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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原来数学成绩不好,基础也不太好,但是进步特别明显。马老师的表扬让我更加坚定了信心和决心,盛饭的《犁》的阴影也随之渐渐淡去。
有一次马老师临时有事,是张校长亲自代她来上课。张校长在当校长前,一直是教数学的。张校长魁梧的身材,像个大官。他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题,叫同学上去做。一连叫了几个,都做不了。张校长问,看哪个同学主动上来。没有响应。张校长说,班长。盛饭就憋红了脸,紧张地走了上去。盛饭一只手拿着粉笔,一只手摸在后脑勺上,好几分钟硬是没写下一个字。
我举起了手,我说,我会。全班的目光刷地聚集到我身上。我在张校长鼓舞的眼色中从容地接过盛饭手中的粉笔,一步一步,做出来了。张校长率先鼓起掌来。他说,很好,很好。然后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啊。他念了两遍我的名字,似乎是在记,似乎又想起了别的什么。校长忙,我转学进来,父亲曾找过他。对我这个名字,或许他仍有些印象。
其实那不是一道很难的题目,因为是校长上课,盛饭他们都太紧张了。我洋了光,不只是那节课上,张校长从此真的认识了我。好多回在楼道上碰到张校长,他都很和蔼地跟我点点头,我也有胆量叫上一句校长好。
语文、英语我有基础,特别是英语。现在的英语老师雪粉,没法跟程老师比。听人说,她也不想呆在紫湖,整天想着调走,上课是不用心的。而恰恰我们班的弱项在英语,我有点田忌赛马的味道了。盛饭的弱项当然也在英语,这也是我觉得拿下盛饭应该不难的重要原因。
“倒非洲”说,“两语一数”,就是语文、英语、数学,是你们的命门。从我们上上一届开始,初三下学期,如果“两语一数”在年级前十名,可以参加县教育局组织的“两语一数”竞赛。竞赛如果排到全县前多少名,就可以直接保送进县一中。即使没进的话,那也等于是多考了一次中考。
命门,看来我能把住了。
其他的课,像物理是没问题的,动物、地理、音乐、体育之类的是副课,无关全局。
期末考试很快就要到了,那是我盼望着的第一次露脸。
我没想到祖母到学校看我来了。那天下午,快上课了,一个同学站在楼下喊我。我匆匆地跑到楼道上一看,太意外了。是三姑拉着祖母的手臂,站在操场上。祖母头发花白稀疏,挽起脑后一个圆圆的盘髻,外面裹层黑纱,再穿一根竹制发签;皱纹紧紧凝聚的脸,长满了斑驳的“老人福”;穿一身青色的卡几布斜襟服。三寸尖尖的小脚,金莲般,祖母没动,都似乎让她在风中有些蹒跚的样子。
我的眼圈一热。
祖母是在我三姑家小住,她特意亲手蒸了一罐咸菜肉,让三姑陪她走了七里多路送到我学校,说是我要考试了,我又喜欢吃。
祖母自小疼我,我是她的长孙。有好吃的,比如雪梨罐头,有点零花的钞票,祖母藏着掖着总等着我吃,给我用。祖母逢人总夸我聪明,将来定有出息。
后来我读归有光《项脊轩志》,“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不禁潸然泪下。祖母的一腔情思,不正是归氏大母这番言语吗?
