就勉强地笑了。
我本没想在教室久留，一言既出，我不得不坐下来继续写作业。慢慢地，教室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用抬头，我就知道是钱老师来了。不知为什么，我心跳有点加速，有点兴奋，有点紧张。
她一直走到我桌前，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停下笔，抬头望着她，问：“老师，有事吗？”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能请你吃晚饭吗？”她冲我微笑着，真美。
我心里一惊，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愣了一下，耸耸肩，说：“我偷看过你的资料，哈哈，没经过你的同意。”
“那是你的权力，每个老师都能看学生的资料。”我盘算着，口袋里正好有妈妈给我的两百元钱，何不趁此机会感谢一下钱老师？于是，我说，“吃晚饭可以，必须我请你。”
“OK，”她动手帮我收拾书本，一边笑眯眯地说，“早点出发，先兜兜风。”
出了教室，她就搂着我的肩膀走。我觉得不自然，但转念一想，从国外回来的人也许都这样，就没挣扎。上了车，我说得先回家约妈妈留个字条。她就开车直奔我家。到了楼下，我请她上楼坐一会儿，她爽快地答应了。
我开门的时候，钱老师不安地理着自己的长发，我说：“你怎么了？”
她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紧张，我也怕生，你相信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进到屋里，妈妈果然还没回来，我趴在客厅的桌子上写字条，让老师随便坐。她没有坐，转进了我的房间。
写完字条，我一进门，见她正对着我的书桌发呆。书桌上压的是我小时候的一张照片，还穿着开裆裤呢。我连忙用一本书盖上，说：“这是隐私，不准偷看。”
她仿佛被吓着了，一惊，问：“你说什么？”
我拉了她一把，说：“我跟你开玩笑，我们该走了。”
走到客厅，她伸手拿了一个桔子，说：“这么多水果，也不请我吃，小气。”样子很调皮。
“这都是一些普通的水果，我怕你瞧不上呢。”
走出门，她把桔子剥开，塞一瓣到我嘴里，我一咬，没想到汁水喷到她脸上了。她惊叫一声，逃也似地下楼了。我看得出，她很开心。
我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她突然提议去为我买一套衣服，我坚决摇头。
她问：“为什么？我想送你生日礼物。”
“我妈说了，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顺便说一下，我在你家学画，一直瞒着我妈，她是坚决反对我去的。”
她没再坚持，车又拐了几道弯，最后在一个叫“都市贝壳”的咖啡厅门口停下。她说这里安静，有情调。
里面果然不像麦当劳那样吵闹，幽静的大厅里弥漫着轻缓的乐曲，我们穿过大厅，在一个包间里面对面坐下。包间里光线很暗，桌上点着红色的蜡烛，火光摇曳着，美妙极了。
钱老师点了一些点心饮料，最后还要了一个小生日蛋糕。服务小姐一边记录，一边小声说：“这是给你女儿过生日吧？”
钱老师笑着点点头。小姐退了出去。
我已经第二次听人这么说了，就很郑重地说：“你应该告诉她，我不是你女儿。”
“噢？”钱老师故意皱了皱眉头，“看来，我还不令你满意。”
“不是一码事，我已经有妈妈了……”
她竖起指头轻嘘了一声，示意我停止。这时，小姐端着点心走了进来。看来，她是不想让外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们到咖啡厅来，并没有点咖啡，而是要了椰奶。她端起杯子说：“HAPPY BIRTHDAY！”
我们轻轻碰杯，我喝了一口，甜甜的，一直甜到心底。
不一会儿，一个小蛋糕端了上来。我刚想动手，钱老师拦住我，说：“先许个愿吧，闭上眼睛，心想事成。”
我就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念着：“上帝保右，让我早日见到我爸爸！”
我睁开眼睛，钱老师正瞪大眼睛望着我，我吓了一跳，幸好有蛋糕做掩护，我就伸手挖过一块，埋头吃起来。
“我是说，假如……”她吞吞吐吐，又绕到刚才的话题上去了，“假如我是你妈妈，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望着她，摇了摇头，说：“这种事没有假如，我的妈妈很穷，但她是我妈妈呀。我记得有位作家说过，世界上的一切你都可以选择，唯有父母，你不能选择。”
钱老师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一声不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就只好低头去吃蛋糕。可还没吃两口，就听到钱老师的抽泣声，很轻，但很伤心。
我吃了一惊，抬起头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想你女儿了？其实你不该把她丢在法国，把她带在身边多好呀。”
她用纸巾擦了一下脸，止住情绪，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她恐怕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不会的，我保证。”
“你保证？”
“我是说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爸爸，但我仍然想念他，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见到他。”
她伸过手来，理了理我额前的头发，说：“你真是个好孩子。”她的手抖动得很厉害。
为了不让她想伤心事，我就给她讲学校里的笑话，说大馋鬼赵生楚只有两样东西不吃，让她猜。她猜了半天，都不对，我就告诉她，是天上飞的苍蝇，地上爬的臭虫。她听了果然开怀大笑。后来，我们又聊了许多关于绘画的话题，非常投机，非常愉快。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到八点多钟了。我说该回家了，她让我等一下，她要上WC。回来的时候，她就说：“走吧，我已经买过单了。”
“好啊，你赖皮！”
“这叫先下手为强。”
她伸手搂着我往外走，我想着她对女儿的思念，就顺从地靠在她的臂弯里，还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腰。
到家的时候，妈妈刚把水果清理完，桌上的菜用碗盖着。
我奇怪地问：“你还没吃呀？”
“等你呢。”妈妈用衣袖擦了一把汗，“快来，一起吃吧。”
“你没看见字条呀？”
“看见了。可今天是你的生日，怎么也得吃顿我做的饭吧？”她说着，麻利地盛来两碗饭，把菜碗揭开。
哇，有尖椒牛肉，糖醋排骨，还有我最爱吃的韭黄炒鸡蛋。要在平时，我的口水早就飞流三千尺了，可今天肚子饱得直往上冒，不敢再贪嘴了。
妈妈端着饭就虎吃起来，她一定饿极了。吃了一会儿，见我没动筷子，就说：“这可都是你爱吃的菜，你三岁的时候就吵着要吃韭黄炒鸡蛋，我呢，每年只给你吃一次，也就是生日这天。你别不是生我气了吧？”
“妈——”我心头一硬，鼻头一酸，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我的心意，一急，竟哭了起来。
妈妈放下碗筷，绕过来，递给我毛巾，说：“这孩子，我也没说你什么？我是说我做得不好，没本事让你天天吃上韭黄炒鸡蛋……”
“你别说了，”一把抱住妈妈，梗噎着说，“我谁也不怨，我喜欢这样，你已经够辛苦了，你再说，我就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