期末考试考完了,真如我所盼,全班第一,年级第一。在班上,盛饭第二,炳篓第三,他们也进入了年级前十。光荣榜贴在了教学楼的墙上。听“倒非洲”说,张校长亲自到光荣榜那里看了,指着我的名字,向身边的老师大加赞赏。
我终于超越了盛饭,成了年级最闪亮的星。而且,它终将亮达一年之久。 。。
13唯一的远行
过完了年,春天很快就来了。团总支准备组织一次去茅家岭,那是著名的集中营,是在上饶,在远方。时间定在 五月四日前后,以五四青年节的名义活动,更有教育意义。程老师宣布,主要是从各班的班长和团小组成员中选择一部分代表,要考虑到大家的家境,因为需要自付一些门票、交通费用,学校给不了补助,团费也少得不能再少,不可能挪用。
名单由各班先报,然后总支审定,再公榜。
盛饭不去。当然是费用的问题。
张小玉也说不去,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们班最后被敲定的是我和炳篓。
那么远的上饶,我和炳篓谁也没到过。
我到过最远的地方是沙溪,一个离玉山县城约二十里路的镇。确切地说,是到了县城后,还要往前走二十里。当时我读小学五年级,父母亲带着我去打货。那时家里刚开代销店,本来是只允许从双溪口供销分社进货的,可是时节、年关到了,要么货太紧俏,要么到得太晚。父母亲商量着就偷偷地到玉山打货了。没想那次在玉山,我们要的饼干量不够,冰糖也断了货。父亲就说,去沙溪看看吧,沙溪靠上饶,可能有。
父亲是出过远门的,当年“大串联”,持一本红本本,他就去过杭州、上海那些大城市。这在我们村,是绝无仅有的。
父亲说去,母亲就没有反对。
我们是坐火车去的。玉山的火车站在塔山脚。塔山不高,没有灯影岗高。可是火车一列一列,一节一节老长老长,我数得眼花了也没数清楚哪一列有多少节。火车绕着塔山,从这个方向通向远方,从那个方向也没入远方。看得我都呆了,真的,我是第一次看到火车,而且准备坐火车。我知道了,火车在沙溪前方还要去很多地方,在火车身后已经走过了很多很多地方。那一“呆”,让我从此我对火车,对远方,始终充满着向往。
我总想着有一天,火车能载上我,奔向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哪里,我不知道。但那个地方一定远离了紫湖,远离了山后,远离了祖辈耕种着的土地。那个地方一定依着水,能让我梦想的船停靠,那个地方一定是我人生的港湾。
炳篓连沙溪也没到过。我一说,他非常羡慕,因为沙溪已经接近了上饶。好像我已经闻过了上饶的声息,感受到了上饶的温暖。
榜贴出来了,我和炳篓的名字炫耀其上。
我们都很兴奋。程老师通知,回家去准备点东西吧,吃的,零用的钞票。
炳篓跟我一起到了我家。我说,我家里有个店,带些吃的方便。再说他家的饭我也吃过。炳篓是西坑的,和我留级前的同学邵大头玩得要好。虽然西坑在三清山北向山麓,但它属于三清乡,和紫湖分属于不同的乡。
我们就住在我家店里。是这样的,店并没有专门的店面,不过是把家里临路、光线稍好的房间腾了出来,在靠厅堂的板壁上开了个售货窗,里面摆了张从医疗站分来的柜台。对了,我父亲先前是医疗站的赤脚医生。他读县共大时,学的就是卫生专业。然后让木工打了两排靠墙的货柜。临路的窗子上,悬挂了一块漆了绿底、写着红字的招牌:山后代销店。字是竖着排的。
晚上,我们吃了许多饼干。从缸里一把一把摸出来,还有雪片糕、寸金糖、花根。那许多是正月客人来拜年的果子,也有的是祖母的晚辈看望她时给的点心,家里都放在店里,有人买就卖了去,反正自个儿吃了也就吃了。我们吃得很小心,主要是动静小,没有太大声响。因为我弟弟妹妹在家,我说,怕他们一起参与过来,吃太多了,主要还是怕他们学坏了样,天天躲在家里偷吃。炳篓连着喝了好几口茶,然后说过瘾,过瘾,从来没一次吃过这么多好吃的。
第二天临走时,母亲拉着我到她房间。她问,昨晚你们吃了好多饼干吧。之前她在帮我捡包,大概是突然感觉到了缸里的异常。我点点头。母亲说,炳篓那孩子也不知道仔细。仔细是客气、作客、推辞的意思。我说,我吃的,是我让吃的。母亲哎了一声,脸色还是有些不悦,你们吃了就吃了。她又从柜子上取下两袋“小耳朵”,一小片一小片圆形的薄薄的脆脆的那种饼干。她说,炳篓,这你们一人一袋。炳篓笑得傻傻的,连谢谢都没有说。
我们回到学校,却有了点小小的意外。
程老师找我们问话。为什么你们两个人的名字被人戳破了?他是问那张榜。我们面面相觑,因为我们谁也没去看。程老师说,是不是反映了你们在班上不是表现得特别好,或者是有同学对你们有意见。我们摇了摇头,的确是不知道。程老师又说,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你们班的同学干的,是哪个人随意一戳就戳到了你们的名字。不过,要是在后天早上我们出发前,如果我了解到真实情况确实和你们有关的话,你们两个去的资格将被取消。
炳篓的眼泪当场就落了下来。
我也很伤心。我穿了一件过年时母亲给我新做的上装,深蓝色的,那种上边一个口袋,下边两个口袋,有点休闲的便装。一条直桶裤,黑色的,一双崭新的解放鞋。那样子就是过年的样子。父亲那个黑色的夹包,我们俗称上海包,也给了我用,正好装一袋“小耳朵”。一切已经就绪,万事俱备,只等着大幕徐徐拉开,好戏便登场了。
哪里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是谁他妈的,想害我们。许多个名字迅速地闪过我的脑子,好像都是,好像都不是。我突然就锁定盛饭,不会是他吧?盛饭就像是藏在我身上的一个跳蚤,不经意地就会跳将出来。在这个新的班上,我应该没有结怨的人,而且已经有了好的口碑,除了盛饭,还能有谁,我感到我很恨盛饭。在我的思维里,我把盛饭当作靶子,盛饭也就该以我为靶子了。
好在,没有什么事发生。
我们如期地登上了乡上唯一的那辆巴士,那一天,它被我们租下来,本来它是连接紫湖与县城的班车。程老师的计划是早上去,晚上回。无论去哪里,学校的原则是要求当天去当天回。我和炳篓站到车门前,欣慰地相互笑了笑。
车子幸福地出发了,沿着碧绿的水库往山外走,水库外是县城,县城的远方是茅家岭,是上饶,是虽然只比沙溪再远不了多少路程的城市。而且,是我第一次能从起点坐到终点,有一个单独位置的享受坐车。哦不,是第一次长途旅行。
水库真美。流经我家门前的溪流,从金沙流出来的水,它们汇聚在张岭,汇聚在我曾经呆了一个月的那所学校的前方。水流不再欢快,不再眉开眼笑,不再叽叽喳喳地吵闹,它们变得是如此的恬静,如此的宛约,如此的深邃,如此的不可捉摸,又是如此的遥远。
听说流到玉山,它们叫信江了,然后一直流向上饶。
信江是上饶的母亲河,而我们是信江之源!
到大旺山大桥头,有人晕车了,哦哦哦地干呕起来。还不止一个,车前有,我边上有,车后座也有。然后,有人终于吐了出来,一股馊味很快弥漫在整个车厢。是滁口小学的一个女老师,挺漂亮的。程老师说,是我们这次活动的特邀佳宾,因为她是小学的团支书。她趴在窗口,很柔弱很艰难的样子。我看到她吐出来的污秽,风一吹,沿着玻璃直线地飞往车后。没两下,她靠着的车窗,再往后的两扇玻璃,一起沾满了细细碎碎的东西,像饭粒,像嚼烂了的白菜梗。那不能看,一看,好几个同学都跟着呕吐起来。
一旁的程老师耐心地拍着她的肩膀,一边递着毛巾。唉,看你,也不是头一回坐车了,怎么还这样子吐。听得出来,他说得很关切,很心疼。要是能换,我想程老师一定会代替她吐。程老师在追求她,我们都看得出来。
可是怎么能换呢。
那是不可能的。
车子绕着山走,一个弯又一个弯,上一个坡,下,又上一个坡。盘旋,对了,是盘旋。像鹰在高空的姿势,不过我们是行走在大地上而已。
水库的水越来越深,色泽已经是深蓝了,像我穿着的衣服颜色。也许大海就是这样的颜色吧,地理老师在课堂上曾经说过。
那个女老师吐血了,不知道谁惊叫了起来,血!。
真的是吐血了,我们都看见了。车子停下来。程老师扶着她下车,一起蹲在路边。没多久,他们又上来了。师傅说,看过吐的,天天都有人吐,但没看过吐得这么厉害的。的确,像紫湖这样的路,多山岭,沙子路,起起落落,左左右右,时间又长,一走两小时,能不吐的人够得上称厉害了。
程老师说,没事了,胃吐空了。
其实我晕车,从小坐车就晕车。可是这一天,激动淹没了我的晕,我眺望窗外,浮想联翩,竟然觉得舒服得很。
临近水库大坝,程老师让车子停了下来,叫我们下去摘采开满山野的满山红。雪粉老师看上去好多了,她也跟着大家下车。于是,车厢内外燃起了一片火红。我们更加兴奋,像欢快的小鸟一样,唱起了歌。车子在我们的欢歌中盘旋下山,已经临近了山麓。却一个趔趄,滑向了路边高高的坎。待我们发出惊呼,一棵柏树拦住了车厢,车子早就定住了身。
车祸,出车祸了!一车四十多个人全都刹白着脸,许多同学相互握着手,紧紧地,久久没有回神。还有一些娇弱的女生,嘤嘤咿咿地哭。一时间所有的方寸似乎都乱了,毕竟我们还都是涉世不深的山里孩子。好在有程老师镇静地指挥,大家慢慢地从倾斜的车厢里朝车窗爬了出来。
程老师满头大汗,走过来,走过去,拍拍那几个人的肩膀,摸摸这几个人的脸庞,不停地说着安慰的话。后来他喊我们集中到一块问,大家知道我们今天去哪里吗?茅家岭,我们说。大家知道茅家岭是什么地方吗?他问。去之前,我们已经知道,到茅家岭主要是进行革命传统教育。
可是茅家岭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呢?是崇山竣岭间的一座监狱,还是荆棘遍地的一处荒郊?设在那里的上饶集中营,和遥远的重庆渣滓洞齐名,究竟关过一些什么人,发生过怎样可歌可泣的故事呢?我们并不了解。程老师站到我们中间,跟我们讲起了茅家岭。皖南事变,叶挺,狱中的斗智斗勇,犹如闪过的一个一个电影镜头,先是吸引着我们,然后又真真切切地打动了我们。
过了一阵子,我们的情绪得到了安稳。
程老师说,同学们,我们都是共青团员,是主要的学生干部,在任何的意外和困难面前,我们一定要沉着、冷静,一定要想办法解决问题、战胜困难!坦率地说,这样的话要换成另一个环境,非常的平淡,非常的苍白和无力,可那个时候,它就是那样管用,那样地可以凝聚人心、鼓舞士气。至少于我,这是迄今受用的最有教育意义的话。
我们在他的带领下,喊着号子——一二三、一二三,扶正了车,朝着远方又出发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4听过破伤风吗
从茅家岭回来后,我和炳篓成了短暂的明星。好多同学围着我们问上饶,问茅家岭。
说实在的,除了形容房子的高、街道的宽阔、车子的多,公园的漂亮,旧监狱的阴森和纪念碑的雄伟。当然只是简单地形容,一瞥而过的印象。我们说不出更多。
我们仅有的两三张照片,被明星照一样地在班上传看。
一张是在庆丰公园的圆门前,我手提上海包,拘谨地望着前方,三十年代知识青年的样子。一张是炳篓骑着马,在茅家岭广场,气势轩昂。还有一张是我们集体在纪念碑前的合影,背景旁边是整齐的满山红花。然而,是黑白的照片,缺少了色彩的生动。
盛饭很不以为然,他说那有什么,糟蹋那个钞票。
葡萄是酸的,因为他吃不到。
炳篓说,盛饭团都没入,还想去啊。
我说,他以为他是班长呗。
不久,学校又安排各班砍柴。跟过去不同,这次不是全校集中在某个半天一起上山,而是定在一个星期内,由各班自己再定时间。
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班的毛毛同学,请允许我这样亲昵地称呼他。他在山上不慎被砍刀砍到了,大约伤在脚踝上。深深的一个口子,流了不少血。我不在他的那个组,是事后听说的。毛毛痛得脸色青了,铁青,没有血色似的,然后被背回了家。
出点血,受伤,其实这在农村不是事。刀割到了,利器伤到了,刺刺到了,摔跟头了,太平常不过了。嚼点我们称作劈古(音)那种植物的叶子,嚼成汁状,往伤口上一敷,弄根布条或剥层薄薄的树皮缠一缠。血止了,也就过去了。像大黄蜂叮了,干脆抓一把黄土,吐点口水,揉搓揉搓,裹一裹。该干什么还照样干什么,不误事的,也不会有大碍。
山后陈家一对夫妇去半坑畈采野猪菜。在杂乱的草地里,女的一根手指头被蛇咬到了,肿得很快,一会儿老粗。没看到什么蛇。两人商议,跑得去找医生肯定来不及,也不能跑,因为跑了血液循环快,毒液也散得快。干脆,砍了去。于是男的操起背上的砍刀,毫不犹豫地下了手。那一截断指,掉地上时接近一个小鸡蛋大小了。然后男的撕了衣服上的布条子,绑紧了女的伤口往回走。
估计毛毛的伤砍得是重了,不然犯不着别人背他回去。
但可以肯定地是,被背回去的毛毛自己没太在意,不懂,他家里也不会太在意。反正血已经止住了,无非是伤口用热水或者盐水清一清,再倒点老菜油擦擦,养一养伤口。不下水,不要化脓了就是。实在不行,就多躺两天。
毛毛没有躺,第二天一拐一瘸地,就和我们一起上课了。我们问他,没事吧毛毛。毛毛微笑着,没有说话。盛饭说,毛毛,这些天你注意些,少跑,少剧烈运动,免得伤口裂开,那样就好得慢。盛饭又问,要不找个同学顺路用自行车带一带你?我想关心的事被盛饭给抢着做了,好在毛毛摇了摇头。
第三天,毛毛没来。他托人带了一张请假条交给盛饭。毛毛说,感到了有些不舒服,乏力、头晕、头痛,像感冒了。感冒了也不是什么事,依然没有谁在意。过了两三天,离毛毛家比较近的范辛楷去了一趟毛毛家。辛楷跟盛饭报告,毛毛在家